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太阳格外温暖。这是冬季的温暖,当寒流刚刚过去,当寒流即将到来,这个美妙的瞬间最容易让人想起姑娘的笑脸。湛蓝的天空清明一片,从西方蓝到东方,没有一丝云,没有一丝风,只有明媚的风光对爱情的期待。
期待属于我,一定也会属于她。我要回去了,去见我的妻子,我的姑娘,我的朝思暮想的不冻泉、长青树。我要给她跪下,如同当年跪倒在积石大禹山脉的冰峰面前,虔诚到石破天惊。我要说,我是一片沙漠,我的性格是扩张。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一定会将你吞没。本世纪以来,全世界的沙漠所蚕食的绿洲已经不计其数了。我要说,我是一片沙漠,我的面貌是荒凉。虽然你不喜欢我,但当你步履所至、目光所及全都是荒凉的时候,你会发现我还拥有一片沙蒿、一簇沙芭、一丛老绿的沙柳、一只金红色的沙狐。我要说我是一片沙漠,只要你是一匹善于奔驰的骏马,你就会赞叹我的开阔无边。我虽然风沙弥漫,但稳定牢靠。我虽然奉献着干渴,却永远渴不死自己。不衰不竭的地下水在八千米深处汩汩流淌啊,打开我,打开我,我乞求你快快打开我。
而现在,我必须快快打开门。我敲了这么长时间的门你不开,为什么,为什么?我掏出钥匙,在手中故意哗哗抖了半晌,里面依然没有动静。莫非你不在?去上班了,还是去了阿尼玛卿大街?我要证实这一点,我急切地打开门。
哎哟嗬,她在。孤孤单单地只有她一个人。
屋里黑黑的,窗帘拉上了。大概好几天没有生火,冷气阴风波来浪去。
她既没有躺着,也没有坐着,更没有站着。那么,她在干什么?她为何要这样?蓦地,我想起了积石大禹山脉中那个通往冥府的石壁洞穴,我再次领略到那种占有空间和时间的悲哀。时间是静止的,空间是无边的。时间里飘拂着挽帐,空间里遍布着尸体。
我的姑娘,我的美丽的妻子,我的天空我的太阳,我的冬天里的明媚,我的期待中的梦乡,我的卿卿吉尔玛,她怎么会悬空吊在梁上?
这么长时间我没有回来,没有回来,都怪我没有回来。我站在情人高高的乳丘之上,没有回来看我的姑娘。晚了,即使承担该杀该烹该油炸该万剐的罪过,也已经晚了。
僵硬、冰凉,她死了已经好几天了,无人知晓。她的朋友在哪里?这个世界在哪里?我们在哪里?我们懂得了爱就等于已经告别,我们看见了曙光就等于正在绝望,我们衷心赞美架在脖子上的屠刀,我们想到征服就已经荒唐。我们的胴体闪闪发光,因为我们有亿万个细胞就有亿万种死亡。我们抛弃了必然到来的夜晚和黎明,我们只能走向远古的宁静。
宁静的桌面上,是我写给她的那封信,还有她的绝命书一封她写给我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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