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城本来有个妹妹,结果三岁时夭折了。而江楠,他长得像他的妈妈,越大越像,越大越漂亮。
他老爸是很少回家的,似乎一年四季都很忙。
清阳镇里没有中学,小学毕业后,唐晓、江楠、路小城、北平在新龙镇读初一。大小双兄弟则被接到他们外婆家去了。
可藤条帮还没有解体。
在小学毕业那天,兄弟伙们高唱凯歌,信誓旦旦地喊着藤条帮万岁。他们与大小双约定,放假回来后重振藤条帮的帮威。
清阳镇离新龙镇走路要走五十分钟。初到新龙镇,几个哥们兴奋得很,用路小城的话来说,学校很气派,老师很能耐,学生很变态。
初一总共有六个班,唐晓被分到二班,江楠在一班,路小城和北平在四班。学校里的所有学生都是读的走读,早上八点二十上课,下午五点放学,中午吃饭堂。
每天早上七点过大院的四人帮就会准时结伴而行,一路上唱唱跳跳,你追我赶的不亦乐乎。刚开始倒还觉得新鲜,可新鲜感一过,就开始发牢骚了。特别是冬天的时候,天儿冷,雾又大,各家的老妈们早早地做早饭,催促懒虫起床上学去。
才六点半,老妈就拿着大盆在唐晓的耳边猛敲,她狠狠地拉被子把头盖住,嘴里直嚷嚷:“妈,你还让不让人活啊!再睡会儿……”
唐晓从小到大就喜欢赖床,特别是冬天,可老妈是不会放过她的。一把掀开被子,只觉得汗毛全都竖立起来,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冷空气立刻把她的瞌睡虫赶跑了,像弹簧似的跳了起来,直哆嗦,然后像无头苍蝇似的找衣服裤子。
老妈见她开始穿衣服,很快就离开了,可前脚一走,她又拉被子盖住,再赖会儿。
初一时唐晓经常被老妈揪耳朵,多数都是赖床时被揪的,可她不恨老妈,她恨冬天!差不多七点过十多分时,她背着书包走到大院儿门口,扯开嗓门喊:“江楠、路小城、北平,上路去嘞!”
老妈冲到大门口骂她:“疯丫头,大清早的你鬼吼个甚?!”
唐晓对她做了鬼脸,转身就逃,却没料到竟一脚踩到江楠的脚上。他疼得跳了起来,但脸上仍旧迷迷糊糊,显然还没睡醒。
“你小子有毛病,像鬼似的又不出声!”
江楠半眯着眼,懒得理她,干脆抱着旁边的老槐树继续睡。唐晓又扯开嗓门叫嚣:“路小城,北平!”
北平边穿衣服边往外跑,“来了来了。”
唐晓把手放进衣袋里,不满地发牢骚,“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啰啰嗦嗦。”
也在这时,路小城连滚带爬地蹿了出来,走路歪歪斜斜,像酒醉似的。他含糊不清犯嘀咕:“唐晓,丫大清早的就来招魂了……”
唐晓一招扫堂腿就往他的屁股上招呼去,路小城的瞌睡顿时醒了大半。待她将他们的魂都招齐后,便开始上路了。一路上四人帮像缩头乌龟似的边走边发牢骚,路小城说:“欸,兄弟伙啊,这日子几时才是个头哇。”
江楠打了个喷嚏,仰天长叹说:“想当年咱家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时候……”此话一出,众人不禁被逗乐了,纷纷去捉弄他,颇有苦中作乐的意味。
第二天,四人帮散伙了,路小城说他闹肚子,让他们先走。北平正跟他妈闹脾气,估计那小子的皮发痒了。唐晓正准备扯开嗓门叫喊,江楠像鬼似的飘到她身后,一手拍到她的肩膀上,她吓得跳了起来,他不满抗议,“唐晓,拜托你大清早就别在鬼叫了。”
唐晓瞪了他一眼,偏要鬼叫,扯开嗓门高声呼喊:“江楠嗳。”
江楠翻了个白眼,学女人的声音,尖声应道:“嗳!”
唐晓被他逗乐了,忍俊不禁。江楠横了她一眼,径自走了,今天就他们二人帮。
才没走几分钟,唐晓忽然觉得肚子疼。她捂住肚子,缓缓蹲下身去,疼得脸青面黑。江楠见身后没人,忙喊她:“唐晓,再不快点就迟到了。”
“我不行了,疼死我了!”
江楠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倒了回来,见地上有血迹,瞪大眼睛,夸张道:“哎呀,你流血了?!”
唐晓一看裤裆,顿时傻了眼,立马嚎啕大哭。
江楠也傻了,被她吓傻的。迟疑了许久,他才一本正经说:“唐晓同学,快回去换裤子,我等你。”
唐晓怔住。
江楠说话的语气非常老道,“你这个很正常。”
唐晓呆了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江楠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搔了搔头,左思右想了阵儿,居然解释说:“你们女生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这样。”
唐晓更是不明白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跟他们混在一起的,老妈从来都没有对她提起过这些。她直愣愣地望着他,好奇问:“那你有没有这样过?”
在她的观念里,他们藤条帮的兄弟伙做什么都是在一起的,理应什么都一样才对。不过江楠的脸红了,结结巴巴说:“我,我又不是女的!”
唐晓听他的话,赶紧跑回家换裤子。
老妈似乎这才发现她确实忽略了这方面的教育。不过唐晓的心里有个疑问,老妈说这个很正常,为什么江楠也说这个很正常?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裤子换好后,她一路小跑,就怕上学迟到。江楠果然还在路上等她,她劈头就问:“欸,江楠,你怎么知道这个正常?”
江楠看了她一眼,随口敷衍:“我年龄比你大。”
唐晓搔了搔头,有点想不明白了,一把拉他的衣袖,像呆瓜似的把她的问题问了出来,“那你们这个时候又会怎样?”
江楠差点被口水噎着,尴尬地跳到老远,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觉得她的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厚。见他不说话,她连忙追了上去,严重警告道:“不准跟别人说今天的事。”
江楠一脸郁闷,“这又不是很光彩。”
“……”
好不容易才把隆冬熬了过去。初春时,唐晓开始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她身边的所有人,她发现她的兄弟伙们似乎在开始变化了,他们的声音都变得很奇怪。
在小学时唐晓的成绩在班上是最差劲的,初一时开始慢慢恶补,因为老爸开始重视她的教育问题了。更重要的是,江楠与她没在一个班上,失去了天然的保障,只得靠自己努力。
这个恶补的过程是非常辛酸痛苦的,由于基础没打好,这会恶补起来令她恨不得撞墙。江楠的成绩一直都不错,老妈受老爸的委托,亲自去江楠家贿赂他妈,意思说拜托他给唐晓补习。
于是她又成了他的孙子,他的奴隶。
唐晓的数学最差劲,那些数字的逻辑她怎么都转不过弯来,而江楠的脾气也不好,因为他忙着和路小城玩弹珠。她学起来费劲,他讲起来更费劲。于是,矛盾出来了,唐晓遇到难题时就会急躁,而江楠比她更急躁。
当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发生冲突时,枪杆子才能解决大问题!
于是两人又开始动刀动枪了。
许是江楠开始产生了大男子主义,认为和女人打架降低了档次,故出手就轻蔑忍让了些。可唐晓不是男生,女人耍泼似乎天经地义,她和江楠又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团。江楠不服输,她更不服输,抓住他的手臂就一口咬了下去。
江楠被惹恼了,粗鲁地一把推开她。也不知是力气太大了还是她没有重心,只觉得两眼一黑,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江楠还以为她是装的,拍她的脸,没反应,遂哭丧着脸,惊呼道:“妈,唐晓死了哇!”
老妈把唐晓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贫血,体质虚了,得补补。她从医院回来后,江楠还心有余悸地说再也不跟她打架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对她产生了保护的心思,因为他妈把他教训了一顿,说十几岁了还跟女孩子打架,丢人。
江楠自知理亏。
直到初一下半学期时,路小城老爸居然给他弄了一辆自行车回来,那小子得意得像一只老孔雀。他的眼睛巧,学东西快,没两个小时就会显摆了,唐晓更是好奇得很,死赖着要他载她试试。
也是她活该倒霉,第一次搭免费车就摔了个四脚朝天。吃过一次亏后,就再也不敢碰自行车了,宁愿和江楠北平他们走路。
可没过多久,家长们都觉得有那东西确实方便得多,于是江楠和北平也加入了自行车的行列。唐晓看着眼红,也闹着老爸给她弄一辆。老爸不同意,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有一个毛病,重心不稳,经不起撞。
藤条帮的兄弟伙们自告奋勇载她,她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路小城?摔过一次可不敢试二次。
北平?他说他才学会,有点悬。
江楠?他一脸严肃地警告她,坐自行车后座时得自己想办法保持平衡,不能扶他的腰,因为他最怕痒。于是唐晓成了他的拖油瓶,每天上学放学都坐在他的屁股后面。
一直以来搭江楠的免费车都是有安全保障的,但麻烦的是,也有不安全的时候。
那天上学时,自行车突然爆胎,地势又正巧是斜坡,两人顺着斜坡摔了下去。江楠成了垫背的,唐晓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身上,他吃痛道:“唐晓,你好重啊!”
唐晓捂着膝盖,疼得龇牙咧嘴。
江楠没什么大碍,可她的膝盖却被擦破皮了。他连忙把她扶了起来,拉到路上后,又顺便把自行车放到附近的阳子家,打招呼说放学后回来取。
不过她没料到他居然在阳子家弄了点牙膏来,把牙膏给她擦在破皮的周围,又从书包里把他的格子手绢拿出来,得意说:“这手绢昨天我妈才给我洗过,你还我时也得洗洗啊。”说完把手绢包扎在她的膝盖上。
唐晓呆呆地望着膝盖上的手绢,有些恍惚。江楠又问:“你能走吗?”
唐晓勉强走了两步,有些困难。
江楠立马蹲下身去,“我背你。”唐晓微微犹豫,他不满了,急躁道,“我的仙人板板嘞,快迟到了!”
于是她趴到他的背上,手环住他的脖子。他时不时地看她的膝盖,像生怕碰到似的。
那膝盖上的格子手绢仿佛变得异常亮眼,它的尾巴在风中轻舞飞扬,渲染着青春的涩与纯洁的美好。也是从那一刻起,她隐隐发现江楠似乎跟路小城和北平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清楚……
一阵尖锐的闹钟声将睡梦中的唐晓惊醒,她起床走到镜子旁一看,两个熊猫眼。呆愣了一分钟后,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然后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八点五十分,唐晓准时打卡,又偷偷地打了个哈欠,坐在椅子上发呆。片刻后,开机,接水喝,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心态,投入到工作中。
打开Email后,看到江楠昨晚发给她的新邮件,粗略地浏览了一遍,不禁暗自一喜,好家伙,果然有来头。
中午用工作餐时,突听老顾饶有趣味地八卦,“我给你泄漏个秘密。”
唐晓挑了挑眉,没有出声。老顾东张西望了两眼,神秘兮兮说:“江总肯定交有女朋友,而且就在附近。”
唐晓继续保持沉默,老顾又说:“昨天他叫我在南粤风情预定二人套餐,肯定有来头!”一声闷呛,唐晓狼狈地偏过头,很没出息地咳嗽起来。
经过了几天的重新切割规划后,一份新的员工准则和培训表出炉了。唐晓发了一份Email给江楠,又抄了几份给各部门老大,看他们意见如何。
江楠说没问题,其他老大似乎也没说什么。
新的准则和培训内容出来后,就开始进行实际的贯彻执行。唐晓安排助理小刘给她准备幻灯片内容,然后又联络各部门老大抽具体时间培训。
结果很快就落实下来,星期三下午两点在会议室进行培训。通告发出去后,就开始筹备培训内容及演说重点。
星期三下午两点,会议室内。
一切准备就绪后,唐晓开始进行幻灯片讲解培训。她打架的风格一爪二咬三掐人,办事的风格也分了三点。其一:有条理;其二:抓主题;其三:忌啰嗦。
最终她只花了四十分钟的时间就把新的准则和员工的基本首要,连同6S一一搞定。公司的6S执行得比较彻底,没什么问题,就工厂那边比较杂乱些,还得亲自跑一趟。
江楠未曾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沉默。而各部门老大都是些老油条,自然清楚其中的游戏规则。拿到新的准则后,立刻张罗着培训自己的下属。
待公司这边的烂摊子搞定后,唐晓立刻去了趟B市。当她亲自在生产线内巡视了一圈后,才发现问题真的很严重,也难怪当初江楠的脸那么黑。他确实说得不错,一个没有条理,没有规律,没有安全保障的环境,如何能产生效率?
工厂这边的6S执行起来确实麻烦,王莲确实有难处。但她一想到江楠说“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就牙疼。可话是说出来的,事是做出来的,她打架有股不服输的劲,做事同样如此。更重要的是,在江楠面前她又怎能丢脸?要不他定会嘲笑她小时候不长进抄他的作业,长大了一样不长进。
这脸,她丢不起!
在工厂的这段时间里,唐晓亲自上阵监督动手动脚,安排规划,恨不得把自己累垮,因为她愧疚。她几乎都已经把那件事刻意淡忘了,但当她知道江楠妈妈已经逝世时,只觉得异常难过。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初的场景。
那时江楠妈妈给他送东西来,那天他们发生了点小冲突,在马路上争执。当时若非他妈妈一把将她推开,那倒在地上的人就是她,两个月后死掉的人也是她。
她本以为他的妈妈会好起来的,因为一个月后她就出院了,然后江楠突然退学,一家人搬走。然后她满世界地找他,疯了似的找他。
在大学的几年里她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了堕落,从此染上了惧怕黑暗的毛病。她惧怕黑暗,更害怕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可她更明白,与江楠从大一时就已经断了,不会再有交集了。就像曾经枯死在心底深处的眷恋那样,早已化为灰烬。可她仍旧止不住,仍旧会疼,会期待,会难过。
夜,寂静。
唐晓怔怔地望着一片空寂,百无聊赖地拨通了一个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喧嚣吵闹声,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老大,又想找我陪酒啊。”
“江楠回来了。”
那头传来一阵惊叫,“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最近。”顿了顿,长叹一声,“那瓜娃子成了老娘的上司,你说坑爹不?”
电话另一端的路小城一阵怪叫,“哎呀,好基友回来了,你行行好,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嘛。”
“呸,你想得美!”
“大姐,你也太没人性了,大学那几年你天天找我陪酒,活像死了男人的寡妇,老子多不容易……”话还没说完,唐晓就把电话挂掉了。
在B市没日没夜地奋斗了几天后,唐晓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了A市,直接上报江楠,工厂那边的员工培训及6S已经没有问题了,他可以去检查。
江楠当时只说了一句话,“现在我不要结果,我只要过程,保持的过程。”
唐晓死瞪着他那故作深沉的脸,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到大西洋去,就像小时候淹死路小城家的那只旱鸭子那样淹死他!
不过她的心里明白,这家伙奸诈狡猾到了妖孽的地步,倘若他又搞突击检查的话,铁定会吃不了兜着走。话又说回来,他也说得不错,6S并非只做表面功夫,还得把其融入到工作习惯中去才能展现出其中的质量效率。她当机立断挂了个电话给王莲,如果再出纰漏,非得扒她的皮,绝不手软。
从B市回来后,行政部的下属们叫苦连天,“老大,您老人家终于活着回来了啊,我想死您了,快给我签名,财务催我交报表呢,这份,还有这份……”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连日来的工作压力弄得唐晓心率加速,大脑缺钙,一双熊猫眼外带免费赠送的大眼袋,活像深宫怨妇般板着一张死人脸孔。不过她的身体柔韧度是非常强大的,消化能力也还不错。但待她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压力吃进肚子里后,出毛病了。
就像小时候喜欢吃鸡蛋,然后一口气吃了四五个,然后,撑着了。而消化不良的结果导致她进了医院。
欢迎光临,欢迎下次光临。
人民医院内,唐晓像猪似的躺在床上,规规矩矩地打点滴。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把她的肠胃乃至整个毛孔都清洗了一遍,她只躺了两天,就以最快的速度从医院的雪崩中顽强地挺了过来。
屁股被扎了四针,两只手也被扎了四针,身体内被灌了十瓶点滴,血液浓度属于稀薄型。几乎在一夜之间,熊猫眼没了,眼袋也飞了。于是她得出了一条结论:生活是充满阳光的,生命力是顽强的。
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兴许生病把身体里的毒素给排空了,从医院回到工作岗位上后,唐晓又恢复了之前的韧劲儿,风火雷霆。
恒源每个月末时各部门老大都会写一份工作总结上交大佬,把工作内容及工作中遇到的难题提出来,然后开会研讨。
对于各部门的沟通唐晓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就只有财务部的余佳霖有点难缠。她是公司内公认的铁公鸡,如果哪个部门写申请向她要银子的话,那简直比你去偷她家的老母鸡还遭罪,所以他们纷纷认为她是周扒皮他妈。
不过,余佳霖就这点好,除了找她要银子外,其余的都好说。但麻烦的是,她的职责似乎就是盯着银子的收入支出。
在唐晓把工厂摆平后的十多天里,江楠曾暗中搞过突击检查,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效果非常理想。也许是她对王莲的威胁产生了严重影响,故她豁出去了,你生产部和仓库不合作不是?直接把大佬搬出来压死你们。
这就是典型的欺弱怕强。
生活,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上班下班的日子就像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那样。办公室的下属们偶尔一起谈论八卦问题,关于江楠的八卦,更或许来场艳遇也还不错。
职场职场,朝九晚五,若没有点意外,何来生活乐趣?
一个月后,老顾汇报最新消息,说大成总部的老板要来恒源考察,让同志们全力以赴。江楠立马召集所有部门老大开会,他并没有啰嗦你们该怎么样怎么样,而是非常有型地双手抱胸,一针见血作总结。
“我没什么要求,但至少得让大成看到留你们下来的价值所在。”
那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齐都刷刷地焦距到了他的身上。那张精致的脸庞,深邃睿智的眸子,浑身所散发出的强大自信令人心慑。
他说话的样子简直太帅了。
余佳霖本是有夫之妇,却展现出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如果她还年轻十岁,铁定得把江楠搞到手!
静了,一片寂静。
江楠像搞传销似的开始蛊惑所有人,“我们是一支年轻的队伍,我们有冲劲有干劲,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声音响亮,比小时候他哭的声音还要嘹亮;比升国旗唱国歌时的声音还要有架势;比钟老头大骂唐晓考试不及格时的声音还要有气魄;比老妈拿藤条抽她时的造型还要威风凛凛!
江楠伸出手,他的指骨纤秀,温润柔和,散发着友好和睦的光芒。余佳霖的反应最快,立马搭了上去。
于是,各部门老大的手纷纷重叠。
这支年轻的队伍瞬间凝聚在了一起,每一张年轻的脸庞上都散发着内心强大的信念。他们有信心重振恒源,因为他们是一支年轻的队伍,他们有活力,有开拓毅力,更有打不死的小强精神!
那一刻,唐晓忽然想起了藤条帮的兄弟伙,虽也会窝里斗,可一旦共同面对对手时,总会毫不犹豫地扭成一条绳。
在这个伟大的革命时刻,唐晓又开始神游了,想起小时候经常唱的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还有上初二时的一段小插曲。
初二时老爸也给她弄了辆崭新的自行车,四人帮经常在上学的路上比谁的速度快。路小城的技术最好,却经常被摔。用他的话来说他是具有开拓性,要挑战高难度的动作。
放学后,四人帮在路上比谁的速度快,为了显示技术性,专挑路面不平的地儿走。路小城冲得最快,然后是江楠,北平拖尾巴。
今儿路小城又摔了,一时没把握好平衡,车轮胎陷进了坑儿里,英勇就义。但要命的是,后面的江楠同志为了继续发扬革命精神,前仆后继,英勇无畏地冲了上去。路小城顿时花容失色,疾声大呼:“江楠,你小子刹车啊,刹车啊!”
车是刹住了,只不过江楠结结实实地连人带车压了上去,两人像死了老婆似的撕心裂肺。路小城痛苦万分,像烙饼似的瘫在地上,大声批判:“江楠同志,他妈的疼死我了,你丫打鬼子也得保持主力啊!”
江楠赶紧把两人身上的车拿掉,唐晓从后面赶了上来,站在他们面前,落井下石道:“活该!”话语一落,后面的北平似发现他的技术大有长进,兴奋地大吼:“闪开,闪开!”
三人同时瞪大眼睛,路小城惊天动地地河东狮吼:“北平,你小子脚下留情!”
“砰”地一声天崩地裂,地上溅起了一层灰。四人像火腿炒蛋似的炸开了锅,伤亡惨重,全军覆灭。
后来北平骑单车的技术居然比路小城还牛,路小城不满抗议:“北平,你他娘的,用全国人民的血肉之躯来给你垫背!”
“……”
礼拜二,大成家私总部大老板何政及相关人员亲临恒源,江楠代表恒源亲自接待他们。
那何政约六十来岁,面白少纹,一张国字脸,大腹便便,操着一口纯正粤语,似乎对江楠异常赏识。江楠带他们参观恒源的公司和工厂,一一介绍,又将最近的动向及未来发展的方向向何政汇报。
何政听得宽心,称赞连连。
接连几天公司内部的所有员工都把皮绷紧了,处于高度敏感状态。由于前段时间江楠找茬,如今的6S执行得非常彻底,至少在视觉上令人赏心悦目。
折腾了好些日后,那帮香港大佬才满意地离开了A市。就在他们离开大陆的前一天晚上,何政的小女儿何仪忽然约江楠见面。
一家别致清静的小餐厅内,何仪一身优雅,简单的马尾,恬淑的小洋装,浑身都散发着大方的文静气质。
江楠与她面对面坐着,二人似乎颇为交熟,谈话也轻松愉悦得很。何仪径自摆弄着餐盘里的食物,似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江楠察觉了她的异常,狐疑问:“有事?”
何仪思索了阵儿,才问:“江楠,你有没有可能再回大成总部?”
“怎么,现在才知道舍不得我了?”
“去你的,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顿了顿,又问,“萧尧那边怎样了?”
“我一过恒源就忙着处理内部事务,都还没过去看他呢。”
“那你真不打算回总部了?”
“不回去了。”沉寂了半晌,才感叹道,“我终究还是回来了,不是吗?”
何仪愣了愣,表情有些不自在。
稍后两人又东拉西扯了阵儿,江楠才送她回酒店。与何仪道别后,他打电话给大成分部的萧尧,说何仪来了,问他明儿要不要见个面。
萧尧回道:“得了吧你,别黄鼠狼没安好心。”接着又八卦起了江楠的青梅竹马,江楠只是嘿嘿地笑,没有多说什么。估计是话痨子,萧尧又说起何仪来。
三人本是大学同学,关系铁杆儿交好。何仪也常常跟他们厮混在一起,虽长相斯文,性子却大咧爽快,故哥们相称。
萧尧说她此次来大陆是不是对江楠恋恋不舍,江楠颇觉诧异,脱口说:“你小子别瞎猜,她要真对我感兴趣,我还用得着在这里混嘛?”
萧尧被他逗乐了。两人又胡侃起来,说了些近况,直到萧尧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双方才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大成总部的老板们走了后,恒源的老油条总算狠狠地松了口气,抗日战争结束了,鬼子终于被打跑了!
礼拜五晚上各部门主管级的职员在豪天酒楼庆功,庆祝恒源脱胎换骨,死灰复燃。鉴于最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他们都以吃来发泄压力。
几个老大喝高了,却还觉得意犹未尽,非要去KTV,于是一行人又去了乐天娱乐场要了一间豪华包间。那些个男人们像疯子似的孩子气地嘶吼,狠狠地发泄近段时日的工作压力。
持续到十二点左右,余佳霖和老顾说要早点回家,怕家里人担心。唐晓也准备站起身来,怎知江楠暗中抓住她的手,没打算放人。
唐晓呆了呆,一时反应不过来。待老顾她们走了后,她困惑地看向江楠,这才发现他也在看她。二人目光相撞,似乎有种不明物质产生,发生了化学反应。
唐晓有些心虚,包间内的灯光昏黄暧昧,而江楠的眼神比灯光还要暧昧。她不禁胡思乱想起来,那货想干嘛?莫不是打算调情?
一想到此,她很没出息地装睡了过去,裝死。
江楠哭笑不得,已明白她定然胡思乱想了。滑稽的是,那家伙装死装得非常成功,因为她真的就睡着了!
将近两点半,那帮兄弟才散伙了。待他们走了后,包间里就只有唐晓和江楠两个人。她还在睡,正跟周公下棋耍赖,厮杀得如痴如醉。
江楠细细打量她,也没有要叫醒她的意思。他似乎永远都理不清他对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思,有爱,有恨,也有欲罢不能,理不顺,又剪不断。
内心挣扎了许久,他忽然府下身,卷曲的睫毛刷过她的脸庞,熟悉温柔的气息缓缓地喷洒在她的脸上。一吻落下,像羽毛般轻柔地飘过,很轻,很淡,更有苦涩。
时过境迁,阔别了九年后,他第一次吻她,像小偷似的,偷偷摸摸,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把他逮住了,让他扫了面子。
直到他彻底看够了她的不雅睡相后,才伸手拍她的脸。唐晓烦躁地甩开他的手,翻身呓语。哪晓得,一翻身就滚到了地上,她的瞌睡虫顿时惊飞了。看到江楠鄙视的表情,她狼狈地爬了起来,搔头问:“咦,都走了?”
江楠无力扶额,二十几年的迷糊性子还改不了。他不声不响地走了,她赶紧跟上,边打哈欠边问:“这会儿都几点了?”
“两点半。”
唐晓“哦”了一声,睡眼惺忪地跟他去车库。打开车门时,江楠似想起了什么,一本正经说:“我喝酒的。”
“……”
“我没法开车。”
“……”
“你好像没喝酒,你送我回去。”
唐晓的大脑顿时短路了,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诧异问:“我开车送你回去?”
“嗯。”
“可我……”
“怎么了?”
唐晓干笑两声,悻悻然道:“我开车的技术有点,那啥,惊魂。”
“……”
接下来两人只有一声不响地去外面等出租车,由于是大半夜,外头的气温颇低,唐晓冷不防打个喷嚏。
江楠面无表情地望着大马路,呈天然呆状。
唐晓偷偷地打量他,挺秀的鼻子,好看的唇,侧面线条极其流畅,引人无限遐想。如果他还是小时候的江楠,她铁定会对他勾食指,然后像女巫般念叨:江楠啊,江楠啊,快到碗里来,快到碗里来……
等了约半个小时左右,两人才上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家已经快四点了,唐晓匆匆洗脸刷牙洗澡,然后像趴趴熊似的滚到床上,整整睡了一天。
一整天她都迷迷糊糊,脑中恍惚地想着江楠那张天然呆的脸。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是存在幻想的,因为他彻底搅乱了她的生活,令她完全没有了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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