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点,空旷的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突然电梯门开了,卫广从里面走出来,陪在她身边,“我看你脸色不好,怕你出事。”
她是被吓的,妈妈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再怎么样也不允许她有事。只是身边这个人,不是苏展阳,而是卫广,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种时候,居然是他陪着她。
“今天真要谢谢你,我没事。”
卫广见她穿得少,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要给她穿上。她连说没事,可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得披在身上。衣服上他的体温犹存,让她放松不少。两人乘了电梯上楼,寂静的夜晚连呼吸都有了回声。卫广在电梯里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了,医生不是说了吗,先把情况稳定下来,最多只住两个月医院。”
冰冷的电梯壁照得舒小夕反出淡淡的白光,她真想就地瘫坐下去,再也不起来。
高血压,她脑中完全没有这个名词的概念,就算是医生说这不过是老年人的常见病,她还是放心不下。
一个小时前,小敏来砸她家的门,她才知道妈妈晚上下楼倒垃圾的时候突然晕倒,邻居们叫来救护车送到医院急救。好不容易找到她的电话,却总也打不通,居然找到卫广那里,这才又联系上孟依依和小敏,卫广在医院等着医生给舒妈妈诊治,小敏和孟依依去找舒小夕,最后还是在家里找到。
等她奔到医院时,抢救护理已做好,妈妈被卫广先安置到病房,他正要去补办手续。舒小夕握着妈妈的手差点儿哭出来,可是又不敢惊动刚安稳下来的她,只好先去交费,趁着不在妈妈身边,眼泪肆无忌惮地流。
她可怜的妈妈,一生孤苦,到老了还要受病痛折磨。而她,只顾着自己轻松,自从和苏展阳开始所谓的感情生活之后,更是很少去看老妈。她是个不孝的女儿,如果她能早一点儿发现,也不会有今天晚上的事。从今往后,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得分清谁轻谁重。
卫广不停地轻声安慰她,又递纸巾过来,到底是做过夫妻,说的也正中她的心坎,还说这两天会过来帮她照看。她很感激卫广,可照顾病人这事儿,他真不合适,老妈清醒过来一看,抛弃女儿的前女婿坐在床边,还不得再晕过去?不管她和卫广是如何分的手,离都离了,以前在她眼中是毛病的地方,现在看着也没觉得有什么。客观地说,卫广这人其实不是个很糟糕的人,只要不是和他在一起生活。
上一次见到卫广,还是为了林浅真一直来骚扰她的事,从那以后,林浅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卫广和她已真正在一起了吧。她很想好好谢谢卫广,可这时候累得提不起劲去客套一两句,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她一定专程谢过。
到了病房外,孟依依和小敏迎上来,轻声说:“还有一瓶点商要输,不过阿姨睡得还好,你也进去睡一小会儿。”
小敏客气地对卫广点点头,“辛苦你了。”
卫广有些不好意思,他还记得当初和舒小夕离婚前,被她们知道自己有外遇的时候,孟依依无情的痛打和小敏的严厉责问,无论哪样,都让人吃不消。
虽然卫广今天晚上算是出了力,可是孟依依仍然不愿意和卫广照面,只是跟着舒小夕走到一边,“我还没问你,怎么手机关机,电话也不接,你不是在家吗?”
舒小夕沮丧地低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为了所谓的感情问题,玩纠结?最后,她闷闷地说:“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太好。”
孟依依看出来两人出了问题,具体什么事现在谈也不是时机,就问:“他现在在哪儿?”
“公司新年酒会,他可是重要人物,当然在忙。”
“这也算是大事,你不和他说一声?”
舒小夕冷着脸说:“我们的关系没到这一步。我是我,他是他,我妈有病,他来不合适。”
真的要他来这里端茶递水护理病人吗?那男人像是干这活的人?而且他以什么身份来这里?现在,他该回到家并已经发现她没在家了,好,就让他当自己生气连家也不回,反正在他眼中,她动不动就爱乱生气。可也许人家并没有回家,跟叶某人或聂某人共度春宵去了。她不过就是调剂生活的小菜,大餐在面前,傻瓜才不吃。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值,还带着万分委屈,眼泪慢慢聚集到眼眶里,张嘴说话时却一颗颗掉下来,只好低着头猛抹眼泪。
孟依依劝不住,只得任她发泄,又往卫广那边看了一眼,依然有些不痛快。她记得自己发誓说见这个男人一次就打一次,直打到自己满意为止。
舒小夕正要开口让他们都回去,抬头看见过道那头走来的却是苏展阳,冬日呵气成霜,他脸上却微有薄汗,全是因为一路赶来,又在护士站打听舒小夕的妈妈可能是哪一个半夜入住的病人,住在哪个病房,费了半天劲才找上来。看到舒小夕满脸泪痕,他着急地问:“小夕,怎么样,我回家看到条子就赶来了,伯母现在怎么样?”
舒小夕并不知道小敏在桌上留了张字条,没想到他会来,有些意外地问:“你怎么来了?我妈现在输着液,还算稳定。”
她边说边擦净泪水。
小敏走过来,先对苏展阳点点头,“是我抽空留了张条,你总得给他交代一声,不然等他回来,不得以为你失踪?”
若不是情况特殊,舒小夕发誓她绝对不会给这个男人一点好脸色。有事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居然是前夫,这叫什么事啊!
卫广心里有些发涩,这一定就是林浅真说过的苏展阳,成悦的总经理。林浅真说这些的时候有些迷茫,“舒小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怎么做到的?”
他多希望那不是真的。虽然离婚可以说是因为林浅真,可是他并没有立时跟林浅真在一起。其实有的人离婚了才会成长,舒小夕的好处,他是离婚后才慢慢体会出来的。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还在祈望着和小夕破镜重圆的那一天,所以一直拒绝林浅真的接近?直到他听到舒小夕已另有爱人的消息,他想,算了吧,人家根本没想有那种可能,他又何必坚守?
卫广看着这个男人,忽然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离婚之后,不是消沉地自我放逐,而是积极地追着舒小夕不放,让她知道,他心里总还记得她,那么,今天她会不会还是有可能跟自己在一起呢?
可是他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清楚地知道在发生那样的事情后,再复合的机会是零,舒小夕不会接受一个不忠的男人。
回忆起那些日子的混乱,他有些狼狈。虽然还不到中年,可是日子已经有了沧桑的味道,看着那边几个人像是已经忘记他的存在,他只好带着黯然的心情离开。
舒小夕正听小敏给几个人安排这几天的任务,她得请假,而且是长假,专门负责看护妈妈,然后小敏时间多些,白天可以来陪她,孟依依负责找关系,看有没有熟人在这里,有关系比没关系强。
苏展阳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他最后发言,“其实我给伯母请个看护就行了,小夕也不用太辛苦。”
舒小夕立马拒绝,“我妈有病,我不辛苦还是人吗?用不着你请看护。”
“好,好,那我陪你一起照顾伯母。”
“更不用,我妈不认识你,她正病着,我不想让她心神受扰。”
苏展阳耐着心问:“那我能做些什么?”
“您是公司总经理,要忙的事很多,就不劳您大驾了。”她终于没忍住,说出这些话。看到他皱眉,她快意地想,自己真是越来越别扭了,反正是不痛快了,那就大家一起不痛快吧!
孟依依搓搓手打着岔,“哟,我可是越来越冷,等下让苏展阳送我跟小敏回家。好了,小夕,你先进去看着阿姨,这瓶点滴可能快输完了,明天早上我们早点来,换你回家给阿姨还有自己收拾点日用品,好不好?咦,卫广走了,算他识相。”
舒小夕这才发现卫广不见了,“我还穿着他大衣呢,他就这么走了?”
苏展阳一听“卫广”的名字,才知道那人竟然是舒小夕的前夫。他脸色一变,正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孟依依跟小敏一左一右架着他走开,路上跟他解释去。
舒小夕一夜无眠,天亮前她硬是在病床前坐了三四个小时,不住地在心中祈祷各路神佛保佑,一定要让妈妈快点康复。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时,舒母也醒了过来,连连说好梦。小敏最先到的医院,替她接手照顾,孟依依是下午过来的。她则回家拿了些老妈的日常衣物,又回自己的住处简单洗漱换衣服。苏展阳不在家,估计早上班去了。舒小夕心里犯堵,什么也吃不进。这种情况下,昨晚酒会上的事她根本不愿想起。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她虽然说不想让苏展阳帮忙,拒绝了他要请看护的好意,可是,如果一个女人有事,身边没有个男人依靠,真是一种失败。所以说,她常嗟叹命运的不公,希望时时刻刻都有人保护她,为她打点好一切。果然,这只是在小说电视里才会有的好事。
没到医院,路上小敏已经打来电话,让她到医院后,直接到十层的高等病房。她的心一下揪起来,以为是妈妈的病有了变化。哪知到了一看,才知道苏展阳还是自作主张给她妈换了间医院最好的病房,还请了名私人看护,当然钱都是他来出,另外还换上了相熟的主治医生。
女人都是爱慕虚荣的动物,私心里,舒小夕是窃喜的,他到底还是在乎她的,而且条件确实好了很多。她想,犯不着为了面子问题,非得哭着喊着把妈妈给抢回普通病房,再折腾下去也没意思。总之,舒母这一病,反而给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个缓和的机会。苏展阳见她不像昨天晚上那么坚决,趁势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轻轻甩过。
二人正站在病房外,舒小夕的意思是让他走,借口是公司事多。白天医院里人来人往的,这一层还好,人不是太多,小护士推着放满了药瓶和针管的推车从二人身边经过时,会好奇地看上一眼。
苏展阳是从公司抽空过来的,他不能待太久,看到舒小夕一夜之间下巴就有些变尖,不由心疼,“小夕,别这样,我能待的时间不长,公司里还有事。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那也得等伯母身子好了再说。”
病房里小敏正陪着舒妈妈,虽然舒小夕很想进去陪着,可是刚才苏展阳出面做了这么多事,舒母即使在病中,也看出来不对。这个男人自称是小夕的朋友,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有这个朋友的?她也不好当着面问,只是用眼光询问着。
舒小夕有些发愁待会儿怎么跟老妈解释,说是公司的上司?哪有这么好的老板,把员工的妈妈当自家长辈?说是朋友吧,老妈一定当是男朋友,可她如何解释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男朋友?老妈是老式人,接受不了那种只同居不讲未来的关系。
到了这一步,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不得不对今后的关系做出合理的安排。感情不是儿戏,可是开始的时候,他们没有尊重过感情,更别说爱情了。只是凭着一时之间男女的那种吸引力走到了一起,或许是他经历太多,一时间有些情感疲惫,又多少有些突发奇想才开始的,她则是多多少少被挑动了情思,又觉得无须背负婚姻与责任才小小放纵,还有一点点的冒险。可是男女之间,如果不是纯粹的爱情,时间久了,那些东西都开始变味,总会在乎一些以前没有想到过的,比如说婚姻,每一份感情最终的结果,必定要与婚姻挂上钩。要么结婚,要么结不成婚分手。当这个阶段到来时,或者说,被某些外力推到二人面前时,他们都发现了一个事实,不尊重感情的人,必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舒小夕不知道昨天晚上气什么急什么,她自嘲地笑,“我没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可话说出来,却觉得完全表达不出自己的原意,倒像还是在说气话。诚然,她在意苏展阳的父亲苏董昨天表现出来的态度,在意酒会上那两个跟他以前有过暧昧或者交往过的女人,她生气,可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呢?如果她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准女友,她都不会有感觉,管他老爸是什么态度,管他以前跟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过,关键的问题,还是她与他之间,究竟算什么?
不过是住在一起而已,这城中多少男女住在一起,有名分的,没名分的,爱的,不爱的,包养的,还有仅仅是合租房子的……住一起不代表什么,她不想在这上面纠结下去,因为,那只能让自己更贱!
她想问他要个名分吗?以前她还可以冷冷地笑一声,告诉自己并不屑,如今她觉得再维持这种没名没分的关系走下去,她就是十三点。可她又不能去要,要来的东西最没味道,再说,她有这本事要来吗?
至于爱,她有时觉得很爱这个男人,但明显和他说爱有些犯傻,她甚至不敢问他是不是也爱她。真悲哀,她在离婚之后不懂得独善其身,要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女人都是天真的,永远在期待爱情不期而至,常常说着不爱,其实早已经陷入爱中无法自拔。是的,即使开始的时候,她小心翼翼,不敢投入太多,不敢让心迷失,可他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无赖,不管不顾就进驻了她的心。
她只顾着想心事,苏展阳站在靠窗的对面一言不发,正看着别处出神,也许他们都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这是在十层高的位置,城市中高楼越来越多,中心医院偏又位于市中心,从十层楼往下看去,还真看不出去太远,周围的高楼正好挡在眼前。苏展阳对她的态度有些无奈,已经这么示好,她还是不满意,女人果然麻烦。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这个女人,她有一点儿天真有一点儿别扭的脾气很真实,也蛮可爱,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对这时候的他来说,女人不需要太精明,也不需要太漂亮,有那么一种恰到好处的适合感觉就已足够。
苏劲常说,男人玩够了自然就是要回归,感情回归,生活回归。至于什么时候是玩够了,全看自己的感觉。有的人一生都没玩够,早早地出于狗屁责任结婚,婚后照样出来玩,那种男人是垃圾,害人害己。当然,苏展阳从没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回归,也没有刻意去玩,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好。虽然昨天下午的那场谈话让他有些不爽,他和舒小夕之间,被苏理天用那种不在意的口气称之为时下那种办公室恋情,且是不成功的时候,他制止了,却不能斥责,因为,那是他的爸爸。在苏父口中,舒小夕有意宣扬出去与他的事,其用心值得推敲。
苏展阳已不想解释真正让这件事在成悦大厦里流传开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冷冷地反驳自己并不是在玩。
不是玩是什么?面对父亲的逼问,他缄口不语,当然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很明显的事实。只是在父亲问是否要将这样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娶回家时,他犹豫了。结婚不是他们在一起的最终目的,起码他近期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舒小夕是怎么想的?
又一名病人被送上来,护士和家人推着担架车从两人身边走过,苏展阳下意识地揽过她往一边让。舒小夕在他怀中抬起头,两人目光相遇,都觉得对方有些疏离。她挣开他的手臂,正好手机响起来,她用掏手机的动作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电话那头居然是好长时间没有再出现的林浅真,她客客气气地问起舒妈妈现在怎么样,然后又说到卫广的衣服,因为卫广的手机和钱包还在里面。
林浅真这么快就掌握了卫广的动向,这没什么,看来卫广半夜为了前妻的事忙活,让林浅真很不高兴。但舒小夕感觉无比怪异,林浅真一副好妻子的态度让她极度不舒服,难道,这种态度有资格在她面前摆出来?可人家态度用语很正常,一没撒泼二没胡闹,反而是客客气气地告诉你,卫广现在是她的,她有权力替自己的男人要回衣服和东西。
如果可以,舒小夕愿意永远别跟卫广沾上边,当然,她不能这么说,又怕林浅真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事。舒小夕告诉她,衣服下午请人送回去,然后立马挂电话。
苏展阳在一边听得清楚,昨天晚上孟依依和小敏给他讲了缘由,原来出事的时候多亏了卫广帮忙。他倒不怕舒小夕和卫广再有什么牵扯,只是林浅真行事一直出人意表,这会儿打来电话真是只为了衣服?
“这女人什么意思?算了,她在哪儿,我替你把那件衣服送回去。”
“不用了,本来已经说好小敏走的时候会帮我把衣服送回去的。女人嘛,总是喜欢看着自己的男人的。”
“你呢,昨天晚上不打招呼就走,难道不打算看着我吗?”
“你需要我看着吗?”她反问一句,聂咏华酒会上的样子明摆着不打算放弃苏展阳,如果真出事,她无力接招,“展阳,你还是先回公司吧。”
舒小夕不是个明智的人,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抓住男人,她没能留住卫广,同样,苏展阳就更留不住。不是她要贬低自己,在别人眼中,她与苏展阳之间,相差的东西太多,这是事实。那么就该尽早做出决断,才不至于最后伤得太痛。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离过婚的妇女,别到最后成了人家的笑柄。
舒妈妈虽然病着,却不糊涂,女儿身边何时多了一个男人,而且看来关系并不一般,她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碍于刚刚清醒,房间里还有旁人,所以没有立时问起。看护是个小姑娘,拿药打针护理病人很老到。等看护不在眼前时,舒妈妈有意无意地问起小敏那个自称是小夕朋友的男人是谁,小敏笑笑说:“阿姨先把病养好再说,这次可把小夕吓得不轻。”
舒妈妈叹气,如果那个苏展阳是小夕的男朋友,小夕早该领回家,这下连朋友都不明说,可见不是有问题就是一般关系。她这个女儿,什么心事都不和她讲,当初离婚这样的大事,只是通知她一声,虽然小夕有理由离婚,可夫妻之间的情分,怎么能说断就断?何况卫广各方面都还过得去。
她还想问什么时,舒小夕从外面推门进来,舒妈妈便没再问下去。
舒小夕来到病床边,再一次问道:“妈,你好点儿没有?”
“好多了,昨天就是头晕得厉害,今天轻多了,我看还是回家休息几天就行,没必要住院,还住得这么好。”
“医生说你的高血压都有二期的症状了,得住院吃药,慢慢治。”怎么就突然成了高血压了?医生问她妈妈以前有住院史没有,吃过什么药,舒小夕完全答不上来。她一直觉得妈妈身体正常,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这让医生发了几句感慨,说现在的儿女,只顾着上班,完全不关心老人,虽然高血压很常见,可是也不容忽视,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她满心惭愧地听医生讲解着种种病例,恨不得去买本书来学习。总之这病得慢慢来治,不可能一下子把血压降下去。
老人家总是怕花钱,这点钱舒小夕还有,她只希望别再出这种状况。
舒妈妈有些不放心,“二期?要慢慢治?很严重吗?”
“哪儿啊,医生说天气凉,因为这高血压住院的人可不少,再说,你只是刚刚有些二期的症状,住院有利于早点儿好,医生想观察一下。”她握住妈妈的手,上面还有针眼,她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惭愧,鼻头酸酸地问,“妈,你有高血压我都不知道……”
她记得各个节日给妈妈买东西,却从来没想过带老人家体检。据医生说,老年人每年最好做一次全身检查,关心老人是每个儿女应尽的义务。妈妈从来没得过大病,她也一直觉得妈妈还不算是老年人,还是那个独立抚养女儿长大的母亲,偶尔报个班学做菜,永远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从来不给她找麻烦。原来,在她不经意间,妈妈已经老了。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能知道?也就是偶尔头会晕,我想着没什么大事。”
小敏拍拍手说:“好了,阿姨,你跟小夕都有点糊涂劲,快别在这里煽情,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舒小夕笑着白她一眼,去收拾拿来的日用品。她看看房间的环境,确实不错,有电视有植物,房间另一头隔出来一个小小的会客区,甚至还有网线插口,带台笔记本过来能上网。
收拾后,她坐到病房里的沙发上往后一靠,只觉得浑身的乏劲上来,困得眼皮直打架,这才上午十点多而已,她又强撑着问:“妈,中午想吃什么?等明天我回去把笔记本拿来,可以上网查一查你这病吃什么好。”
看护的小姑娘忙插话:“阿姨这病得吃医院安排的食物,都是根据她的病情准备好的套餐,不需要家属另外准备。”
很好,现在的医院挣钱有方,这收费怕不会便宜,她又问:“那我的呢,家属的饭管吗?”
小姑娘笑笑,“医院有餐厅,家属可以去餐厅吃饭。”
这样也好,她省下很多事。想了想,她又对小敏说:“转了病房省下好多事,你和依依就可以不用每天换着人来,昨天晚上你也没怎么休息,快回去睡吧。”
舒妈妈也跟着说:“是啊,辛苦你们了。”
小敏见确实用不着都陪在这里,也就回家休息了,她下午还要接儿子。
等安排好这一切,舒小夕再也撑不住,在支起的陪护床上倒头就睡。
即使有看护,舒小夕还是不太放心,一连十天在医院衣不解带地陪着妈妈,直到医生解除警报,药物治疗已基本控制住病情,妈妈的状态也好了不少,不再头晕,她才放心回家睡觉。妈妈和那个小看护之间处得不错,小姑娘能说会道,哄得她心情舒畅,有时候舒小夕觉得自己才是个外人。
在医院的日子很难熬,幸亏小敏和孟依依常过来,任霏等人也打来电话问候,林白中了公司的大奖,出发前专程来医院看望舒妈妈,跟舒小夕聊了半天,允诺要给她带香水回来。
舒妈妈也曾问起她和苏展阳的关系,她只说是个一般朋友。舒妈妈根本不信,一般朋友会每天都到医院来看自己?每次来时不是买水果就是送鲜花。舒小夕很不爽,虽然他的礼貌让她很有面子,可自从认识苏展阳到现在,他没有给她送过一束花!
她干脆闭口不谈,任妈妈怎么问都不说。苏展阳每天下班后会到医院来看一看,有时候会很晚,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应该是去哪里应酬了。二人见面好像真是一般朋友一样,当着舒妈妈的面,苏展阳不好说什么,可即使送他的时候,从病房门口到电梯口的短短距离,他也有心改善这种状况。但她还是淡淡的,好像真只是为送他出来。她知道他因为自己的态度心里憋着的气越来越多,可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孟依依说她还没脱离少女时期,情绪变化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子,嘲笑她半天后,感慨地说:“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缺乏安全感的人,而且是自己没有安全感、还要折腾自己折腾别人的人。”
舒小夕想了想,确实这样,她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却还是板着脸哼哼,“我就是没有安全感。”
苏展阳每天来时一口一个伯母,嘘寒问暖,态度很恭谨。他这算是什么?他应该不出现,反正他们两个又没有谈婚论嫁,干吗出现在她和家人的生活中,难道没有为她考虑过?她该怎么向家人解释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呢?
所以她郁闷,她烦躁,她多想理直气壮地告诉妈妈,“这是我男朋友。”
看吧,她虽然离了婚,可却照样有更精彩的生活,这就是她心里的结,谁也不想让人看不起,她离了婚也不是月下货,这口气谁不想争一争?
她倒不是非得要做到这么成功,可苏展阳没给她这个机会。要不要是一回事,给不给是另外一回事。
在她准备恢复正常作息、回家睡觉再去上班的前一天,苏展阳很晚才到医院。舒妈妈倒是不讨厌他,提了几回今天怎么不见你那个朋友啊。所有有女儿的母亲都希望有个好女婿,舒妈妈也不例外,苏展阳倒是挺符合这个标准。舒小夕以为他不会来了,谁知道晚上十点左右,苏展阳发来短信,要她出去,他在病房外等着。
妈妈早已睡下,舒小夕轻手轻脚地出了病房。看到他站在门外,一见到她便拉她来到安全通道口,然后把楼梯间的门关上,转身紧紧抱住她,低低地说了句:“小夕,我很想你。”
舒小夕的心一下子紧缩,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他身上,嗅着属于他的味道,她也想他。
如果能这样拥抱着直到天长地久该有多好,舒小夕相信他这时候对她的情意。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真情,只是这真情有多深?够不够维持一生?
这种情况下,她说出的话也不自觉地带着缠绵的味道,“怎么这么晚还来?”
“想你了。”他仍然重复着这三个字,双臂加重了力道。
紧紧的拥抱填补了她近些天不满的情绪,隔着毛呢外套听他宽厚胸腔里的心跳声,久违的温馨之感涌上心头。她喜欢这种纯拥抱,比更亲密的爱抚动作还让她心醉。就像歌词里说的:一个拥抱能代替所有。情人之间到底是有默契,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前几天两人之间那种疏离的感觉已消逝无踪。
不知道这样站了有多久,冬夜太凉,舒小夕只穿了室内的棉拖鞋出来,光着的脚有些僵冷,不舒服地换脚站立。她这一动打破了那种氛围,苏展阳低头一看,“怎么连袜子都没穿?”
“本来都睡了……”言下之意是太过情急,又想起一件事,“这么晚了,人家还让探视吗?”
“这你别管,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非要照顾别人。小夕,你在这里没给伯母她们添乱吧?”
“胡说什么呢,我明天就回家了,后天能上班。”妈妈的病情基本稳定,有医生看护在,她确实没必要请太长时间假,就是想多陪陪妈妈。
靠在他身上很舒服,她没有急着回房,只是怄了几天气,甚至想好要结束,却被一个紧紧的拥抱打破了坚持,舒小夕苦笑叹气。女人就是这样,刚刚还口口声声恨男人,转身就有可能投入被称为负心人的怀抱,不全为了男人的甜言蜜语,更重要的是一种感觉。说到底,女人就是感情动物。
虽然怕她的脚冻着,可苏展阳不想那么快放她回病房,难得两人之间如此温馨,他堂堂公司总经理,总不至于要在这楼梯间坐在地上给女友暖脚吧?一时间他不知是该松开还是继续抱着。
这些天他的压力不小,大部分来自他的父亲苏理天。在苏家,两父子很少交流,公司的事苏展阳早早接手,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公司树立自己的地位。他从家里搬出去独自居住后,和父亲很少碰面。别的父子如何相处他不知道,在苏家跟在公司一样,也是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关系。
他认为父亲不应该插手自己的事,工作上的事,咱们商量着来,其他的事没有和你商量的价值。关于与聂家合作一事,苏展阳曾告诉父亲,“你想不是我想,如果非要搞什么强强联手,那就去问老妈。她不介意的话,您老人家可以自己娶回家。”
苏理天意识到酒会当天谈话的效果不大,就亲自出马,与聂长阳联手撮合两个年轻人。就在刚刚,苏展阳来医院之前,还陪着聂家父女吃了顿饭。饭桌上气氛不算压抑,两个长辈都是男人,没有像那些女人一样,吃到一半玩失踪,留下两个年轻男女单独相处,而是谈商机谈未来十分投机。聂咏华也不是无知女人,与苏展阳一起加入话题。她想,这种情况下,难道苏展阳不认为这才叫天作之合吗?那个小助理,她能做到这一切?
吃完饭,除了苏展阳之外的三人,都认为该给他和聂咏华创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聂长阳甚至开玩笑说莫要再让宝贝女儿独自回家。
上次在酒会苏展阳就是抛下一切走人。哪知这决苏展阳直接拒绝大家的好意,“我要去别的地方,咏华有伯父,怎么会独自回家。”
聂长阳脸上有些挂不住,苏理天正要说些什么,聂咏华大大方方地跟二位长辈说:“没关系,展阳他就是这样子,我早习惯了。”
她一副逆来顺受的准儿媳妇样,让苏展阳冷笑不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聂小姐的伎俩,而且她的话好像很包容他似的,他什么时候求她来理解自己了吗?
已过了探视时间,他本打算明天一早再去医院,开车到了半路,突然转了方向又往医院跑,有种迫切想见到舒小夕的念头。那是多日来无法与她沟通,压抑了许久的郁闷情绪急于宣泄出来,不见到她,不把她抱在怀里,不足以慰藉自己日渐忧郁的心。
他一向知道自己出色,且风华正茂,竟然会觉得人生无比忧郁,难道他是到了该回归的时候?今夜把她抱在怀里那一刻,他不由脱口说出:想你了。
他就是想她了,而且她的反应让他很满意,听话,柔顺,并且极为懂事地没像前几天那样给他脸色。这让他男人的自大一面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个女人是他的女人,即使她别扭。其实,平时谁敢给他脸色看?只有她是这样,所以他越要出现。舒妈妈的反应很好,对他的殷勤很受用,舒小夕的脸色让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男人都是有贱的一面的,他也不例外。
苏劲打电话过来,嘲笑他和舒小夕的事。他什么时候见过小夕的,改天得好好盘问他。眼下他只想这种和谐无比的感觉能保持得长一点,不过想来很难,舒小夕的别扭脾气他现在也能捉摸到一点儿,基本上她对外界的触觉都是钝钝的,对于她不关心的人和事,翻了天她都不在乎。可是如果她在乎起来一件事,那一句话一点儿小事,就能让她心里涌起大风大浪。
他知道,最近她的别扭完全是为了新年酒会上的事,不光为了当晚造势要做他正牌女友的聂咏华,还为了早早离开酒会的叶雪。他敢打赌,她绝对是听说了叶雪以前和他的事。而最让她生气的,就是他当晚的态度,首先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照顾她的感受,另外就是父亲当晚全当她是透明。
其实是他把舒小夕推到了人前供人议论,明知她不可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还是非要她去参加酒会,都是他的错。
舒小夕靠在他身上,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努力把自己的呼吸速度调整得跟他一致。她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懒得去猜,偏偏越不动越冷。苏展阳察觉怀里的人有些瑟缩,便说:“好了,快进病房吧。”
舒小夕今天晚上决定柔顺到底,“嗯,好。”
她常常会悲观失望,总觉得两人不会有好结果,怕最后会失去他,所以今晚有些失态,格外依恋他。
要是能永远在一起该有多好。
再找到一个让人心动的男人不容易,世间男子,不是长得丑心很温柔,就是妖孽般横行于世。苏展阳总算比他堂哥苏劲那样的人要真上几分。她对他由喜欢到爱,现在更是不想离开他。不离开,永远这样子同居也不可行,要在一起,只有结婚。
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好的男人,非要逼成老公,然后日日相对,久而久之两相厌烦。她不知道是该重复这个过程,还是放弃这个机会。又一想,这哪里是她单方面便能做主的事,决定权从来不在她手里。
她回到病房,先看妈妈,睡得还好。她钻进自己的被窝,虽然屋里有暖气,可她却觉得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寒气。她蜷起身子,用被子裹得紧紧的,脸也埋进被中,无声长叹。
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苏展阳。站在女人的立场来看,一段感情之中,总是女人吃亏得多些,曾经有男人与女友分开的原因只不过是她想要婚姻。莫名其妙的男人太多,舒小夕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和苏展阳分开,还不如两人之间没有感情直接分手。想想,一个男人不耐烦地对你说:“你不过是想我同你结婚!”那大概是女人最难堪的时刻吧。
所以她在心中提醒自己,别去想跟苏展阳最后会走到哪里,前方的路还有很远,要小心碰上这种事。但另一方面,她又替自己不值,难道她就该这样忍着气过吗?
舒小夕觉得自己像要失眠,只好翻个身继续纠结。其实开始的时候,真没想这么远,她觉得快乐,开心。可现在不同了,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一定是她的错,苏展阳一开始说的就是有兴趣,哦,他没说喜欢,更没说爱,更不可能为了寻找生命中的另一半找上她。他的另一半,应该像聂咏华那种,门当户对,知书达理,最重要的就是大方。哪像她,成天小气巴拉的,小心眼一个。
她不傻,看得出来苏展阳的父亲当晚与聂家亲近之意。连她都看得出来,当天酒会上的人也应该全都看得出来。第二天她就请了假,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后天去成悦得承受多少异样的眼光。
有时她很想直接去问苏展阳,你是怎么想的?
他会是什么反应?估计会皱起眉头说:“无缘无故问这些干什么,我们不是挺好的吗?”
一句话就能把她打发了。是挺好的,男人都喜欢女人听话,不找事,像舒小夕这种就是没事找事。挺好的吗?舒小夕不得不承认,到现在为止,确实挺好的。他没有同时跟别的女人来往,工作能力一流,说话靠谱,她真该安分守己。
她在这里越想越气,心里反复煎熬,都不过是无用功,眼看着天都快要亮了,她才慢慢睡着。她是个无梦不欢的人,到天亮前的一小会儿,仍然做了个梦,连在梦里也无比纠结该不该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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