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近仙和妻子周如英都是工人，身体也都结实，却生了个脖颈软塌塌的儿子。医生说是先天不足，缺钙，于是夫妻俩又是买钙奶又是煨骨头汤，把儿子照料得比小皇帝还细心。谁知儿子却不争气，三天两头发烧，忙得夫妻俩老往医院跑。托儿所的阿姨也不肯接受了，说：“这孩子体质这么差，出了事我们可担不起责任，你们还是领回去吧！”
没办法，只好把儿子领回家。小两口从保姆市场请了个安徽小姑娘，名叫喜儿。喜儿当保姆很尽心，成天不停地根据天气变化给他们的儿子加衣服、脱衣服，灌药水、喂营养。他们的儿子叫“晶晶”，头一个月，小晶晶顺顺当当，啥病也没生，称了称体重，竟增加了两三斤。夫妻俩好不高兴，厂里、邻里到处夸：“我家雇的那小保姆，老实、勤快，算我们小晶晶有福气！”
这一天，夫妻俩都上中班，晚上十一点才下班。两口子差不多同时进的家门，一下子全都愣住了：家里翻得一塌糊涂，抽屉全开着，一条被子还搭在地上，喜儿和小晶晶却不见了。再一检查，周如英中午脱在家里的那件春秋装也没了，里面的衣袋里，装着她这个月的四百多块工资。
周如英慌了神：“喜儿她、她会不会……把晶晶抱走了？”
谢近仙看屋里乱成这样，心也收紧了：“难说！”
“天哪！”周如英号啕大哭起来，“我的晶晶让喜儿拐走了呀！天哪，我不想活了呀——”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醒了几幢楼的住户，邻居们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不至于吧？喜儿那姑娘，看样子挺老实的！”
“不好说。上个月，建国街就出过这样的事！那个拐卖孩子的小保姆，才十七岁！”
“那还不赶快报告派出所？”
“对，再派人去码头、车站，说不定能堵上！”
谢近仙连连向邻居们打招呼：“对不起，拜托了，请大家帮帮忙，分头给我们去找找。谢谢你们了！”
于是，众邻居有的去火车站，有的去轮船码头，有的去派出所。谢近仙租了辆出租车，沿着大小街道满城里寻找。周如英则守候在家里的电话机旁，凡能想起的关系全都联系了，只求能得到一点线索。
一直折腾到第二天凌晨四点，邻居们一拨一拨地全都回来了，一个个都摇头；谢近仙也回来了，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
“完了，我不想活了！我的晶晶回不来了！”周如英哭成了泪人，猛地朝丈夫扑过去，又抓又挠又打，“都是你，都是你图省事，直接从市场上找保姆！你赔我儿子，你赔我的儿子……”
“别急，你别急嘛，”谢近仙强作镇定说，“我有她家的地址……”
“那个安徽的地址？你知道是真还是假？她存心拐孩子，还能告诉你真地址？我看靠不住！”周如英继续嚎叫着。
不管是真是假，谢近仙决计去安徽走一趟。
这时候，天快亮了，住在谢家隔壁的王先生摇摇晃晃地爬上了楼梯——他在外搓了一宿的麻将。见谢近仙家乱成一团，他走进来问：“小晶晶的病没事儿吧？”
“病？”谢近仙和周如英全怔住了。
“不知道？——嗐，你看我，你看看我！”王先生连连敲着头，“昨夜九点来钟，你们家小保姆抱小晶晶去了医院。小晶晶发热，烧得挺厉害。”
谢近仙一把揪住他的衣服：“真、真的？”
“哎哎，这还有假？”王先生挣脱谢近仙的手，“小保姆还托我给你们留个话来着。我、我去搓麻将，把这事儿给忘了！”
谢近仙和周如英这才想起小晶晶多病，请保姆时，还特意陪她去医院熟悉过环境，怎么没想到晶晶会不会发病。想到这一层，夫妻俩撒腿就往医院跑。
从他们家到医院，坐公共汽车也得三站多地。这路车晚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停开，夫妻俩跑得气喘吁吁、热汗淋漓，一直赶到医院的急诊室。
急诊室的走廊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躯，正是喜儿！她蹲在那儿睡熟了，身上披着的正是周如英那件春秋装。
“喜儿，喜儿！”谢近仙叫醒她，“小晶晶怎么样了？”
喜儿醒过来，揉揉眼，见是他们夫妻俩，笑了，说：“小晶晶打了针，已经退了烧，在里面睡着呢！”她把身上的衣服递给周如英，“我在家找钱，后来在这衣兜里找着了，我就自作主张，先拿着用了，一共花了四十八块六角，其余的还在兜里。”
夫妻俩走进急诊室，见小晶晶躺在病床上正睡得香，一块石头才从心里落下来。
值班护士认识他们，指着喜儿告诉说：“幸好有了她！昨晚上孩子高烧引起休克，迟来一步说不定就有生命危险！昨夜里她抱孩子到医院时，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就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
周如英哆嗦着嘴唇，却没吐出一个字。愣半晌，她一把抱住喜儿，哭了起来。
（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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