汉代易学与政治-易学对东汉政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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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汉武帝以来,儒学被定为官学,成为法定的官方意识形态。就消极方面而言,这一局面阻断了其他学派的发展,不利于思想学术的争鸣、融合。但也自有其积极意义,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学者们以五经为主,构建了一套真理体系,也即儒家之“道”,作为评判政治是非的标准,在政统之外出现一公认的“道统”。此外,还将殷周以来的灾异思想,结合象数易学、《尚书·洪范》之“五行说”,发展成比较系统的“天人之际”学,在君权之上设置“天意”。一方面借此限制君权的无限膨胀,一方面也给众多的士大夫提供了参与政治的舞台。因为以五经为主构建的真理体系和“天人之际”学,乃是公器,有一定的独立性。这就与秦代“君师合一”的治理模式不同,真理并不一定掌握在最高统治者手中,士大夫可以借助这两套公器来评判政治得失,扩大了统治基础。

    东汉王朝的学术文化,在主体上继承了西汉后期的学术文化。《白虎通义》对学术文化的整合,在一定程度上又强化了五经的地位和“天人之际”学的权威性。作为五经之一的《易经》,它对东汉政治的影响,仍然是通过两条途径:义理之学作为被信仰的真理标准之一,是士大夫参政、议政所依据的基本理论之一;象数之学则继续与灾异结合,充当解释“天意”的理论,借助“天意”的名义实现政治的改良。

    第一节 义理之学对东汉政治的影响

    《易经》作为五经之一,在东汉是被信仰的真理,也是东汉政治的指导思想之一,其义理之学对政治的运作近乎全面渗透。

    一 义理易学与士大夫参政议政

    从整个东汉的政治运作来看,义理易学是士大夫参政议政依据的理论之一,给掌握易学的士大夫提供了参政议政的机会。既然《易经》是构建五经真理体系的要素之一,政治措施有违背易教者,易学学者就可以通过自己所精通的易学对之进行批评,向朝廷输诚效忠,补阙拾遗,匡救时弊。事实上,这种情况在东汉屡见不鲜。当然也不仅仅局限于易学学者,在其他经学学者或博通五经的学者、士大夫身上,这种情况都属常见,甚至一些在野的学者也可以通过这种途径参与政治。

    武帝朝确立了经学的官学地位后,至少在表面上,庞杂的经学理论便成为官方判断政治是非的标准。自武帝朝至东汉,期间经学内部虽经历了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的纷争,但经学地位没有大的变化,仍被看作是传自孔子的真理,成为帝国政治的指导思想。易学在整个经学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是构建五经真理体系的重要元素,易学理论成为东汉士大夫参政议政所依据的重要理论之一。政治措施有违背《易》教者,士大夫即可以通过自己所掌握的易学理论对之进行批评,纠偏补弊。同时,士大夫向朝廷献言献策,也往往援引易学理论阐释自己的政治理念,增强自己理论的权威性。

    安帝由外藩入继大统,政权一直由邓太后把持。由于安帝入宫时年仅十三岁,由其乳母王圣抚养成人,所以亲政后特别宠信王圣,“安帝乳母王圣,因保养之勤,缘恩放恣;圣子女伯荣出入宫掖,传通奸赂。”[526]时杨震为司徒,即援引《周易》经文,指斥王圣干政:“《易》曰:‘无攸遂,在中馈。’言妇人不得与于政事也。”并建议安帝“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断绝伯荣,莫使往来,令恩德两隆,上下俱美”。[527]杨震这次奏疏虽然没有起到预想的效果,但也表明了以五经为主体的真理体系的建立,赋予了臣民以学术批评时政的权利,扩大了政治参与的范围。

    出于维护皇权的独尊,汉制,公主出嫁之后,其地位远远高于丈夫。这种皇权笼罩下的女尊男卑与当时的社会家庭伦理极不协调,公主出嫁后,倚权恃贵,骄纵无礼,恣意妄为,引发了不少悲剧。郦邑公主下嫁外戚阴丰,骄妒跋扈,阴丰不堪忍受,将其杀害。不仅阴丰本人被诛,其父母也当连坐,闻讯自杀。阴城公主下嫁班始,以“贵骄淫乱”著称,竟然“与嬖人居帷中,而召始入,使伏床下”。[528]不堪受辱的班始将之手刃。顺帝大怒,将班始腰斩,并连坐其兄弟。延熹九年,荀爽被举为郎中,在对策中援引《易经》,痛陈其弊:“夫妇人伦之始,王化之端,故文王作《易》,上经首《乾》《坤》,下经首《咸》《恒》。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夫妇之道,所谓顺也。”“《易》曰:‘帝乙归妹,以祉元吉。’妇人谓嫁曰归,言汤以娶礼归其妹于诸侯也。”“孔子曰:‘昔圣人之作《易》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察法于地,睹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今观法于天,则北极至尊,四星妃后。察法于地,则昆山象夫,卑泽象妻。睹鸟兽之文,鸟则雄者鸣鸲,雌能顺服;兽则牡为唱导,牝乃相从。近取诸身,则乾为人首,坤为人腹。远取诸物,则木实属天,根荄属地。阳尊阴卑,盖乃天性。”[529]荀爽援引《易》道,阐释夫妻伦理,指斥东汉“尚主之制”是“以妻制夫,以卑临尊,违《乾》《坤》之道,失阳唱之义”,违背《易》教,并建言“宜改尚主之制,以称《乾》《坤》之性”。此外,他还发挥《周易》“天地节而四时成”,将其与“礼”联系起来:“夫寒热晦明,所以为岁;尊卑奢俭,所以为礼。故以晦明寒暑之气,尊卑侈约之礼为其节也。《易》曰:‘天地节而四时成。'”[530]以此批评时政奢侈:“今臣僭君服,下食上珍,所谓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者也。宜略依古礼尊卑之差,及董仲舒制度之别,严督有司,必行其命。此则禁乱善俗足用之要。”[531]

    桓帝曾经私幸河南尹梁胤府舍。杨秉发挥《易》之“王假有庙,致孝享也”的理论上疏规谏,认为“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跸而行,静室而止,自非郊庙之事,则銮旗不驾”,王者除到祖庙致孝享之礼时,才法服亲临,批评桓帝“以先王法服而私出盘游!降乱尊卑,等威无序”。[532]

    总之,在东汉一代,援引《易》等经文关说时政蔚然成风,这种情况反映了经学地位的巩固。士大夫以《易》等经学理论干政,名正言顺,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道统对权力的制约。

    二 易学理论是东汉学者政治思想的重要理论来源

    《易经》作为五经之一,是东汉不少学者研习的重要教材,也是东汉士大夫在构建自己政治思想中资取的重要理论资源,易学对于士大夫政治思想的形成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王充是东汉著名的学者,史称其“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好论说,始若诡异,终有理实”。[533]从王充的政治思想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到他对易学理论的资取。王充主张统治者应当效法上古帝王,无为而治,“黄、老之操,身中恬淡,其治无为,正身共己而阴阳自和,无心于为而物自化,无意于生而物自成。”[534]王充无为而治的思想虽“依道家论之”[535],但《周易》也显然是其重要的理论来源之一。他在论述与阐释无为而治时,多次征引、引申《周易》经文:“《易》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垂衣裳者,垂拱无为也。”“《易》曰:‘大人与天地合其德。’黄帝、尧舜,大人也,其德与天地合,故知无为也。”[536]另外,王充还看重贤人在政治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他在《论衡·艺增》中说:“《易》曰:‘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也。’非其无人也,无贤人也。”“《易》持其具臣在户,言无人者,恶之甚也。”[537]在他看来,无贤臣与无人无异,君主得不到贤人的支持,就会陷入孤立。这一思想也无疑受到易学的影响。

    王符是东汉另一位大学者,“少好学,有志操”,与马融、窦章、张衡、崔瑗等友善,但因无人援引,难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遂著《潜夫论》,“指讦时短,讨谪物情”。[538]王符由于怀才不遇,特别憎恶那些才德不相称而盗窃名位的人。在《潜夫论·贵忠》篇中,他援引《周易》的理论,对“忠”这一政治伦理作了全新的阐释。王符从天、帝王、人三者的关系出发,论证了人臣必须安民、利民、养民、济民的道理:“夫帝王之所尊敬者天也;皇天之所爱育者人也。今人臣受君之重位,牧天之所爱,焉可以不安而利之,养而济之哉?”[539]因此,人臣之忠,在于德才与名位相称,“王者法天而建官,故明主不敢以私授,忠臣不敢以虚受”。[540]否则,无其德才而通过谄媚君主的手段窃据其位,是为“偷天官以私己”,这种人是“主以为忠,天以为盗”。他援引《周易》说:“《易》曰:‘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鲜不及矣。’是故德不称,其祸必酷;能不称,其殃必大。”[541]断言这种人必然祸国殃民,不是真正的忠。

    仲长统的政治思想也吸取了易学元素。他从《周易》“阳一君二臣,君子之道也;阴二君一臣,小人之道也”中,引申出为君长者必须是众中选拔的才能出群者,提出才位相当的选官原则:“然则寡者,为人上者也;众者,为人下者也。一伍之长,才足以长一伍者也;一国之君,才足以君一国者也;天下之王,才足以王天下者也。”[542]并将此作为“天下之常法”。[543]

    从王充、王符、仲长统三人思想学说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出易学对东汉士大夫政治思想的影响,易学作为意识形态,已经融入东汉相当一大批士大夫的政治理念,也必然影响他们现实中的政治活动。

    第二节 象数之学对政治的影响

    同义理易学一样,象数易学对东汉政治的影响也是深刻而广泛的。具体说来,一是对东汉基本政治理念和基本政治制度的影响,一是运用象数易学理论,借灾异关说时君、批评弊政。

    两汉皆以孝治天下,至东汉,又特重举孝廉之制,即是源于象数易学的有关理论。荀爽延熹九年对策云:

    臣闻之于师曰:“汉为火德,火生于木,木盛于火,故其德为孝,其象在《周易》之《离》。”夫在地为火,在天为日。在天者用其精,在地者用其形。夏则火王,其精在天,温暖之气,养生百木,是其孝也。冬时则废,其形在地,酷烈之气,焚烧山林,是其不孝也。故汉制使天下诵《孝经》,选吏举孝廉。[544]

    以孝治天下的政治理念和举孝廉之制,对东汉的政治影响不可小觑。两汉皇帝多以“孝”为谥,如“孝武帝”、“孝明帝”、“孝安帝”等。在整个东汉政治,临朝称制的母后特别多,成为一大显著特色,如和帝朝窦太后、安帝朝邓太后以及阎皇后、冲帝质帝两朝梁太后俱曾临朝称制,把持朝政。这当然与皇帝年幼有关,但汉代以孝治天下的政治理念,也是母后临朝的一大因素。桓帝朝董太后与灵帝朝何太后,虽未临朝称制,但都干涉朝政。东汉中期以后,政治昏暗,与母后临朝称制和干涉朝政有莫大的关系。“孝廉”是东汉察举制的非常重要的一科。东汉的名将贤相,不少都是孝廉出身。荀爽本人即是以“至孝”举,此外还有陈藩、李膺、刘祐、宗慈、巴肃、范滂、陈翔等等一大批党人,一代枭雄曹操也是孝廉出身。可以说,举孝廉为东汉招揽了相当多的人才,成为东汉一项极为重要的选举制度。

    东汉统治集团较为普遍地相信灾异与政治有关,是上天对帝王的警诫。郎顗在上顺帝的章疏中提出:“天垂妖象,地见灾符,所以谴告人主,责躬修德,使正机平衡,流化兴政也。《易内传》曰:‘凡灾异所生,各以其政。变之则除,消之亦除。'”[545]将灾异看作上天对政治治乱的告诫。郎顗的这一思想为不少的士大夫所认同。杨秉也认为“瑞由德至,灾应事生”、“天不言语,以灾异谴告”。[546]在熹平元年的奏疏中,杨秉更为完整地论述了这一思想:“臣闻和气致祥,乖气致灾,休征则五福应,咎征则六极至。夫善不妄来,灾不空发。王者心有所惟,意有所想,虽未形颜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阴阳为其变度。以此而观,天之与人,岂不符哉?”[547]持类似观点的还有襄楷。他在向桓帝的上疏中也强调“皇天不言,以文象设教。尧、舜虽圣,必历象日月星辰,察五纬所在,故能享百年之寿,为万世之法”[548],告诫桓帝要时刻注意皇天通过灾异对他的警诫,反省政治。

    在这种氛围下,不少士大夫往往借助象数易学,匡救时弊,开陈自己的政治主张。其中有一些意见被皇帝采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东汉政权的用人、刑法等,发挥了较广泛的作用。郎顗、周举、黄琼、蔡邕等,都是借灾异之机,以象数易学理论匡救时弊的典型。

    顺帝时,灾异屡现,郎顗即上疏朝廷,援引象数易学理论,将灾异与政治之失一一对应。对于园陵的火灾,郎顗依据《易天人应》“君子不思遵利,兹谓无泽,厥灾孽火烧其宫”、“君高台府,犯阴侵阳,厥灾火”、“上不俭,下不节,炎火并作烧君室”等理论,指出是“缮理西苑,修复太学,宫殿官府,多所构饰”所致,他提出的对策是“诸所缮修,事可省减,禀恤贫人,赈赡孤寡”。对于“正月以来,阴暗连日”的天象,郎顗据《易内传》“久阴不雨,乱气也,《蒙》之《比》也。蒙者,君臣上下相冒乱也”,“欲德不用,厥异常阴。”将之归咎于“得贤而不用”。又据《飞候》,将“荧惑失度,盈缩往来,涉历舆鬼,环绕轩辕”与三公失职联系起来,“政有失礼,不从夏令,则荧惑失行。正月三日至乎九日,三公卦也。三公上应台阶,下同元首。政失其道,则寒阴反节”,他指责三公尸位素餐,不克任职:“今之在位,竞托高虚,纳累钟之奉,忘天下之忧,栖迟偃仰,寝疾自逸,被策文,得赐钱,即复起矣。何疾之易而愈之速?以此消伏灾眚,兴致升平,其可得乎?今选举牧守,委任三府。长吏不良,既咎州郡,州郡有失,岂得不归责举者?而陛下崇之弥优,自下慢事愈甚,所谓大网疏,小网数”。[549]之后,郎顗得到顺帝在尚书台的接见,又乘机上“七事”。具体来说,包括要顺帝节俭,“校计缮修之费,永念百姓之劳,罢将作之官,减雕文之饰,损庖厨之馔,退宴私之乐”;要用贤,“宜采纳良臣,以助圣化”;要效法汉文帝,“约身薄赋”,宽舒民力;要“宜简出宫女,恣其姻嫁”,以求早立皇子;“于西郊责躬求愆,谢咎皇天,消灭妖气”;“宜黜司徒以应天意”;“大蠲法令,官名称号,舆服器械,事有所更,变大为小,去奢就俭,机衡之政,除烦为简。改元更始,招求幽隐,举方正,征有道,博采异谋,开不讳之路”。[550]由于郎顗在奏疏与对策中多次攻击三公,因而招致在位者的责难,其建议也未被顺帝全部接受。一是他攻击三公、台省,树敌太多;一是他要求“大蠲法令,官名称号,舆服器械,事有所更,变大为小,去奢就俭,机衡之政,除烦为简”,近乎全面改革,难以施行。但顺帝仍特诏拜郎中,并将司空王龚、太尉庞参免去,分别以孔扶、施延代之。郎顗此次还借机举荐黄琼、李固。关于黄琼是否因这次举荐而重新得到朝廷重用,史籍不详,而李固确实是在这一年被朝廷起用,并逐步获得朝廷重用,直至太尉,成为抗衡外戚梁氏集团势力的中流砥柱。《后汉书·李固传》云:“阳嘉二年,有地动、山崩、火灾之异,公卿举固对策,诏又特问当世之敝,为政所宜。”据此,李固的起用当是缘于郎顗的举荐。总之,郎顗的建议虽然未被全盘接受,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革新了朝廷政局。

    阳嘉三年,河南、三辅大旱,五谷灾伤,顺帝下诏书询问周举:“朕以不德,仰承三统,夙兴夜寐,思协大中。顷年以来,旱灾屡应,稼穑焦枯,民食困乏。五品不训,王泽未流,群司素餐,据非其位。审所贬黜,变复之征,厥效何由?分别具对,勿有所讳。”[551]周举据“《易》称‘天尊地卑,乾坤以定’。二仪交构,乃生万物”,引申出人君当“顺四节之宜,适阴阳之和,使男女婚娶不过其时”。他认为“夫阴阳闭隔,则二气否塞;二气否塞,则人物不昌;人物不昌,则风雨不时;风雨不时,则水旱成灾”,将致灾的原因归结为顺帝“处唐、虞之位,未行尧、舜之政,近废文帝、光武之法,而循亡秦奢侈之欲,内积怨女,外有旷夫。今皇嗣不兴,东宫未立,伤和逆理,断绝人伦之所致也。非但陛下行此而已,竖宦之人,亦复虚以形势,威侮良家,取女闭之,至有白首殁无配偶,逆于天心”等政失,规谏顺帝“诚宜推信革政,崇道变惑,出后宫不御之女,理天下冤枉之狱,除太官重膳之费”。[552]同时他还要求罢斥不称职的司徒:“夫五品不训,责在司徒,有非其位,宜急黜斥。”[553]顺帝为之罢司徒刘崎、司空孔扶。

    黄琼因“时连有灾异,琼上疏顺帝”,以“卦位错谬,寒燠相干,蒙气数兴,日暗月散”为辞,举荐黄错、任棠,“宜更见引致,助崇大化”,顺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有诏公车征错等”。[554]此外,黄琼还以《易》“君子以自强不息”为辞,劝顺帝恢复亲耕籍田之礼,也被顺帝采纳。

    桓帝即位初期,梁太后临朝,政权把持在其兄“跋扈将军”梁冀手中。朱穆“以冀势地亲重,望有以扶持王室,因推灾异奏记,以劝戒冀”。朱穆以“明年丁亥之岁,刑德合于乾位,《易》经龙战之会,其文曰:‘龙战于野,其道穷也。’谓阳道将胜而阴道负也”为说,而“善道属阳,恶道属阴”,因此“若修正守阳,摧折恶类,则福从之矣”,劝梁冀“申纳诸儒,而亲其忠正,绝其姑息,专心公朝,割除私欲,广求贤能,斥远佞恶”,“为皇帝选置师傅及侍讲者”,并乘机荐种暠、栾巴等。[555]第二年,“黄龙二见沛国”,不学无术的梁冀遂相信了朱穆的说辞,“于是请暠为从事中郎,荐巴为议郎,举穆高第,为侍御史”。[556]这是象数易学影响汉代人事的又一例证。

    灵帝熹平中,“频有雷霆疾风,伤树拔木,地震、陨雹、蝗虫之害。又鲜卑犯境,役赋及民”,熹平六年七月,“制书引咎,诰群臣各陈政要所当施行”。[557]蔡邕借机上疏称:“《坤》为地道,《易》称安贞。阴气愤盛,则当静反动,法为下叛。夫权不在上,则雹伤物;政有苛暴,则虎狼食人;贪利伤民,则蝗虫损稼。”[558]以此来解释致灾原因,并提出需要改进的恶“七事”:一、斋制宜如旧制;二、简拔贤良、开诚纳谏;三、迁升敢于直谏的张文,“以劝忠謇,宣声海内,博开政路”;四、在地方监察方面,“宜追定八使,纠举非法,更选忠清,平章赏罚”;五、慎重选举,摒弃“书画辞赋,才之小者”;六、废除墨绶长吏还拜议郎、郎中之制;七、将宣陵孝子“宜遣归田里”。[559]“书奏,帝乃亲迎气北郊,及行辟雍之礼。又诏宣陵孝子为舍人者,悉改为丞尉焉。光和元年,遂置鸿都门学,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560]对于灵帝朝政治,亦有小补。

    象数易学对东汉的刑狱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后汉书·鲁恭列传》载:

    初,和帝末,下令麦秋得案验薄刑,而州郡好以苛察为政,因此遂盛夏断狱。恭上疏谏曰:……旧制至立秋乃行薄刑,自永元十五年以来,改用孟夏,而刺史、太守不深惟忧民息事之原,进良退残之化,因以盛夏征召农人,拘对考验,连滞无已。司隶典司京师,四方是则,而近于春月分行诸部,托言劳来贫人,而无隐恻之实,烦扰郡县,廉考非急,逮捕一人,罪延十数,上逆时气,下伤农业。案《易》五月《姤》用事。《经》曰:“后以施令诰四方。”言君以夏至之日,施命令止四方行者,所以助微阴也。行者尚止之,况于逮召考掠,夺其时哉!

    鲁恭援引象数易学理论,认为孟夏不宜再勘验刑狱,并提出建议:“夫断薄刑者,谓其轻罪已正,不欲令久系,故时断之也。臣愚以为今孟夏之制,可从此令,其决狱案考,皆以立秋为断,以顺时节,育成万物,则天地以和,刑罚以清矣。”后来,朝廷大臣对于章帝时旧制“断狱皆以冬至之前”意见颇有不同,邓太后“诏公卿以下会议”。[561]鲁恭又上奏议:

    夫阴阳之气,相扶而行,发动用事,各有时节。若不当其时,则物随而伤。王者虽质文不同,而兹道无变,四时之政,行之若一。……《易》曰:“潜龙勿用。”言十一月、十二月阳气潜臧,未得用事。虽煦嘘万物,养其根荄,而犹盛阴在上,地冻水冰,阳气否隔,闭而成冬。故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言五月微阴始起,至十一月坚冰至也。

    夫王者之作,因时为法。孝章皇帝深惟古人之道,助三正之微,定律著令,冀承天心,顺物性命,以致时雍。然从变改以来,年岁不熟,谷价常贵,人不宁安。小吏不与国同心者,率入十一月得死罪贼,不问曲直,便即格杀,虽有疑罪,不复谳正。一夫吁嗟,王道为亏,况于众乎?《易》十一月“君子以议狱缓死”。可令疑罪使详其法,大辟之科,尽冬月乃断。其立春在十二月中者,勿以报囚如故事。[562]

    鲁恭以十一月、十二月与“乾”卦“潜龙勿用”对应,故“未得用事”,而章帝对刑法的改变,使冬至之前皆可断狱,与卦气违戾,所以导致了诸多灾异现象,“年岁不熟,谷价常贵,人不宁安”,因此他提出“大辟之科,尽冬月乃断。其立春在十二月中者,勿以报囚如故事”。鲁恭的建议得到邓太后的认可,“后卒行之”,将章帝对刑法所作的改革基本废除了。

    由于时代的原因,象数易学对东汉统治阶层的思想、理念有着深刻的影响,体现在政治上,不仅为士大夫借助灾异关说人君、匡救时弊大开方便之门,也影响到他们的政治理念。因而其行政、刑法、用人、决策等都可以看出象数易学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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