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苏秦佩六国相印的故事十分著名。这倒不是因为人们艳羡他的权力,主要是由于人们对他何以能够取得如此多的国相之位感到迷惑不解。
苏秦起初到秦国游说秦王连横,由于时机不成熟,秦王没有接受他的建议。结果弄得钱也花完了,衣服也破了,回到家里,妻子看见他那副落魄的样子,连织布机都没有停下来,嫂子也不为他做饭。后来,苏秦经过“头悬梁。锥刺股”的一番苦学和细心的揣摩,终于掌握了当时的“国际形势”,转而联合六国,南北合纵,结果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苏秦首先游说的国家是燕国,接着来到了赵国,我们先看看他对赵王所做的“国际形势”的分析,对他的成功也许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在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惧怕的是秦国,但燕国与秦国相隔最远,中间又隔着赵国等国家,本来可以不涉及所谓的合纵和连横,但苏秦自有妙计,一番游说,使得燕王乖乖地听从调遣,其卓越的能力实在令人赞叹。
苏秦为了实行合纵的策略来到了燕国,对燕文侯说:“燕国的东边有朝鲜和辽东,北边有楼烦和林胡,西边有九原和云中,南边有易水和呼沱河。土地方圆二千余里,拥兵几十万,战车有七百辆,战马有六千多匹。粮食够十年支用。南边有竭石和雁门的丰饶物产,北边有枣和栗子等丰富的物产。人民虽然不从事田地耕作,而枣和栗子足以让人裹腹,这真是所谓天府之国啊!
“国家多年以来安乐无事,看不到军败将亡这样忧心的事,这些有利的条件,没有哪个国家比燕国更强的了。大王知道这燕国平安的原因吗?燕国之所以不受敌寇和战争的侵扰。是因为在南方有赵国作为屏障。秦国与赵国曾发生五次战争。秦国两胜,赵国三胜,但秦、赵两国都疲惫不堪。而大王却保全燕国,控制住这个大后方,这就是燕国不受侵扰的根本原因。况且秦国如攻打燕国,必须经过云中和九原,在这数千里的道路上,遍地都是燕国的士兵,即使得到燕国的城池,秦国也要考虑到是否能够守住。秦国十分明白,它是无法损害燕国的。然而,现在如果赵国进攻燕国。只要发出号令,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可以进驻东垣。再渡过呼沱河,涉过易水,用不到四五天就可以进攻燕国的国都了。所以说,秦国攻打燕国,须得在千里之外作战;赵国如果要进攻燕国,在百里之内作战就可以了。不忧虑百里之内的祸患,却重视千里之外的邦交,没有比这更错误的计谋了。因此希望大王能够与赵国相亲,天下诸侯连为一体。那么,国家就不会有祸患了。”
燕王说:“我的国家太小,西边靠着强大的秦国,南边接近齐国和赵国。齐、赵也是两个强国。现在有幸得到您的教诲,号召我们联合起来,使燕国获得安宁,请允许我让全国人民听从您的号召。”于是赠送给苏秦车马金帛。送他回到赵国。
苏秦在对燕国的游说中抓住了两点:一是燕国根本没有必要像别的国家那样惧怕秦国的进攻;二是燕国必须和赵国联合起来共同对付秦国,否则,赵国灭亡了,燕国不能独存;与赵国搞不好关系,赵国一怒也可灭亡燕国。秦国后来实行了远交近攻的外交政策,其实苏秦下面的游说中已经含有这种思想了,只是因具体的历史情况不同其策略正好相反罢了。
苏秦从燕国来到赵国进行合纵活动,他对赵王说:“天下之人,从卿相、大臣,直到平民百姓,没有一个不赞扬大王的正义行为,很久以来都希望能够在大王面前亲聆教诲,以尽忠心。但是,奉阳君嫉贤妒能。大王不能亲理此事,所以外来宾客和游说之士,无法在大王面前效忠。如今奉阳君已死,大王今后就能够与宾客和游说之士亲近了,所以我才能向大王献上我的愚忠。
“为大王着想,不如让人民过安定闲适的生活,不要多事烦扰。使人民得以安定的根本,首先在于选择友好的邻邦。选择好了邻邦,人民就能安定;选择的邻邦不合适,人民就一辈子不得安定。还是请允许我谈谈赵国的外患:齐国和秦国是赵国的两个最大的敌人,这是人民不得安宁的原因所在。如果依靠秦国进攻齐国,您的人民就得不到安宁;依靠齐国进攻秦国,您的人民也得不到安宁。有的人为了谋算别国,进攻别的国家,常常想方设法地寻找借口,断绝与别国的交往,希望大王千万谨慎,有话不要轻易说出来。
“请大王摒退左右的人,让我说明合纵、连横的利弊。您如果能真正听从我的话,那么燕国一定会送上出产毛毡、裘皮和好马的土地,齐国一定会送上产鱼、产盐的海边土地,楚国也一定会献上出产橘柚的云梦之地,还有韩国、魏国都可以把国内封地奉送给您,这样一来,大王的宗族和亲戚都可以得到封侯。从别国割取土地,从别的国家得到财物,这是从前王霸之主不惜损兵折将而追求的东西;给亲族以封侯,就是商汤、周武也要用争战和拼杀才能争取到。如今大王毫不费力,这两种好处就唾手可得,这是我替大王祝愿的事情。”
“大王如果能够联合秦国,那么秦国必然会消弱韩国、魏国;大王如果能够联合齐国,那么齐国必然会削弱楚国、魏国;魏国被削弱就会割让河外之地,韩国被削弱就会献出宜阳之地。宜阳献出后,上郡的道路就会被阻断;河外之地割让后,就造成道路不通;楚国被削弱后,赵国就会失去援助。因此,对这三项决策,大王的选择不可不十分慎重。
“如果秦国沿轵道而下,南阳就会受震动,再进而攻打韩国,威胁周室,赵国自身就会受到挟制。秦国再占据卫国、夺取淇水,齐国就会臣服秦国。秦国的欲望既然已经施行于山东六国,必然会出兵进攻赵国。秦兵渡过黄河,跨过漳水,占据番吾,就可以打到赵国的都城邯郸了。这是我替大王忧虑的。”
“如今,山东各国没有比赵国更强的了。赵国土地方圆二千余里,有数十万的军队,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可供十年。西有常山、黄河、漳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燕国本来就是弱国,不足为惧。在各诸侯国中,秦国最怕的就是赵国。然而,秦国为什么不发兵攻打赵国呢?是因为它怕韩国、魏国从后面攻打它。因此,韩国和魏国是赵国南面的屏障。秦国要进攻韩国、魏国就不同了,这两个国家没有名山大川作为屏障,秦国完全可以一点点地吞食,一直能逼近韩、魏两国的都城下面。如果韩、魏无力对付秦国,必然臣服秦国;而韩、魏臣服了秦国,秦国就扫除了进攻赵国的两个障碍,这样祸患就会直接降临到赵国的头上了。这也是我替大王忧虑的。”
“我听说古代的尧开始创业的时候,地盘不足三百亩;舜没有尺寸之地,而后来都占有了天下;禹聚集的人群不到数百,而后来成为诸侯之王;商汤、周武王的军队不到三千人,战车不足三百辆,而后来都成为天子。这实在是因为实行了正确的策略的缘故。所以,圣明的君主能判断敌国的强弱,也能估量自己将士的多少和才能。这样不等两军在战场上对阵,就对双方胜败、存亡的可能有了大致的了解,岂能被众人的胡言乱语所蒙蔽而糊里糊涂地决策呢?
“我曾认真地研究过天下各国的地图,发现山东六个诸侯国的土地之和是秦国的五倍,估计兵力是秦国的十倍。如果六国联合起来,集中兵力,一致向西进攻秦国,秦国必定被攻破。如今各国竟被秦国各个击破,打得七零八落,甘愿向西去侍奉秦国,向秦国称臣。攻破别人与被人攻破。征服别人与被别人征服,难道可以同日而语吗?
“那些主张连横的人,都想让诸侯国割让土地来与秦国讲和。与秦国讲和,那些人就会有高大的房屋、豪华的宫室;耳听笙瑟,口尝美味佳肴;前有舞乐,后有宫女,再加上美人迷人的姿态。一旦秦国为患,他们没有人能为君主分忧。因此主张连横的人整天以秦国的权势来恐吓诸侯,以求分割土地。对此,希望大王深思熟虑而且审慎地注意。
“我听说圣明的君主遇事不疑惑,不听信谗言,堵塞流言蜚语,反对结党营私。为使您地位尊贵,土地扩展,兵力强盛,我才在您面前陈述这些。我为大王着想,不如联合韩、魏、齐、楚、燕五国的力量,共同对抗秦国,让各诸侯国的将相一起到洹水举行会盟,互相交换人质,杀白马,结盟誓,共订盟约,共同约定:如果秦国攻打楚国,齐国、魏国各派精兵援助楚国,韩国断绝秦国的后路,赵国渡过黄河、漳水,燕国把守常山之北;如果秦国攻打韩国和魏国,那么楚国就断绝他的后路,齐国派精兵进行援助,赵国渡过黄河、漳水,燕国把守云中;如果秦国攻打齐国,那么楚国就切断其后路,韩国防守成皋,魏国堵住午道,赵国渡过黄河、漳水,燕国派精兵进行援助;如果秦国进攻燕国,赵国就防守常山,楚国就驻军武关,齐国渡过渤海,韩国、魏国派精兵进行援助;如果秦国进攻赵国,那么韩国就驻军宜阳,楚国驻军武关,魏国驻军河外,齐国渡过渤海,燕国派出军队进行支援。合纵诸侯中有首先违背盟约,其余五国共同讨伐它。如果六国实行合纵联盟对抗秦国,秦国就一定不敢出兵函谷关进攻山东六国了。这样霸业就成功了。”
赵王说:“我年纪轻,执政时间短,没有听过治理国家的长远大计。现在贵宾有心保卫天下,安定诸侯,我愿意让全国听您的吩咐。”于是封苏秦为武安君,给他一百辆装饰华贵的车子,千镒黄金,白璧百双,锦绣一千捆,请他去用以联合诸侯。
如果我们细心揣摩了苏秦上述这段话,就不能不承认苏秦是一位成熟而深刻的国际关系专家。应该说,苏秦将当时各国的形势、政治、人际关系以及各种可能性都做了令人信服的分析,把合纵与连横的利弊分析得一清二楚,所以,苏秦的话是极其具有说服力的。依照当时的情况而论,六国恐怕只有按照苏秦的话去做,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出路。这样看来,苏秦佩六国相印也就不奇怪了。
问题是苏秦的合纵有理,但不久张仪的破纵连横也成功了。世事无常,此一时,彼一时也;而我们对苏秦挂相印的分析,所要看到的是,任何成功都不是侥幸和偶然的。
迷魂阵
死人可以说活,活人可以说死,是对说客本领的赞扬,更是对说客不顾事实、不顾原则的批评与讽刺。细细地看看下面这一场游说和辩论,我们就会体会到什么是游说的“艺术”,什么是游说的迷魂阵。
秦国在长平向赵国的军队发起进攻,赵王由于轻信了秦国的反间计,撤换了老成持重的大将廉颇,让赵奢的儿子赵括出任赵军主帅,结果使赵国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秦国虽然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鉴于自己的军队也受到了重创,再加上魏国前来救助赵国,于是撤军。
不久,秦国派人向赵国索取六座城池。赵王一时没有做出决定。楼缓刚刚从秦国回到赵国来。赵王就与楼缓商量这件事,楼缓推辞说:“这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事。”赵王说:“虽然如此,您还是不妨说说看。”楼缓说:“大王听说过公甫文伯的母亲吧?公甫文伯在鲁国做官,生病死了,妻妾当中为此自杀的有十六人。他的母亲听了以后,一声没有哭。奶妈说:‘哪有自己的儿子死了,母亲却不痛哭的呢?’他母亲说:‘孔子是个贤人,被赶出鲁国,我的儿子没有跟随他去,说明他不是一个贤者。如今我儿子死了,为他而死的女人就有十六个,这说明他生前对于长者不够尊重,而对女人过于宠爱。他死了,我有什么可悲伤的呢?’从母亲的角度而言,她是个贤者;从女人的角度而言,她就难免被认为是个妒妇。所以,同样一句话,说的人不同,其心理也就不一样了。如今,我刚刚从秦国回来,如果我说不把六城送给秦国,好像就不是在为大王考虑:如果我说把六城送给秦国,就怕大王要认为我是在为秦国考虑了。所以,不便答对。如果让我为大王考虑的话,不如把六城给了秦国。”赵王说:“好。”
虞卿听说后,进来面见赵王,赵王把楼缓的话告诉了他。虞卿说:“这不过是他的遮掩之辞罢了。”赵王问:“您为什么这样说呢?”虞卿说:“秦国攻打赵国,是因为军队疲劳了才退兵呢,还是他还有足够的力量进攻,却因为爱怜大王而不再进攻呢?”赵王说:“秦国攻打我国,是不遗余力的,必然是由于军队疲劳了才退兵的。”虞卿说:“秦国用尽力量攻打我们,却无法战胜赵国,实际上是因为疲劳而归。大王将他不能攻占的土地自白送给他们,这是帮助秦国攻击自己啊!明年秦国再来攻打大王,大王就没有办法自救了。”
赵王听了虞卿的话,觉得有道理,就告诉了楼缓。楼缓说:“虞卿能够完全知道秦国的力量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目标吗?假如他真的知道,这六城不过是弹丸之地,却舍不得给,使得秦国再来进攻,大王能不割让赵国的腹地去讲和吗?”赵王说:“真的听了您的话,把六城割让给了秦国,您能肯定明年秦国不再进攻我国吗?”楼缓回答说:“这不是我敢承担的责任。从前,韩、魏、赵三国都与秦国交好,互相亲善。如今,秦国放过了韩、魏两国,单单进攻赵国,这就说明大王对秦国不如韩、魏两国对秦国亲善。现在,如果我要您打开关隘,与韩、魏两国相亲善,但等到明年,要还是没有取得秦国的欢心,必然是由于赵国不如韩、魏两国对秦国友好。这样一来,我怎么敢保证秦国不再来进攻赵国呢?”
赵王又把楼缓的话告诉了虞卿。虞卿对赵王说:“楼缓先说不与秦国讲和,秦国明年还要来进攻赵国,只有割地给秦国讲和;现在又说,割让六城给秦国,他也不能保证秦国以后不来进攻赵国。既然如此,割让土地又有什么用呢?秦国虽然善于作战,但他无法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取得六座城池。赵国虽然不善于守卫,也不至于很快就失去六城。秦国的军队疲劳而归,必然会罢兵休战。如果我们割让六城给其他诸侯国,联合他们去攻打秦国,这样虽然失去了一些土地,却可以从秦国得到一些补偿。我们为什么要无故地割地给秦国,削弱自己,壮大秦国呢?如今楼缓说,‘秦国所以来进攻赵国,必定是由于大王侍奉秦国不如韩、魏两国更殷勤’,要大王不断地割让城池给秦国,这实际上是要坐等赵国的土地被秦国割干净啊!秦国是虎狼之国,其求地的欲望是无限的。而大王您的土地却是有限的。以有限的土地去满足无限的欲望,最后的结果就是赵国彻底灭亡。所以说楼缓的话是遮掩之辞,大王一定不要把六城割让给秦国。”赵王说:“好的!”
楼缓听说后,又去见赵王,说:“不是这样的。虞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赵两国结仇,其他诸侯国都高兴,为什么呢?因为可以依附强国而进攻弱国。今天,赵国的军队被秦军围困,其他诸侯国都认为战胜者必定是秦国。所以不如马上割地求和,以使其他诸侯国感到疑惑,使秦国不再进攻赵国。不然的话,其他诸侯国将借着秦国的怒气和赵国被打败的机会来瓜分赵国。要灭亡赵国,哪里只是秦国的企图呢?希望大王赶快做出决断,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虞卿听说后,又进见赵王说:“赵国真是处于危险的境地了啊!楼缓原来就是为了秦国啊!赵国军队被秦国打败,割地求和,这样使其他诸侯国越发疑惑,还谈什么安慰秦国呢?这岂不是向其他诸侯国充分展示赵国的软弱吗?秦国向大王索取六座城池,大王如果能够拿六座城池去贿赂齐国,那么齐国得到了大王的六座城池,必然会拼全力向西攻击秦国。不等齐国大臣的争论结束,齐王就会按大王的请求去进攻秦国。这样一来,大王虽然给了齐国土地,却会从秦国得到补偿,而且一举结下韩、魏、齐三国的友好关系,而与秦国分道扬镳,这难道不是正确的策略吗?”
赵王说:“好啊!”于是派虞卿出使东方去见齐王,与齐国商量共同对付秦国的办法。
楼缓听说后,不敢在赵国逗留,立即逃走了。
明明是对赵国有害的事,被楼缓这么一说,反而变成了对赵国有利的事——即使我们看了,也感到十分迷惑。这就是所谓的巧言令色。问题是,我们分析历史时似乎很明智,在现实当中,我们是不是也是这样明智呢?
宋宗元评论说:灭亡六国,不是秦国只凭着自己一个国家的力量所能办到的,而是六国自己灭亡了自己。战国时期,六国并不弱小,秦国尽管比六国更强大一些,但是,六国的力量还是足以跟它抗衡的。如果在内搞好国内的政治,外部与其他诸侯国搞好关系,秦国又怎能施展它的奸诈?可是,六国却没有这样做,而是今天割让五城,明天割让十城,听信游说之士的空话。心甘情愿地以削弱自己来巴结秦国,这就同剜肉补疮一样,疮痛未消,而伤病却越来越严重,六国的这种做法也太愚蠢了!很明显,六国的土地有限,而秦国是贪得无厌的。用有限的土地去供养无限的贪欲,不把自己的土地全部送给秦国,事情是没有完结的,这是势所必然的事。今天看来,六国灭亡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大的要数割地求和了,虞卿所说的“坐地而尽”这句话,可谓切中要害(可惜的是,他最终没有被赵国重用,他的结局是穷困潦倒,以读书终其一生)。或许,他早就看到这一步了吧!在六国多如繁星的人才当中,虞卿是一位不同一般的杰出人才。
缓称王
纵横家的产生有其漫长的历史过程。《汉书·艺文志》称:“纵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辞,此其所长也。及邪人为之,则上诈谖而弃其信。”在这里,孔子和史家对“行人”作用是很重视的。但最初“行人”还不是今天意义上的外交官,而是主管礼仪的官员。如《周礼·秋官》有“大行人”,其职责是“掌大宾之礼,及大仪,以亲诸侯”。又有“小行人”,其职责是“掌邦国宾客之礼籍,以待四方之使者”。但到了春秋时期,各诸侯国所设置的“行人”的职责与《周礼》中所记的行人已有很大不同:他们不再以接待为主要职责,而是以出使各个诸侯国、执行外交使命为主要职责。
苏秦是春秋战国时期最为著名的纵横家。他先到秦国,游说秦王联络东方各国进攻楚国,没有成功;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后,苏秦一反原来的思想,转而联络秦国以外六国联合起来对付秦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佩六国相印。当时,齐闵王要称帝,苏秦对其进行了一番委婉的劝谏,其深刻和尖锐,今天读来,犹使人怦然心动。
苏秦劝齐闵王说:“我听说喜欢首先挑动战争的那些人是必有后患的,不顾别人的憎恨而缔结盟约的人也是必然孤立的。所以说,后发制人应该有所凭借,躲开憎恨也要把握时势。因此圣人创立事业,必须注意权变,追求事业发达也要靠时势。权变和凭借是统率万事万物的关键,顺应时势是做任何事情的核心。因此说不靠权变、违背时势却能成就大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今天即使有干将、莫邪那样的宝剑,如果不靠人力,也是不能切割东西的。坚固的箭,锐利的箭头,如果得不到弓弦的力量,也是不能远射的。并不是箭不锐利,也不是剑不锋利,那为什么不能起作用呢?就是因为不能不靠人力。怎么才能知道这个道理?从前,赵国袭击卫国,赵国驾车的人不停地前进,卫国把国都的八个城门都用土堵住,结果还是有两个城门被攻下来,卫国灭亡。卫国国君光着脚逃命,派人向魏国求援。魏武侯身披甲胄,手持利剑,向赵国挑战。邯郸城中战马狂奔,黄河、太行山之间混乱一团。卫国有了这种依靠,也收集残兵向北进攻,收复了自己的刚平,攻下了赵国中牟的外城。卫国并不比赵国强大,为什么能这样呢?打个比方说,卫国犹如箭,而魏国就犹如弓弦,这是凭借魏国的力量才占有河东之地。赵国反而感到害怕,楚国为救赵才讨伐魏国,在州西作战,经过魏国的都门时,军队驻扎在林中,战马在黄河里饮水。赵国有了这个依靠,也偷袭魏国,攻陷了黄城。所以,刚平的摧毁,中牟的攻破,棘沟的焚烧等等,都不是赵、魏原来能想到的。然而两国都能积极进取,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就在于卫国明白凭借时势和权变。而如今的治国者却不是这样,兵力弱小却喜欢对抗强敌,国力疲惫却喜欢招惹人怨恨,战事已经败了却偏要打到底,兵力弱小却又不愿意屈居于下,地盘狭小却喜欢对抗大国,战事失败却还要使用诈谋。实行这六种办法却想求得霸业,那离霸业就越来越远了。”
“我听说,善于治理国家的人,能够顺从人心,并且有预料战事的能力,只有这样才可以顺从天下大势。所以缔结盟约不会给别国的君主结下仇怨,讨伐敌国不替他人挫败强敌。这样兵力就不被消耗,权势就不会被别人忽视,土地可以扩大,愿望也可以实现。从前齐国和韩魏两国一起讨伐秦国,战争并不很激烈,齐国分得的土地也不比韩、魏多,但诸侯却偏偏归罪于齐国,为什么呢?因为齐国给韩、魏招来了仇怨。再说那时天下诸侯都在打仗,齐国和燕国开战,而赵国又进攻中山,秦国、楚国与韩国、魏国打在一起,宋国和越国也都在调动他们的军队。这十个国家都在相互对抗,却偏偏一致憎恨齐国,为什么呢?因为缔约时齐国喜欢站在仇怨的中心,作战时又好力挫强敌。”
“再说,强者的灾难,常常是因把统治别国作为自己的意图而引起的;弱者的祸患,常常因算计别国为自己谋利而引起的。因此往往是大国危险了,而小国就灭亡了。大国的上策,不如后发制人并讨伐不义之国。后发制人往往容易寻找借口,助战的人就会多,兵力强大,因此形成人多势强对付疲惫弱国的局面,无不胜的道理。只要不让天下民意受阻,利益不取自至。大国只要这样做,帝王的名自会得到,霸主的事业唾手可得。对小国而言,应该慎重冷静,少相信其他诸侯。谨慎冷静就不会被人反对,少信诸侯就不会被人出卖。如果在国外不被出卖,在国内不被反对,这样就会躲开战祸。国库中的粮食放烂了也用不尽,存放的布匹被虫蛀了也穿不完。小国只要遵循此道,不必祈祷就会幸福,不用借贷就会丰足。
“因此说,‘施行仁德的可以做王,确立道义的可以称霸,而穷兵黩武的必然灭亡’。为什么呢?从前,吴王夫差靠着自己的强大,袭击楚国,吞并了越国,拘禁了越王,身后也跟随了一大批诸侯,结果还是身死国灭,为后人所耻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呢?就是因为吴王想谋求霸主的地位,并仅靠着自己的强大首先发动战争。过去,莱国和莒国的君主好弄阴谋,陈国和蔡国的君主好施诈术。莒国虽然依靠越国却灭亡了。蔡国虽然仗着晋国却也灭亡了,这都是由于在国内常施诈术,在国外相信其他诸侯而招来的祸患。由此可以看出,国家无论强弱大小,只要遭到祸患,都可以在以前的所作所为中找到原因。谚语说:‘良马衰老时,劣马能跑到它前面;孟贲(卫国著名勇士,曾行拔牛角)疲倦时,女子都能胜过他。’所谓劣马、女子,他们的筋骨力气并不强,为什么有这个结果呢?这是因为凭借了后来居上的有利条件。
“如今,天下诸侯力量相差无几,谁都难以消灭对方,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按兵不动,等别国发起战事,把怨恨转嫁给别人,再去诛伐不正直的人,少使用军队而又代表正义,那么吞并天下就可跷首而待了。弄清诸侯间的关系,查明地形的分布,不缔结盟约,不相互用人质做抵押,不用急躁却可以使事情进展迅速。诸侯间相互往来我们不反对,诸侯互相割让土地我们也不嫉恨。两方都强大了,我们都设法同他们搞好关系。为什么呢?因为形势上好像是同甘共苦而实际上是为了夺取利益。怎么知道这个道理呢?过去齐、燕两国在桓山交战,燕国被打败,10万大军被消灭,胡人乘机偷袭燕国和楼烦几个县,夺取了燕国的牛马。胡人和齐国,从来就不亲近,用兵时又没有缔结盟约,可是却相互配合攻打燕国,为什么呢?这是由于战争的实质都是为了取利。由此看来,与形势相仿的国家结盟,利益就会长远,后发制人就会有诸侯助战。
“如此看来,英明的君主和聪明的国相如果真的想把成就霸业当做自己的目标的话,就决不会首先发动战争。战争必然破坏自己的国家,至少要损耗国家的财力。如果自己的国家遭受了这些损害,再想联络其他国家,那可就十分困难了。战争具有极强的破坏性,但有人一听说有战争,就拿出自己的财产来作为军队的供应,捐赠食品来款待勇士,折断车辕为军队做饭,杀掉耕牛为士兵佐酒,这实际上都是坑害国家的做法。战前,国人祷告,君王祭祀,不论是通达的都城还是小的县城,都设置神社,凡是有市场的地方,没有不停止营业来侍奉王军的。这都是使国库匮乏的计策。战后第二天,死尸横野,伤员遍地,即使军队建立功业,可是战争时付出的费用,国人的悲哀哭泣,已经使国家疲惫不堪。死者的家属倾其家产办葬事,受伤家属用尽钱财买药治伤,没受伤的则在家里饮酒庆贺,因此他们的费用与死伤者比较也不少。所以,人们所花的费用和钱财,十年的收成也难以补偿。军队的损失就更大了:矛断了,刀和弓折了,破坏了车,累坏了马。甲胄和兵器这些战具,是官家花钱买的,经过士大夫的隐藏,下等人的偷窃,十年的收成也无法补偿这笔损失。国家有了这样大的浪费,要想和诸侯联合,可就太难了。”
“攻城的费用就更大了。百姓只好缝补破衣遮身,他们有的摇船运兵,有的在家织布,有的在地窟中挖土,有的奔走于枪林箭雨之中,尤其是争城夺地的士兵,他们就更困苦了,连将军也不能解去甲胄休息。如能在一个月或几个月中攻克一座城市,已够迅速的了。攻城之时,将官懒于训练士兵,士兵又缺少武器,所以攻下一座城还能再打胜仗的,也是太少了。因此,那种攻城战是更不应该首先发动的。怎么知道是这种情况呢?过去智伯进攻范氏和中行氏,杀死了其君主,消灭它们的国家。在吞并这两国后,又进攻赵襄子,使得赵襄子十分忧虑,这是他用兵的高峰。然而智伯终于身死国亡,被天下人耻笑,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是因为智伯的军队首先开战,又加他灭掉两国后却留下了后患。当初中山氏调动全部军队攻击燕国,南面在长子开战,打败了赵国;北面在中山开战,攻克了燕国,还杀死它的大将。中山不过是有千辆战车的小国,却能打败一万辆兵车的大国,连打了两次胜仗,这算是最善于用兵的了。然而国家随即灭亡,中山氏只好向齐国称臣,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对战事不能节制而招来了祸患。由此可见,战争的失败,从前面的所作所为中都可以找到根据。
“当今世人所谓的善于用兵,是指连战连胜或者固守城池(使之难以攻破),称为能攻善战。然而即使这个国家的土地得以保全,也不能使这个国家长久地安宁。我听说打仗获大胜的,其士兵也必然死伤惨重,兵力越发虚弱;守城而不可攻破的,它的百姓将疲惫不堪,城里城外满目荒凉。士兵在国外战死,人民在国内生活困苦,边境成为废墟,这可不是君王的乐事。打个比方来说吧,要说那箭靶上的红心,并没有得罪谁,可谁都想拉弓射,射中的人就认为好,射不中的就感到羞愧。无论老少贵贱,谁都想一箭射穿它。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人们都不愿意射不中。现在说到那连战连胜、守城不破的人,这不但是与人为难,而且是在害人了,因此天下人都恨他。使士兵疲弊,国家破败,与天下人结怨,这是英明的君主所不取的;平常就喜欢动用强兵削弱别国,这是明智的国相所不干的。那些英明的君主和明智的相国即使不动用兵力,诸侯国也可归服。通过讲究辞让之礼,贵重的财物就到手了。因此,英明的君主作战,不用出动军队就可以战胜敌国;不使用兵车战船就可降服边城;百姓还没有察觉,霸业就已经成功了。那些贤明的君主经营国家,用钱少,时间长,而所获的利益更为持久。因此说只有军队后发制人,诸侯才能赶来助战。
“我听说过攻战之法,主要不在军队的多少。即使有百万敌军,也可让他们败在我们的帷幄之中;即使有阖闾、吴起那样的军事家,也可通过谋划来擒住他;千丈高的城池可以在酒宴应酬中夺取;战车可以在枕席之上折断。结果是钟、鼓、瑟的乐声永不绝耳,土地可以扩展,愿望可以实现。和着乐声而舞的歌女,诱人的笑声缭绕不断,各诸侯国可以在同一天来朝拜。所以名声齐于天地不觉得功大,权势控制四海不算权大。所以善于成就王业的人,在于使天下人疲劳而自己得安逸,使天下大乱而自己保平安。如果能使诸侯国的阴谋无法得逞,那么自己的国家就没有永久的忧患。怎么知道是这样呢?我们生活安逸、社会安定,而诸侯们生活辛劳、社会混乱,这才是成就王业的根本办法。精兵来攻就抵抗,祸患来临就消除,诸侯阴谋不能形成,那么,我们的国家就没有长久的忧患了。为什么是这样呢?从前魏王拥有千里土地和36万军队,觉得自己强大而攻下邯郸,向西围攻定阳,后又联合12诸侯国去朝见天子,准备向西去图谋秦国。秦王害怕,寝食不安,便通令全国,军队处于戒备状态,严加防范,等待魏国的进攻。商鞅与秦王商议说:‘魏国势大,曾率领了12个国家朝见周室天子,其盟国一定是很多的,因此以一个秦国去抵抗强大魏国及其盟国。恐怕不如人家。大王为什么不让我去见魏王,我一定可以使魏国失败。’秦王答应了。商鞅见到魏王说:‘大王的势力够大的,命令可以通行天下了。可是大王率领的12国诸侯,不是宋国和卫国,就是邹、鲁、陈、蔡,这些本来都是大王用马鞭子就可以驱使的小国,不配和大王共争天下。大王不如向北联合燕国,向东进攻齐国,赵国必定服从;向西联合秦国,向南讨伐楚国,那么韩国必定服从。大王如有讨伐齐楚的愿望,那实在是顺从了天下人的意愿,那么您的王霸之业就可以看到了。大王不如先准备天子的服装礼器,然后再去想法对付齐国和楚国。
“魏王听了商鞅的话,觉得很好,因此亲自指挥扩建宫殿,裁制红色的龙袍,树立天子龙旗,军中都树起画有朱雀的旗帜。这些都是天子专用的东西,魏王全用上了。这时,齐、楚愤怒了,各诸侯也赶来支持齐国,联合各诸侯讨伐魏国,杀了魏国太子,击败魏国10万大军。魏王惊恐万分,光着脚逃回国内命令停止作战,后来又向东跑到齐国去求饶,天下诸侯才停止进攻魏国。在这时,可以说秦国在举手之间就接受了河西的土地,并不感激魏王的恩德。所以说,商鞅和秦王商量的时候,筹划不须下枕席,议论只在酒席间。这些谋划形成于厅堂之上,而魏国的将帅就被齐国擒获了。兵车战船未曾调动,河西之外的土地就已经归属了秦国。这就是我所说的在帷幄之中擒获敌将,在厅堂之上打败敌人,在酒桌之上攻下敌城,在枕席之上摧毁敌人的兵车啊!”
齐闵王称帝对齐国来讲是一次巨大的失误,不仅没有取得任何实利,反而引起了诸侯的憎恶和愤怒。齐闵王不敏,根本不懂得韬光养晦和积蓄实力。苏秦的这一番高论,对于当时的齐国来说,确实是至理名言。只是齐闵王并没有听进去。
齐闵王僭称帝号后,发生了一系列的滑稽剧。齐闵王要到鲁国去,夷维子执鞭跟从。夷维子见到鲁国人就问:“你们准备怎样招待我们的国君呢?”鲁国人按照正常的礼节说:“我们准备用牛、羊、猪各十头来款待客人。”夷维子说:“你们怎么能用这种礼节来款待我们的国君呢?我们的国君是天子的身份,天子出来视察,诸侯就应该交出宫室和钥匙,还应该像仆人一样,提起衣襟,站在堂下侍奉天子吃饭,等天子吃完了,你们才可以退下来听政。”鲁国人听了,立即关闭了城门,不让他们进城。齐闵王去不了鲁国,又准备到薛国去,路过邹国。恰巧,邹国的国君死了,齐闵王想去吊丧,夷维子又对新即位的邹国国君说:“天子来吊丧,你们必须把死者的灵柩掉转个方向,好让天子面南背北地祭祀。”邹国的群臣说:“如果一定要这样做的话,我们宁愿全部自刎而死,也决不受此侮辱!”因此,齐闵王也没敢进入邹国。后来,淖齿掌握了齐国的大权,他抽了齐闵王的筋,把齐闵王吊在屋梁上,让他过了一夜才死。
中国的帝王历来就有韬光养晦的传统。明朝的朱升就曾劝说朱元璋“广积粮,缓称王”,结果朱元璋避开了矛盾,积聚了实力,最终建立了明朝。齐闵王不听智者之言,终于有此悲剧。
引申进谏
有时候,君王的错误十分荒唐,如果沿着这个逻辑发展下去,那将不可收拾;但他自己却认识不到,认为自己仅仅是在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的引申论争,也就是归谬法,其作用将是十分明显的。
楚庄王有一匹爱马,为了表示自己的爱心,楚庄王给它穿上了五彩缤纷的华丽衣服,给它盖了一座漂亮的房子,给它睡设有帷帐的床,给它吃切好的枣干。马因为享受得太过分了,便肥胖而死。楚庄王十分悲伤,就派群臣给它办丧事,想用棺椁来盛敛,用大夫的礼仪来埋葬它。
左右的人觉得这事过于荒谬,纷纷劝阻,认为使不得。楚庄王下令:“有人敢以葬马的事来进谏,就杀了他!”群臣听了这番话,便不敢再来进谏。
优孟听到了这个消息,就走进宫殿,仰头大哭。楚庄王很惊奇,问他为什么哭。优孟回答说:“这匹马,是大王所喜爱的。凭着楚国这样伟大而又富裕的国家,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呢?现在却只用大夫的礼仪来埋葬它,这岂不是太轻了吗?请大王用国君的礼节来埋葬它吧!”楚庄王说:“那要怎么办呢?”优孟说:“臣建议,用雕花的玉做棺,用文梓的木做椁,用梗、枫、豫、樟做题凑(指墓葬中椁的形式和结构),派武士挖掘坟墓,让老人和儿童来背土,让齐、赵在前面陪伴,韩、魏在后面护卫,用太牢(指牛、羊、猪三牲)之礼来祭祀,封给它万户人口的地方作为封邑。诸侯听到了此事,就都知道大王轻视人而重视马了。”
楚庄王听了这番话,十分惭愧地说:“寡人的过错,竟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优孟见楚庄王已经悔悟,便接着说:“请大王用六畜之礼来埋葬它,何谓六畜之礼呢?在地上挖个土灶作为椁,用铜铸的大鼎作为棺,用姜、枣作调味,下面铺上木兰树的皮,用粳米为祭品,再用大火炖煮,最后埋葬入人的肚肠中。”
于是,楚王把马交给了主管膳食的太官。不让天下人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与晏婴谏止齐景公因一匹马而杀人的事大同小异,而语言则更是富于机趣。古人说:淡不可救浓,只有顺水推舟,有意推波助澜,使之浓得不能再浓了,物极必反,自然就会淡下来。
保别人就是保自己
魏国与秦国以外的五国的关系实际上是唇亡齿寒,不能独存的关系;尤其是韩国,对于魏国来说,实际上是抵挡秦国的外围屏障,如果失去了韩国,魏国就会直接遭受秦军的攻击。魏王不敏,为了夺回失地,泄一时之愤,竟然要同秦国联合,共同进攻韩国,这实在是引狼入室之举。况且秦国是虎狼之国,其目的是吞并六国,魏国想与秦国联合,并借秦国得到好处,无异于与虎谋皮。且看朱己对当时情况的分析。
魏国将要联合秦国攻打韩国。韩国大臣朱己对魏王说:“秦国与戎狄习俗相近,有虎狼般的心肠,贪暴好利而不讲信用,不懂得礼义廉耻,一旦有利可图,就连亲戚兄弟也不顾了,如同禽兽一样。秦国的风俗习惯,天下皆知,它并不是一个施恩惠、积德性的国家。因此,秦太后虽是秦昭王的母亲,却被废掉,忧伤而死;昭王的舅父穰侯功劳盖世,竟被驱逐:两位弟弟并无过锗,却两次被剥夺了封地。由此可见,秦国国君对亲戚兄弟尚且如此,又何况对于有仇的敌国呢!”
“如今大王想联合秦国攻打韩国,这样就更加亲近秦祸,我对此感到十分不安。如果大王还是不能明白这个问题的话,那就不明智了;如果群臣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而无人劝谏,那就是没有尽忠。如今,韩国靠一个女人辅助一个幼主,国内有大乱,又怎能抵抗强大的秦魏联军?大王还担心不能攻破韩吗?如果韩国一旦被攻破,秦国就要全部占有韩国的土地,这样,秦国就和魏国国都大梁为邻了。大王认为这样对魏国安全有益吗?大王本来是想收回原来的土地,却惹来了强秦之祸,大王不觉得这得不偿失吗?
“秦国是一个欲壑难填的国家,韩国灭亡之后,秦国必将再生事端,必定要占领易得而有利可图的土地。如果秦国要占领易得而且有利的土地,一定不会进攻楚国和赵国。为什么呢?如果秦国跨河翻山,横穿韩国的上党去攻打强大的赵国,那么秦国就会重蹈失败的覆辙,秦国一定不会做出这样不明智的选择,如果通过河内,背对邺城、朝歌,横渡漳水和滏水,在邯郸之郊与赵兵决一胜负的话,这就会遭受智伯曾经受过的大祸,秦国又不敢;如果讨伐楚国,经过涉谷,行走三千里路,去攻打楚国显要的要塞,走的路太远,进攻又极难得逞,秦国又不会干。如果取道河外,背对大梁,经过陈州以西的上蔡、召陵,在陈州郊外与楚军决战,秦国又不敢。所以说,秦国一定不会攻打楚国和赵国,更无法攻打燕国和齐国。韩国灭亡之后,当秦国再出兵的时候,定会首先进攻魏国而不是别国。
“从前,秦国还在黄河西之时,魏国旧都安邑距大梁有千里之遥,中间有山河阻隔,又有周和韩两国在中间。从林中之战到今天,秦国已经十次进攻魏国,五次侵入国中,边城都被攻陷,文台被毁坏,垂都被烧毁,树木被砍伐,糜鹿被杀尽,接着国都被包围。秦国又长驱至魏国北部,东到陶、卫之地的郊外,北边攻到阚地。被秦国攻占的地区有华山以北、黄河以南、黄河以北,大的县城数百个,著名的城镇也有十数个。秦国在黄河西,魏国旧都安邑离大梁还有千里,但敌对秦国的祸患已经到这种地步。更何况如果说秦国没有韩国间隔,占有郑地之后,没有了河山的遮挡,没有周和韩在中间阻隔,那么秦地离大梁就只有百里的路程,其灾祸一定会比这大一百倍了。
“从前,合纵行动不能成功,楚国和魏国相互猜疑,韩国也无法一起结约。如今韩国遭受秦国的进攻已有二年,秦国想让韩国屈服,但韩国知道要被灭亡还是不肯俯首听命,就送人质给赵国,请求诸侯共同起兵。以我看来,楚赵一定能够联合起来共同攻打秦国。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人们都知道秦国的贪欲无穷无尽,秦国不全部消灭天下的军队,臣服海内的人民,是必定不肯罢休的。因此,我愿意用合纵的政策来侍奉大王,请大王赶快接受楚、赵的盟约,并控制韩国的人质,以救助韩国之急。如果用这种办法去向韩国索取原来的土地,韩国一定会同意。这样,人民不用辛劳就可以收复失地,这个功绩要比和秦国共同讨伐韩国大得多,并且免去了与秦为邻的祸患。
“使韩国生存,魏国安定,天下得利,这也是大王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如果能让韩国的失去的上党与共、莫二地相联接,以此设关卡,稽查行人,收取赋税;魏国还可以用韩国的上党作抵押,和韩国共分赋税,足以使国家富强起来。这样,韩国就会感激魏国、爱戴魏国、尊重魏国甚至敬畏魏国,韩国就不敢反对魏国,甚至会进而成为魏国的一个郡县。如果韩国成为魏国的一个郡县,那么卫地、大梁、河外等地就必然安宁了。如果不保存韩国,那么,东周和西周就必然十分危险,安陵会被秦国夺走。秦国再进一步打败赵国和楚国,燕国和齐国就会感到十分害怕,那么,天下诸侯就会转而侍奉秦国。魏国灭亡的日子也就为时不远了。”
在春秋战国时期的各个诸侯国中,魏国所处的地理位置是十分微妙的,它处于秦国、楚国、齐国等各个强国的中间,各诸侯国要想挟制或是吞并别的国家都要经过魏国,因此,魏国既占有极其有利的地理位置,又处于是非之地。怎样处理好与各个诸侯国的关系,尤其是如何处理与秦国的关系,实际上是关系魏国的前途乃至生死攸关的事。上面是朱己对魏王所说的一番分析秦、魏关系的话,虽时隔数千年。今天读来仍然使人觉得惊心动魄。
兔死狐悲
春秋战国时期的纵横家是一群只讲利益不讲道义的人。他们用来游说的惟一法宝不是道义,而是利益,无论是对待诸侯还是对待个人,都是这样。下面这个例子可谓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这一观点。
虞卿问赵王:“按照人之常情来说,是愿意侍奉别人呢,还是愿意被别人侍奉呢?”赵王说:“人当然都是愿意受人侍奉,怎么会宁愿去侍奉别人呢?”虞卿说:“魏国是合纵联盟的盟主,而反对赵国为盟主的是范座。现在大王如果能用百里土地,或有万户人家的都城贿赂魏国,请求魏王杀死范座,范座一死,那么合纵盟主就可以转到赵国了。”赵王说:“好。”于是派人用百里土地做条件,请求魏王杀掉范座。魏王答应了,就命令有关的官员逮捕范座,但并没有杀掉他。
范座写信给魏王说:“我听说赵王要用一百里的土地请求大王杀我。杀死无罪的范座,是因为我是个小人物的缘故;而得到百里的土地,对大王来说那可是很大的利益。我心里觉得大王这事干得很好。虽然这样,可是还有一层,
木雕座屏如果百里之地不能得到,而死了的人又不可能复生,那么,大王一定要被天下人耻笑了。我个人认为,与其用死人去换土地,不如用活人去求得利益更好。”
范座又给他的后任相国信陵君写信说:“赵国和魏国是一直处于战争状态的两个国家。赵王只是送来一封书信,魏王就要轻易地杀死我,而我是无罪的。我虽然没出息,可也是魏国免职的相国,因为魏国的利益而得罪了赵王。将来国内没有可用的大臣,就算魏王再得到土地,也势必守不住。然而如今能守护魏国的人。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您了。大王听信赵王杀死我之后,秦国就会按照赵国的做法,以一倍于赵国的割地要求杀死您,那么您将用什么来阻止这样的事发生呢?这难道不是您的隐患吗?”信陵君说:“对。”立即找魏王谈话,魏王释放了范座。
范座劝说魏王的道理并不复杂。他拿自己的境遇来警醒他的后任相国信陵君:如果自己被杀死。信陵君也会重蹈覆辙。如果是这样,谁还愿意为魏国效力呢?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对于魏国和信陵君来说都是这样。所以,只要信陵君和魏王还不是糊涂到家,就不会杀死范座。
千古义士
中国的政治当然是极为丰富、复杂的,但如果想尽快地“破门而入”,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是否可以将中国的政治分为两个方面,一是义,二是利。这就是一般所说的义、利原则。孔子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就是对义、利原则的辨别。
然而,对于“利”,我们似乎是不用说的;对于“义”,我们则既说。也做。那么,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义士应该是谁呢?似乎应该是鲁仲连。那位目空一切的李白对他可谓是推崇备至:
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
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
却秦振英声,后世仰末照。
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
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
——(《古风》其十)
这位鲁仲连到底做了些什么呢?
春秋战国时期,秦国围困赵国的都城邯郸。魏王派大将晋鄙率兵前往救援,但因害怕秦军的威势,魏军在汤阴就停止了前进,等候观望。
魏王派客卿辛垣衍偷偷地潜入邯郸,见到了平原君,通过平原君传话给赵王说:“秦国所以围困赵国,是因为秦王想称帝。先前,秦王与齐王争帝,秦王与齐王都加上了帝号;后来秦王被迫取消了帝号,是因为齐王首先取消了帝号的缘故。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齐国当时已远远地衰弱了,天下最强大的只有秦国了。秦国此次围困邯郸,其真正的目的倒并不一定要夺取邯郸,而是为了赵国能够主动地尊奉秦昭王为帝。如果能这样的话,秦王一定十分高兴,肯定会撤军而去的。”平原君听了这话以后犹豫不决。
当时鲁仲连正在赵国做客,碰上了秦军围困邯郸,听说魏国的使者要赵国尊奉秦国为帝,就去见平原君,问道:“是不是同意尊秦王为帝了呢?”平原君说:“我哪里还敢说话呢?赵国的百万军队已在国境之外覆灭了,现在秦军又深入赵国的国土,围困邯郸,无法使他们退兵。魏国的使节辛垣衍就在此处,我哪里还敢随便说话呢?”
鲁仲连毫不客气地说:“以前我还以为公子是天下最贤能的人呢!现在看来不是这样。魏国的辛垣衍在哪里?请让我来教训他!",
平原君去请辛垣衍,说:“齐国有个鲁仲连先生,此时恰好在邯郸,请让我介绍一下,你们认识认识。”辛垣衍说:“我听说鲁仲连是齐国的高人,我是魏国的使臣,公务在身,还是不相见的好。”平原君说:“可我已经把您的事告诉他了。”辛垣衍没有办法,只好去见鲁仲连。
鲁仲连见到辛垣衍后,一言不发。辛垣衍忍不住主动说话了,问道:“我看在这座邯郸城中,大多数人都是有求于公子,今天看先生的样子,不像是有求于公子,先生为什么不趁早离开呢?”鲁仲连说:“世人一般都以为隐士鲍焦不是从容而死,那是以庸人的心理来揣摩别人。现在一般的庸人都只为自己打算,并没有长远的眼光。秦国是一个只崇尚战功而不讲仁义的国家,以权术驱使士率,以酷刑役使人民。如果秦王真的做了皇帝,就会更加肆无忌惮,以暴虐来统治天下,那我宁愿跳东海而死,也决不做秦国的臣民。我所以来见您就是想为赵国出一点力。”辛垣衍说:“先生打算怎样出力帮助赵国呢?”鲁仲连说:“我要让魏、燕两国出力帮助赵国,齐国和楚国本来就已经在帮助它了。”辛垣衍听了之后,不以为然,说:“燕国是否帮助赵国,可以听从您的吩咐;至于魏国,我就是魏国人。不知您准备怎样让我们帮助赵国?”鲁仲连说:“魏国没有帮助赵国,是因为魏国还没有看到秦国称帝的危害,如果看到了这一点,魏国也一定会帮助赵国的。”
辛垣衍不解地问道:“那么,秦王称帝对魏国会有什么害处呢?”鲁仲连说:“从前,齐威王曾经施行仁义,率先提出诸侯都要去朝见周朝的天子。那时的周室已经十分贫弱了,诸侯们都不肯去朝见,只有齐王一个人去了。过了一年,周烈王死了,诸侯都去吊唁,齐国的使者因为去得晚了。新继位的周显王很生气,在给齐国的讣告里说:‘天子逝世,如同天崩地裂。新继位的天子都罢朝守丧,齐国的田婴却最后才到,应该杀了他。’齐威王看后勃然大怒,骂道:“您个狗娘养的。”齐威王不仅没有落下仁义的美名,这件事还终于成为天下的笑柄。周朝天子在世的时候,齐王前去朝拜,死了便破口大骂,实在是因为忍受不了周天子苛求的缘故。不过,天子苛求臣下,本来就是如此,不足为怪。”
辛垣衍还不同意鲁仲连的话,说:“然而,先生没见那些仆人吗?十个仆人侍奉一个主人,难道是力量不如主人吗?是才智赶不上主人吗?是因为害怕主人啊!”鲁仲连说:“那么,魏国对于秦国,难道也是仆人吗?”辛垣衍说:“是的。”鲁仲连说:“既然如此,我可以让秦王把魏王煮成肉浆!”辛垣衍听了有些发怒,说:“先生怎可如此讲话,您怎能让秦王把魏王煮成肉浆呢?”
鲁仲连说:“当然可以,您如果不信,就请听我慢慢地给您讲。从前,九侯、鄂侯和文王是纣王的三个诸侯。九侯有个女儿,自己认为长得很美,便献给了纣王。但纣王却说她长得很丑,就把九侯剁成了肉酱。鄂侯只是为他辩护了几句,话说得直率了一些,就被杀死,晒成了肉干。文王见到这种情形,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被抓起来,囚禁到牖里的监狱里,关了一百天,还想把他杀死。为什么同样是王侯,而有的人就落了个被剁成肉酱、晒成肉干的下场呢?还是让我说一说那些宁死不屈而终于避免了悲剧下场的人吧!先前,齐闵王谮称帝号,他要到鲁国去。夷维子执鞭跟从。夷维子见到鲁国人就问:‘你们准备怎样招待我们的国君呢?’鲁国人按照正常的礼节说:‘我们准备用牛、羊、猪各十头来款待客人。’夷维子说:‘你们怎么能用这种礼节来款待我们的国君呢?我们的国君是天子的身份,天子出来视察,诸侯就应该交出宫室和钥匙,还应该像仆人一样,提起衣襟,站在堂下侍奉天子吃饭,等天子吃完了,你们才可以退下来听政。’鲁国人听了,立即关闭了城门,不让他们进城。齐闵王去不了鲁国,又准备到薛国去,路过邹国。恰巧,邹国的国君死了,齐闵王想去吊丧,夷维子又对新即位的邹国国君说:‘天子来吊丧,你们必须把死者的灵柩掉转个方向,好让天子面南背北地祭祀。邹国的群臣说:‘如果一定要这样做的话,我们宁愿全部自刎而死,也决不受此侮辱!’因此,齐闵王也没敢进入邹国。鲁国和邹国的群臣,在活着的时候不能在天子面前当差,死后也不能按照隆重的仪式装殓,而齐闵王却想让他们以天子的礼节来侍奉他,这当然是办不到的。如今,秦国是有万乘兵车的大国,魏国也是有万乘兵车的大国,两国同样可以称王;只是因为秦国打了一次胜仗,就要尊称秦王为帝,如此看来,韩国、赵国、魏国的一群大臣,是远远不如鲁国、邹国的侍从和奴仆呢!”
鲁仲连意犹未尽,接着分析道:“秦国的贪心是没有止境的。如果秦王真的称帝了,他就要干涉别的国家的内政,要调换别的国家的大臣,要撤换他认为不行的人,安插他的心腹;他还要把他的女儿和奸佞的小人嫁给诸侯做妻妾,这种人一旦进入魏王的宫中,魏王还能有一天的安静日子吗?而您又靠什么来保住自己的尊贵地位呢?”
辛垣衍直听得汗流浃背,站起来拜谢道:“我原以为先生是平常的人,现在才知道先生是天下最有见识的人。请您允许我告辞,从此再也不敢提尊秦王为帝的事了。”
秦军主将听说这件事后,也感到害怕,便退兵五十里。此时恰好魏国的公子无忌盗窃了兵符,杀了魏军统帅晋鄙,夺了兵权,亲率大军前来击秦,秦军就解围而去。
于是,平原君决定封赏鲁仲连,但鲁仲连再三拜谢,坚辞不受。平原君设宴款待鲁仲连等人,酒酣之时,平原君为鲁仲连把酒祝寿,并奉上千金为谢。鲁仲连笑着说:“对于天下的士人来说,最可贵的莫过于为人排忧解难而功成不受赏。如果接受了报酬,那就如商人一样了,我鲁仲连是不愿意做这样的人的!”
于是,鲁仲连告辞而去,从此再也没有露过面。
鲁仲连历来被人们看做是义士的楷模,多少年来人们对他讴歌不已,每当国家有难,民族处于危亡关头的时刻,人们总是想起他。鲁仲连之所以被人们尊为千古一义士,主要是由于他从两个方面表现出了中国传统的高尚品德:一是坚持气节,宁死不屈;二是为人排忧解难,功成不受赏。他表现了中国文化传统中最为高尚的品德,具有恒久的价值和意义。鲁仲连作为千古义士,还将为后人所仰慕。
士可杀不可辱
士贵而君贱,人重而权轻,这是中国传统的文化理想。虽然这一理想在中国历史上的任何朝代都没有完全实现过,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一不灭的理想,中国黑沉沉的历史上才能显示出一丝亮光。中华民族的漫长历史才不会沉落。
通过颜斶与齐宣王的争论和冲突,我们就可以了解当时的社会状况。
齐宣王接见颜斶,直呼其名说:“颜斶,过来!”颜斶则针锋相对地喊道:“大王,过来!”齐宣王当然很不高兴。他左右的大臣也极为不满,对颜斶说:“大王是国君,你是臣子,大王说‘颜周,过来’,你也说‘大王,过来’,这难道合适吗?”
颜斶回答说:“我颜周上前,是仰慕权势;大王上前,则是礼贤下士。与其让我去仰慕权势,倒不如让大王礼贤下士。”
齐宣王恼怒,面色铁青,说:“是我国君高贵,还是士人高贵?”颜周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士人高贵,国君不高贵!”齐宣王说:“你有根据吗?”颜斶说:“当然有。从前秦国攻打齐国,曾有命令:‘谁敢走到柳下季坟墓周围内五十步内去砍柴,杀无赦。’又有命令:‘谁能斩得齐王头,封万户侯,赏黄金千镒。如此看来,活着的君王的头颅,还抵不上死了的贤士的坟墓。”
齐宣王无言以对,愤愤不平。群臣都说:“颜斶过来,颜斶过来!大王有万乘兵车的国土,有铸千石之钟的财力,天下的仁人志士无不争相投奔,智者辩士无不前来出谋划策,东南西北无不风靡响应,各种物资无不齐备。现在像你这样的士人,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田间耕作,徒步而行。下等的士人住穷乡僻壤,只能看守里巷,士人的地位实在是十分下贱的。”颜斶说:“不对。我听说古代大禹之时,有诸侯万户,何以有如此之多的诸侯呢?是因为他们尊重道德风尚,推崇士人的力量。因此,舜出身于田亩之中,被推举为天子。即使到了商汤之时,诸侯也还有三千之多,而如今,称孤道寡者只有24人了。
“这就是是否尊重道德和士人而产生的不同的结果。等到诸侯逐步削弱,以至于国破家亡,即使想看守里巷,又怎能做到呢?所以,《易经》上这样说:‘处于高位而不务实际、只图虚名的人,必然奢侈傲慢,祸患也必然接踵而至。’所以,不务实际而一味追求虚名的诸侯,必然要被削弱;不能积德行善而只求福祉的人就必然遭到困扰;无功而窃据官位的人恐怕难免羞辱和杀身之祸。尧有9个助手,舜有7个挚友,禹有5个丞相,汤有3个贤佐,从古至今,不靠贤人辅佐帮助而能成就大业者,未有其人!不以礼贤下士为耻,不以虚心求问为辱,甚至以向地位低下的士人求教为无上的光荣,像尧、舜、禹、汤等都是。所以说:‘无形无象者是有形有象者的主宰,无端无绪者是有端有绪者的根本。’上能体察事物的本源,下能梳理事物的流变,如此圣名而又有学问的君主,怎么能有不祥的事发生呢?老子说:‘虽然尊贵,必然要立足于卑贱之中;虽然高达,必然要以低下者为基础。’所以,诸侯国君自称孤、寡,难道是因为他们本来身份低贱吗?并非如此。孤、寡本来是低贱的称谓,而侯、王、国君以此自称,岂不是自谦和对士人的尊重吗?尧传天下给舜,舜传天下给禹。周成王任用周公,世世代代称其为圣明的君主,这足以证明士人的高贵了。”
齐宣王终于被颜斶折服了,他十分客气地说:“君子怎么可以侮慢呢,我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现在听了先生的教诲,才看穿了那些小人的作为。现在,我希望您接受我为弟子。今后,颜先生与我同游共处,三牲佐餐,出门乘车,夫人及子女衣锦食玉。”
颜斶并没有答应齐宣王,而是辞谢说:“美玉生长在山里,一经雕琢就失去了本色,这并非说它不宝贵了,而是说它受到了人为的破坏;士人生长在乡间,被荐举做官之后,不是说不满意、不尊贵;而是士人再也很难保持自己的本色了。我希望回到家中。迟些用餐,就像吃肉一样香甜;安然踱步,就像乘车一样舒服;远离罪恶,就比什么都高贵;清静纯正,就比什么都快乐。对进言者操生杀大权的人是大王,敢于直言进谏的人是我颜斶。话都说完了,请大王让我慢慢地走回我的故乡。”说完再拜,告辞而去。
应该说,颜周是真正的智者,他回到故乡是返璞归真,终生都不会受到屈辱。
顿弱见秦王的故事也可以当做佐证。秦王想接见顿弱,顿弱竟不相见,让人转告秦王说:“我认为按君臣大义,臣子不必向君王大礼参拜。如果大王允许我这样做,我可以进见,否则,我不见大王。”秦王答应了。
于是顿弱见秦王说:“天下有有其实而无其名的人,也有无其实而有其名的人,又有无其名也无其实的人,大王知道吗?”秦王说:“我不知道。”顿弱说:“那有其实而无其名的人,是商人。他们没有拿锄铲草的辛劳,却有粮仓的实利。这就是所谓‘有其实而无其名’的人。那无其实而有其名的人,是农夫。他们从大地化冻就开始耕作,在烈日下耕作,却无粮食的实利,这就是‘有其名而无其实’的人。而那既无其名又无其实的人。就是大王您自己啊!您已经是万乘之主,却没有得到孝顺母亲的名声;虽然用千里的封地给母亲,却没有实际的孝心。”秦王听了他的话,勃然大怒。
顿弱说:“崤山以东互相争战的国家有六个,大王的威势不能加于山东各国,却加之于自己的母亲。我认为大王的这种做法是不足取的。”秦王说:“山东各诸侯国是我能够兼并的吗?”顿弱说:“韩国是天下的咽喉要地,魏国是天下的胸腹之地。大王可以给我千斤黄金,任凭我到韩、魏两国去,把他们的将相之才都搜罗到秦国来,这样就会让韩、魏向秦国称臣了。”秦王说:“我的国家太穷,恐怕不能给您这么多钱吧?”顿弱说:“天下是必定要发生战争的,只要发生战争,不是实行合纵就是实行连横。如果连横成功,那么秦王就会称帝;如果合纵成功,那么楚国就会称霸。要是秦王称帝,就能让天下的人恭恭敬敬地侍奉;如果楚王称霸,即使大王有再多的金钱,也不能为您个人所专有了。”
秦王说:“对,您说得有道理。”于是,秦王给他万金,派他去游说韩国和魏国,把两国的人才都招引到了秦国;再游说燕国和赵国,用反间计杀掉了大将李牧,三国服从秦国;最后连齐国都向秦国朝拜。这是顿弱游说秦王的结果。
有时温言相劝、循循善诱并不一定能给固执的君王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有给他一点“恶性刺激”,他才会猛醒,也才会对你产生深刻的印象,进而接受你的建议。顿弱采取的就是这种办法。未见秦王之前,顿弱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等见了秦王之后,他又步步紧逼,简直是指着秦王的鼻子痛骂;最后以利害相要挟,才使得秦王屈服。不过,这种办法有一定的风险。在得一士而国兴,失一士而国亡的春秋战国时期。这种办法还是可以偶尔用一用的,因为这时的诸侯不得不用士人;到了大一统的时期,恐怕就不行了。因此,谋智之智在于与世推移,不可墨守陈规。
也许,在中国历史上,春秋战国时期是士人最为自由的时期,此时的士人既可以自由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也可以自由地择主而事,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可以睥睨王侯,甚至以帝王师自居,正是他们创造的这一传统,对封建政统不断地起到了积极的矫正作用,为中国历史的发展提供了一定的保证。
谁是朋友
深谋远虑,历来是人们所追求的智慧境界。但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真正能够做到深谋远虑的人并不多,倒是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的鼠目寸光之人比比皆是。何以会如此?这恐怕是人性使然。人们极容易因为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而丧失了对未来危险的警惕,沉溺于暂时得到的小恩小惠而忘记了将会由此引发的灭顶之灾。鉴于这一点,古人早就做出了经典性的总结,那就是“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
在春秋战国群雄逐鹿、战乱频仍的时期,这类例子是非常多的。有些十分隐晦巧妙,有些则十分直露俗浅,著名的“宫之奇谏假道”的故事就属于后者。
公元前655年,晋献公为了向北扩展土地,就让大夫荀息带上厚礼,去北边的近邻虞国去见虞公,送他一匹极其难得的千里马,还有一只极其名贵的玉璧,条件是借一条行军的道路。荀息对虞公说:“虢国(又名北虢,在今山西省平陆县,三门峡附近)总爱跟我们闹别扭,希望能借贵国一条路,我们开过大军去教训教训他。”这在当时看来是不情之请,对虞国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因为让别国军队通过自己的国家,无异于开门揖盗、引狼入室,况且虞国又是小国,军事力量比晋国弱得多,谨慎自保尚且不暇,哪敢再有丝毫的懈怠疏忽。但虞公实在太爱这两件宝贝了,一边玩着玉璧,一边看着马说:“可以借,可以借。”虞国的大夫宫之奇是一个很有见识、很有胆略的人,他一听虞公答应借道,十分惊慌,赶紧跑去对虞公说:“这万万不可以,虞国和虢国是近邻,就好像嘴唇和牙齿一样。俗语说得好,‘唇亡齿寒’,我们两个小国原是互相帮助,互相依存。万一虢国被晋国吞掉了,虞国是无法独存的。”
谁知虞公财迷心窍,居然能编出一番道理来。他对宫之奇说:“晋国给咱们送来了这两件无价之宝,那是看得起咱们,想跟咱们结交,难道连借一条道都不肯?况且晋国比虢国强大得多,如果能攀上晋国这么个朋友,失掉虢国又有什么可惜的呢?”宫之奇听后觉得虞公越加糊涂,还想诤谏,但被好友百里奚拉住了。
百里奚是虞国的大夫,出身穷苦,后来撇下妻子儿女出来寻求出路,多年未尝宿愿,后被蹇叔介绍给宫之奇,又由宫之奇推荐给虞公做大夫。百里奚为人精明,他见虞公正像当年蹇叔说过的一样,爱占小便宜,无法理喻,就拉住宫之奇不让他再谏。宫之奇出来后埋怨百里奚说:“你不劝虞公倒也罢了,为什么反要阻止我呢?”百里奚道:“跟糊涂的人说正经道理,就好像把明珠扔到路上一样。虞公既如此,就随他去吧,我们跟着他也就是了。”宫之奇可没有百里奚那么忠心,他知道虞国要亡,就带着家小逃往他方避难去了。
晋献公派大将里克带兵灭了虢国,回来的路上,住在虞国的都城里。夜里,虞公还在睡梦当中,就做了晋军的俘虏。就这样,晋国不费吹灰之力就顺手把虞国灭了。千里马和玉璧当然完璧归赵,又回到晋献公的手中。
晋献公对虞公说:“我是不能白借你的道的,不过你虞国的道不值这匹千里马和这块玉璧。我就另送你一些东西吧!”献公送了一所房子给虞公居住,又另外送了一部车马和玉璧给虞公玩。
虞公觉得委屈极了,埋怨百里奚说:“当初您为什么不阻拦我呢?”百里奚直率地说:“您连宫之奇大夫的话都不听,难道会听我的话吗?我当初不说什么,就是为了今天能跟着您,好让您知道我对您的忠诚。”
这真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虞公的昏庸让人觉得难以置信。但无独有偶,还是在春秋战国时期,时隔300多年,楚怀王犯了跟虞公一模一样的错误。这次错误虽未使楚国彻底灭亡,也是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了。
公元前314年,齐宣王和楚怀王结成了同盟,声势很大,这使秦王很着急。秦惠文王本打算去攻打齐国,这么一来就无法得逞。苏秦死后,“合纵”的局势并未完全改观,要想实行张仪的“连横”策略,就非把齐、楚联盟拆开不可。于是,秦相张仪来到了楚国。
张仪十分精明,更兼巧舌如簧。他先找到楚怀王最宠信的大臣靳尚,送了很多礼物,许了很多诺言。然后去见楚怀王,表示秦王愿同楚怀王交好。楚怀王直言不讳地说:“秦王总是向别人索取土地,不给就打,怎么交好呢?”张仪说:“现在天下就剩下了七个国家,其中又数齐、秦、楚最为强大。如果秦、齐联盟,齐国就比楚国强大。如果秦、楚联盟,楚国就比齐国强大,这就看您选择哪一种了。现在秦王愿同楚王交好,但大王却与齐王联盟。如果大王愿同齐国绝交,秦王不仅愿同楚王永远和好,还愿把商于一带的六百里土地送给楚国,您何乐而不为呢?”
楚王是个贪图小利而又刚愎自用的糊涂之人,一听说能得到商于之地六百里,就有些动心,他很高兴地说:“如果能得到秦国的信任,削弱齐国的力量。更能得到六百里的土地,我当然愿同齐国绝交。”大臣们见风使舵,都纷纷拜贺,唯有客卿陈轸反对说:“齐、楚联盟,才使得秦国不敢攻打齐国或是楚国。秦国愿送六百里土地给楚国,目的就是要拆散齐、楚之盟。如果同齐国断了交,而张仪又失了信义,不肯交出土地。那该怎么办?到那时,如果齐国和秦国再联合起来攻打楚国,楚国不是要灭亡了吗?大王不如先派人向秦国接收商于之地,然后再去同齐国绝交,方为万全之策。”三闾大夫屈原直接了当地指斥张仪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劝楚怀王万不可信张仪的谎言。只有靳尚已被张仪收买,主张接受张仪的意见。
楚怀王听信了张仪和靳尚的话,一边派人去同齐国绝交,一边派逢侯丑跟张仪去秦国接收土地。张仪工于心计,一路上非常主动,同逢侯丑打得火热,使他不起疑心。等到了咸阳城外,张仪装作喝醉了酒,从车上掉下来摔坏了腿,让手下人赶紧抬到城里去。从此一连三月,逢侯丑怎样求见也见不到张仪。
逢侯丑无计可施,只得写信给秦王。秦王的态度倒还不坏,说是丞相应允的事他一定照办,但他不知楚国是否同齐国完全绝交,所以不能兑现张仪许下的诺言。逢侯丑无奈,只得把这些情况写信如实地报告了楚怀王。昏聩的楚怀王求地心切,居然派人去齐国大骂齐王。齐王十分恼怒,派人去同秦王联络,约定一起攻打楚国。
逢侯丑一直苦苦地守候在张仪的门前,张仪因朝中要事,不得不上朝,逢侯丑见到张仪时,张仪反而问道:“您为什么还在这里,难道还没得到那块土地吗?”逢侯丑说:“秦王要说等您病好了才能办,现在请您和我一起去见秦王。交割六百里的商于之地。”张仪假装吃惊地说:“为什么要见秦王?我要把我自己的六里土地送给楚国,不必告诉秦王。”逢侯丑此时才恍然大悟,责问张仪为什么耍赖,张仪说:“秦国的土地都是将士用鲜血一寸寸地争夺来的,岂可轻易送人。别说六百里,就是六十里也不行。我没有说过要把秦国的商于之地六百里割让给楚国。”
逢侯丑狼狈回家,把经过跟楚怀王一说。楚怀王既感羞辱又感气愤,立刻派门亡为大将,逢侯丑为副将,率10万大军征讨秦国,发誓拿到张仪要食肉寝皮,以解心头之恨。秦国听说楚国来犯,也发兵10万,派魏章为大将进行抵抗。秦军本来军容整齐,军纪严明,战斗力强,又加上有齐国派兵策应,轻而易举地打败了楚军。楚军伤亡惨重,连大将门亡、副将逢侯丑都阵亡了,只剩下3万人逃回楚国。韩、魏等国一见楚国失败,也趁机侵掠楚国的国境。楚怀王走投无路,只好让屈原去齐国赔罪,让陈轸去秦国求和,并愿意献上两座城池。
楚怀王仍不服气,他不思悔改,居然主动提出以黔中的土地来换张仪。秦国那些与张仪不睦的人就鼓动秦王答应,认为以一个人换大片土地是占了绝大的便宜。秦王尚在犹豫不决,倒是张仪主动要求去楚国;张仪一到楚国就被扣押下来,楚怀王准备选个日子杀掉他祭祀祖宗。谁知张仪竟然买通狱卒,和靳尚取得了联系,并设法拉拢楚怀王的宠后郑袖,一起去迷惑怀王,劝他释放张仪。怀王心无主见,居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释放了张仪。就这样,张仪平安地回到了秦国。
后来,楚怀王终于死在秦国。
楚怀王的昏庸糊涂。视君国大事如儿戏的做法在历史上的确是少见的。如果这样的国家还不衰败,那实在是太伤天害理了。不过,春秋战国时期在这方面也有许多高明而又成功的范例,“烛之武退秦师”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晋文公重耳在外流浪避难,曾经受到郑国的冷遇。这次郑国又要同楚国结盟,晋文公感到十分生气。晋文公即位以后,凡是曾经厚待过他的国家,他都有所报答;凡是冷遇或是刁难迫害过他的国家,他都进行了报复;唯有郑国,尚未来得及报复。所以,晋文公约定秦穆公一起攻打郑国。
晋国的军队到了郑国,秦穆公也率领百里奚、孟明视等人从西侧包围郑国。郑国的军事力量本敌不上其中的任何一个国家,怎能禁得起两家合围。郑文公惊慌失措,倒是大夫叔詹很镇静,他推荐烛之武去做说客,想法劝退秦国人,如果秦兵退走,只剩下晋国人就好办多了。郑文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请来了烛之武,没想到烛之武是个十分衰老的驼背老翁。烛之武说:“我年轻的时候尚且不能为国家效力,如今已是风烛残年,能为国家做什么呢?”郑文公一听话里有话,就立即道歉说:“像您这样有才能的人我都没有听说,没能起用,实在是我的过失。希望您能宽宏大量,在国家危难的关头出一把力,如能保存郑国,您就建下了不世之功。”烛之武本来爱国,又见郑文公态度诚恳,就答应去试一试。
当天夜里,烛之武就让士兵把他放在筐里,用绳子放出城外,径直往秦营走去。但秦军不准他见秦穆公,烛之武就在外面痛哭,哭声惊动了秦穆公,就派人把他叫进来问一问。烛之武说:“我在这里既为郑国哭泣,因为郑国就要灭亡了,同时也为秦国哭泣,因为秦国不久也要灭亡了。”秦穆公十分惊讶,就请烛之武详细谈一谈。
烛之武说:“秦、晋两个大国联合攻打郑国,郑国当然很快就要灭亡。可是,您想到没有,郑国在晋国的东边,秦国离郑国差不多有一千里路,秦国怎样才能占有郑国呢?毫无疑问,郑国灭亡后,国土一定全部归晋国,您这不是做了‘亡郑陪邻’的傻事吗?现在秦国和晋国的国土差不多大小,力量也相差无几,一旦郑国被晋国吞并,晋国的势力可就比秦国强大多了。您如果回顾一下晋国对待秦国的态度,您就会看得更清楚。当初您送晋惠公回国做国君,又在荒年借粮食给他,真是有存亡续生之恩,可晋国每次都是以怨报德。再说,当年晋国灭虞的事您也该记得,虞国帮助晋国灭了虢国,晋国不但不图报答,反顺手把虞国也灭了。现在您帮助晋国打郑国,如果晋国强大了,反过头来进攻秦国,您又怎么办呢?像您这么英明的人,我只要提一下就够了,用不着多费唇舌。”
烛之武的这番话使秦穆公听出一身冷汗,特别是“亡郑陪邻”的说法,更使秦穆公佩服。秦穆公越想越对。烛之武看到秦穆公已被说动,就接着说:“如果秦国能撤兵,郑国愿意投降秦国。将来秦国有什么事要从这里经过,郑国一定尽力招待帮助,郑国就算作您在东道上的一个仓库或是基地,郑国愿给您当‘东道主’”。
秦穆公听后便下了决心,答应了烛之武的请求,并留下杞子、逢孙、杨孙三位副将带领两千人马帮郑国守城,自己率大军离开了郑国。就这样,通过艰苦的外交,郑国总算免除了这场灾难。
中国的权谋之术是十分发达的,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比拟。在古代军事学方面出现了军事巨著《孙子兵法》等。就是《老子》一书,据说也可当做权谋之书来读,更不用说其他政治、历史著作里面融会的一些权谋思想和权谋事例了。但是,权谋只是起一时的作用,并没有根本的、永久的效果。晋国虽然看准了虞公爱占小便宜的缺点诱其上钩,不费吹灰之力灭了虞国,但这并不能挽救自己最终被秦国吞灭的命运。郑国虽有烛之武的洞悉世事、巧言善辩,也只能暂免于难,终不能持国久远。由此看来,权谋之术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只能在具体的战术之中发挥作用。真正起根本的决定作用的还是治国安邦的大道,即人心的向背。离开了这一点,越是机巧,越是奸诈,就越容易引起反感和敌视,那就是自取灭亡的败亡之道。
一言兴国
战国时期的纵横家不仅仅是一群舌辩之士,他们其实是有着真才实学的国际关系专家。在战国著名的纵横家中,苏秦、张仪似乎首屈一指。殊不知,苏秦的弟弟苏代,在学识上也不亚于他的哥哥。只是由于他出道比他的哥哥晚,没赶上六国联合抗秦的好时机,所以名声才没有苏秦响亮。如果我们看看下面这个例子,也许会对苏代有新的认识。
齐国讨伐宋国,宋国的处境十分危急。苏代写信给燕昭王说:“燕国作为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却把人质送给齐国,使燕国的声誉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又侍奉齐国,帮助它讨伐宋国,使人民疲惫,财物匮乏。如果齐国攻破宋国,攻下楚国淮北,其结果也是使齐国壮大,导致仇敌强大而本国弱小。这三点都是燕国的灾祸呀!而您这样去做,想以此来消除祸害,取得齐国的信任,然而不但没有取得齐国的信任,反而使它对燕国的猜忌更厉害了。因此说您侍奉齐国,实在是大大失策了。这样既劳民伤财,又得不到一点好处;攻破了宋国,就是壮大了仇敌,而自己国家却要世世代代遭受祸殃。您把宋国和楚国的淮北这样相当于万乘之国的地方让齐国并吞了,这是等于再增加了一个仇敌齐国;北夷之地方圆七百里,加上鲁国、卫国,这就是相当于万乘之国了。而齐国吞并了它们,这是等于增加了两个仇敌齐国。有一个强大的齐国,燕国还对付不了,如今却有三个齐国,这一祸患可就太大了。
齐国殉马坑
“虽然如此,我听说明智的人办事,能够转祸为福,善于把失败转为成功。从前,齐人把无色旧绢绸染成紫色,就能售出高于原价十倍的价钱;越王勾践曾经栖身于会稽,以后却灭掉了吴国,称霸天下。这些都是转祸为福,由失败转为成功的著名事例。如今大王是否也想要转祸为福、转败为胜呢?那么不如怂恿各国尊奉齐国为霸主,并派使臣到周王室结盟,烧掉与秦国往来的信函,订立这样的盟约:‘上策是攻破秦国,其次是孤立秦国。’秦国受到孤立的威胁,秦王一定感到忧虑。秦国历经五世,连年打败诸侯,如今却屈居齐国之下。按照秦王的脾气,如果能够使齐国处于困境,就会不惜动用全国的力量来打败齐国。既然如此,大王为什么不派遣人以上述困扰齐国的道理去劝说秦王呢?比如派使臣对秦王说:‘燕、赵攻破宋国,壮大了齐国,大家侍奉齐国,并要做它的属国。燕、赵这样做对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好处,那又为什么这样做呢?这是因为他们不相信秦王。现在大王为什么不让可以取信于燕、赵的人去拉拢燕、赵?您可以让泾阳君和高陵君先到燕、赵两国去,等到秦国情况有变化,就让他们分别留在燕、赵做人质。这样燕、赵就会信任秦王了。由此一来秦国就可以在西面称帝,赵国就可以在中间称帝,燕国就可以在北面称帝,并立为三帝来号令天下诸侯。如果韩、魏不听从,那么秦国就攻打它们;齐国不听从,那么燕国、赵国就可以讨伐它。天下谁敢不听从命令呢?天下都臣服听命了,就让韩国和魏国攻打齐国。要求齐王送还宋国的土地,归还楚国的淮北。而送还宋国的土地,归还楚国的淮北,对燕、赵两国是有利的。建立三个帝王,这是燕、赵两国共同的愿望。这样,燕国和赵国在实际上得到了好处,在名誉上实现了愿望,燕国和赵国对齐国就会弃之如敝屣。反之,如果现在大王不结交燕、赵,就等于把燕国和赵国推给了齐国,那么齐国的霸业就会成功了。到那时,诸侯都拥戴齐国,如果唯独大王不服从,您的国家就会遭到诸侯的进攻;诸侯拥戴齐国,大王也服从齐国,名声就难免受到极大的损失。如此看来,大王如果不结交燕、赵,就会导致名声低下,国家危险的结局;大王如果结交燕、赵,就会名声尊贵,国家安宁。不要尊贵、安宁,却要下贱、危险,明智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秦王如果听到这番话,就会被刺到痛处,就必定进攻齐国。既然如此,大王为什么不专门派能言善辩的人用这些道理去说服秦王?这样秦国一定会攻打齐国。联合秦国,是最重要的邦交;讨伐齐国,是长远的利益。注重最重要的邦交,追求长远的利益,这是圣明君王的事业。”
燕昭王很赞许苏代的信,说:“燕国的先王曾对苏代有恩德,在子之之乱的时候,苏代离开了燕国。燕国要想向齐国报仇,没有苏代是不行的。”于是就召回苏代,重新重用他,和他一起谋划进攻齐国。最终齐国被攻破,齐闵王逃走。
苏代的话可谓有一言兴国的功效。通观上面的论述,简洁明了,实事求是,实是经过深思熟虑之言。苏代在简要的分析中既指出了燕国所作所为的严重弊端,又指出了燕国的可行出路,最终说服了燕王,攻破了齐国,壮大了燕国,证明了当初自己的分析是完全正确的。因此,像苏代这样的纵横家,其实还是富有实际才能的政治家。
最无耻的一派
如果说儒家谋略是中国谋略型文化中至为深刻的一页,道家谋略是中国智谋型文化中最聪明的一页,法家谋略是其中最刻毒的一页,兵家谋略是其中最冷峻的一页,阴阳家谋略则是其中最神秘的一页,那么,纵横家谋略就是其中最无耻的一页。与其他学派相比,纵横家有三个特征:1.无从一而终的固定的君主;2.没有固定的政治主张;3.没有一定的价值标准,除了势利营求之外,没有道德束缚。
苏秦和张仪无疑是当时也是整个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纵横家。纵观战国后期的那段历史就会发现,其国际关系差不多完全是由两个智谋之人、舌辩之士左右的:先是苏秦的“合纵”,后是张仪的“连横”,这两个人把战国七雄当做一盘任由他们拨弄的棋,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他们不论“连横”、还是“合纵”,都是唯利唯官是图。他们既不像同时代的庄子那样清高。也不像要教魏王、齐王实行“仁政”的孟子那样为理想奋斗不已,他们所有的信念就是权和钱,除此之外,看不到他们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和高贵的品德。相反,他们身上体现出的是欺骗、狡诈、残忍、无耻的行为方式和一切以权势为标准的价值观念。
在春秋战国时期,背信弃义已成了家常便饭。在舌辩之士那里,背信弃义还是光荣和正义的事情。例如,楚国攻打郑国,郑国的形势很危急,子驷打算同楚国媾和,子孔说:“我们和晋国这样的大国歃血盟誓,血迹未干,怎可背盟呢?”子驷说:“我们的盟誓本来就是说‘唯有跟从强大的国家’,现在晋国不来援军,楚国围攻我们,那么楚国就是强大的国家了。况且同晋国盟誓是在武力胁迫之下举行的,神灵只会保佑那些诚信的盟誓,而斥责那些在要挟之下举行的会盟。因此,我们背弃同晋国的会盟不仅可以,而且还会得到神灵的同情和保佑。”子驷的这一番话,把其他人说得哑口无言。于是,子驷理直气壮地同楚人结了盟。
这一时期,人们还把人看成是唯利是图的动物,利用这一特点,成功地实行了离间之计。
许多诸侯国的谋士相聚在赵国,商讨合纵之事,意在联合攻打秦国。秦王有些害怕,秦相应侯范雎对秦王说:“大王不必担心。请让我去瓦解他们。秦国与诸侯谋士之间没有冤仇,他们聚集起来对付秦国,不过是想取得荣华富贵罢了。大王,您没见过您的狗吗?有的躺着,有的起来,有的走着,有的静止不动,并不相互争斗。倘若扔一块骨头,它们就忽然起来,相互厮咬。这是为什么呢?就是想争一块骨头。”
于是,秦王派出唐雎,带上乐队,给了他五千黄金。唐雎驻扎在武安城,大摆筵席,招待宾客。饮酒之际,唐雎说:“邯郸的谋士们,你们谁来争取重金?”这时,主谋的一些人(尚未动心)还未去取赠金,唐雎返回秦国后,范雎对他说:“您在为秦国办大事,不要考虑金子花到那里去了——钱花了,大功也就算告成了。现在我再派人运五千黄金随您去。”唐睢出发,到了武安,还没有花出三千黄金,诸侯的谋士们就大吵大闹,争斗起来,没有谁还能顾得上组织诸侯国联合抗秦了。
把谋士们比作狗,把金钱比作骨头,范雎可谓很聪明了。他不仅为秦王破去了这次遭受联合攻击的灾祸,还提出了“远交近攻”的正确外交政策,为秦国统一全国立下了功劳。至于合纵还是连横,最为擅长的还是苏秦和张仪。他俩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一会儿把诸侯国说得与秦国联合,一会儿又把诸侯国说得联合抗秦,极有意思。
苏秦为赵国组织合纵联盟,就去说服齐王:“齐国南有泰山,东有琅琊山,西有清河,北有渤海,这就是所谓铜墙铁壁之国;齐国国土方圆两千里,兵士数十万,粮食堆积如山;齐国战车精良,调动起来,快如飞箭;作战声威势如雷电,分散变化疾如风雨。即使发生战事,敌人也从未越过泰山,渡过清河和渤海。齐都临淄城中有7万户居民,我心中估计,每户最少3个男子,不必调动远县之兵,仅临淄的士兵就有21万。临淄富裕充足,人们无不喜欢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赛狗、下棋、踢球;临淄的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挨肩擦背,连起衣襟可以形成帷幔,挥洒汗水可以形成大雨;家家殷实富裕,人人志气高扬;凭大王如此贤德,齐国如此强盛,诸侯无人可以匹敌。现在大王却要向西面的秦国臣服,我真为大王感到羞耻。”
“况且韩、魏两国之所以害怕秦国是因为与秦国接壤,出兵相抗,不出十天,胜负存亡的大局就定了:韩、魏两国战胜秦国,自己的兵力也会损失一半,那样就连四周国境也守不了;如果战败,后果就是亡国。因此,韩、魏两国要与秦国作战而不愿向秦国臣服。”
“现在秦国攻伐齐国的情形就不同,它后面隔着韩、魏两国的领土,要通过卫国的阳晋的道路,经过亢父一带的关隘,战车不能行驶,马匹不能并行。百人把守险关,千人也通不过。秦国虽想深入齐境,但又提心吊胆,怕韩国和魏国在背后袭击,所以才虚张声势,自己给自己壮胆,而又不敢真地进攻齐国。所以说,秦国对齐国并不构成威胁,这是明摆着的事。不深刻考虑到秦国奈何不了齐国,就要向西臣服秦国,这是群臣谋划的错误。现在可以既避免臣服秦国的屈辱,又可获得使国家强盛的实惠,所以我请大王稍加留心考虑。”
齐王说:“我不明智,今天先生把赵王的旨意告诉我,我将恭敬地让我们国家来参加合纵联盟。”
孟尝君像
另一位著名的舌辩之士张仪到了齐国,就不这么说了,他的论调恰与苏秦相反,是要破除各诸侯国的合纵联盟。张仪在齐王面前慷慨陈辞了一番,居然又说得齐王回心转意,向秦国屈服了。
张仪为秦国组织连横联盟,游说齐王说:“诸侯各强国没有哪一个能超过齐国,朝廷大臣宗亲的强大势力和殷实富有也没有哪一个能超过齐国。然而与大王谋划的人都只考虑一时的利益,而不顾及千秋万代的长远利益。主张合纵的人游说大王,必定要说齐国西有强赵、南有韩、魏,是临海之国,地广人多,兵强士勇,即使有一百个秦国,也无奈我何!大王听了这番表面之辞,而没对实际情况深思熟虑。
“主张合纵的人结党营私,争宠邀功,没有不说合纵不行的。我听说,齐国与鲁国打了三仗,鲁国三仗都胜了,但国家却处于危险境地,灭亡接踵而至,虽有胜利之名,却有亡国之实。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齐国大,鲁国小。现今秦国与赵国的关系就像当年齐国与鲁国的关系。秦国与赵国在漳水交战,赵国两战两胜;秦、赵又在番吾交战,赵国也两战两胜。四战之后,赵国死亡数十万士兵,仅仅能保住邯郸而已。虽然有战胜秦国之名,国家却遭严重损失。这是为什么?因为秦国强而赵国弱。现在秦国嫁女,楚国娶媳,结为姻亲之国;韩国献出宜阳,魏国献出河外,赵国在渑池朝秦,并割让河间以向秦国表示友好,大王您独不向秦国表示友好,秦国就会驱使韩、魏两国进攻齐国的南部,赵国也会出动全部兵力渡过清河直指博关,临淄、即墨就不会为大王所有了。齐国一旦遭到攻伐,那时您虽欲与秦国友好,也不可能了,所以请大王深思熟虑。”
齐王说:“齐国远处僻远隐蔽之处,寄居东海之上,从未认真考虑国家长远利益,幸蒙贵客指教,我愿意与秦国结好。”于是献给秦国盛产鱼、盐的地盘三百里。
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帮舌辩之士实在厉害之极,他们把个齐王说得晕头转向,一会儿要南北合纵,一会儿又东西连横,就是不想想该怎样治理自己的国家。本来,齐国是最早的大国,春秋时五个称霸国家之首,但最后被秦国灭亡,其原因大概也跟齐王的“东倒西歪”有关。对舌辩之士来说,他们是辩之有术,是像范雎所说的那种争骨头的狗,他们没有什么确定的政治主张,不管“东西南北”,只要有官可做就行了。但作为齐王,可就未免大上其当了。
孟尝君是一位经营政治很有办法的人,他在齐国混得不错,当了国相,又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威望很高。秦国准备攻打魏国的时候,孟尝君正在魏国,魏王当然请孟尝君想办法。孟尝君过去都是派门客去办事,这时却做了魏国的说客。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说动了赵国和燕国,硬是让他们派来了十几万大军援助魏国,秦国军队一见援军来了,便没敢轻易进攻,退了回去。孟尝君为魏国免去了一场灾难。这件事的经过是这样的:秦国准备攻打魏国,魏王听到这一消息,就在当晚会见了孟尝君田文,告诉他说:“秦国将要攻打魏国,您为我参谋参谋,该怎么办?”孟尝君说:“如果有诸侯相救,国家就可以保全了。”魏王说:“我希望您走一趟。”随后魏王郑重地为他准备了一百辆车。
孟尝君到达赵国,对赵王说:“我希望(向贵国)借兵去援救魏国。赵王说:“我不能借。”孟尝君说:“我敢于来借兵,是为了忠于大王。”赵王说:“可以听听(您的道理)吗?”孟尝君说:“赵国的军队并不比魏国强,魏国军队并不比赵国弱。然而,赵国的国土不会年年有战争危机,赵国民众不会年年因战争而死亡;魏国的国土却年年有战争危机,民众年年因战争而死亡,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魏国在西面做了赵国的屏障。现在赵国若不救援魏国,魏国就与秦国宣誓结盟,这等于赵国与强大的秦国交界了,那时。赵国的国土就会年年有战争危机,民众就会年年死于战祸。这就是我说的‘忠于大王’啊。”赵王答应了,为魏国起兵十万,战车三百辆。
孟尝君又北上去见燕王,说:“从前,公子常邀约魏、燕两国国君交好。现在秦国将要进攻魏国,希望大王援救魏国。”燕王说:“我们有两年收成都不好,现在又要行数千里去援助魏国,那怎么办?”田文说:“要行数千里去援救别人,这是贵国的万幸。现在,魏王一出城门就可以看得见敌军,虽然他也想行数千里去援助别人,可能吗?”燕王还没有答应出兵。孟尝君又说:“我把有利的计策献给大王,大王若不采纳忠心的计策,那我就走了。只怕天下会发生巨大事变。”燕王说:“可以听听您说的‘巨大事变’吗?”孟尝君说:“秦国攻打魏国,尚未等到战胜,游观的高台就已经被焚毁了,国君宴乐射猎的离宫就已经被占据了。燕国如果不救援魏国,魏王就会屈膝称臣,割地求和,把魏国的一半割给秦国,秦兵必然撤退。秦国撤离魏国后,魏王再出动韩、魏两国的全部军队,还借来秦国军队,再联合赵军,用四国的军队进攻燕国,那时大王又有什么好处?是行数千里去援助别人有利,还是一出燕国南门就看得见敌军有利?兵临城下时,您的路也就近了,输送也方便了,这时大王有什么好处?”燕王听后说:“您走吧,我听您的就是了。”便为魏国起兵八万,战车二百辆,随孟尝君而去。
魏王非常高兴,说:“您借来赵、燕两国军队又多又快。”秦王十分害怕,就向魏国割地求和。于是魏国遣回了赵、燕两国军队,并加封了孟尝君。
其实,孟尝君说服赵、燕两国救援魏国,别无其他妙诀,仅是用利害关系来打动赵国国君和燕国国君。对于这种利害关系,各国国君也并非完全看不到,只是形不成舆论的力量,不能使国君更清楚、更深刻地认识这种形势罢了;再加上国君胸无大志,得过且过,所以不愿出兵援魏。孟尝君作为一舌辩之士,说以利害,再起到串连各国的作用,借兵之举也就成功了。
在马陵之战中,齐国的军师孙膑大败魏国的大将庞涓,使得魏国元气大伤,无力复仇。魏王恨恨不已,日夜念叨复仇,要动员全国之兵,进攻齐国。惠施为魏王出了一个嫁祸于齐国的主意,齐国谋士张丑虽然识破了这一计策,但没有说服齐王,因而大受其祸。在这之前,无论是魏国的惠施还是齐国的张丑,对当时的形势都有透彻的分析。主动权完全掌握在齐国手中,但因齐王不辨是非,结果惨遭失败。由此可见,只有谋臣而无明主也无济于事。这一历史事件的过程如下:
齐、魏两国在马陵交战,齐军大胜魏军,杀了魏国太子申,消灭了它们十万大军。魏王召见惠施,告诉他:“齐国是我们仇敌,我恨它至死不忘。魏国虽小,我还是经常想出动全部兵力去攻打它,怎么样?”惠施回答:“不行。我听说,实行王道的国君懂得法度,实行霸道的国君知道谋略,刚才大王对我说的,远离了法度和谋略。大王原本是先与赵国结了怨仇,后来又与齐国打仗,结果,如今打了败仗,国家没有能力守备,大王还要动员全部兵力攻打齐国,这不是我所谓‘法度’和‘谋略’。大王若想报齐国之仇,不如换下国君的服装,卑躬屈膝地去朝见齐王,楚国必定因此而恼怒齐国的强暴和狂妄。大王再派人往来于两国,挑起他们的争斗,这样,楚国必定会讨伐齐国。以休养生息的楚军去攻伐已经疲惫的齐军,齐国必定被楚国战胜,这是大王借楚国之兵摧毁齐国。”魏王说:“好。”于是派人通知齐国,说魏王愿意臣服,朝拜齐王。
齐国大臣田婴答应了魏国的要求。齐臣张丑说:“不行。假如当初齐国没有打败魏国,齐国得到魏国的朝礼,与魏国和好,去攻打楚国,是可以获得大胜的。但现在我们战胜了魏国,消灭他们十万大军,杀了魏太子申,使万乘大国魏国臣服,这就等于降低了秦、楚两国的地位,这样。齐国就给自己定了个‘暴戾’之名。况且,楚王为人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若不听我的话,最终危害齐国的必是楚国。”田婴不听,于是接纳了魏王,并与他一起多次朝拜齐王。
赵国很恼怒这件事,楚王也对齐国不满,亲自领兵攻打齐国,赵国起兵响应,结果,楚赵联军在徐州大败齐军。
惠施的嫁祸之计并不是多么高明,但他利用了人性中的一个弱点:贪欲。齐王因为贪图魏国的财物和强国的虚名才接受了魏国臣服的建议。暗设的嫁祸之计成功的原因很多,像惠施这样明设的嫁祸之计多能得信,其根本的原因就在这里。
使臣的舌辩之才尤为重要,这些外交使臣全凭一张嘴,并不一定要依靠强大的国家做后盾。这一点,与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
在战国时期,秦国和楚国打仗,齐、韩、魏三国也掺和进去,形势虽然复杂,但敌友关系还是很明确的。然而,齐国人派出了使者,不知这使者说了些什么,楚国竟然睁着眼上了大当。史书上虽未详细记载使者的话,其精彩是可想而知的,这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想象的余地。事件的过程是这样的:秦国夺取了楚国的汉中,又与楚军在蓝田交战,大败楚军。韩、魏两国得知楚国处境困难,便趁机向南进攻楚国,直打到邓邑。楚军败回。接着,齐、韩、魏三国共谋攻打楚国,又害怕秦国救援。有人对齐相国孟尝君说:“您可派使者对楚国讲:‘现在齐、韩、魏三国之兵准备撤离楚国,楚国如能响应我们,共同攻伐秦国,即使秦国的蓝田,又有什么攻取不到的,更何况楚国的失地呢?’楚国本来怀疑秦国未必派兵援助自己,现在齐、韩、魏三国的意见到后,楚国必定积极响应,与我们三国商议出兵秦国。秦国知道了这种情况,肯定不会救援楚国。这时,齐、韩、魏三国再迅速出击楚国,楚国必定向秦国紧急求救,而秦国就更加不敢出兵。这样我们就离间了秦国与楚国的关系而集中力量攻打楚国。这样用兵,必然获胜。”孟尝君说:“好!”于是便派高级使者出使楚国,楚国果然积极响应。于是韩、齐、魏三国联合猛攻楚国,楚国果然赶紧向秦国告急,秦国终于不敢出兵。结果三国大获全胜。
春秋战国时期实在是一个极有意思的时期。从统一的周朝分出了许多诸侯国,这些诸侯国又分出了许多小诸侯国;当无地可分之时,大家又开始兼并了;先是兼并成十几个诸侯国,后来干脆把周天子撤掉,兼并成了齐、秦、楚、韩、赵、魏、燕七国。在这七国之中,秦、楚、齐的力量最强。最后其余六国都被秦国吞并,定于一尊。从东周到秦统一,经历了五百多年的分而复合的痛苦过程。这一时期既是一个战乱时期,又是中国文化的奠基时期,中国文化的一切源头,都可从这一时期找到。因而,熟悉这一时期的历史和文化,是十分有意义的。
就说产生在这一时期的《左传》、《国语》、《战国策》这三部书吧,别的不讲,就外交这一点,就可列于世界经典。但令人不解的是,学中文、历史的人对这三部书很熟悉,学公关、外交的人对此倒十分陌生,这实在是一大误会。如果真能活学活用其中的谋略。对公关外交工作肯定是有极大的益处的。
上面所举例子均出自以上三部书,从这些例子来看,背义趋利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社会风尚。我们无意评价这种风尚,我们感兴趣的是他们“趋利”的方式方法。当然,我们也可以从中看出,事情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利”似乎要比“义”重要。
那么,“义”和“利”究竟是什么关系呢?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信条究竟是否真实而又合理呢?
他们对现实的直接影响是巨大的,其关键之处并不在纵横家的学问上,而在于纵横家的直接的现实效用。“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的确是对纵横家的巨大现实作用的准确描述。对于纵横家积极的历史作用,当时的人们就给予了肯定的评价,《战国策》曾经这样评价苏秦发起合纵运动:“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绝一语,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这一评价,可以说是够高的了。
在春秋战国时期,“纵横家”一词不是一个学派的名称。而是指春秋战国时期一个独特的谋士群体。尽管这样,纵横家的地位也是非常突出的,他们有自己的学说,甚至是各个学派中的显学。《左传》中就记载了许多“行人”的优秀外交辞令,从中可以看出,这时已经有人在有意识地使用动以利害、巧辞服人的说服术。到了战国时代,诸侯间的外交大势已经十分明朗。那就是各诸侯国联合起来(合纵)对付秦国,或是各诸侯国分别同秦国建立外交关系(连横)以求自保。为了适应合纵和连横的两种策略,一些士人为了在其中谋求个人的利益,便“仰禄而失道”,学习外交官“行人”的说服术,顺应这种历史潮流,奔走于各国之间。于是,“谋诈用,而纵横短长之说起”(《史记·六国年表》)。这样一来,纵横家就应运而生了。
纵横家是历史的产物,无论它是“无耻之尤”,还是功劳巨大,我们都应对它负起应负的责任。
决定秦国命运的军事策略
在春秋战国时期,秦国的发展是富有戏剧性的。一是秦国善于利用外国的人才,为秦国发展出谋划策、变法图强。杰出人才没有一个是秦国的本地人,这或许是由于秦国“地处偏远”的缘故;二是秦国采纳了范雎“远交近攻”的军事策略。尤其是后者,不仅在秦国的发展史上有着极其重要意义,更为后代的谋略家提供了丰富的启示。
“远交近攻”是秦国在军事上实行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策略。自从这一策略实行以来,秦国一改困窘的军事局面,迅速在军事上打开了僵局,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发展时期。
范雎到了秦国,秦昭王在宫廷迎接他,对他说:‘我早就应该领受您的教导了,只是近来因为义渠的事情十分紧急,我每天都要请示太后。现在,义渠的事情已经结束,我才能亲自向您请教。我深感自己糊涂不敏,请以宾主之礼相见。”范雎推辞谦让。这一天秦昭王会见范雎,在场的人没有不因为吃惊而变了脸色的。
秦昭王令左右的人退出,宫中再也没有别人在场。秦昭王跪坐着向范雎请教说:“先生准备拿什么来赐教寡人呢?”范睢只是恭顺地答到:“是,是。”过了一会儿,秦昭王又问范雎,范雎还只是恭顺地答应着:“是,是。”秦昭王问了三次,都是如此。秦昭王长跪在坐席上说:“先生是不是不肯指教我呢?”范雎道歉地说:“不敢这样,我听说当初吕尚遇见周文王的时候,吕尚身为渔父,只是在渭水之滨钓鱼而已,像他们这样的人,相互间是很生疏的。文王听了他一席话,就封他为太师,和他一起乘车回去,是吕尚的话深深打动了文王。所以文王果然用吕尚而建功立业,终于取得了天下,自己也当上了帝王。假使文王疏远吕尚而不愿意与之深谈,就说明周朝没有做天子的德行,文王、武王也就无人相助,帝王之业也就无法建立了。现在我只不过是一名寄居秦国的旅人,和大王没有什么交情。而我所想说的又都是君国大事,我处于人家骨肉之间,虽然很愿献上自己的愚忠,却不知道大王的心思究竟怎样,所以大王三次问我,我都不作答,就是这个缘故。我并非是恐惧而不敢说,即使我知道今天在大王面前把话说了,明天就被处死,我也无所畏惧。大王如果相信并采纳我的意见,那么死不会使我害怕,流亡不会使我感到担忧,漆身生疮、披发佯狂也不会使我感到耻辱。像五帝这样的圣明的人也要死,三皇这样的仁爱的人也要死,五霸这样的贤能的人也要死,乌获这样有气力的人也要死,孟贲、夏育这样的勇士也要死。死,是人所不能避免的。处于这种必不可免的情况下,可以稍有裨益
于秦国,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伍子胥藏在布口袋里逃出昭关,夜晚行路,白天隐伏,到了菱水,没有吃的,手膝并用在地上爬行,在吴国的街市上讨饭,但最终复兴了吴国,帮助阖闾成就了霸业。如果能让我像伍子胥一样进献计谋,即使对我加以囚禁,终身不再相见,只要我的计谋得以施行,我担忧什么呢?箕子、接舆,漆身生疮、披发佯狂,对于殷朝和楚国无所帮助,我如果能够像箕子、接舆一样,可以对贤明的君主有所补益,那是我最大的荣幸,我又有什么耻辱呢?我所担心的绝不是我个人的生死,只是怕我死之后,天下人见我为大王尽忠而亡身,因此就闭口停步,不肯再尽忠于大王了。大王您上怕太后的威严,下受奸臣的迷惑;居于深宫之中,为佞臣所包围,终身糊涂愚暗,不能识破奸邪。大则国家危亡,小则自身孤立危险。这才是我所担心的啊!至于我个人,什么困窘出逃、贬窜死亡之类,都不足以使我害怕。如果我死了而秦国能得到治理,这是死而胜于生了!”
秦昭王直身长跪在坐席上说:“先生这话从何说起!秦国偏僻遥远,我又愚昧无能,幸亏先生到这里来,这是上天让我烦劳先生,使先王的宗庙得以保存。我能够受教于先生,这也是上天钟爱先王而不抛弃他的后嗣啊!先生又何至于说这样的话呢?无论何事,上至太后,下至大臣,希望先生都能给我指点,不要有什么疑虑。”范雎听了,向秦昭王再拜称谢,秦昭王向范雎再拜还礼。
范雎说:“大王的国家,北面有甘泉、谷口,南面环绕着渭水、泾水,右面是陇、蜀,左面是函谷关、武关和崤山;有战车千乘,甲士百万,凭着秦国兵士的勇猛,车骑的众多,与诸侯作战,就像让天下最快的猎犬去追逐瘸脚的免子一样,霸主的功业可以成就。如今反而固守不敢发兵,探听山东诸侯的虚实。这是因为穰侯不能为国尽心地谋划,而大王的考虑也有所失当了。”秦昭王说:“希望听一听秦国的失算在什么地方。”
范雎说:“大王发兵,越过韩国、魏国,去攻打强大的齐国,这个考虑是十分不当的。出兵少了,不能损伤齐国;出兵多了,对秦国又造成了损失。我猜想大王是想少出兵,但全由韩、魏两国出兵,于情理上又说不过去。现在,秦国发现盟国不怎么可靠,而又要越过这些国家的边境去攻打齐国,这怎么行呢?这在策略上是太疏忽了。从前,齐国攻打楚国。获得了很大的胜利,两次辟地千里,结果齐国不曾得到一寸土地,难道是齐国不想得到土地吗?是形势不能允许齐国占有土地啊。诸侯看到齐国军队常年在外,国家十分疲弊,于是联合起来进攻齐国。结果,齐王逃走,齐军大败,被天下人耻笑。齐国之所以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就是因为齐国攻打楚国,使韩、魏两国得到便宜。这实际上是把兵器借给强盗,用粮食来资助小偷啊!大王不如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得到一寸土地,这一寸土地就是大王的土地;得到一尺土地,这一尺土地也就是大王的土地。现在大王舍近而攻远,这不是十分错误的吗?再说,从前中山这个国家,方圆五百里,后来被赵国所吞并,利益尽归赵国所有,天下各国都不能把赵国怎样。现在韩国、魏国位居中原,其地理形势是天下的枢纽。大王如要想成就霸业,就必须占据中原以掌握天下的枢纽,以此来威胁楚、赵。赵国强大了,楚国就来亲附,楚国强大了,赵国就来亲附。楚、赵都来亲附了,齐国必定感到害怕,齐国害怕就会带着重礼来听命于秦。齐国亲附于秦国之后,韩国和魏国就可以攻灭了。”
秦昭王问:“我想和魏国结交,但魏国是个反复无常的国家,我无法亲近它。请问我如何才能使魏国与秦国结为盟国呢?”范雎说:“用谦卑的言词和厚重的礼物去侍奉它;这样如果不行,就割让土地去贿赂它;再不行。就发兵去讨伐它。”
于是,秦国发兵攻打魏国邢丘,攻下邢丘后,魏国请求依附秦国。范雎说:“秦国与韩国的地形,像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不如将韩国收服。韩国对于秦国来说,就像树木上的蛀虫,人的心腹里的疾病。天下不发生战事便罢,如果天下发生战事,没有哪个国家对秦国的危害比韩国更大的了。”秦昭王说:“我想收服韩国,韩国不服从,我该怎么办?”范雎说:“发兵进攻韩国的荥阳,通往成皋的道路就被阻断了;北面再断绝太行山的隘道,韩国上党地区的军队就不能向南增援;如果能一举攻下荥阳,则韩国就被截为三部分。韩国看到将要灭亡了,还会不服从吗?韩国服从了,秦国的霸业就可成功了。”秦昭王说:“好。”
范雎说:“我住在东方时,只听说齐国有田单,未听说齐国有国君;只听说秦国有太后、穰侯、泾阳君、华阳君和高陵君,未听说秦国有大王您。只有能掌握整个国家,才能称得上是王;能不受约束地施行生杀予夺的大权,才能称得上是王。现在,太后独断专行,无所顾忌;穰侯擅派使者,也不向大王报告;泾阳君、华阳君处理事情毫无忌讳。国家存在着这样四个权贵,使秦国的大权四分五裂,由此国家不陷于破败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国人都处于四个权贵的威权之下,这就是说秦国无王。这样一来,国家的权威怎能不受损害,政令哪能从大王这里发出呢?我听说:‘善于治国的君主,对内加强他的权威,对外注重他的权势。’穰侯的使者操持大王的权势,分割诸侯的土地,擅自发号施令,征伐敌国,没有敢不听从的。战胜敌国,夺取土地所获利益都归于陶邑;秦国困顿,就要受制于诸侯,战事失败,百姓生怨,导致国家受祸。《诗径》上说:‘果实太多了,树枝就会折断,树心就要受伤;封邑的城大了,国家就要受威胁;臣子的地位太高了,国君的地位就要下降。’淖齿掌握了齐国的大权,他就抽了齐闵王的筋,把齐闵王吊在屋梁上,让他过了一夜才死;李兑在赵国掌权,他不给赵武灵王饮食,一百天后,赵武灵王饿死了,秦国太后和穰侯掌权,高陵君、泾阳君帮着他们,以致外人已经不知道秦国有王了,他们就是淖齿、李兑一类人啊。我今天见大王在朝廷上孤立无助,恐怕后世主宰秦国的就不是大王的子孙了。”
秦昭王听了之后感到十分害怕,于是就夺取了太后的大权,把穰侯、高陵君、泾阳君驱逐出了函谷关。秦昭王对范雎说:“过去齐桓公得了管仲,称他为‘仲父’。现在我也得到您,要称您为‘叔父’了”。
秦国在其发展的关键时刻采取了两项十分及时的措施:一是实行“远交近攻”的军事和外交策略,二是把分散的大权重新集中到了秦王的手中。而这一切,都是范雎的智谋。尤其是范雎提出秦国应当远交近攻的军事策略,不仅在当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就是在中国的军事史上,也是一项了不起的贡献。
第一纵横家
谈起一席宏论定天下,我们总会想到诸葛亮的《隆中对》。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历史上的诸葛亮是“正面人物”,二是《三国演义》的广泛传播。其实,诸葛亮的《隆中对》虽然为后来魏、蜀、吴的三分天下奠定了“理论基础”。但毕竟没有对争论的历史发生影响。而战国时秦惠王时期的张仪则不同,张仪“破纵连横”,为秦国确立了正确的外交政策,使秦国一改过去用力甚大而收效甚微的局面,在外交和军事领域都取得了迅速的发展,为秦国统一六国奠定了基础,甚至对中国的历史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因此。张仪是千古第一纵横家。
下面是张仪在说服秦惠王采取连横策略时的一段十分著名的话。
秦国经历了商鞅变法、远交近攻等一系列的政治、军事的重要发展阶段,在秦惠王时期国力空前的发展。但由于山东六国联合起来抵抗秦国,使得秦国在军事上用力甚大而收效甚微,要想统一全国,似乎遥遥无期。就在此时,张仪来到了秦国,献上了“破纵连横”的策略,在秦国的发展史上更有着重要的意义。
张仪对秦惠王说:“我听说过这样的古训:‘对自身不明之事妄发议论,是不明智的;对已明之事不肯讲出来,是不忠实的。’做人臣者对君主不忠,那是犯了死罪,所言不实也是死罪。所以,我决定将我所知向大王倾吐而出,还请大王裁决定罪。”
这当然是说客们客套的开场白,下面才是张仪要说的真正的内容。张仪说:“我听说四海之内,从北方的燕国直到南方的赵国,又在联合楚国,拢络齐国,还收集了赵国的部分势力,准备再次联合起来,形成合纵之势。共同对付秦国。这在我看来是十分可笑的。我听说世上有三种情况可以导致国家灭亡,而天下有才能的人终会出来收拾残局,大概说的就是今天的这种情况。前人说过:‘政治混乱的国家去攻击政治清明的国家是自取灭亡;以武力治国的国家去攻击以仁义治国的国家是自取灭亡:逆乎天理民心的国家去攻击顺乎天理民心的国家是自取灭亡。’如今六国财物匮乏,粮仓空虚,还要扩充军队,动员人民前去赴战。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白刃在前,斧钺在后,百姓还是不肯拼力死战;再加上赏罚不明、不能兑现,其失败是必然的。”
张仪接下来以秦国作为对比。他说:“现在秦国号令、赏罚严明,所以有功无功之人皆能为国拼力死战。秦国的百姓在父母怀抱之中长大,生来并未见过战阵,并不是天生好战,但一听说作战,都跺脚袒胸,痛下决心,敢于迎着敌人的刀枪剑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抱定必死决心的人,比比皆是。这都是由于贤明的君主提倡勇敢、赏罚严明的缘故。这样的战士就可以一人胜十人,十人胜百人,百人胜千人,千人胜万人,万人胜天下。现在秦国的土地方圆数千里之广,军队有数百万之众,号令严明,赏罚有信,地形优越,诸侯各国皆有不如。凭借这些条件对付诸侯,主宰乃至兼并诸侯是不成问题的。如果财物不丰,粮仓不实,人民不安,四邻不服,那不是大王的过错,不是秦国的资源不足,而是臣下不能用命尽心的缘故。”
接下来,张仪对秦国既往的成功与失败之处做了深入细致的分析。他说:“从前,齐国向南攻楚,向东攻宋,向北伐燕,向西征秦;处于中原地带的韩、魏则供其役使;齐国兵多将广,号令四方,诸侯莫敢不从;齐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谓威势赫赫;齐国打败了五个国家,却因一次失败就导致了灭亡。由此看出,战争是关乎一个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再者我还听说,斩草除根方可不留祸患。过去,秦国与楚国作战,大破楚国,袭取了楚国郢都,占领洞庭湖及江南等地,楚王被迫东逃,退处陈地自守。在彼之时,如果秦国再继续向楚国进军,那么,就可全部占领楚国。占领了楚国,其民则可为秦国所专用,其土地可以为秦国所专用,向东可逼齐、燕,中间可以进攻赵、魏、韩三国。如此一来,一举可成就霸主之名,诸侯朝拜,四邻臣服。可是,秦国的谋臣却不这样做,反而领兵退回,与楚国讲和了。如今楚人收拾好残破的国家,招集回逃散的人民。另立新君,恢复祭祀,重整旗鼓,又率领诸侯与秦国对抗。这样,秦国当然失去了第一次建立霸业的机会了。
“天下诸侯欲有联合,并已屯军华阳,对抗秦国。大王完全可以施用诈计,大破敌军。只要进军到了魏都大梁,围攻数十天,那么大梁可破;攻破大梁,魏国就可全部占领;占领了魏国,那么楚、赵就会打消合纵之念;楚、赵散纵,那么赵国就会处于危境;赵国形势危急,楚国必然孤立。这样,秦国向东可以削弱齐、燕,中间可以进攻韩、赵、魏三国。如此一来,一举就可以成就霸主之名,使四邻的诸侯前来宾服朝拜。可是那些谋臣又不这样做,反而是带兵退走,与魏国讲和,使得魏国得以收拾将灭之国,招集流散的人民,另立新君,再造祭祀。这样,秦国当然就失去了第二次了建立霸业的机会了。
“从前穰侯治秦,意图是用一国之军队,建立两国才能完成的功业。这样一来,士兵终年在外作战,怨声载道,国内的人民也疲惫不堪;而秦国还是没有成为霸主,第三次失去了成为霸主的机会。
“赵国是一个五方杂处的国家。人民不遵法令,难以管理,赏罚不能实施;地理形势也十分不利;国君也不能体恤人民,不能充分调动人民的力量,这本是亡国之势;再加上赵国屯兵长平,与韩国争夺上党地区。大王您完全可以施以诈计,大败赵国,攻破武安。此时,赵国上下互不信任,离心离德,其都城邯郸也就无法守住,此时再趁机攻下邯郸,收取河间,再派兵攻下上党代郡36县,上党17县兵不血刃即可得到。东阳与河外,不经过争夺就已成为齐国的了;中呼池以北,不用争夺战斗也就成为燕国的了。如此一来,占领赵国则韩国一定灭亡,韩国灭亡了则楚、魏不能独自存在。这样一个行动就破坏了韩国,损害了魏国,控制了楚国,向东削弱齐、燕,最后掘开白马渡口,淹灌魏国。此一举可使韩、赵、魏三国灭亡,合纵的联盟就失败了。大王您拱手而得天下,诸侯会接连不断地向您屈服。可是那些谋臣却不这样做,反而领兵退却,与赵国讲和。以大王您的英明,秦国军队的强大,霸主之业未成,反为那些被打败的国家所取笑,这都是因为谋臣太过愚钝懦弱了。”
张仪以赵国为例,继续展开论述,支持自己的论点。他说:“赵国应当灭亡而没有灭亡,秦国应当称霸而未能称霸,诸侯因此看透了秦国的谋臣,此其一;秦国不仅没有接受教训,反而又调动全部兵力进攻邯郸,却又久攻不下,士兵丢盔卸甲,发抖败退,诸侯因此看透了秦国的实力,此其二;军队退却后,又聚集在李邑下,大王又重新组合军队,极力作战,但又不能够取得大的胜利,又只好退兵,再次让诸侯看透了秦国的实力,此其三;诸侯看透了国内的谋臣,又完全了解了我们的兵力。由此看来,我认为诸侯的合纵确实是很难对付的了。军队疲惫,人民委顿,积蓄殆尽,田地荒芜,仓库空虚;而天下诸侯又联合紧密,意图共同抗秦,希望大王认真考虑才是。”
张仪在分析了秦国的一系列的失误之后,接下来就对秦惠王提出了劝告和鼓励。他说:“古人说:‘为人处世,应当日慎一日。’如果谨慎得法,就能消弭祸端,据有天下。何以知之呢?过去纣王为天子,大军有百万之众。左军还在淇谷饮马,右军已到了洹水,淇谷喝干,洹水断流。声势之大,可以想见。但周武王仅率三千哀兵,只用一天的时间,就打破了纣王的国都,逼死了纣王。周武王灭掉了商纣,据有其国,竟无人为纣王感到惋惜和悲伤,这是纣王肆无忌惮、虐待百姓的缘故。
“晋国的智伯统帅三国的军队在晋阳围攻赵襄子,掘开晋水灌城,水淹晋阳,城内锅灶生蛙,晋阳灭亡在即。但智伯骄横狂妄,言语不慎,使韩、魏两国遂生叛心。赵襄子与韩、魏两国联合,击败了智伯,灭掉了他的国家,赵襄子也因而成就了建立赵国的大业。如今,秦国地大物博,方圆数千里,赏罚有信,号令严明,地势优越,其他诸侯国都远远不如。凭借这些条件,完全可以兼并诸侯,将天下据为己有。”
最后,张仪提出了他的连横策略。他说:“我所以冒死前来晋见大王,是为了向您陈述一举打破诸侯合纵联盟的策略,使秦国成就霸主之名的道理,大王可以试行。如果赵国不破,韩国不亡,楚、魏不服,齐、燕不亲,霸主之名不成,四邻不来朝拜,大王可杀掉我向全国示众,以惩戒那些为大王出谋划策而不忠的人。”
秦惠王接受了张仪的主张,经过一番曲折之后,张仪“破纵连横”的策略终于得以成功,使秦国的发展呈现出一片新的景象。
我们对说客似乎历来颇有微辞,认为他们不过是些摇唇鼓舌之徒。其实,说客并不仅仅是所谓的舌辩之徒,好的说客实际上是兼政治家和外交家于一体的。他们要具备如下的素质:1,要有十分广博的历史知识,尤其是要对当时各国的史实了如指掌;2,要有独到的见解,能够见别人所未见,言别人所未言,对一些问题的分析要有震聋发聩的深度,能够警醒君王;3,要有超人的胆略、宏大的气魄,还要有藐视一切的气势和雄辩无碍的辩才。张仪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素质,才能成功地游说秦王。
一席纵横谈,千载霸主功。从正面讲,张仪不仅为秦国的发展和民族的统一做出了贡献,也为后世处理国际关系提供了典范。因此,作为千古第一纵横家,他是当之无愧的。当然,如果从反面看,苏秦、张仪等纵横家翻云覆雨,不求正义,唯利是图,其人格也是极不足道的。也许,这就是政治与伦理的背反,利益与道德的冲突。
二虎相争
春秋战国时期的情形十分独特。说是百家争鸣,实际上,能够在现实中使用的,也无非只有兵家、法家、纵横家而已,至于“不言利”的儒家,似乎过于迂远,没有哪个国君愿意采用。在这数家之中,纵横家没有兵家的光明正大,没有法家的庄严肃厉,似乎只有巧舌如簧的阴谋诡计。
在战国时期,楚怀王是个极其昏庸的国君。他听信了纵横家张仪的挑唆,主动与齐国断交,使得原来就不太牢固的南北连横迅速瓦解。这样,不仅给秦国带来了各个击破的机会,也使东方六国陷入了自相攻杀的危机之中。
楚国和齐国断交后,齐国发兵攻打楚国,秦国也出兵威胁楚国,楚国的处境十分不妙。陈轸对楚王说:“不如以割地为条件与齐国和秦国讲和。”楚王同意了陈轸的意见,便派陈轸出使秦国。说服秦国不要援助齐国。
陈轸原是秦国人,是秦王的大臣,因与张仪争宠不胜,到了楚国,此次出使秦国,自然是回到故乡了。秦王见了陈轸,说:“您是秦国人啊,我与您是故人了。我不才,不善于处理国家大事,没有能留住您,让您去为楚王服务了。现在,齐国和楚国相互攻战,有人说秦国去救援齐国有利,有人说不去救援齐国有利,您难道就不能在为楚王效忠之余,为我想一想办法吗?”
陈轸说:“大王难道没有听说一个吴国人去楚国做官的事吗?楚王非常喜欢这个吴国人,他生了病。楚王派人去探视,说:‘是真的病了呢?还是思念故乡了呢?’左右的大臣都说:‘我们知道他不是思念故乡,如果是思念故乡,那他应该唱他的故乡吴地的歌了。’现在,是我想为大王唱一支吴地的歌的时候了。”秦王听了,认为陈轸思念故乡,效忠秦国,十分高兴。
接着,陈轸又对秦王说:“大王是否听说过管与的事呢?有两只老虎为争吃人肉而打起来,管庄子想去刺死它们,管与制止管庄子说:‘虎是贪婪的猛兽,人肉是它的美味佳肴。现在两虎争食,小虎一定会被咬死,大虎也一定会受伤。你等到老虎受伤之后再去刺杀它,那就会一举而得二虎。虽然连刺杀一只老虎的力气都没有用完,却得到了刺杀两只老虎的名声。’现在,齐国和楚国正在交战,交战就必然要有失败的一方,大王实在没有必要去救援谁。如果齐国失败了,大王可以去救援,这样既得到了救援齐国的好名声,又免去了攻打楚国给秦国带来的危害。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能够英明地决定智谋,又能预知未来的人,即使称王,也是能够做得到的。计谋,是事情成功的根本,而听从良计则是决定存亡的关键。没有正确的智谋,又听取了错误的意见,是根本无法取得成功的。希望大王三思。”
秦王果然听取了陈轸了建议,没有援救齐国。
正所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待其两败俱伤之时,再从中渔利。至于损害的是谁,是不是造成了更大的损害,是不是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陈轸是不考虑的。纵横家的铁血理性,使陈轸只考虑楚国的利益,当然更是为了自己在楚国的地位。
忠奸之辩
俗话说娶妻娶德,娶妾娶色。妻和妾的地位不同,对妻妾的要求也就不同。陈轸以“妻妾之道”论忠奸,可谓别开生面,终于获得了秦王的真诚的尊重,这除了他的机智善辩之外,其一片真情也是不容忽视的。
陈轸离开楚国来到秦国。张仪对秦惠王说:“陈轸作为大王的臣子,经常把秦国的内情泄漏给楚国,我无法同他共事,希望大王把他轰走,如果他再来秦国,希望大王把他杀掉。”秦王说:“陈轸是不敢回到楚国去的。”
妻妾相处图秦王召见了陈轸,秦王问道:“您准备到哪里去呢?我来为您准备车辆。”陈轸说:“我准备到楚国去。”秦王说:“估计您要到楚国去,现在我又知道您到楚国去,难道除了楚国,你已无处安身了吗?”陈轸说:“从秦国出去,我一定要到楚国去,只有这样,才符合大王和张仪的谋略,也可以表明我到底是否与楚国是同党。让我为大王说个故事吧:从前有个楚国人,他有两个妻子。有人调戏那个年长者,结果挨了一顿痛骂;调戏那个年轻的,年轻的却接受了。后来,她们的丈夫死了,有人问那个调戏者说:‘你是愿意娶那个年纪大的呢?还是愿意娶那个年纪小的呢?’那人说:‘我要娶那个年纪大的。’别人不解地问:‘年纪小的答应了你。而年纪大的痛骂了你,你为什么要娶年纪大的呢?’那个调戏者说:‘她是别人的妻子的时候,我希望她答应我;如果她是我的妻子,我则希望她骂那些调戏她的人。’如今,楚王是位英明的君主,昭阳又是一位贤明的大臣,我作为臣子,如果经常把秦国的内情透露给楚国,楚王一定不会收留我,昭阳也必定不会和我共事,因此可以证明我是否与楚国是同党。”
陈轸出去了,张仪赶忙进来问:“陈轸到底要到哪里去?”秦王说:“这个陈轸真是天下最能言善辩的人啊!他认真地注视着我说:我‘一定要到楚国去。’他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我问他:‘你一定要到楚国去,张仪的话就被证实了。’陈轸说:‘不仅张仪知道我要到楚国去,连路上的人也知道我要到楚国去。过去,伍子胥忠于他的国君,天下的诸侯都想让他做自己的大臣;孝己是个孝子,天下的老人都想让他做自己的儿子。所以,卖仆卖妾如果不出街巷就能卖掉,那就说明是好仆妾;嫁女如果能够嫁给乡邻,就说明是好女子。如果我不忠于楚王,楚国怎会让我做臣子呢?我一片忠心而被秦国抛弃,我不去楚国又去哪里呢?’”
秦王认为陈轸说得很有道理,便待他更好了。
其实,陈轸的话是一种常识,我们不仅在生活中经常遇到,也是我们每天都能想到的事情。然而,为什么我们看了上面的故事后还是觉得新鲜呢?关键就在于我们被现实中的种种尘俗迷住了眼睛,被人性中的种种弱点所征服,不能很好地把握自己。
中庸之道与画蛇添足
中庸之道深得圆融的精髓。孔子倡言“过犹不及”,“执两端而用其中”,实在是一种极高明的处世哲学。在木棍粗细不同的两端中找出一个支点,这个支点可能更偏向粗的一端,看起来并不公允,却能把这根木棍支起;如果找出一个长度的中点,看起来距两端相同,很公允,但却支不起木棍,办不成事情。世事纷纭,并无绝对的公正,就像世上的树干必然两头粗细不一样。因此,“允指厥中”的处世哲学也就十分有用了。中庸之道绝非“不偏不倚”,而是有偏有倚,在尽量避免矛盾、斗争、消耗的前提下找出一条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成功,为矛盾的各方谋取最大的利益,这便是圆融,便是中庸之道的精义。
中国人讲究适可而止,认为过犹不及,这就是所谓的中庸之道。如果不把中庸之道当做明哲保身的庸俗的活命哲学的话,它确实是一种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功的思想方法。陈轸以画蛇添足为喻,不仅免去了昭阳的杀身之祸,更重要的是免去了齐、楚之间的一场战争。
昭阳率领楚国的军队进攻魏国,把魏国的军队打得大败,并杀死了魏国的重要将领,夺取了八座城池;之后,又调集军队,准备攻打齐国。
齐王派陈轸为使节,祝贺昭阳大获全胜,并再三致意。礼节完毕后,陈轸起身,在将要告辞之际,陈轸问昭阳:“按照楚国的规定,击溃敌军,杀死敌将,夺取城池,该受到什么样的封赏呢?”昭阳说:“官为上柱国,爵是上执圭。”陈轸又问道:“此外还有比这更高的官位和爵位吗?”昭阳回答道:“只有令尹了。”
陈轸说:“令尹是一个国家最尊贵的官了,楚王该不会为您设置两个令尹吧!请让我打个比方吧:楚国有个举行祭祀的人,赏给他左右的人一壶酒。这些人看到酒不多,便商量说:‘几个人喝,酒不够;一个人喝,还有余,让我们在地上画一条蛇,谁先画好了,谁就喝这壶酒。’有一个人先把蛇画好了,把酒夺过去说:‘我先画好了,我先喝吧!’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指着地上说:‘我还能为这条蛇再添上脚。’说着便画起来了。他还没有把蛇足画好,其余的几个人已经把蛇画好了,他们把酒夺过去说:‘蛇本来没有脚,你怎么能替蛇画上脚呢?’说着就把酒喝了。那位画蛇添足的人,终于没有喝上酒。如今,将军已经大败了魏国,斩杀了敌将,夺取了城池,还不曾损伤自己的兵力;现在又要调集兵力,进攻齐国,齐国也对您感到害怕;您的威名已无以复加了,官爵也不能再升高了。虽然每战必胜,但不知道适可而止的人,是要战死于沙场的,官爵也将归于他人,那正如画蛇添足一样啊!”
昭阳听了,又想到楚王善于嫉妒的性格,悚然一惊,觉得陈轸的话极有道理,就赶忙收兵而去。
“画蛇添足以亡酒”,说的是多此一举,事与愿违。其实其重大的意义还远不止于此,陈轸用此典故的最初意思,竟然关涉到人的成败存亡。即使今日看来,也仍然意味深长。
中庸之道是一种思维方式,而不是牺牲弱者利益的霸权之道,不是和稀泥的折中之道,更不是妥协退让的逃避之道。《孔子家语》记载:“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夫子问于守庙者曰:‘此谓何器?’对曰:‘宥坐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明君以为至诫,故常置于座侧。’顾谓弟子曰:‘试注水焉。’乃注之水,中则正。满则覆。夫子喟然叹曰:‘呜乎!夫物恶有满而不覆者哉!’”“中则正”,在这里,中庸之道是人的处世之道、治国之道,乃至万事万物之道。
戏谑和劝谏
对于因地制宜这个词,我们都是耳熟能详的。这个词虽然产生在特定的时代,有着特定的含义。但我们还是可以从这个词里看出普遍性的道理。即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进而制定出适宜于具体情况的具体办法。因此,像因地制宜这样的话,也可以改做因人制宜、因事制宜等。其实,古人是十分善于运用这一基本原理的。比如臣下劝谏君主,也要根据君主的性格来采取不同的策略:有的君主喜欢正,有的君主喜欢直,有的君主喜欢迂,有的君主喜欢谑。春秋战国时期的晏婴对于自己的君主齐景公,采取的劝谏策略基本上倾向于谑。其中的一些劝谏范例,也是意味深长的。
有一次,齐景公请鲁国工匠为他做鞋:鞋带是用黄金制成的。上面镶银,用珠宝相连缀,鞋孔是用好的玉石制成,鞋长一尺,十分美观。
农历十月天,景公穿着这双鞋上朝。晏子入朝,景公想起身相迎,因为鞋太重,他只能抬起脚,却迈不动步子,他问晏子:“天气是不是很冷呢?”晏子说:“大王怎么会问起天气的冷暖呢?在古代的时候,圣人做衣服,讲究冬天穿着轻便而暖和,夏天穿着轻便而凉爽。现在您的这双鞋,寒天里穿上会感到很冷,重量也超过一般人的承受能力,不符合生活的常理,您做得太过分了。所以说这位鲁国的工匠不懂得冷热之节和轻重之量,破坏了人的正常习惯。这是他的第一条罪状;他使君主让诸侯讥笑,这是他的第二条罪状;浪费财物而没有实效,致使百姓怨恨大王,这是他的第三条罪状。请大王下令拘捕他,并把他交官吏量刑处置。”
景公听了他的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但他有些怜悯那个工匠,就向晏子求情,放了那个人。晏婴却不同意,说:“对于做了好事的人应当重赏,对花了气力干坏事的人要处罚。”景公听了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晏婴的主意,不说话了。
晏子走出朝堂,下令把鲁国的工匠抓起来,派人押送出国境,不准他再来齐国。此后,景公脱下那双鞋,再也不敢穿了。
景公是个十分贪图享乐的人。他叫人修了一个名叫西曲的大水池。池塘里的水很深,塘边建起一座高大的房屋,房屋的横梁上刻着龙蛇,立柱刻鸟兽,十分豪华。
景公上穿花团锦簇的礼服,下穿白色绣花的袍裙,一身五彩斑斓,腰带上缀满了玉石,头戴帽子,披散着头发,面向南站在那里,一副趾高气扬的傲慢神态。
晏子来见景公,景公问道:“您说,当年管仲辅佐桓公称霸时是什么样子的呢?”晏子仰首不答。景公再次问道:“当年管仲称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晏子说:“我听说:只有精通水性的人才能与龙蛇为伍。现在您在横梁上雕龙蛇,立柱上刻鸟兽,也不过就是为了建造一座房屋而已,哪有心思经营霸王之业呢?您炫耀居室的华美,炫耀衣服的美艳。一身衣服五彩俱备,腰缀玉石,披头散发,也不过一间房子就能包容的了。您身为一国之王,万众之君,却不务正业,一心用在邪门歪道上,君王的气魄早已荡然无存了,还拿什么来图谋霸王之业呢?”
景公听了他的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惭愧,就走下堂来,来到晏子身旁,不好意思地说:“梁丘据、裔款告诉我这所房子修好了,我这才私下里套上这身服装,实际上是想与梁丘据开开玩笑,也叫先生来此。我现在就去别的屋子换下这套衣服,听从先生的指教,如何?”
晏婴说:“梁丘据、裔款二人迷惑大王,让大王做些邪恶无聊的事情。大王哪里知道实情呢?再者,如果伐木不去其根,再生的枝条还会长出来的,大王为何不就此除去他们二人,以使今后您不再受他们迷惑呢?”
有一次,景公头戴巨大的帽子,身穿很长的袍子,一副奇形怪状的样子。他上朝听政,洋洋得意地站在朝堂上,满脸盛气凌人的样子,扫视群臣,天色很晚了也不散朝。
晏子走上前,对景公说:“圣人的衣服都做得适中合体,而不过分华贵,这样他的形象可以作为民众的榜样,去引导和影响民众。他的行动合乎道德礼仪,有利于养生,百姓也争相学习他的举动仪容。现在您的这身衣服过分华贵,不能用来引导民众;盛气凌人、满脸傲慢地站在朝堂上,也不利于养生,天色晚了也不知道散朝,不符合礼制,您还是及早安息吧!”景公说:“我听从您的劝告。”随后就宣布散朝,并脱去了那身衣帽,以后再也没穿过。
有一次,景公和晏子两人悠闲地站在淄水边观景。景公突然深深地叹口气,大发感慨地说:“唉,要是能够长久地保有国家,能把它传给子孙后代,该是多么令人快乐的事啊!”晏子听了以后回答道:“我听说贤明的君主是不愿意平白无故地得到别人的拥立的,民众也不会无端地来归附他。大王不修政事,行事不公,背弃民众,倒行逆施已经很久了,却想要长久地保有国家,难道这是可能的吗?我听说,能长久保有国家的人,都是能把事做到底的人。诸侯并立,能够自始至终为善的人被尊为长者;学习也是一样,士人一同进学学习,能够善始善终的人就会成为老师。当年,先王桓公开始任用贤才、引导推行德教时,曾使面临灭亡的国家得以生存,使已经灭亡的国家得以复生,使危殆的国家得以安定,所以民众拥护他,天下人崇敬他的功德。他率师远征讨伐暴虐,将士百姓虽然劳苦但无损于他的完美。桓公衰败,是因为他放松了德行修养而追求享乐,迷恋女色并听信谗言,百姓因为他的统治而痛苦不堪,世人也都谴责他的行径,以致他死在王宫而无人报告,尸体腐烂,生了蛆虫也无人收尸。这时,他的下场比起暴君桀、纣更加可悲。《诗经》上说:‘没有哪件事和哪个人没有开头的,但很少能够做到善终。’不能善始善终的人,是当不好君主的。如今,大王对待百姓如同仇敌,见到善事就像怕烫着一样地迅速避开,扰乱国家,伤害贤良,必然遭到大众的反对。对民众为所欲为,对臣下肆行诛戮,恐怕灾祸早晚会降到您的身上。我已经年老了,不能再听候大王的调遣了。大王如果不能改变自己的行为,那么我就辞官,只求保持晚节而已。”
有一次,齐景公整天饮酒,喝得大醉,神志不清,过了三天才能爬起来。晏子十分担忧,就去见景公,问道:“大王是不是因为喝酒太多病倒了呢?”景公很不好意思地说:“是的。”晏子说:“古人饮酒,喝到心情舒畅也就行了。所以,男人们不能因为群聚欢乐而妨碍了办理正事,女人们也不能因为群聚而影响了做手中的活计。古代的规矩,男女一同聚会,轮流敬酒应当不超过五次,超过了就要受到处罚。当君王的,当然就更应该身体力行。要为民众做出表率,这样才能在外没有人对国家的政治表示不满。在内没有人敢于胡作非为。如今您一日饮酒,三天卧床不起,外面对国家的治理抱怨不已,身边的近臣则趁机在内胡作非为。您这样做,对于那些依靠法制自我约束、自我防范的人,是鼓励他们任意妄为;对于那些希望得到奖赏和称赞而以此自勉的人,是诱使他们懈怠善行。如此下去,君王背离了德行,百姓轻视赏罚,那就要失去立国之本。所以希望大王一定要节制饮酒。”
齐景公听从了晏子的话。
在这些著名的劝谏中,“踊贵而履贱”的劝谏可谓是最著名也最巧妙的。当时,齐景公曾经多次向晏子赠金,而且试图用多种理由说服他接受,但多被晏婴一一拒绝。晏子衣着简朴,住宅非常简陋。齐景公知道后,觉得过意不去,打算更换晏子的住宅,便对晏子说:“您的住宅靠近集市,不仅声音嘈杂,尘土飞扬,而且地势低洼,狭窄潮湿,实在不能居住。请您搬到宽敞明亮、干燥宜人的地方去住。”晏子听了,表示拒绝,对齐景公说道:“这所房屋里住,已经觉得很奢侈了,况且齐国的先代贤臣也是居住在这里,我还嫌自己的资格够不上继承这所房屋呢!我住在靠近集市的地方,买东西很方便,怎么敢再麻烦您为我另建房屋呢?”
齐景公见晏婴不肯更换房屋,便跟他开玩笑说:“您的住宅靠近集市,您知道东西的贵贱吗?”晏子回答说:“怎么能不知道呢?”齐景公说:“那么,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便宜呢?”
晏子本来对景公滥用刑罚,致使很多犯人被砍断脚的状况很不满意,知道市场上卖假肢的逐渐增多,又见景公问自己集市上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便宜,灵机一动,想借机进谏,便回答景公说:“集市上假肢贵,鞋子便宜(踊贵而履贱)”。
齐景公听了,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顿时明白了宴子的用意,从此减轻了对犯人的刑罚,晏婴也得到了百姓的尊重和爱戴。
晏婴实在不愧是古之良臣,有爱民之心,又有忠君之意,且能不失时机地进谏,使得君主心悦诚服,在不动声色中就“致君尧舜”,实属难得。
晏婴对齐景公的劝谏实在是无时不有,无处不有,无奇不有,竟然还始终得到了齐景公的信任,不仅没有被杀头,还能得以善终,身后哀荣无量。即使在我们今天看来,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因此,晏婴也应该算是够幸运的了,比起那些一言不慎就被杀头灭族的大臣,他还能要求什么呢?
晏子对于齐景公,可谓用心良苦,以当时的情况而论,朝堂已失去了凛然的正气和向上的精神,因此,晏子如果采取正面直谏的方法恐怕是不适宜的,只有用这种迂回而近于戏谑的方法,才能适合齐景公良知未泯而又喜欢享乐胡闹的性格特征。
其实,晏子如此进谏,已类似后来的优伶。晏子滑稽多智,富有谋略志向,却不得不扮演这种角色。这是晏子的悲哀,齐国的悲哀,同时也预示着齐国由五霸之首逐渐走向衰落灭亡。
语言的力量
孔子曾经说:“木讷近仁。”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不善于言辞,不喜欢教训别人,却善于修身养性,且性格刚毅坚韧,就接近于“仁”了。又说:“巧言令色,鲜仁矣。”意思是说,一个人如果为了功利而花言巧语,不顾事实,就很少有“仁”。孔子说的确实不错。但在现实当中,人们却是十分重视语言的智慧的。善于言辞,是一种很难得的智慧,也是可以说是一种实现“仁”的手段。
齐景公背上长了个毒疮。高子和国子两个人向齐景公请安,景公对他们说:“你们有必要看看我的疮病。”高子就上前抚摸景公的长疮处。景公说:“毒疮热吗?”高子说:“很热。”景公说:“热得怎样?”高子答:“像火一样。”景公又问:“毒疮是什么颜色的?”高子说:“像没熟的李子。”景公又问:“大小如何?”答:“像食器豆一样大小。”景公接着问:“瘪进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高子答:“像旧皮鞋断裂之处的样子。”
高子、国子走后,晏婴求见。景公传话对晏子说:“我有重病,不能穿衣戴帽出来接见先生,先生能屈尊来看看我吗?”晏子(晏婴)走进内室,叫内官端来洗手的用具,让车夫取来手巾,用刷子把手洗干净,让手在水中慢慢变热,然后打开景公身上的被子,攫了攫身下的褥子,跪在床边,给景公抚摸毒疮。景公说:“毒疮热得怎样?”晏子答:“像太阳光一样热。”景公又问:“是什么颜色的?”晏子答:“像青色的玉石。”景公问:“大小如何?“像玉。”景公接着问“凹瘪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晏子答:“像玉。”
晏子走后,景公很感慨地说:“我如果不见到道德修养很好的人,真不知粗鄙之人的愚笨啊!”
齐国派晏婴出使楚国。晏婴在当时是十分有名的人物,以学识渊博、机智善辩著称,但相貌不太好,身材矮小,面貌黎黑。楚王不太服气他,便想趁他到楚国来的时候羞辱他一番。
楚王事先派人绑着一个人来到宫廷,让他们故意走过自己及晏婴的面前。
楚王故意把他们叫住,问发生了什么事。楚人报告说:“这个齐国人涉嫌偷盗。”
楚王转过脸来,对晏婴说:“难道齐国人是擅于偷盗的吗?”
晏婴一点也不紧张,非常随意地说:“我听说,出产在江淮一带的又香又甜的橘子,一到了江南就变成了又苦又涩的枳。这是为什呢?是因为环境的关系啊!现在这个齐国人在齐国不偷盗,来到楚国却偷盗,岂非是环境的关系吗?”
楚王无言以对,讨了一个老大的没趣,只好苦笑着说:“我想取笑您,没想到却取笑了我自己,贤明的人真是不可随便开玩笑啊!”
有一次,晏婴出使楚国,楚王故意捉弄他,在城门的旁边开了一个小门,意思是想取笑晏婴的身材矮小。
楚国人请晏婴从小门进去,晏婴说:“如果出使狗国的话,那是应该从狗门进去,现在是出使楚国,不应当从这个门进去。”
接待人员只好让他从大门进去见楚王。
楚王见到了晏婴,说:“齐国没有人才吗?”因为晏婴其貌不扬,所以他才这样说。
晏婴回答说:“齐国光是临淄城就有三百闾(当时一闾等于二十五家),大家举起袖子就会连成帏幕,一挥汗像下雨一般;人挤人,肩挨肩,脚跟接着脚跟,怎会没有人才呢?”
楚王说:“既然如此,怎么会派您这种人来呢?”
晏婴说:“齐国派遣使者,是依德才做标准的:派贤者出使有贤能君主的国家,派不肖的人出使有不肖国君的国家;因为我最不肖,所以就被派来出使楚国了。”
楚王听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景公有一匹心爱的马,被他的马官杀掉了。景公听说以后,十分恼怒。操起戈就要亲自杀死马官。晏婴看到了,就对景公说:“您就这样杀了他,他连自己的罪过都不知道,死了也不明白,我请求为您历数他的罪过。”
景公不知晏婴的意图,就答应了。晏婴举着戈走近马官,对他说:“你为国君养马,却让马死掉,大罪当死;你使我的国君因为马死掉而杀掉养马的人,此罪又当死;你使我的国君因为马被杀而杀掉养马的人的事,传遍四邻诸侯,使国君蒙受了不仁的名声,此罪又当死。”齐景公一听,马上说:“您放了他吧,不要损害了我的仁德。”
齐景公是一个脾气十分暴躁的国君。有一天,一个人犯了一点罪,景公非常生气,命人把他分尸,又说:“谁敢来劝谏的话,我就杀了他。”
这时,晏子走过来,左手扶着罪犯的头,右手拿着刀,抬头望着景公,说:“自古以来,圣主明君将人分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您能告诉我吗?我也好效法他们。”
景公听了,恍然大悟。就立即放弃分尸的刑罚。
在三国时期,各国往往向另外两国炫耀自己善于收拢人才。因此,各国的士人也就趁此风气而相互争强斗胜。
有一次,吴国的才子张温出使到蜀国,他十分自负,要求和蜀国的学士较量学问。蜀国的学士秦宓应战。秦宓尚未发问,张温首先问道:
“天有头吗?”
“有。”
“在哪里?”
“《诗经》说:‘乃眷西顾。’可见是在西方。”
“天有耳朵吗?”
“天在高处听低处的声音。《诗经》说:‘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天要是没耳朵。怎么听鹤鸣呢?”
“天有脚吗?”
“《诗经》说:‘天步维艰。’没脚怎么走路呢?”
“天有姓吗?”
“姓刘。”
“为什么?”
“天子姓刘,天自然姓刘。”
秦宓的这一番回答不仅挫尽了张温的锐气,还给刘氏政权挣足了面子。一句“天姓刘”,足以让整个蜀国感到自豪。
东周时,魏国温城有一个人出游到东周去,东周人不接纳他。不让他进入东周境内,问他:“您是外地来的客人吧?”他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我不是客人,我是主人。”东周人询问他街道中的情况,他一点都不知道,官吏便把他逮捕,囚于狱中。东周的国君知道了此事,派人到狱中审问他说:“您不是东周人,却说不是客人是主人,为什么?”他回答说:“我从小诵读《诗经》,《诗经·小雅·北山》上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四海之内都是周天子的天下,我是周天子的臣民,怎么会变成客人呢?所以我说自己是主人。”东周国君得知后,哈哈大笑,便命令官吏将他释放。
温城人不仅能言善道,又机智灵活,善于处事。当情况对自己不利时,引用当时人信奉的经典雅诗,攻讦对方,据以相争,使得对方无话可说,心服口服,不得不将他释放。
今天看来,上面的例子都是诡辩,并没有充分的事实依据。然而,我们要看到的是,在当时的情景中,人们不在乎事实,人们所钟情的,是语言的艺术,语言的智慧。其实,不仅在古代的许多场合是这样,今天的许多场合不更是这样吗?所谓秀外慧中,锦心绣口,乃是人的美的形式的不可或缺的因素。
寓言的智慧
春秋战国时期重视卮言、重言、寓言,人们善于用寓言等方式来表达思想,说明问题,增强感染力。所谓一言兴邦,一言亡国的事并非不存在。通过下面的一些事例,我们可以看到寓言的智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成语十分著名。人们一般只觉得它形象贴切,并不一定知道它还曾阻止了一场战争。
春秋战国时期,吴王想去攻伐荆国,许多人都认为不应该这样做,但吴王刚愎自用,告诉他左右的人说:“谁敢来劝谏我,处以死刑。”
舍人(掌宫中之政的人)中有一个年轻的孩子,想进谏,又不敢,害怕被处死。于是,他就拿着弹弓到后园去守候,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沾湿了。一连三个早上都是这样。吴王见了十分不理解地问:“你何必要把衣服都弄成这样呢?”
舍人之子说:“后园里有树,树上有蝉,蝉在高树上悲凄地叫着,饮着露水,而不晓得捕它的螳螂正在自己的后面呢;螳螂正低下身子想去捕蝉,但它也不知道黄雀正在它的身后等它呢;黄雀等着螳螂,想去捉它,却不晓得我拿着弹弓正在它的下方呢;这三者都想得到自己的利益,而没有顾虑到后面的灾患。这是我这几天以来所明白的道理。”
吴王听了他的话。说:“很有道理。”
《诗经》书影
于是,吴王就不再出兵攻打荆国。
淳于髡用巧妙深刻的比喻说服齐王,消弭了一场战争,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齐国想要攻打魏国。淳于髡对齐王说:“韩子庐是天下跑得最快的猎犬,而东郭逡则是天下跑得最快的兔子。有一次,韩子庐追东郭逡,绕山追了三圈,又五次越过山头,前面的兔子困乏了,后面的猎犬也累得要倒下了,最终它们都耗尽体力,各自死在地上。有个农夫见到了,不费一点力气,就得到了韩子庐和东郭逡。现在齐国和魏国如果相持不下,双方都士兵疲劳,人民困乏不堪,秦国和楚国就会像那位农夫一样坐享其成。”齐宣王听了淳于髡的话觉得有道理,自己也感到害怕,就下令停止出兵,不再进攻魏国。
诸侯联合抗秦,赵国派魏加去见楚国的春申君说:“您是否确定主将了呢?”春申君说:“确定了。我打算派临武君为主将。”魏加说:“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射箭,我想用射箭的事打个比方,可以吗?”春申君说:“可以。”魏加说:“从前,更赢和魏王来到一个高台下面,抬头看见远处飞来一只雁。更赢对魏王说:‘我为大王拉开弓,虚发一箭,就能使鸟掉下来。’魏王说:‘您的射技能达到这种出神入化的境界吗?’更赢说:‘能。’过了一会,雁飞过来,更赢拉响了弓弦,那只雁真的落了下来。魏王说:‘看来,您的射技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啊!’更赢说:‘并不是我的射技高明,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那是一只受过伤的雁。’魏王说:‘您是怎么知道的呢?’更赢说:‘它飞得缓慢,而叫声凄厉。飞得缓慢,是因为旧伤尚未痊愈;叫声凄厉,是因为长久离群。旧伤还未复原,惊恐的心理还未消除,听到弓弦响,就十分惊惧,就急速往高处飞,以求躲避,结果因用力过猛而撕裂了旧伤口,就掉下来了!’如今,临武君这个人,曾经被秦军击败过,就犹如这只‘惊弓之鸟’。所以不能让他带领将士对抗秦军。”
魏加的一个比喻,使临武君没能领兵抗秦,是不是因此免去了一场失败,谁也难以下结论。但“惊弓之鸟”的故事却因此流传下来,其中深刻的道理也因此广为人知。
“鹬蚌相争”的成语大家都是知道的,它来自苏代劝阻赵国攻打燕国的故事。赵国准备攻打燕国。苏代替燕国游说,他来到赵国,对赵惠文王说:“今天我到您这里来,路过易水,河蚌正出来晒太阳,却被鹬用长嘴啄住了蚌肉,蚌壳一合,正好夹住鹬鸟的嘴。鹬鸟说:‘今天不下雨,明天不下雨,你就被干死了。’河蚌也对鹬鸟说:‘今天不放走你,明天不放走你,就把你饿死了。’两方面都不肯相让,这时来了一个渔夫,把它俩一起抓住。现在,赵国竟要讨伐燕国,燕赵长久相持不下,百姓感到疲惫不堪。我恐秦国就要成为渔夫了。因此希望大王仔细考虑这件事。”赵惠文王说:“您说得很有道理。”这才停止出兵攻打燕国。
“抱薪救火”是家喻户晓的成语。但其深刻的历史含义却不是每一人都知道的。
在华阳战役中,秦国战胜了魏国,魏国准备派段干崇到秦国割地求和。
魏国大臣孙臣看清了当时的局势,对魏王说:“魏国在战败之时没有割地求和,确实是善于应付当时的形势了,而秦国没有在战胜之时要求魏国割地求和,也确实是不善于应付战胜这种优势了。如今过了一年才要求割让土地,这实际上是群臣为自己私利打算,而大王并不知情。再说想要得到秦国相印的是段干崇,大王却派他去割让土地。想要得到土地的是秦国,而秦王就授予段干崇以相印。想要得到相印的人控制着割地求和的权力,想要得到土地的则控制着授相印的权力。这种情况必定会导致魏国的灭亡。况且奸臣本来都想割让土地去侍奉秦国,而以割地求和侍奉秦国,就好比抱着木柴去救火,柴不烧完火是不会熄灭的。如今,大王的土地有限,而秦国的要求无穷,这就和抱着木柴去救火是完全一样的。”
魏王说:“您说得好,虽然如此,但我已答应秦国,不能轻易改变了。”孙臣说:“大王难道没见过棋戏中对枭棋的使用吗?掷得枭棋者,想行就行,想止就止。如今您被群臣控制着才答应割地给秦国,所以才说不能改变,为什么大王的智慧还赶不上下棋呢?””魏王说:“好!”于是不再派段干崇去秦国割地求和。
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对敌人的姑息,实际上就是养虎贻患。魏国对秦国割地求和的结果就是壮大了秦国的势力,更激起了泰国贪婪的欲望。孙臣的比喻可谓一语道出了千古天机。
苏秦的权谋
据说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善于处理国际关系,很多国家的领导人对他都很尊重。其实,如果您考察一下基辛格的外交案例,再比较一下下面的外交案例,也许您对基辛格和我们的先人会重新做出评价。
楚怀王死后,其太子仍在齐国做人质。苏秦对薛公(即孟尝君)说:“您为何不扣留楚太子,用他交换楚国与齐国的接壤之地呢?”薛公说:“这恐怕不行,我扣留楚太子,楚国另立新君,这样就等于我白白地守着一个毫无用处的人质,而且又在天下人面前做了件不义的事。”苏秦说:“不对,如果楚国另立新君,您就可以对新君说:‘您如果给我楚国与齐国接攘的土地,我就替您杀掉太子;否则,我将联合其他诸侯国共同立太子为楚王。’这样的话,楚国东边与齐国邻接的土地就一定可以到手了。”
苏秦说的这件事,可以有许多实行的效果:第一,可以由苏秦自己出使楚国;第二,可以让楚国迅速割让东边与齐接壤之地;第三,可以从楚国割取更多的土地;第四,可以因尊奉太子而使楚国献出更多的土地;第五,可以替楚王从齐国赶走太子;第六,可以以忠于太子之名让太子马上离开;第七,可以使人在薛公面前说苏秦的坏话;第八,可以派人替苏秦在楚国求封(官);第九,可以使人劝说薛公善待苏秦:第十,也可让苏秦在薛公那里自我辩白。
苏秦对薛公说:“我听说:‘计谋如果泄漏,就会无效;做事如果不坚决,就不会建立美名。’现在您扣留楚太子,不过是为了得到与楚接壤的土地。如果不能马上得到这地方,楚国一旦改变了主意,您只是守着一个没有用的人质,而且会背上被天下人耻笑的恶名。”薛公说:“对。那么该怎么办呢?”苏秦说:“我愿意替您出使楚国,如果楚国马上献上东边与齐接壤的土地,那么您就没有什么损失了。”薛公说:“好。”从而派苏秦出使楚国。所以说可以由苏秦自己出使楚国。
苏秦对楚王说:“齐国打算尊奉太子,把他立为楚王。据我看来,薛公之所以扣留太子,是为了交换楚东边与齐接壤之地。大王如果不马上献上这一块土地,那么太子就要加倍答应给齐国割地,请求齐国把自己立为楚王。”楚王说:“我听从您的吩咐。”于是献出土地。所以说可以让楚国迅速割让土地。
苏秦对薛公说:“从楚国的形势看,还可以多割让土地。”薛公说:“怎样?”苏秦说:“请告诉太子事情的缘故,让太子正式提出请求,齐国答应他的请求,以此表示忠于太子,并且要让楚王知道这个消息。这样,就可以增加楚国给齐国的割地了。”所以说可以从楚国割取更多的土地。
苏秦对楚太子说:“齐国尊奉太子您,要立您为楚王。楚王请求割让土地,让齐国扣留您。齐国嫌楚王割让的地少。太子您为什么不答应加倍割地来资助齐国呢?这样齐国一定会尊奉太子而立您为楚王的。”楚太子说:“好。”于是答应加倍割让土地给齐国。楚王听说后,必然感到害怕,又增加了割地献给齐国,并且还害怕事情办不成。所以说可以使楚国增加割让的土地。
苏秦对楚王说:“齐国之所以敢于要求楚国多割让土地,是因为齐国以太子在齐国为要挟。现在齐国已经割取了楚国的土地,却并不就此为止。是因为太子在齐国与大王势均力敌的缘故。所以我能让太子离开齐国。太子离开齐国,齐国就没有立太子的借口,这样齐国就不能违背与大王的约定了。大王转而与齐国建立友好关系,齐国就会服从您了。如此一来,大王就除掉了仇人,还能与齐国建立良好的关系。”楚王听后非常高兴,说:“那就请您建立楚、齐之交吧。”所以说可以替楚王从齐国赶走太子。
苏秦对楚太子说:“控制楚国政权的是楚王,而以空话许诺割让土地与齐国交换的是您。齐国未必相信您的空话,也显示出楚王确有献地的诚意。楚王与齐国的交易若成功了,太子您出境就必定危险了。请您赶快想办法。”楚太子说:“我听从您的吩咐。”于是连夜准备了车辆,离开齐国。由此使太子急忙离开。
苏秦派人对薛公说:“劝您扣留太子的是苏秦,其实苏秦并不是为您打算。而是要有利于楚国。苏秦怕您知道他的真正打算,所以让楚国多割让土地以隐藏自己的阴谋。如今劝楚太子离开齐国的是苏秦,而您却不知道,我替您感到迷惑不解。”于是,薛公对苏秦就会很生气。所以说可以使人在薛公面前说苏秦的坏话。
苏秦还可以派人对楚王说:“让薛公扣留太子的是苏秦,尊奉大王、让您取代太子成为楚王的又是苏秦;订立割地条约的是苏秦,表示忠于太子而又劝走太子的也是苏秦。现在有人在薛公面前诋毁苏秦,认为他薄于齐国而厚于楚国,希望大王知道这个情况。”楚王说:“我听从您的吩咐。”于是封苏秦为武贞君。所以说可以派人替苏秦在楚国求封。
苏秦还可以派景鲤对薛公说:“您所以能够被天下的人(官)看重,是因为您能招揽士人,并掌握着齐国的大权。如今,苏秦这个人是世上最好的辩士,天下少有的人才。您如果不重用苏秦,就会堵塞言路,天下的士人也都会跟从苏秦。这样一来,您的事情就危险了。现在,苏秦与楚国十分接近,如果不及早地亲近苏秦,就会与他结下怨恨。所以,您不如现在就尊重苏秦,重用苏秦,并趁此机会与楚国搞好关系。”薛公会因此而亲近苏秦,所以说可以劝薛公亲近苏秦。
每一个智谋都有多种发展的可能性,如果不能充分考虑到各种发展的可能,就不能应付随时出现的各种情况。即使在今天,这个例子也是极富启发意义:它能使我们看到,每一次谋划实际上都是一个系统工程,没有广博的知识、丰富的社会经验、机敏的头脑,是无法策划和实施的。
苏秦的一句话竟然引出了史家的一大通议论。这真是十分罕见的;而每一种分析都是合情合理、有实际操作意义的:其中的每一种可能性,如果苏秦努力去做,都有可能变成现实,而这些现实又都不一样,甚至截然相反。在此,我们不仅看到了事物发展的多种可能性,更令我们感慨不已的是。严肃的政治和历史有时竟是权谋家的掌中之物。基辛格如果读到了这篇文章,也许会对自己的外交才能不再那样自负。
纵横家的时代
纵横家产生于春秋战国时期,是诸子百家中的一派。它的特点是功利至上,官位至上。只要当上官,不论你曾采取过什么手段,不论你是为了什么目的,你都是成功者,所谓“成者王侯败者贼”,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纵横家智谋也有自己完备的论述和系统,除了《韩非子》中的几篇论文以外,它的总结性著作是《鬼谷子》。这部书一共分十三章,从各个方面论述了游说的技巧,是一部杰出的智谋方面的著作。通过简要地介绍这部著作的章目,就可以很清楚地了解纵横家智谋的全貌。
该书的第一章讲游说中的纵横捭阖,左右逢源,要求纵横家要有高瞻远瞩、综观全局的认识高度。第二章讲反应,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要善于捕捉信息、处理信息,能够见微知著,洞烛幽微。第三章讲要善于揣摩君主的心理,能够迎合并进一步征服被游说的对象,就是“结内”,使对象能够真正地心服并喜欢你。第四章是讲在具体的游说过程中要善于弥缺补漏、随机应变,使自己的说辞天衣无缝。第五章讲在游说的过程中要先使对方激动,使对方充分暴露自己,等到对方情志衰竭的时候。再抓住对方的心理,唆使对方去实现自己所期望的东西,对方就会被说服,乖乖地听命。第六章实际上是讲在游说过程中不要显得太直露,好像在哀求人一般,而要先忤后合、以忤为合。第七章讲揣情度理。第八章讲通过刺激、试探引起对方的反应,从而了解内情。第九章讲度量、权衡利弊祸福。第十章讲如何谋划说服人的策略。第十一章讲要能够不失时机地决情定疑,果断处理游说中遇到的问题。第十二章讲如何才能使自己的言辞和实际情况一致。第十三章讲圆融灵通。
中国人虽经常高喊“不以成败论英雄”,但在现实当中却很难做到。因此,中国人往往并不为了某一理想、某一原则去做官,而是把做官当做目的。春秋战国时期主张南北“合纵”抗秦的苏秦和主张东西连横自保的张仪,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真所谓不管“东西南北”,只求有官可做。
苏秦的家庭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但苏秦不满足于丰衣足食的小康生活,他想出人头地,被人羡慕、被人畏惧。于是,他根据当时的形势,努力学习各种权谋之术,分析当时各国的关系,准备去游说秦王,以获取很高的职位。
他穿上貂皮制的华贵衣服,带了一百斤黄金,来到了秦国,上书秦惠王:“大王您的国家,西边有巴、蜀、汉中的丰富物产供您使用,北边有胡、代地出产的马匹,向南则有巫山、黔中作为屏障,东边有崤山、函谷关等险阻。秦国真是田地肥沃、人民富足。有万辆战车,有百万雄师,沃野千里。地势险要便利,储藏丰富,这是天府之国,也是可以称雄天下的国家。以大王您的贤能,以秦国众多的人口,以那么多的战车以及纪律严明的军队,足可以并吞诸侯,据有天下,自称皇帝,统治四海。希望大王您能听听我的意见。”
苏秦讲了这么一通大道理,秦惠王的回答却是客气而又冷淡,其主要原因大概是他刚刚杀了卫鞅(即商鞅),不太喜欢外国人,又加上时机还不太成熟,或是苏秦只讲一些大而无用的道理,却无具体方法。秦惠王回信说:“我倒听说过:毛羽如果不丰满,就不能飞得很远;礼乐制度不成,就不能够随便惩罚别人;道德修养不够深厚,就不能教导役使别人;政治法令没有理顺,就不能随便去烦扰大臣。现在先生您不远千里来到秦廷上教导我,还是等秦国具备了条件再听您的意见吧!”就这样,苏秦被秦王赶了出来。
苏秦接连上了十多次书,在秦国住了一年多,秦王始终没被说动。看着带的盘缠已花完了,身上的貂皮裘衣也穿破了,没有办法,苏秦只好回去。一路上风尘仆仆,回到家时,只穿着草鞋,用皮绳缠着,背着书,担着行囊,形容枯槁,面目黎黑,满面羞愧。等回到家里,家人知他求职失败,都不理他。妻子看他回来,连织布机都不停;嫂子也不替他做饭;父母连话都不跟他说。苏秦所受的冷遇也可谓令人伤心的了。
苏秦受了极大的刺激。他叹息说:“妻子不拿我当丈夫看,嫂子不拿我当小叔看,父母不拿我当儿子看,这都是秦王造成的啊!我一定要想法报此被辱之仇。”于是,当夜他就把书都找了出来,在屋子里陈列了几十种。其中有一种是姜太公的兵法《阴符经》,专讲权谋之术。苏秦如获至宝,连夜背诵揣摩。就这样,苏秦发愤读书,把头发吊在梁上,若打瞌睡,绳子就会把头发拉痛,如果还不能解困,就拿起锥子刺自己的大腿,有时血一直流到脚上,并告诫自己说:“哪里有游说国君而不能获得锦衣美食,不能据有卿相之位的呢?”经过一年的苦读和潜心的分析揣摩,苏秦各方面的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他终于充满信心地说:“这回确实可以游说国君了!”
苏秦为了向兄弟求得路费,就跟苏代、苏厉谈论《太公兵法》上的道理。苏秦的精彩分析说服了苏代、苏厉,他们不仅拿出许多钱送给苏秦,自己也开始研究起这些问题,后来也成了有名的说客。
苏秦这回决心合纵抗秦。他先来到赵国,想结交赵肃侯的兄弟秦阳君,没料到开始就碰了个钉子。他并不灰心,继续北上,来到燕国。在燕国等了一年多,也未见到燕文公,钱已用光了,只好借了掌柜的一百个小钱度日。一天,燕文公出来,苏秦就趴在地上求见。燕文公听说他就是曾经游说过秦王的苏秦,就把他带回宫里。在那里,苏秦对燕王讲了一通道理。苏秦说:“燕国在列国之中并不是个大国家,论土地,只有两千五百里,论军事力量,也只有六百辆兵车,六千名骑兵,十几万步兵。南面的齐国和西面的赵国都比燕国强大得多,却连年战乱不断,只有燕国得保平安。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西面有赵国挡住了强秦,使秦国不能越过赵国来打燕国。如果赵国一旦投降秦国,那么秦国马上就会进攻燕国。您现在不同赵国交好,却去同秦国结成联盟。这实在是不正确的策略。况且如果惹怒了赵国,赵国的兵马朝发夕至,您又怎么能抵挡呢?正确的策略应该是同秦国绝交,大家联合起来一起对付秦国。这样,各国才能自保。”
燕文公很同意苏秦的看法,只是怕各国人心不齐,苏秦就主动要求去联合各国。燕文公当然很高兴,就给了他许多车马黄金和从人。苏秦来到了赵国。
赵肃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苏秦对赵肃侯说:“中原最强的国家是赵国,而赵国又与韩、魏接壤。秦国要想向中原发展,就必须先攻下赵国。现在秦国不敢来攻赵,是因为有韩、魏做挡箭牌。但如果秦国奋力攻打韩、魏,韩、魏并无高山大河做险阻,是很容易被打下来的。到了那时,赵国可就首当其冲受到秦国的攻打。现在是各国都同秦国交好,纷纷割让土地。可秦国贪得无厌,非把你的土地吞完不可,这是什么策略呢?中原各国再加上楚国如果能联合起来,地方比秦国大五倍、兵力比秦国多十倍,还怕秦国什么呢?我希望能大会诸侯,订立盟约,六国一起抗秦。”
赵肃侯当时十分年轻,正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听到苏秦有合纵抗秦的办法,自然十分高兴。他立刻给苏秦一百辆马车、一千斤金子、一百双玉璧、一千匹绸缎,请他去约会各国的诸侯。正在这时,秦国打败了魏国,魏献出十座城求和,赵肃侯听了很焦急,害怕秦国接着攻打赵国,就忙请苏秦商量。苏秦一面忙着备战,一面用激将法利用张仪,让张仪在秦国当上了客卿,说服秦国,使它不来攻打赵国。苏秦安定了赵国后,就开始游说其他诸侯国。
由于当时的情势所迫,韩、魏、齐、楚等国都十分同意合纵抗秦,苏秦的游说既进行得很顺利,又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他自己也做了六个诸侯国的宰相,挂了六国相印。
苏秦从楚国返回赵国,一路上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真是史无前例的场面。苏秦当然不会“三过家门而不入”,他正要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在路过洛阳时,他的父母亲自来到路旁迎接;他的嫂子扫地三十里,趴在地下不敢抬头;至于苏秦的妻子,只能远远地躲在一边,侧目而视,正眼都不敢瞧一下,只是竖起耳朵偷听。苏秦问他的嫂子说:“嫂嫂为什么先前对我十分倨傲,而现在对我十分恭敬呢?”苏秦的嫂子说:“因为叔叔您权大位尊而又有很多很多的钱啊!”苏秦感慨万分地说:“唉!贫穷的时候连父母都不认你做儿子,富贵以后则亲戚也感到畏惧。人生在世,势力权位以及富贵难道是可以忽视的吗?”
公元前333年,燕、韩、齐、魏、楚、赵六国会于赵国的洹水。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互相支持帮助,共同抗秦,并推苏秦为“纵约长”,挂六国相印,专门办理合纵事宜。
应当说苏秦在一定时间内、一定范围内、一定程度减少了战乱。客观上说,还是有一定的功劳的。《战国策》就曾这样评价苏秦发起的这次合纵运动:“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绝一语,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但千万不可忘记,苏秦倡导合纵的动机仅是为了能有官做,六国合纵也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缔结暂时的军事同盟。
苏秦的事业不可谓不“辉煌”,其独特的外交成就也是绝无仅有的不过,他的结局却并非完满,其实这也是由他所从事的事情及其行为方式决定的。
秦王听说六国合纵,十分震惊。大臣公孙衍主张先打赵国,因为赵国是合纵的发起人。张仪连忙反对,认为六国刚刚合纵,不宜力取。若是攻其一国,五国支援,那就不好办了,不如先拉拢其中的几个国家,慢慢地拆散盟约,可以先把魏国割让的城池退回几座,魏国一定感激,其他盟国一定猜忌,然后再把大王的小女儿嫁到燕国,同燕国结亲。这样,他们合纵的盟约就会被拆散。张仪出这样的计策,一方面确实有效,能够取得秦王的信任,一方面又遵守了不让秦国进攻赵国的诺言。
秦王依照张仪的计策去办,燕、魏果然同秦国交好。赵王很着急,立刻派苏秦去责问燕国,没想到燕王又向他诉苦,说是齐国夺去了燕国的十座城池,要求苏秦替他想想办法,苏秦又被迫来到齐国。苏秦对齐王说:“您如果能退还那十座城池,燕国会很感激,燕王也会信任您。这样,您就有可能号令天下,建立霸业。”齐王本来雄心勃勃,没有做上纵约长而委屈得很,苏秦这么一说,正中下怀,就归还了燕国的城池。
燕王虽然十分高兴,但因苏秦跟自己的母亲有私情,所以并不看重他。苏秦心里也明白,六国合纵的首要问题是势力均衡,否则,合纵是决不会长久的。他见燕王对他冷淡,就对燕王说:“我现在对燕国已无多大的用处了,不如到齐国去,明里做臣下,暗里为燕国打算。”燕王正巴不得他离开,就派他去了。
齐宣王声色犬马无所不好,苏秦就迎合他的毛病,替他广搜美女,大造宫殿,为他父亲大办丧事。齐宣王虽然糊涂,但他的臣下田文等人却看得明白,这是消耗齐国的财力,要弄乱齐国的政治,弄垮齐国。田文等人就背地里派人去刺杀苏秦。刺客把匕首扎进苏秦的腹部就跑掉了。苏秦一时未死,挣扎着去见齐王,小声对齐王说:“我死之后,请把我的头挂在街上悬赏,就说我私通外国,有知道秘密的人快来揭发,就能抓住刺杀我的人。”齐王照着苏秦的话去做,果然抓到了刺客。
苏秦死后,合纵之约迅速瓦解,尤其是苏秦替燕国破坏齐国的消息传出以后,齐、燕之间的矛盾更加激化。这样,“破纵连横”就成为秦国近期的外交目标了。
秦惠文王立即拜张仪为相国。让他办理连横事宜。张仪本是穷苦出身,据说曾同苏秦一起读过书,跟苏秦一样,张仪也是一个十分热衷于功名利禄的人。在未出仕之前,他也曾经过了艰苦的漫游过程。他曾做过楚国的下等客卿。
一次,在楚令尹昭阳家传观和氏璧时,因忽来大雨,纷乱中和氏璧丢失,昭阳的家人见张仪衣着褴褛,一口咬定为他所偷,把他打得皮开肉绽,几乎死去。后来张仪听一个叫贾舍人的商人说苏秦在赵国做了相国,就前去拜见,没想到苏秦对他极为傲慢,这使张仪极受刺激,发誓要闯出一条路来。
在张仪衣食无着、山穷水尽的时候,又是贾舍人帮他来到秦国。并替他花了大量钱财,打点公门,使他当上了秦国的客卿。张仪对贾舍人万分感激,但贾舍人临走之前说:“这一切都是苏相国一手安排的。连我自己也是苏相国的门客。
相国怕您在赵国得到了一官半职就满足了,况且相国认为自己的才能不如您,不宜同在一国为官,所以才特意激励您的志气,把您安排到秦国来,希望您以后劝说秦王不要攻打赵国。”张仪听了,既感动,又佩服,从此再也不认为自己比苏秦更有才能了。
后来张仪被秦王任命为相国,楚怀王很害怕,怕他要报和氏璧受辱之仇,就赶紧先下手为强,依照苏秦的想法,会盟六国。一起出兵进攻秦国。但他一连发动了两次进攻,都因各国军队军心不齐、战斗力不强而以惨败告终。
秦惠文王虽打败了六国军队,但齐、楚仍很强大,要想进攻齐国,就必须破除齐、楚联盟。于是,秦王派张仪带了许多礼物来到楚国,张仪先用重金买通了楚王的宠臣靳尚,又把六百里商于之地许给楚国,再加上花言巧语,昏聩贪婪的楚怀王竟然同意了张仪的要求,派人前去辱骂齐王,同齐国绝交,同秦国建交。但派去接受商于之地的人一年后才回来,终于弄清张仪的话全是欺骗。楚怀王大怒,发兵十万攻打泰国,结果在秦、齐两大军事强国的夹击下一败涂地,楚国从此元气大伤。后来楚怀王曾用黔中之地换得张仪,但又经不起张仪蛊惑有术,又把张仪放回了秦国。楚怀王总是受骗,最后死于从秦国逃回的途中。
张仪功劳很大,秦惠文王封他为武信君,并让他带足钱财,周游列国,实行“连横”计划。张仪首先来到齐国,他对齐宣王说:“楚王已同秦王成了儿女亲家,韩、赵、魏、燕四国都送土地给秦国,相结为好,独有您孤立无援,如果六国一起围攻您,您打算怎么办呢?”
到了赵国,又对赵武灵王说了这一通话,并拿齐国当幌子,号召诸侯。赵武灵王虽有雄才大略,但毕竟为情势所迫,也只好求和。到了燕国,燕国的新君愿把五座城池奉献给秦国。
张仪可以说满载而归,外交使命完成得非常漂亮,但回秦国时秦惠文王已死,秦武王即位。武王平时很讨厌张仪,张仪就不得不设法脱身。他对武王说:“齐王知道我骗了他,恨我人骨,我如果到魏国去,齐国肯定会攻打魏国。在齐、魏交战时,秦国就可趁机攻下韩国,您也就可以到周天王的都城去看看了,周朝的天下说不定就是大王的。”武王听得心花怒放。就派张仪去了魏国。
魏王拜张仪为相国,齐宣王知道后立刻派孟尝君田文通知各国,重新结盟攻打魏国,并以十座城池的赏金捉拿张仪这个骗子。
魏王十分着急,但张仪却自有主张。他派心腹冯喜假装成楚人去对齐宣王说:“大王既恨张仪,就不该成全他。我从秦都来,听说张仪离秦赴魏乃是一计。大王如果攻魏,秦国就会打下韩国,占有成周。您如今果真攻魏,不是正中圈套吗?”齐宣王恍然醒悟,撤回了军队。
魏王当然更加信任张仪。张仪也最终完成了连横计划。公元前309年,张仪病死。纵横家的全盛时期也过去了。
纵观这一段历史,真可称得上是“国际风云变幻”:一会儿南北联合,一会儿东西联合,各个国家间的关系也十分微妙复杂,真是瞬息万变。就是在当今复杂的世界格局中,也很难看到如此变幻莫测的国际关系。
尤其令人注意的是,这种复杂的关系差不多完全是由两个智谋之人、舌辩之士所左右的。先是苏秦的“合纵”,后是张仪的“连横”,这两个人把战国七雄当做一盘任由他们拨弄的棋,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真是一个人类文明史上的奇迹,在世界历史上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现象。人类古代历史上最为杰出的外交家恐怕非苏秦、张仪莫属。
不管你东西“连横”也好,南北“合纵”也好,不管你杀多少人,流多少血,不管是正义还是非正义,只要有我的官做,有我的荣华富贵,一切就都无所求了。我们在面对如此丰富的智谋遗产的时候,是否会有深深的感喟呢?
纵横家智谋是春秋战国时期特定的国际形势下的产物,其兴也快,其衰也速。在汉代建立了大一统的帝国以后,纵横家智谋就很难再有多少用武之地了。虽然历代都有“余荫”,但却很难再有大的发展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