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静如塬,纹丝不动。她正在酝酿爆发,我抬头,两眼迷瞪瞪地看着她的胸脯,在心里喊着,淹没我吧,雪浪。然后一头扎向她那音流汪汪且炫烨光耀的乳房。我在白泥中滚动,我就像一头喜欢用稀泥洗浴身体的蠢猪。我由衷地说,真她妈舒服、真她妈软啊。
盈尺的雪已是那般苍茫。
以我的面孔为中心,白色在原野上向四面八方无尽地延伸,呈现在我面前的是干净、是空洞、是邈远和伟大。不会有别的色彩出现,因为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辰,生命都在洞穴或者窝棚里喘息。是的,色彩只属于生命,只属于活跃和青春。而在这个白色膨胀的无限大的空间里,那种壮丽的寂寞,那种没有时间限制的宁静,那种阔大的森冷,所能够给予人的,除了渺小和悲哀,再就是光阴不老而世事无常的感慨。我是渺小的,在女人的肉体那永恒的白嫩中,我渺小如一粒橙黄色的粟米。我把自己随心所欲地播种在白色的沟渠里,发芽,分蘖,破土而出。小敏,小敏,我的冰天雪地,我的北极之光,我的起伏,我的动荡,你姗姗来迟,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投入我的怀抱?
这时,她哼了一声。她哼起来妙如黄莺啼啭,令人想起荒原上的孤旅之人正在孤树下和一匹母兽鏖战,而空中却鸟韵如缕。我从她那乳房的陷坑里扬起面孔,看她的眼中已有许多泪斑正在闪闪发光,是激动还是伤感?是杜鹃啼血还是快意所致?我冲她笑笑,继续我的亲吻。这次是在她那广丘般平滑的肚腹上。肚腹似乎是个充了气的救生艇,或者我的头是只膨胀的皮球,纵然使劲往下按也只能漂浮在水面上。此刻,冰的清影、雪的素辉、风的幽凉环抱着我的视域和心地。我看到这纯净的天地映白了历史,看到冰清玉洁的时间和雪浪造就的地平线一样,遥遥不动。而我却像个欲界中的流浪汉永远地行走着。白色之上,我的姿影如此污秽,我的面孔如此肮脏。我顾影自怜,只把无声带给人间。我的双手开始在她光洁的肌肤上乱摸乱捏。那一刻,我的灵魂仿佛蹲踞着,僵硬的手指在雪地上划出了一个一米见方的窗框。我要数一数,在这个范围内,盈尺之厚的雪到底是由多少片雪花组成的。我假设每一捧雪有一万朵雪花,那么我该捧起多少雪花?过了很久,那个窗框便被掏空了。我记住了三百三十三捧这个数字。三百三十三乘以一万就是我要知道的雪花的数字。我在她身上摸捏了三百三十三下,三百三十三次肉感的享受,三百三十三种不同的感觉,三百三十三个完全异样的地方。她的哼唧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长响亮。就在这种欲望之声的伴奏下,我畅想我所生存的青海辽阔无边,我所热爱的中国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如果一切都被白雪覆盖,那么它们该有多少捧雪和多少亿雪花?
每一朵雪花都是一个俏丽的女人,覆盖着青海,覆盖着中国。土地,我的亲爱的女人,我的冰肌玉骨的清寒的冬天。我发现我的灵魂正在俯视着那个被我掏空的雪坑。它是我了解冬天的窗口。只要有女人就会有冬天。只要有冬天就会有雪白的裸体、纯洁的性交、白皑皑的波浪、明晃晃的伏卧撑。
在我迷惘的亲吻中,雪原继续苍茫着。几片冷云展向天际。挽救冬天的太阳陨落了。我无能为力,长歌而已。
那一边是深树林哟,
我带着太阳走过去,
卿卿吉尔玛,
太阳的故乡神的家。
你好像在念叨什么。
这种时候,除了念叨你还能念叨什么?
那可不一定。
我向毛主席保证。
你落后了,语言和动作都落后了一个时代。
是么?我可没发现。
我把头蹭到她的肚腹下面去。她的身体轻轻一抖,腿蜷起来,在我的两侧形成了两座光秃秃的山。我亲吻她的阴户,我嗅到了紫罗兰粉底霜和野丁香增白剂以及霞飞牌洗面奶的气息,我看到那儿正在飘洒一场诗意的雪,它是冬天的儿子,是一缕温馨,是一抹亮丽和一种温慰。儿子睡了,便让一切都保持安定,儿子醒了,所有的也就嘈杂起来。如同我的关于女人的思想我的思想是我的私生儿,野合而生,其生活的全部便是啼哭和睡觉。雪日里,我的思想从天上飘下来,扬扬洒洒的,似春絮,似春情,似春潮,似浓浓的春蜜、欣欣的春草。一片片的晶体,一朵朵的琼花,随风喧闹,轻歌曼舞。远远地观望,它热情奔放。可一旦你触摸到它,就会发现它稍纵即逝,留给人的只是一滴隐约的冰凉,几乎是不真实的冰凉。冬日的天空泛滥着雪,也泛滥着我的思想,泛滥着我的孤独与高贵。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在这个世界上,我独自热爱我的遥远的冬天。
是的,我正在捕捉那遥远的感觉。它总是做出一种准备出现的样子,却久久不肯走出烟瘴使自己清晰起来。我使劲用舌头拨弄她的阴蒂,试图从她的反映中获取某种灵感,可是她却打断了我的思路。
你不嫌它?
不。
这么说,你认为我是个贞女。
不,世界上根本没有贞女。
啊哈,你这个傻瓜,起来,起来呀,我给你说一件事。
不、不让我舔了?
待会有你舔的,只要你愿意。我问你,你认识一个外号叫大鸟的人?
大鸟?不认识。
我抬起头,抚摸她那白如雪笋的大腿。
你一定认识。他给我们,就是你妻子和我说起过你。他是个惯嫖。
嫖客?倒认识一个。
他还给你介绍过妓女呢。
别提了。
我指的不是叶小红,是另外一个。
就是防空洞里的那个?
对了,她就是个贞女。
胡扯,她都把自己给搞烂了,搞出了性病。
你相信?
我为什么不相信。
我说你是个大傻瓜嘛。我实话告诉你,她是大鸟的对象,迄今还是个处女。
天方夜谭。
不信拉倒。我骗你干什么?你回想一下你和她当时的情形就会明白的。
当时是有点不正常。
她做了三年生意,就靠着那种哭哭啼啼的办法,别说失身,就是裤子也没脱过,钱倒挣了不少。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明天我就去找她。
干什么?不睡她一觉不甘心?
跟她睡?恶心。我要把我的手表要回来。
别做梦了,她不但不给,还会说你是无理取闹,告到你们单位上。
我吸口冷气,是雪原上的冷气。
你怎么知道这些?
在这个行当里,没有我不知道的。
看来,你不是个一般的人,和他们也不是一般的关系。
那当然。
到底是什么关系?
别问了,等你做了我的丈夫我再告诉你。
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干吗要说这些呢?还不赶快上来。
我没再说什么,脱掉衣裤就上去了。
山岗雍容静穆地起立。白色的雾障后面是白色的崔嵬。一岗连着一岗,白色的起伏绵亘不绝。我希望永远是这样的:升起来的是皎洁,伏下去的是素白,荡荡的,直走天涯。冰光莹润的体魄,雪色照耀的容貌,皓亮的头脑,纯粹的情欲。山在高耸,我在挺立,雪在蒙蒙缭绕,轻纱般地缭绕。不错,山是她,也是我,我们相撞在冬季,恋恋不舍,缠绵到不分你我,陶醉到无意争春。山的雪,雪的山,白白的,嫩嫩的,无限广漠。我的爱的霜路盐途上,突兀着许许多多的冰峰雪岭。那是肉感的凝聚与独立,制造着我的男人的雄伟和挺拔。野性的雪,自有她泽被山岗的理由,那也许就是她的情怀。我感到温暖,山感到温暖,冬天感到温暖。
哎哟。你出来,出来。
怎么了?
她骑在了我身上。我觉得我是一只桐油漆成的船,她是一片白色的帆。我们在海面上乘风破浪,晃啊晃,漂啊漂。后来海啸出现了,我们在巨浪中上窜下跳着舞蹈。
那是一种疯魔般的舞蹈,是长发、长袖、长长的飘带以及无数银蛇般游翔自如的长腿狂乱扭动的景致。一切都在高速运动。风驰电掣,雪的光流一股股地喷射,形成浪涌山叠的一片。点点白色连作斗折蛇行的线条,漫漫地拉开,拉出曲折和迤逦,拉出猎猎飘扬的天网,拉出冬天的明媚,或跳跃,或疾飞,或浮游,或潜行。所有的都在旋转,都在涡流里回环,都沿着一条条螺线疾速地高逝。仿佛大雪不是从天而降,而是崛起的粉尘直走空际,自下而上,由地及天。纷乱的空间,空间的洁白,洁白的狂舞,狂舞的女性裸体,裸体对阴茎的抹捋与挤压,让我陡然觉得在一片乱乱蓬蓬的闪烁之中,她越升越高,直到一团团的乌云将她紧紧搂住。我发现,她,女人,是洁白却一点也不透明,是辉煌却给人一种整个宇宙的沉郁和阴暗,是平原却让人觉得是地的直立和天的倾颓。我仿佛听到鼓乐升起,剧变的旋律从远方走来,喘息的节奏和阴道里潮汐之水噼噼叭叭的声音响彻云霄。气雾变幻着,托出一天光怪陆离的色彩。我问自己,难道这是死亡的繁荣,是人与冬天的婚配?我的颤动就是地球的颤动,她的颤动就是苍天的颤动。尽管天比地大,天能包容人间万物,尽管女人可以涵盖男人,可以用胎衣般的容器掠夺或者孕育世上的雄伟、男人的能耐,但我依然保持着独立与孤洁。我要使冬天平静,要使它呈现安详的冰莹玉丽,要使我的祖国、我的土地、我的心境投入明朗与和平。
下来吧,你累了。
不累,我从来没有累过。
我让你下来你就下来。
怎么了,我把你弄得不舒服?
太舒服了,可是你要知道,过犹不及,你再动下去,我就要流了。
抑制住,我听人说抑制射精的幸福是一切幸福之上的幸福。
也许是吧。
好像你没有体验过。
因为我从来不抑制自己,快流的时候我就强迫自己停下来,稍事休息,接着再来。
你真自私,你可以休息,女人呢?一休息就没了,说不定再也不会来了。
所以我希望和快感不强烈的女人干活。我和妻子,之所以,后来,变得不融洽,就是因为她太强烈。
你无能。
不是无能,而是太能耐了。
吹牛。
吹牛我不是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
这话是比较接近真实的。但我觉得可以把它理解为褒奖,理解为对我的鼓励。我一把扳倒她,将她的两条腿搭在我的肩膀上。
慢着,我还有话说。
进去再说。
忽哧一下,进去了。我感到,我感到,我感到,真他妈没法说。只觉得,现在,我又在上面了。我高傲地俯临大地,大地是一片雪白的海洋。这雪海具有惊人的浩渺,这浩渺包孕了大千世界不同季候里的种种景象。一边是水波不兴,静如云息,一边是雪浪如峰,宛似海流横溢。还有漾漾的螺纹,盈盈的涟漪,滟滟的水光。海天一色,绝无浊杂的清清白白。海烟淡出淡入,海景就在烟云间飘来飘去。嘶哑的海啸声游移在风头风尾,高高低低的不平整。远远的天边地界,海潮以不变的奔势直扑空际。巨大的波幅贯通了整个原野。白茫茫的雪海啊,泱泱地扩大着,把那巨澜、把那迷蒙、把那雷鸣般的哮叫推向天的尽头,只给我断断续续地送来水声隐忍的呜咽。苍海如梦,如高洁之水奔来眼底,让我领略缟素的天、缟素的地,让我在迷恋纯晶与清新的同时又坠入凄寂明亮的酷寒,让我一览汪洋而后自惭形秽,也像雪海的残流一样悲切地潺潺。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当冬残梦断,当冰雪消融,当西风渐老,当寒流归去,在雪晴的傍晚,在春汛的日子里,在溶水的破裂声阵阵传来的时候,雪海会带着孤独,带着冷月寒星的投影,带着瘦损的姿容,来与我相伴。我们惺惺相惜,我们唇齿相依,我们日夜回忆这片雪景漂去的宏大与雄丽。
白头霜面卿怜我,清芬散尽我忆卿。
小敏,你真好,比所有的女人都好,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说呀说呀说呀,不要光哼哼。我喘口气,歪着头在她的小腿上揩揩我脸上的汗水,更加卖力地运动起来。
你先别动,我要把话说清楚。
我不动了,用胳膊撑着身体,悬悬地吊在她上面。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随便让人占便宜的。
你是说,你要报酬?
我要你。
我侧身腾地坐到她身边,惊愣地望她。她咬咬嘴唇,固执地说下去。
你知道你妻子为什么要自杀?
我对她不好。
不是,绝对不是。她对你才不在乎呢。她在乎的是我。多少年了,我和她一直保持着一种特殊的关系。我是她的精神支柱,她是我的人生向导。可是,你知道,向导总是暂时的。我不能一辈子做一只属于你妻子的羔羊。我终究要找男人的。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她觉得这是一次最沉重的打击,想不开,就那样了。
那、那、那,你要找的男人是谁?
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
反正你妻子是明白的,我对她提起过。
到底是谁?
你。
我苦笑一声,摇摇头。
我还对她说,我和你已经有过多次性关系。
她相信?
凭着她对你的了解,她没有理由不相信。
胡说八道。你不会那样卑鄙。
恰恰相反。为了爱情,卑鄙一点有什么不好?
可那次,我几乎一刀子把你捅死。
正是那一刀,才捅醒了我对男人的兴趣。
不合逻辑。
我有我的逻辑,我喜欢不讲理的蛮子,那才有味。
你不想想,你要是和这种人结合,你的小命危在旦夕。
不错,我想过。但一个人不是为命活着,而是为爱活着。
我无言以对,但我依然不相信她会是这样一个女人,说她好也确实好,说她坏也确实坏。我沉思着,她却兴奋起来,使劲拽我一把。
我扑过去,用我生殖器的残暴告诉她:你的算盘打错了,我决不和你结婚,决不会真正爱你。
变若神,幻若鬼,疾若风,腾若龙,撼山撼月,荡天荡地,轰轰隆隆萧萧黄河,以生龙活虎的姿态,以汹涌澎湃的情绪,以不可一世的气势,忿忿而来,无数次地涌向宏伟的堤岸。堤岸破裂了,转眼就是泥石奔走。终于,我让她发出了一声撕心撕肺的尖叫。我为此而高兴,高兴得唱起了心中的歌:
说打就打,说干就干,
练练手中枪,刺刀手榴弹,
瞄得准来投呀投得远,
上起了刺刀叫她心胆寒。
抓紧时间加油练,
练好本领准备战,
不打倒反动派不是好汉,
打她个样儿叫她看一看。
她依然是冬天,依然是雪原。雪粉朝我阵阵扑来,似乎是为了寻找一湾避风港。而我不想也无力庇护它们,只能让风的阴恶永驻在心里,以便将来在风清月朗时提起往日的酷虐:让你妻离子散的,是那种时而飒飒、时而嗖嗖的东西。我要说,全世界的白嫩、全世界的雪粉,你们不能如此疏松、如此轻飘、如此孤立无援。你们要团结,要粘连在一起,要让所有冬天的雪都凝冻成一个结实的板块。当你们不再被我的脚步踩得吱吱叫的时候,当你们不再像柔软的绒毯而像坚硬的宁折不弯的镜子的时候,你们就是冰了,你们就会平静,就会抵御一切狂风恶飙的吹打。我想着,感到风锥正在我身上狠狠地攮着窟窿,风针正在我脸上刺绣着惨白的图腾。我赶紧加快抽动以驱散我的痛苦。我知道我是懦弱的,如果雪花不给我抚平身上的创洞,我就只好终身啼哭。
在我的推动下,她瑟瑟发抖。被她扬起的雪在风中逃遁,上天入地,再也没有出路。因为这空间既有风的鼓胀,也有雪的饱满,谁也无法挤兑谁而独领风骚。只有肉捏骨做的我是空间所排除的,是风与雪所不在乎的。我形销骨立,让风雪在周身裹缠,愈缠愈猛,愈缠愈厚,我恍入陷阱,发现我的积雪便是我的坟坑,而那恋我的狂风则是葬我的来自阎王殿的精灵。
然而,尽管如此悲哀,却还在战斗。我和她没完,只要时间的流动一如既往,我的精水情水的流动就不会枯竭。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如果她不向我求饶,我就永远要克制射精。
是的,我没有放纵自己。因为她没有向我求饶,或者说,没等到她求饶我就主动罢战了。我对她说,我晚上还得准备行李。我要出差,去牧区调查贫困现状,然后向政府提供关于全省贫困地区如何脱贫的书面材料。她问我去多长时间。我说搞完这项工作大概需要两个月。她说我在骗她,说我是为了回避是否和她结婚的问题才临时决定下乡的。我申辩说不是。她生气地噘起嘴,没听完我的申辩就骂道,你这个不识抬举的懦夫,你滚吧。我略停了一会,就滚了。我暗暗发誓,尽管我并不打算和她结婚,但我一定要让她的阴道磨出血来,然后听到她求饶的声音,一定要把这泡憋回去的精液喷射在她那积雪的沃野上。如若不然,此生此世我就不再接近任何一个别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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