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妻子好,是吧?
不是。
第一次我在女人面前说了实话。红红并不生气。
这我理解。我无法代替她做你受罪的妻子。我不想被动。情人是生活的主动者。
不是。
干吗总说不是。
我想妻子了。
红红口气。我和她都陷人沉思。两种性别不同的郁情包围着四只互相探询的眼睛。她在想什么?我在想什么?我的眷念插翅而飞,朝着一个云遮雾罩的方向。那儿是妻子,是她月亮般团起的肉体。
又是夜晚,又是和红红做爱的前夕。而我,一个多情的流浪汉却开始轻轻呼唤妻子的名字。我想回去,回到我初恋的岁月。知道么?妻子,我要给你写封信,写封真正的情书。我要说,我已经流浪得疲倦了。我多么想见到你,多么想把你紧紧搂在怀里,让你温热的气息呵潮我干枯的嘴唇,让你伤感的清泪濡湿我裸胸上退化了的雄性的乳头,让你那粉红色的舌尖探摸我头发以下的所有肌肤。有一肚子话要说,一肚子情肠要吐,有一肚子滋润的液体准备从眼睛、从口腔、从所有能够倾泻的通道,汇入你芳香无限的一角。我明白,所谓占有,就是让我全神贯注于你和你的某个局部,让我的魂魄通过那天造地设的孔窍,游刃在你的血管之中,拨动你敏感的神经那些伤感的哭泣着的惆惆怅怅的神经,那些昂奋的风雷激荡的神经,那些神秘狞厉的阴森森、冷冰冰的神经。不,占有就是死亡,就是和你女性的绵软一起走向永恒,就是带着父亲和母亲给我的一切,进入他们当初创造我时那种超然飞升的境域,就是最后的返朴归真和最原始的人生体验,就是迎来妙不可言的最初那一刻的陶然欲醉。亲爱的,知道么?我们的重新交合就是世界的末日。
我希望这末日早早来临,希望在永恒的瞬刻里告别人世。可我不能去找你。我知道我的贸然前往会给你带去多大的不安。我不想骚扰你的幸福,不想在你和他所创造的那个天地中扮演一个窥淫者的卑下角色,或成为一块令人嫌恶的绊脚石。我克制着我自己,就像孩子克制着拥有玩具的欲望,就像上帝克制着创造人类的冥想,就像洪水克制着掀翻方舟的怒浪。亲爱的,你知道这里包含着什么?难道不是爱?我的旷古真诚,我的稀世感情,我的空前绝后的纯美的冲动。为了把这冲动分毫不少地留给你,我多么想独居,多么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守着我那作为幸福源泉的肉质的山体,多么想在没有女人陪伴的情况下,体会一番思念的滋味,品一品欲罢不忍的痛苦。可是不行。我寄居在红红家。当她需要我而我作为一个男人不能满足她的时候,我就是罪人了。我注定是女人需要的那种人物,注定要成为她们生活的一部分。如果她们眼中没有我,就等于太阳走向了永远的沉沦,于是黑暗降临,她们就会有大半辈子的双目失明。
我必须是东方的太阳,必须把属于女人的光明还给她们。原谅我,我的娇妻,我对你的背叛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那就让天打雷劈。
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呢。
你后悔了?走不脱,甩不掉。
剪不断,理还乱。
别蒙人了,你对我不会这样,我了解你。
那就好。
好个屁。
我不想申辩。我已经两个晚上彻夜不眠了。对今天晚上我感到恐惧。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么?清醒对沉睡的侵犯如同战争对和平的侵犯。我无法排遣对妻子的思念,胸口阵阵作痛,叹息,盗汗,心动过速,辗转反侧。
亲爱的妻子,我想你,想你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如何丢去眼风,如何做出让他心旌摇荡的表情,想他如何将你一把揽进怀里,而你含羞带笑、娇娇痴痴、半推半就,最终听凭摆布,向他嗲声嗲气地传播你可以奉献一切的信息,想他如何撩起你的衣襟,将你的内衣从勒紧的裤带里撕出来,然后伸进手去从下至上触摸到一个如丝如绸的地方,那地方仅仅是因为需要迎受触摸才像高原一样降升而起;想他如何吻你,如何褪去你的裤子,如何将你覆盖在他的腰胁之下;想你如何激动得痉挛,如何嫌他的体重不足以压碎你的身子而伸手箍住他的粗腰,使劲往下挤拉。可你的手很快离开他的腰际,因为他不能准确无误地在密林丛中找到通幽的曲径,你必须扶他一把才能不使它误入歧途。关键的时刻已经到来,我不能再想,我的黄色尼龙裤衩正支起一顶帐篷在等待客人的来临。要不是面对着红红,我真想走进去,握住帐篷中间的立柱,上下快速滑动。我寻求解脱,我必须解脱,我像一个在苦海中吃力泳动的信徒,我明白手淫是医治相思病的良药。你一定会说,那样会毁坏你的身体。可我怎么办才能摆脱情欲,定入空冥,安然进入清虚呢?亲爱的,告诉我,快告诉我。
你回来这么久了,也不去上班。
凭什么你要管我?
凭我对你的爱。
俗气,还谈什么爱。好像你说过,这是一个无爱的时代,我们都是一群没有爱的人。
为什么要谈时代,为什么要把我们自己划入悲观主义的范畴?我就是爱,我只能爱。爱屋及乌爱我的妻子因此也爱我妻子的情人。为了这份爱,我要做出大多数丈夫都无法做到的事。宽容、理解和对你的信任。我似乎并不认为你的过去以及你和他的关系有什么不好。这是你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是你作为一个女人精神生活和肉体生活的需要,是生命的民主和自由。亲爱的,我祝福你。为了这祝福,我想知道你是否痛快,你是否受到了别人的伤害。如果是痛快我就爱他,如果是伤害我就恨他。可现在我得到的回报是什么?是拒绝我的关心,是漠视我的热情,是把我的宽容看作无能。我的诚心换来的并不是你的诚心。你对我的隐瞒让我觉得内心一片冰凉。
那天上午,我带着春风得意的马蹄声站到家门口。我敲门不开,便掏钥匙。突然里面有了你的声音,你回来做啥?先等一会。我手攥钥匙,在耐心的等待中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半晌你又说,你到楼外面去等着。听到了一个男人憋不住的咳嗽声,我一下就猜到是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我只能服从,我快快离去,平静果断,泰然自若,甚至还有一丝高兴。我知道偷情的美妙就在于那种又惊又喜、又怕又爱的战战兢兢的品尝。我来到大楼正门外面的柳树下。门内黑洞洞的,只要他走下楼梯就能看到我,而我却看不到他,这样他就可以从楼两边的任何一个侧门走出去。我想知道他是谁,却不想见到他,免得双方尴尬。我相信你会告诉我一切,因此显得耐心而理智,一直等到你消除了床上所有可疑的痕迹之后慌慌张张走下楼梯。我听到了你的脚步声,我想我一定会看到,你略含羞涩的笑脸和天真无邪的亮瞳迎着我生机盎然。我想你一定会坦率地说出他的名字,并告诉我你们从开始到今天的全过程。你的诚实会说明你在发展一种健康有益的婚外恋,自然到如同今天的电视连续剧和明天的电视连续剧是同一个连续剧。可我想错了。你呆板着面孔,通红着双颊,回避着我的目光,一开口就说:等一会我再解释我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要解释?是想编个故事骗我?我们上楼,在家中互相偷觑。小敏已经不在了,为了你和异性的爱情,你暂进闲置了你和同性的爱情。
刚才谁在这里?
谁也没有。
是不是那个酒徒?
谁是酒徒?
我不知为什么,竟向红红提出了当时向妻子提出的问题?而红红的回答和妻子一模一样。
那我就不会感到我住在这里是给你增加负担了,你肯定需要有人和你说说话。
我不缺少和我说话的人。
那你缺少什么?
你说我缺少什么?
红红嗔我一眼。这是信号,按惯例我必须过去抱住她甜甜地亲她。可这惯例似乎已经十分遥远了。我装作遗忘,装作懵懂无知,装作对户外的黑夜感兴趣轻轻哼起来:夜色多么好,今我心神往,莫斯科效外的晚上。红红静静地听着。
我才发现你五音不全。
你是不是说,我只要用三个音就能唱好一首歌,而别人要用五个音才能唱得和我一样?
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件毛衣真漂亮。
那天,妻子我的那个你呀,你的毛衣也很漂亮:宽宽的红黑两色的条状花纹,很开的鸡心领,心尖两边是魅惑人的饱满。你一直躲躲闪闪,坐立不宁,心神不安。我猜想你似乎要急着处理一件什么东西:床下揩擦过液体的卫生纸,还是他在慌乱中忘了带走的一件什么东西?我只好暂时离开,说要到楼外的商店去买包香烟。等我回来时你已经想好了掩饰的办法:你拿出卫生带,折叠着粉红色的卫生纸,表明你来了例假,你和他根本不可能发生那种事情。我万万想不到你会如此拙劣,如此明显地在你的大腿一侧挂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条幅。真让人失望,让人觉得你没出息,你辜负了我的培养。我恍然明白,迄今为止,在你眼里,我仍然和别的男人一样喜欢妒嫉吃醋。亲爱的,我爱你,我从心眼里为你自豪,我禁不住抱住你,那么狂热地吻你,吻过之后我咯肢你的腋窝让你笑起来。你笑了,我也笑了。我内心充溢着快乐之水,因为你在这个时候的笑是我的馈赠。我已经当官了,能给你的我全给你。而我希望于你的,就是坦诚,坦诚意味着你具有洒脱的人生态度。遗憾的是,我吻了你三次之后你仍然在隐瞒我。你说出了他的名字,又强调说你们仅仅是在谈话。你之所以让我离去是因为他不想让我看见。亲爱的,你错了,我是一个男人,我非常清楚像他这样的男人会怎样做。如果没有行动他这个人就不值得你去留恋,而事实上你们的行动已经到了完全彻底的程度,因为我确乎听到了床的响动和穿衣裤的声音。你应该如实告诉我,其理由便是你并没有去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
我当然会妒嫉,但我妒嫉的方式是也想在你身上留下我的痕迹,也想进入你的体内。假如我知道他冲你无限崇敬地流了一次,我就想流两次,他流了两次,我就想流四次。他爱你十倍,我就爱你百倍。换一种说法,假如有五个男人爱你,我就会产生五倍的力量去超过他们的爱。总之,对你我应该比任何人爱得更狂,更烈,更痴,更久远。当我知道别人怎样亲你,抱你,摸你,压迫你,和你做爱的时候,我的情欲会更加强烈。我产生的不是反感,而是一种激发着真情与诚爱的冲动。所以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性生活的更加和谐,我希望于你的依然是坦诚。亲爱的,爱他也爱我,这是你的财福,贵如金、重如山,价值连城。对此,你是害怕还是幸福?是幸福,永远是你和我共同的幸福,对么?
还有更漂亮的呢,怎么样?
这种式样的衬衣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衬衣里面的东西我可太熟悉了。
不见得吧,瞧。
你怎么穿起汗衫来了,过去,你从来不会这样里三层外三层的。
你重重地叹口气又说,这是开始也是结束。开始什么,结束什么,为什么不说出来?亲爱的,为你这种稚嫩而破绽百出的哄骗,我感到愤怒。我敢断定,那天上午并不是你们的开始,而是行进中的一个驿站。他虽然是嫖客,你虽然是妓女,但你们之间不存在肉体和钱财的交换而只有精神的联盟、感情的需要。我沉浸在不被理解和信任的痛苦之中,我好心不得好报,我祈求造物主让我成为一个狭隘的小器量的庸人,因为我的豁达和宽容并不为我的妻子所理解,我过去的一切表白都等于放屁。而如果我的心里话都成了放屁,我以后还能说什么?记得么,我说过什么?我要用我一生的奋斗证明我对你的爱,我对生活有多么坚贞对你的爱就有多么坚贞,我要用我的生命,用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爱你。现在,带着不被信任的苦涩我还要说,我越来越爱你,从别人对你的爱中我看到了你的可贵和魅力,看到了你作为女人的价值。你的陶醉就是我的陶醉,你的呻吟就是我的呻吟,你的快感就是我的快感,你的……唉,算了吧。我这条虽然热爱主人却被主人唾弃的狗,还在这里汪汪什么。
你不冷?小心感冒。
待会就会热起来。
看你,隆冬了也不穿条毛裤。
若要俏,冻得跳。
你可不能再俏。这是什么颜色?
这条裤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你没见过,我专门挑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颜色,看你是不是喜欢。
我说不上。
过来呀。
男女之间能有什么?不就是摸趴滚打,咬来啃去,不就是做爱么?做爱也叫造爱。造爱这个词真好:创造爱情,创造享受,从而在意趣横生的陶醉之中让人生美妙起来,让情绪愉悦起来。亲爱的,告诉我,他是否真心爱你,他怎样表白爱情,怎样用行动证实爱情,他带给你的快活我是否也能奉献给你?难道他的手比我的更富有情致和诗意,他的吻比我的更加深长,更有韵味,他的动作比我的还要艺术,还要漂亮,他在时间上比我还有韧性,能坚持多久就能坚持多久,是高质量的漫长?亲爱的,告诉我,我怎样才能超过他?我是否有机会和他比试一番,看谁更有能耐让你感受一种宇宙的震荡?
你怎么啦?你从来没有这样忧郁过。
你的乳房忧郁地平摊着。
你把我平摊在地上,当然高不起来。
过去不是这样。
那我转过去。
别麻烦了。
我的无所适从的情欲如同绷紧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地不能随风远去。性交的快乐降到最低程度,我已是一个雄性的畜生了。亲爱的,这些日子你快乐么?你现在一定非常恨我,至少会有一种被人打扰的遗憾。可我怎么知道那天上午会碰上他呢?我不是有意要防碍你们。我满心期望你得到幸福,却无意中破坏了你的幸福。我只能沉重地说声对不起,只能设法补救我的过失:给你们提供更多的机会。用我大公无私的精神成全你们。说真的,我多么希望有一种和谐、明朗、诚挚的关系。谁也用不着回避谁,更不用害怕谁。你能么?他能么?很多事情你是自己束缚自己,自己成了自己的包袱。要是这个包袱是我,那我宁肯消逝。
我们已经不年轻了,但生活似乎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多少年的好光景?一个人的一生掐头去尾有多少年的好光景?当幸福降临时,就应该牢牢抓住,当幸福离去时,也不要悲伤,因为你已经幸福过。
你怎么这么严肃,也不说话。
红红,我爱你。
贴着我,贴着我,悄悄说,悄悄说。
是要悄声细语,而对妻子我却真想大喊大叫:你高贵你迷人你感情丰富,可我并不想独吞你的全部感情,不想拥有你的全部生活。你就像太阳照在我身上、照在他身上、照在所有寻找温暖的人身上。谁想独占阳光谁就是希特勒傻瓜。再说一遍,亲爱的,如果有一百个男人爱你,我只想做其中的一个,而且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如同你吃了一道菜还想吃更新鲜的一道菜,这是无可厚非的人之常情。而我作为你的一道菜,只要你用筷子尖挑起一点尝一尝,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决不抱填饱你的肚子的奢望。那么多的菜,那么好的菜,让他们去填饱吧,我只想站在一边欣赏你打出一个满足的饱嗝。
我是一个苦难的牲口。我心里只有一点幸福,那就是你的幸福。你的如花怒放的脸庞会驱散覆盖在我头顶的阴云,你的精神的舒展会让我萎缩的人格日益博大,你的爱的自由、你的肉体的民主,就是全世界劳苦大众的民主与自由。既然如此就让我做一条自由的狗吧,随时去嗅嗅你的白嫩而曲线完美的俏皮的右脚,去嗅嗅你的优雅而肉感充沛的没有一刻安宁的左脚。瞧,有个山一样魁悟的巨大身影正陪伴着你,不管他拥有你的什么,我都不放弃一条狗的本能嗅嗅你那笑盈盈的柔顺的双脚。感谢这个无爱的时代,感谢这种造爱泛滥的生活,感谢那些勇敢到狂妄的插足者,感谢你的挠人痒痒的婚外恋。它们加固了我对你的忠诚,缓解了我对别人的冲动。我用人类的感情怀想妻子,我用动物的本能扑向情人。自由的妻子,你那自由的乳房自由的大腿,你那自由的心灵自由的屁股,你那隐入迷雾的私处,走向开放的阴道,此刻如此风光,如此敞亮,如此具有神性的灵火灵辉。我用地球的名义祝福我的妻子,亲爱的,爬出来吧,给你自由。这是生活的报酬。他给你的,我给你的,我们社会的第三者浪潮给你的。
等一等,得停下,折断翅膀,让畅想跌落,跌落在红红发光的肉体中央。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我明白风光无限的时刻,就是站在山巅俯瞰山洞摇摇欲坠或飘飘欲仙的时刻。我就要破碎了,就要把所有器管所有感觉散向虚空,只剩下一个东西代表我向世界宣告:我是一根棒,我具有标枪的使命,我直冲云霄带着白色弧线自一片蔚蓝之中嗡然滑落。
这么快。
对不起,红红,对不起。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沉默。
我对红红心不在焉,我对妻子仅仅是思念,我是两栖动物,我漫步在潮湿的沙滩上,时刻面临海水的拍打,海岸的吸引。然而我毕竟成熟了,彷徨已成过去,我明白哪儿是我的灵魂和失落,哪儿是我的家园和客栈,一切都刚刚开端。亲爱的,你的爱的鸣响是由于我的弹奏,你的爱的富有是由于我的输入。我别有用心:我给他再造了一个理想情人,也希望他给我再造一个娇娇妻子一片绿树浓荫,一河似水柔情。为此我要你牢牢记住,你的心计就是你的幸福:不要把你的往事我的往事告诉他,那样他会轻视你。你应该表明,在婚外你是第一次向一个男人裸露躯体,你不是一个轻率的人,你珍视自己属于女人的一切,而他必须明确,除了他的妻子他只爱你一个,也就是说,他务必有海誓山盟的约束。与此同时你们双方都要培养一种淡淡的绵绵的久久的爱的意绪,感情太烈了容易熄灭,太浓了就缺乏透明度,使你永远看不清他,更无法探入他内心世界最黑暗的深处。你应该清楚,在爱情的马拉松比赛中,朦胧只会让你跌跤,让你糊涂,而糊涂,是烦恼之源,苦难之根,悲哀之本。亲爱的,当爱属于你的时候,请不要忘记爱的真理最不可告人的往往是最美好的。不错,我在信中就应该这么说。
累了?
没有。
还能来么?
不知道。
这不是你的话。过去你总说能来能来。
过去是过去。现在我需要……外力的扶持。比如,故事,讲讲关于你的故事。别人,你可以不说他是谁,你丈夫,或者另一个曾经和我一样对待过你的人,他和你是怎样的。他肯定和我不一样。可我想知道他不一样在哪里。还有你在他怀抱中的感受,肯定也是独特的。
你怎么这么贱,总想打听别人的。
不是贱,而是我不想重复老一套。我需要更新,懂么?意识,行为,还有语言。要是我能感觉到他有自己不同一般的方式,我就能再来。再来还不是为了你。
可有些过程我记不清了。
想起多少说多少。
他……
他是谁?
你说了你不问他是谁。
对对对,我说了。
红红开始讲关于他的故事。她说他喜欢亲她的眼睛她的额头她的脖子,就是不喜欢亲她的嘴(为什么为什么,因为在他的想象中你的嘴沾染着别人的唾液?别人的涎水曾无数次地流进你的口腔,那是贪欲的表现,就像一条狗蹲踞在餐桌旁边,眼望主人盘中冒热气的肉骨头时,垂吊着湿漉漉的红舌头)。他说她的眼睛轻柔如云、润滑如水,她的额头是一面光洁的石壁,刻满一行行清丽的文字,那是关于爱的启示,他用舌尖轻轻磨擦就可以读懂它。他赞叹她的脖子是他从未见过的一根圆柱,支撑着肉欲的大厦,多么出色的白嫩啊。(那么我也要亲亲他亲过的地方,让我的唇印盖住他的唇印,让我的泽润撵走他的泽润,让我比他更加动情地赞叹一声,多么白嫩的脖子啊。)他说只要她的双眼嵌有黑色的瞳仁,那儿就有他非凡的影子,只要她的额头保持光洁,就是一面荧光屏,映现着他思维的脉络,爱在其中变作一只电熨斗,熨平了一切雄性的愁褶。他喜欢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斜枕着他的左肩。他的左手常常从她的脖颈处弯过来插进衣领,捂住她的左乳轻轻抟捏,右手从衣服下面伸过去满把攥住右乳再用食指不停息地捺压乳头。他说这是发电报,接受的一方就是司辖情欲的神经,不久的回电便会引发她的颤栗。她真的颤栗了。她抱住他狠狠地挤压,想把自己镶进他宽厚的肉躯。很久她才平静。他解开她的衣扣,窥探她的乳房,惊呼乳峰之间有一颗米粒般大的黑痣。他自问自答,说世界上什么最绵,什么最遥远,什么是感受不尽的东西?他的回答便是亲吻,亲吻不够便是舔舐,舔舐不够便将面孔埋进她的胸脯大幅度磨蹭。(错了。你坐的并不是他的大腿。你的屁股真实而牢靠地定住了他两腿之间翘首以待的那个东西,而他产生的却是飘然渺然悠然陶然的神妙感觉。而这仅仅是序曲。之后你们的节目正式开场了。不错,他解开了你的衣扣,因此你的双乳以海洋的姿态接受了天上的一滴情泪,于是波浪起伏,潮汐如期而至。接下来是什么?我的亲亲,你怎么不告诉他,世界上最遥远的是你的衣下之肉、裤内之肤。对它,男人永远在接近却永远无法穷尽,就像艺术家永远在创造艺术却永远无法穷尽艺术。辽阔的情欲境界万古常青。无可规范的精虫游荡在无边无际的空间。)突然他把她从怀里推开,使她明白他也和所有男人一样对她的赞美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他钟情于她的上半身是由于他要恣情于她的下半身。(这就对了。这说明他至少是个男人,而男人总是将女人分割成两段,如同炮仗,上段是捻子,下段是火药,点火之后一切都将粉碎。)他将她推倒在床上,把春天万物躁动的气象给了她的腰际。裤带像从冬眠中醒来的蛇从蜷曲到伸展。中间的裤扣松动着,冰河从上游开始解冻。春讯来临了,哗一声浮冰消融,河道畅通无阻银亮的拉锁豁然开朗。她的紧绷绷的裤子已经没有力量护佑她的祖国。祖国首都的黎明再也不是乌云笼罩。凌空飞翔的大鸟缓缓下沉,带给她的半是恐怖半是亢奋。他问她,你的那个他是不是很会和你亲热。她说不知道。他又问她,昨晚你丈夫是不是折腾了你一夜。她又说不知道。他笑笑俯身亲她的腹部,就像一张饥饿的大嘴在吮吸一片热凉粉。她不知道女人的皮肉会产生怎样一种信号,会有怎样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改变时间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牛高马大的他顷刻变作孩子,贪馋地不肯放弃可以属于他的每一滴白嫩。而她也觉得她是母亲,他是孩子,她有了奉献的自豪,也有了得到的满足。(先知先觉的圣贤们,请告诉我,男人和女人之间,到底谁得到了谁?)她不能自持了,是苦闷抑或是幸福,连她也说不清。在一种模糊迷乱的状态中,他已经用那最真实的部位夯撞开了她的最后一道堤坎。那东西就像一台抽水机,将她浑身白的和红的液体抽向一个地方。刹那间她有了一种被倒吊起来的感觉。她以双脚为中心,身躯悠悠地荡入半空,又忽一下美美地坠落。如是反复,一次比一次荡得高远,落得酣畅,而每落一次身体就敞开一尺,直到断裂的痛快变作分娩似的痛苦。这便是走到了欢乐的极限,如水如潮的波峰渐渐凝固成了草木蓊郁的山峰。
起来了,起来了,我的宝宝抒情地起来了。
我站在高山之巅望黄河滚滚。那是一条肉色的河流啊,哺育人类的不朽的摇篮。不朽的那不朽的生殖器从河源到大海,横贯中国,淹没中国,颠覆中国,创造中国。改变世界即治愈阳痿的女人的性感,如高原的太阳在河源的水面上冉冉升起。人民的胜利便是情欲的胜利。我热血沸腾,我走出孤独,我扑向面前的女人,我决心明天就去拥抱妻子。我大声问我自己:为何我青春激荡?为何我生命辉煌?
红红尖叫一声,发现我的脑袋变成了金黄色豹子的脑袋,发现我的牙齿变成了野猪的牙齿,发现我的双臂变成了大鹏的翅膀,发现我的阳物变成了野公牛的巨大犄角。
我是一头暴戾的猛兽,只在妻子眼里具有人的温柔。
我、爱、妻子在情人的肉体之上,我向苍天宣誓。情书就在宣誓之后匆匆写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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