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往回走,记忆还停留在昨天晚上在家里洗过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好像是在看电视,再然后记忆出现了空白,犹如平地一声雷般的突兀与骇人,最后我就躺在了这里,记忆与记忆没有连接点,中间的时间是一堵怎么也翻不过去的墙。
我知道我又犯病了,且这一次比哪一次都严重,在之前无论怎样,在犯病的时候,我是有意识的,我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而这一次,我像是被打了一针麻醉剂,昏昏地睡了过去,醒来后已经千里万里。这比任何事都要让人恐慌,就像是蒙着眼睛走路一般,不知道面前是海洋还是万丈深渊,但仍旧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我回到了家里,门当然是虚掩着,电视还开着,在播报早间新闻。我关了电视,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服,便去幼儿园看然然。在出门之前,我对着镜子狠狠拍了两下脸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装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我轻快地走下楼去,仿佛是害怕有人监视我一般,我竟然还强迫自己吹起了口哨,向那些无形的双眼证明我很好。
我一路吹着欢乐的口哨,哼着轻快的小调来到幼儿园,轻车熟路地找到然然的班级,趴在窗口探头往里面看,第一眼没看到然然,第二眼还是没有,我急忙推门进去,孙老师笑着向我走过来,我们又站在了院子里。
“然然呢?”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昨天晚上被一个女的接走了。”孙老师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旧保持着笑容。
“哪个女人?你怎么能随便让人把她接走?”我有些生气。
“昨天傍晚来了个女的,穿着牛仔裤,披着头发,说要看看然然,我问她是谁,她说是然然的二姨,我便把然然领出来问她认不认识面前这个女的,然然扑过去抱住那个女的大腿就哭,求着女人把自己带走,还说在这里睡觉害怕……我也没办法嘛,那个女的还说就带然然住一夜,今天就送回来。”孙老师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带着哭腔说道。
“然然根本就没有二姨!”我心里已经开始在盘算这件事情了。
“我给你打电话了,可是你一直关机,然然还一直哭闹,非要和那女的走,我也没办法啊!”孙老师哭了出来,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你……你……你就没留个那女的的联系电话吗?”我指着孙老师,手指还是颤抖,但我努力控制自己,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然心里那个疯子又要跑出来了。
“没有嘛……当时没想那么多嘛……”孙老师已经蹲在了地上,“对了!”她猛然站起来,“我好像听见然然叫她‘小嫚阿姨’。”
我的心里一惊,但也正好证实了我的推断,我掏出手机要给小嫚打电话,可是该死的手机还是处在关机状态,“你把手机借我。”我冲孙老师伸出手说道。
“我的手机坏了,昨天晚上掉进马桶里了,我还想着中午去修呢。”孙老师无奈地说道,但眼泪已经止住了,“你知道是谁了?”她问道。
“知道了。”我咬着牙齿说道。
“是谁?为什么要带然然走?”孙老师追问。
“是我前女友,想要报复我,现在你清楚了吧,你现在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了吧!”我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冲着面前这个妆都哭花了的女人吼道。
“我知道,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但是请你别和领导反映,我这个工作也不容易……”孙老师又哭了起来,拉着我的胳膊央求道。
“好,好,我不和你们领导说。”我确实有点怜香惜玉,毕竟我们前几天还有过那么暧昧的约定,我不能责怪她,我只能怪我自己。
“你回去上课吧,我自己去找然然。”我在孙老师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在颤抖。她突然就张开双手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又迅速抽身跑回了屋子。我没有心思体会这个拥抱的感觉,我转身跑出幼儿园,在一个公共电话亭给小嫚打电话,那十一个数字我清楚地记在脑子里,是当初小嫚逼着我记住的,现在看来她很有先见之明。
拨过去后,关机,一点新意也没有,我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打了辆车去小嫚的单位,被告知她前段时间辞职了,去她之前住的房子,已经换了住户,她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云朵都懒得变成。
我又回幼儿园找孙老师,希望她能和我一起去报案,她很痛快地答应了。于是中午时分,我们两人来到了警察局,讲述了相关情况,我提供了然然的照片,可惜没有小嫚的,我还向警察提供了小嫚父母所在的城市,但是我没有详细地址,警察让我留下联系方式,便叫我回去等消息吧。我询问什么时候能有消息,警察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但我们会尽力的。”他这句话前半句把我惹毛了,我也就没管那后半句的补充,“你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不知道,要你们警察干什么吃的!”我怒不可遏。
孙老师拉了拉我,示意我冷静。“哟,怎么?要打我?来呀,打我啊!”警察很无赖地往我身边靠近,我已经握起了拳头。“打我你就是袭警,判你几年都没问题!”警察嚣张地冲我喊道。我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我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起来了。
“好了,走吧,别冲动。”孙老师抓住我已经握住的拳头使劲地往外拉我,我的身体跟随着孙老师往外走,眼睛还在怒视着警察,直到我被拉出了门外,看不到那个警察,世界干净了。
我和孙老师沿着林荫路往回走,我没有心思聊天,只是低着头走路,偶尔抬起头看一眼被树枝遮挡住的天空,叹一口气。
“别着急了,着急也没有用,别急坏了身子。”孙老师安慰道,“再说那个叫小嫚的估计也不会对然然做出什么,只是带走几天让你着急着急。”孙老师转过头看着我。
“但愿是那样。”被她这么一说,我的心里果然轻松了许多,我还是比较了解小嫚的,她虽然有点心机,但人的本质还是不坏的。“其实小嫚人还是不坏的。”我说出这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其实也是在给自己信心。
“那就好。”孙老师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就沉默着一直往前走。
“你还没吃饭吧?”我自己感觉有点饿了,便开口问道。
“对哦,都忘记吃饭了。”孙老师笑道。
“那我请你吃饭吧,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我摸了摸兜里的钱包,幸好出差费用还剩下一些。
“好啊,正好我下午也请假了。”孙老师的表现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高兴。
我们走进了一家餐厅,挑了个靠窗的位置,随便点了几个菜,不急不慢地吃着,我又要了几瓶啤酒,孙老师也和我喝了几杯,酒意上来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我慢条斯理地把我的人生讲给她听,当然没有讲自己也发疯那段,她表现得很好,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其实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讲诉自己的人生了,已经没有了第一次讲诉时的激情,甚至有些烦腻了,但好在这还是一个好故事,光是故事本身就很吸引人,所以不至于让我自己和孙老师都显得尴尬。
孙老师是个智者,她在听我讲故事的时候并没有像小嫚那般全情投入,她能够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所以她也就不可能一会哭一会笑,自始至终她都保持浅浅的微笑和温顺的眼神,偶尔喝一口啤酒或吃一口菜,优雅至极。
她的这般姿态时不时就把我的讲述打断,我看着她下垂的睫毛和阳光照进来的剪影,总是有一瞬变得心不在焉,忘记了接下来的故事是什么,也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此刻又是何年何月。
她在听完我的故事后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像是一部文艺电影沉闷压抑的结尾。
我们走出餐厅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两个人都有了些醉意,这一个漫长的下午就这么被我们打发了过去。
“我们去酒吧继续喝,这回我请你。”孙老师意犹未尽。我笑了笑没说话,她已经拉起我的一只手朝酒吧走去。我摇晃着跟着,看着她的发梢被风扬起,又兀自笑了笑。
我保持这样的微笑一整晚,我发现自己现在喝醉以后就很喜欢笑,举杯的时候笑,聊天的时候笑,就连上卫生间的时候也会笑。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孙老师正好也去卫生间,不过她没注意到我,她在低头讲电话。
我走回座位仰头喝了一大杯酒,又喝了一大杯酒,然后便是不可抑制的愤怒,我把酒瓶子砸在了桌子上,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服务员,也把孙老师惊了回来。她拉住我的胳膊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没怎么!我开心!”我大吼着。“没事,他喝多了。”孙老师向服务员解释道,顺便也把账结了,便扶着我走出了酒吧。
走出酒吧,我就甩开了她的手,“别拉我,你别管我!”“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孙老师又过来搀扶我。我再一次甩开她的胳膊,“你给我滚!”我身体里的疯子又钻了出来,我沿着街道开始奔跑,可是又觉得闷热难耐,便把上衣脱了,接下来脑子又是一片空白,我受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脑逐渐恢复了意识,感觉就像是睡了一个没有梦的觉。我还没睁开眼睛便先听见了哭声,从声音判断,应该是孙老师,我慢慢睁开眼睛,便看到她跪在我身边,捂着嘴巴在哭泣,头发披散下来,落在我的胸前。
她看我醒了过来,便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连说了十几声对不起,一边说脑袋一边晃。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自己还是躺在街上,还是深夜的样子,这证明我失去意识没有多久,我坐起身来,把地上的上衣捡起来,没有拍打上面的灰尘就穿上了。站起身来的时候,我觉得膝盖有点疼,可能是不小心又磕碰在哪里了。
孙老师也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站在我的旁边,她还在哭泣,“我不知道你有病……”那个“病”字说得虚脱无力。我冲她笑了笑,我不知道这笑的成分是什么,可能是我的酒还没醒,“我不需要同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孙老师还是一直在重复这三个字,仿佛这三个字是她的生命格言一般,需要反复被提及。
“我回家了,你也回家吧,睡个好觉,明天……”我的停顿意味深长。“我知道明天怎么办。”孙老师抢着说道,然后掉过头率先跑走了。我看着她奔跑的背影,觉得这女人很傻,干吗不打车呢?我当然要比她聪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向家里驶去。
我想要回家睡个好觉,因为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我以为这个夜晚就这样结束了,但夜晚永远比想象之中的要长得多。
我回到家中,这个我愈发厌倦的囚笼,我想要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却发现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是穿过的,我抱着这些衣服走进卫生间,打开洗衣机的盖子,突然就愣住了,手中的衣服全都掉落在地上,我的脑子出现一道裂痕,如电击般疼痛了一下,我颤抖着把手伸向洗衣机,把然然抱了出来,她身体僵硬着,早已失去了温度。
我看着怀里的然然,双眼紧闭着,表情一点都不安详,是恐惧与绝望的混合体,双手向前伸着,似乎在努力抓寻什么,脖颈上有两处紫色的掐痕,像是用力的吻痕。我的双手开始慢慢无力,悲怆的泪水顺着脸颊滴在然然的身上,我想要大声的号啕,却发不出剧烈的声响,悲伤像一把钳子钳住我的喉咙,只剩下游丝的气息挤出气管,与口腔产生微弱的共鸣。
而比悲伤更恐怖的是未知。
我把然然放在了沙发上,然后自己小心地坐在地板上,脑子在高速运转的同时眼泪也就止住了,但我的思考只能确定出事情发生在昨天夜里自己失去记忆的那一段空白中,其他的便没有丝毫线索。
我又看了一眼然然脖子上的掐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以确定是被掐住脖子窒息而死的,我仔细盯着那两处掐痕观察,明显是男人的指痕,我慢慢地把自己的手向那指痕靠拢,一点一点地贴近皮肤,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了,然然脖子上的指痕竟然与我的手指完全吻合。
我迅速把手抽了回来,仿佛触摸到了沸点,我的心也跟着手臂一样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我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向后一仰躺在了地板上,眼睛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流在了地上,我似乎听见了滴答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把懊悔、惶恐、疑惑敲击出来。我点燃了一根烟,拿着打火机的手不停地颤抖,试了了好几次才算点燃。我深吸了一口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让自己得以思考整件事情,我拼命地摇晃着脑袋,努力地回想着昨晚的事情,“我回到家后先是洗了澡,然后打开电视,接着……”大脑总是在这关键时刻闪过一道闪电,就像是神经性头痛一般仿佛一瞬间有电流流过,如果有声音的话那肯定就是刺的一声。我与这电流对抗,一次再一次地尝试回忆,疼痛连接成一条直线持久地撞击着脑部,我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但庆幸的是疼痛的大脑里开始出现画面了。一个画面,又是一个画面,如同黑白照片一样在脑子里闪过,我靠着这些记忆的碎片,终于能够拼凑出一段比较完整的记忆,珍贵得如同二战纪录片。
昨天晚上,记不清是几点了,我回到家后先是洗了澡,然后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电视机,接着听见敲门声,我急忙穿上衣服去开门,便看到小嫚和然然出现在门前。“舅舅。”然然向我身上扑过来,我疑惑地看着小嫚,“然然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小嫚并没有进门的意思,而是在门口道:“我路过幼儿园,看到然然在院子里玩,就走进去看看她,这小家伙便哭着要和我走,我也没办法……”小嫚无奈地笑了一下,“看来只有小孩子的感情是真的。”
“我才没有哭。”然然在我怀里撅着小嘴不满意地说道。“好好,你没有哭,然然那么听话当然不会哭啊。”小嫚在然然脸上轻轻捏了一下。“那……谢谢你了,这么晚还麻烦你……”我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愧疚,语气也变得尴尬起来。
“没事的,你太客气了。”小嫚弄了弄头发说道,对话也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了,像是突然按灭开关的灯泡。“那……”我们俩同时说出了这个字,然后一起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小嫚接着说道。“嗯,我就不送你了。”我的笑容仍旧挂在脸上,“然然,和小嫚阿姨再见。”我把目光收回挪到然然身上。“小嫚阿姨再见。”然然挥了挥小手,稚气地说道。“然然再见。”小嫚也挥了挥手,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画面竟然莫名其妙地让我心里一酸。“嗯……你以后好好带然然,现在坏人多,小心点。”小嫚抛下这句话便转身下了楼,“但我不是坏人。”小嫚在第一个转角又补充道,接着脚步声在不知第几个转角处消失了。
我把然然抱回了屋子,然然挣脱出我的怀抱后,坐在沙发上便撅着嘴不说话。“怎么了然然?”我问道。“舅舅说话不算数,说好自己来接我结果却让别人来。”然然抱着胳膊,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不是舅舅说话不算数,舅舅刚回来,你看已经这么晚了,所以我想明天再去接你。”我努力解释道,也不知道这么解释这个小家伙能不能够听得懂。“不管不管,你说过一回来就接我的。”然然开始胡乱踢腿。“好,都怪舅舅,舅舅说话不算数,舅舅是大赖皮,舅舅和你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我举着手做发誓状。
这下然然笑了,腿也不蹬了。我拿出一罐饮料给她,她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后突然道:“舅舅,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的累赘?你是不是特别不想要我?”我吃了一惊,她才这么小怎么会思考怎么复杂的问题,“怎么会呢?你听谁说的?”“小嫚阿姨,小嫚阿姨今天下午带我去吃了肯德基,然后又领着我去了火车站,我不去,那里人太多我害怕,我就一直哭,小嫚阿姨就说她要带我走,还说你不喜欢我,我就是你的累赘,要不是妈妈进监狱了,你才不会要我呢……”然然说着说着就哭了,扭着身子趴在沙发靠背上不停地抽噎。
我蹲下身子轻拍着然然的后背,“别听她瞎说,舅舅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怎么会觉得你是累赘呢?那是她骗你的,她就是想让你和她走……”话说到这里,我的心突然一颤,“那她怎么又带你回来了?”我的语气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然然转过身子,眼睛还是湿润的,“我不想走,我一直哭,但小嫚阿姨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松,后来火车都来了,我们排队马上就要上车了,小嫚阿姨突然就抱起我转身往回走,我们就回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把拳头砸在了墙上,“你为什么要和她走?我不是和你讲过吗?除了我谁去幼儿园接你你也不能跟着走吗!你怎么还能看见她就哭,就让她领着你走呢?”我对着然然喊道,我知道我不应该拿她出气,但我不对她出气我又能对谁呢?
“我没有要和她走,是她硬拉着我走的,孙老师也让我和她走。”然然揉着眼睛又哭起来,委屈得稀里哗啦。
我的拳头又一次和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小嫚与孙老师的面孔在我眼前交替出现,如鬼魅一般漂浮不定,放荡的笑声在耳边萦绕,我用手在眼前用力地挥动,企图驱走这两个妖精,但是她们开始在我四周旋转,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我也跟随着她们的旋转而旋转,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像是抓蝴蝶的孩子,嘴里却满是污言秽语。
“舅舅,你在干什么?我害怕!”然然站起来抓我的衣角。“舅舅,你快停下来,我害怕!”然然由于惊吓,哭声也夹杂着颤抖。
我的身体被然然拉扯着,我跟随不上小嫚与孙老师的速度,她们的笑声更加的放荡且充满了鄙视,“你给我松开!”我冲然然喊道。然然还是不松,不停地重复着,“舅舅快停下来,舅舅我害怕,我害怕。”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
就是这沙哑声让我烦躁,我已经被笑声扰得心烦意乱,这沙哑声像是见缝插针的势利小人,附和着小嫚与孙老师无耻的笑声,把我包裹得密不透风,“够了!你们能不能住嘴!”我一把把然然推到了一边,“你们是在找死!”我愤怒得不可抑制,我必须要掐住她们的喉咙,我必须要止住这声音,这声音是地狱的召唤,我还不想踏出人间。
“舅舅,舅舅。”然然蹲在角落里小声地嘀咕道,她的恐惧已经到了极限,她只是在小声地呢喃,她已经不敢再靠近我的身边。可是,我还是听见了这两声轻微的话语,这两声话语如同重压之下濒临崩溃的人又被在肩头放上两棵致命的稻草,一瞬间,所有的抵抗与控制都土崩瓦解,紧接着到来的便是恢弘的颓败与顺势的悲怆,而颓败与悲怆的出口永远只有愤怒这一条捷径。
“不是告诉你住嘴吗!”我走过去抓住然然的脖子,一刹那的力度就足以让她发不出声音,“说啊!你倒是再说啊!”我又加大了力度。“嗯,嗯……”然然挥动着小手,脸色变得紫青。“什么?你说什么?大点声啊!你倒是说啊!”我的面目狰狞,我如同鬼怪,如同豺狼,如同疯狂的罪犯,没有道德也没有底线,“嗯,嗯……”这是然然发出的最后声音,紧跟着双手也停止了挥舞,世界安静了。我面带笑意,心满意足地松了手,转过身,小嫚与孙老师也被我霸道的气势吓跑了,两个十足的孬种。
我再一次躺在地板上,闷热的空气把我包围,我盯着纹丝不动的窗帘,渴望一阵清风把它撩起,但闷热如同一道无形的幕墙,把我与我的清风分隔开来,我试图挥拳打破这道隔膜,但闷热会四两拨千斤,无形中把我的力道没收了,回赠与我更加烦躁的静谧。
这静谧让我难受,我渴望奔跑,渴望迎面吹来凉爽的风,我起身就要出门,可是看到然然安静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有些脏,我便抱起她来,像是一件衣服一样扔进了洗衣机,我想要往里面放水,但是身体却像毒瘾发作一般等不了这一时半刻,它控制了我的大脑与躯体,它带着我向快乐出发,我违抗不了自己,我也想要得到快乐,我盖上洗衣机的盖子,奔跑了出去。然后如同每一次的奔跑一样,我感受到了身体里无穷的潜力,我感受到了速度的快感,我感受到了风一样的自由,在这无尽的旅途中,天地之大任我行……
纪录片回放完毕,我靠在沙发上竟然笑了,这笑声让我自己都觉得害怕,但笑着笑着我突然觉得轻松了,释然了,我彻头彻尾地成了一个恶魔,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我再也不用努力地伪装成人了,整天人模狗样的真是累啊,就让我衣衫褴褛地流落街头吧,连监狱也不用进,疯子是没有资格进监狱的。
我之前一直感到压抑与痛苦的源泉,原来不过是内心的抗争与不愿承认和不敢承认,即使明白了自己本身的状况,还是努力在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作为一个人的体面与作为一个人的骄傲,我拥有最为不堪的灵魂却想保持干净的皮囊,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豪迈地走在大街上,想要和所有正常人一样不被鄙夷不被排斥,想要能够过上最正常的生活,想要学会爱懂得付出爱,想要做一个高尚的人,想要被别人喜欢,想要被别人依靠,想要好好的生活……
对!我想要好好地生活,我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我要与这不堪的命运作抗争,我不能臣服于它,我一定还有机会,我还没有走投无路。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把已经僵硬的然然的衣服褪去,把她抱到了卫生间,我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全都褪去,然后取来一把菜刀,把然然的身体仔细分割成无数小块,让每一个单独的肉块都分辨不出本来的样子。
我看着然然身体里不断流淌出来的血液,这血液溅满了我全身,我一边流泪一边挥舞着菜刀,血与泪和汗水融为一体,缓缓地滑过脸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现在的神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在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即便邪恶即便残忍即便丧失人性,但我统统都不管了,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别人还能强求我什么?
我把然然的身体分别装在很多的塑料袋里,又在这些塑料袋里装了些剩菜剩饭和生活垃圾,清理干净卫生间的血迹,自己又洗了一个澡,然后穿上衣服,把这些塑料袋装在一个更大的袋子里便出了门。
现在是凌晨,街道上很空旷,我沿着每一个街道行走,三不五时的把一个塑料袋丢进垃圾桶。这样走过大半个城市,手里的塑料袋也就差不多都没了。现在,我来到了郊区的一片废弃厂房附近,手里的塑料袋只剩下一个,里面装着然然的头,头发已经被我割掉,鼻子也割了下来,眼睛挖掉,牙齿敲掉,但还是能看出是一具头颅。我在厂房附近转了几圈,然后找到一个角落,捡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向头颅砸去,一下,两下……声音沉闷而坚实,直到那具头颅四分五裂,脑浆迸出……我用袋子把这些东西装好,没有留下可以起疑的痕迹,又来到郊区河边的下游,一块一块地丢进水里。看着这些东西沉入水中,顺着河流流向更加荒芜的下游,我长舒了一口气,沿着河流向上游的城市走去,那里有一个等待破晓的黎明。
破晓的清晨有些阴霾,但东方还是泛起了鱼白,如同鳞片的乌云渐次蔓延开来,天空仿佛是一条巨大的飞鱼,见过海浪,见过老船长,我们则是海底的渺小生物,能够被这大鱼一口吞噬。
我一夜没睡,站在窗边抖着腿抽着烟,盯着墙上的挂钟,缓慢地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得我有些头晕,也可能是烟抽多了。我把指尖剩下的半截烟头掐灭,起身去卫生间小便,对着镜子洗了把脸,又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看上去一副清爽的样子。我反复思考着如果小嫚找到了,自己该怎么在警察局录口供,我要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见到然然,也根本没见到过小嫚,再加上孙老师的口供也会对我提供有利的帮助,就算小嫚解释,但是她也拿不出证据,所有人都会认为然然是被她弄没的,杀了也好,拐卖了也好,只要是能证明然然是在她手中消失不见的就可以了,这一切应该没有什么破绽。
我走出卫生间,看着自己已经打包好的行李,我本来想逃跑的,或者去警察局撤销报案,但是这件事现在孙老师掺和进来了,就多少有些麻烦了。
说起孙老师,我就必须要讲明白一些,其实她是小嫚的好朋友,我们曾经在某次聚会时见过一面,但是那天我喝多了,所以后来见面的时候我只是觉得面熟而根本记不起来她是谁。这次然然的事情,一开始我也确实相信了她说的话,但是当我向她借电话时,她犹豫与说谎的样子我就有点猜疑了,等到我们在餐厅里我向她讲故事时,她那副表情完全是早已听过的样子,这不免又加深了我心中的疑惑,然后在走出餐厅后我看着她走路的样子,我总觉得以前在哪见过,我突然就想起来了,她是小嫚的好朋友,我们好像还握过手。我压制着心里的怒火勉强和她在酒吧喝起酒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一直保持着微笑,因为即使是小嫚的好朋友,也不可能就确定是小嫚的同伙。直到我在卫生间门前看到她打电话,我才最终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她不是说手机掉马桶了吗?她不是说中午去修吗?可是从中午到夜晚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她的手机根本就没坏,她是在骗我,她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于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我便又发疯了,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她不断地对我说对不起,我推测她已经开始后悔了,所以我意味深长地对她说:“明天你知道该怎么办吧。”她回答“知道”。其实我不知道她口中的“知道”具体是什么,我只知道自己的意思是她只要帮助我找到然然就好,至于其他的,我没有想那么多,只要然然找到了,安然无恙便好,我不会对她追究太多的责任,毕竟,我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男人真是奇怪的东西。
正在充电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闹钟,早晨七点,这么早谁会给我打电话?我狐疑地拿起电话,陌生的号码。“你好,请问是陆成安先生么?”男人的声音。“是的,我是。”“陈小嫚找到了,请你来警察局一趟。”男人平静地说道。“嗯,我马上过去。”我挂了电话,脑子里又把设想好的话背了一遍,出了门。
我来到警察局,接待我的不是昨天和我吵架的那个警察,而是另一个值夜班的,看得出来很疲惫,眼睛布满了血丝。
我问他小嫚人在哪里。
“死了。”警察说道。这是比预想到的最好的结果还要好的结果,“死了?”我的音调不由自主地提高起来。“是的,死了,尸体刚在河里被打捞上来。”警察一副见过世面的嘴脸。听见“河里”两个字,我的心里一惊,但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可还是问了出来,“河里?哪个河里?”“就是滨河路大桥下,被人推下去的,凶手都抓到了。”警察有些不耐烦,带着我往另一个屋子走。那个屋子我去过,姐姐当时被捕后也是关在那个屋子里。
“凶手是谁?”我边走边问,警察推开了那个屋子的门,“就是她。”我透过玻璃幕墙,看到孙老师蹲在里面,与姐姐当初一模一样。
我走过去,坐在玻璃幕墙外面,孙老师坐在里面,我没有开口说话,我在等着她讲述,我知道这又将是一个故事,里面有我参与的故事,但我很想置之度外,我现在只想做一个旁听者,因为我知道,即使故事再跌宕,现在也已经接近尾声了。
下面是孙老师的独白:
我和小嫚是好朋友,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我一直在幼儿园当老师,我之前在一次聚会上见到过陆成安这个人,他那天来之前便喝多了,几乎整场都趴在桌子上睡觉,只是临走的时候我们握过手告别,第一次见面对这个人印象不是太深刻,只是记住了他的长相。后来听小嫚和我讲过关于他的故事,我觉得这个人挺惨的,当时还和小嫚欷歔了一阵。再后来,小嫚和他分手了,听小嫚说是因为陆成安非要收养自己姐姐的孩子,小嫚不同意陆成安便扇了她的耳光,小嫚当时在我家里哭了一个下午,我也陪着哭了一个下午,我当时就觉得很气愤,这个男的怎么能这样,简直不是个男人,我想如果让我再见到她,肯定会上去抽他两个耳光替小嫚报仇。
说来也巧,没过多长时间我便在幼儿园看见了他,他是送他姐姐家的孩子来上学的,他显然不记得我是谁,我也就装作和他不认识,于是那一刻我便想好了一个计划,我要接近这个男人,然后和他恋爱,再把他甩了,这样就可以替小嫚报仇了。我的想法其实很幼稚,但是当时确实就那么决定了,我知道这就是意气用事,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受委屈,再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给生活找点乐子也挺好的。
于是,我开始和他接触,找机会聊天,还很文艺地恭维他是有故事的人,以想要听故事为突破口,一点一点地俘获他。我知道我成功了,从他的眼神里便能看得出来,他要出差还把然然托付给我照顾,还答应有时间就给我讲他的那个我早已听过的故事。说实话,我很得意,因为这也证明了我是个有魅力的人。
可是就在他出差回来的前一天,小嫚来幼儿园找到了我,看到了然然后便非要带然然走,我刚开始是不同意的,可是小嫚又哭了,和我讲她前几日又去找了陆成安,想要和他复合,即便收养然然也没关系,但是被陆成安拒绝了,怎么求他也不答应。我看着小嫚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整个人都消瘦了很多,头发乱七八糟地垂了下来,应该是好几天都没梳洗了,我既心疼朋友又怨恨陆成安,一生气便同意小嫚把然然领走了,我知道小嫚其实是要把然然带走卖给哪个人贩子,或者干脆扔在某个陌生的城市不管了,以此来报复陆成安。我不是没有爱心的人,但我当时心里也很生气,也觉得这种报复方法比我计划的那种要强烈得多,就把道德啊法律啊那些东西抛在了一边,我想,顶多到时就说是然然自己要跟着走的,她本来也不是长托生,我只是私人帮忙照顾,就算责任追究下来我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于是,我便把然然领了出来,没想到她竟然甜甜地叫“小嫚阿姨”,这下我更不用担心什么了。可是,当小嫚要带然然走的时候,然然却不愿意还一个劲地哭,没辙,我便把然然领到了幼儿园门前,那孩子还是太小,挣扎也是徒劳的,小嫚抱起然然便跑了。等到小嫚走了之后,我给陆成安打了个电话,结果关机,这最好不过了。
陆成安出差回来后来到幼儿园,我向他讲述了这件事,但谎称是然然自己闹着要跟小嫚走的,他虽然很生气但也没辙。我其实不想直接暴露出小嫚的身份的,但我知道就算我不说他也会猜到,所以我还是自己说出来,但是是借着然然的嘴,这样更符合常理。可是没想到的是他要向我借电话,我的电话里存着小嫚的号码,要是借给他了就会被发现,所以我只能谎称电话坏掉了,虽然有点勉强,但好在算是糊弄过去了。
陆成安出了幼儿园,不用猜也是去找小嫚了,但她不可能找到的,小嫚手机号码、住址全都换了,只有我知道新号码。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回来了,叫我一起去警察局报案,我答应得爽快,陪着报了案,我又安慰他别担心,说了些有的没的,反正都是虚情假意的话,不过他样子倒是轻松了不少,于是请我吃饭,还给我讲了那个烂故事,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露出适宜的笑容。不过,我得承认他是个有魅力的人,讲故事时的姿态也很迷人,我不是什么纯洁圣女,我也有七情六欲,在那个漫长的下午,我不知不觉就对他有了好感,于是走出餐厅后我便邀请他去喝酒,他也没反对,笑着欣然同意。
他在酒吧酒喝得很凶,但不像别的男人那样满嘴脏话,他一直在笑,笑得很温暖很好看,让人很想在他脸上捏一把,后来他去了卫生间,我刚好来了电话,便接起电话向卫生间走去,在门口和一个人擦肩而过,好像是陆成安,但我也喝得有点多,加上酒吧那么昏暗,有点没看清。等到我接过电话回来以后,陆成安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把酒瓶子砸碎了,还叫我滚,然后他像疯了一样在街上奔跑,不,不是像疯了,他就是个疯子,一边跑还一边脱上衣,我确定这个人有精神疾病,和他家里人一样。我追上去阻拦他,他把我推到一边,“滚,你这个骗子,我知道你是小嫚的朋友,你他妈这个骗子!”他一个劲地骂我,我也就知道自己穿帮了,但是我不能不管他,他的样子让我可怜他,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禽兽。我一直跟着他,直到他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有一瞬间我以为他死了,于是我害怕得开始哭泣,但是他却在我哭泣的时候醒来了,我不段地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这没有用这也很苍白,可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没有理我,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起身穿好衣服,我看着他的样子,面无表情的像个刽子手,却又像个孩子一般不知所措,我颤抖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有病……”那个“病”字仿佛是难以启齿又害怕受伤的表白,迟疑得弱小无力。“我不需要同情。”他冷酷地说道。我只好还是一味地说对不起,说得太快仿佛变成了“不起对”。
“我回家了,你也回家吧,明天……”他的话语停留在了这里,仿佛是故意要让我说出下文,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我知道明天该怎么办。”我转过身飞快地逃离了他身边,然后在一个拐角停了下来,回头看他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我放慢脚步在街上游走,我不想明天去警察局,就算警察没证据逮捕我我也受不了被盘问被拘留,我必须要找到小嫚,让她把然然领回来,私了这件事情,就算陆成安不同意私了那我也要和小嫚说明白,这一切她应该一个人扛下来,我只是在帮忙,我全都是出于友情才协助她的,于是我拨通了小嫚的新号码。
第一遍没有人接,第二遍在我就快绝望的时候接通了,小嫚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么晚干吗?人家都睡了。”“你在哪儿?”我迫不及待。“我在家啊,新租的那个房子。”小嫚仍旧懒洋洋的。“你还在市里?你没去外地?”我有些吃惊。“是啊,怎么了?”“我要见你,马上,立刻,你新家的地址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我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在滨河路这边的青年公寓,我现在下楼接你。”小嫚察觉到了我有急事。“好,待会儿见。”我挂了电话。“师傅去滨河路青年公寓。”我对司机说道,便把目光转向了窗外,夜,阑珊,霓虹在悲伤又肤浅地跳跃。
车子还没停下来,我便看到了小嫚穿着件睡衣站在楼前的街道边,我付了钱跳下车子来到她身边。“速度倒挺快的。”小嫚还有心情开玩笑。“出什么事了?”小嫚对着我凝重的脸问道。“然然呢?”我开门见山。“然然?我给陆成安送回去了。”小嫚并没有上楼,而是沿着街道往河边走,“屋子里空调坏了,我们去河边溜达溜达。”小嫚补充道。
“小嫚,说实话好吗?陆成安都报案了。”我跟着小嫚的脚步,思想却与她背道而驰。“报案?他是不是没事找事?”小嫚装作很意外。“别装了!你到底把然然弄到哪里去了?”我恨透了小嫚这个样子。“我昨天就把然然送回去了,信不信由你。”小嫚被我的怀疑态度弄生气了。“你本来不是要把那孩子拐卖或是丢到外地的吗?怎么会突然送回去?你不是要报复陆成安吗?你没有那么好心,我了解你!”我一点都不相信小嫚能那么做。
“我就是突然心软了怎么样!”小嫚生气地加快脚步。“陈小嫚你不能这样,你把那孩子弄到哪儿去了我不管,反正你现在必须把她找回来,现在这件事已经把我牵扯进去了,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你知不知道!”我快跑两步跟了上去,我们已经来到了大桥上。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连我都不相信了?”小嫚停住脚步冲我吼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太相信你了,你之前一直要报复他的,所以你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陆成安现在已经知道我们是好朋友了,也猜到是我们合伙把然然弄走的,你现在要不就去把然然找回来,要不就去警察局自首,自己把责任都承担了,别牵扯到我!”我现在恨透了小嫚,她怎么可以这样,出了事情就自己躲起来,连好朋友也不管不顾。
“我最后和你说一遍,然然我已经给送回去了,现在是死是活都和我无关了,你不相信也没办法,你在这和我大吼大叫的算个屁,我真他妈悲伤啊!”小嫚说着就要往回走,我拦住她,“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这样我就完了,你必须去警察局说清楚,你不能害我。”我有些语无伦次。“你是不是有病?我才不去警察局,我又没有犯罪!”小嫚推了我一把,可是没有推动,掉头往另一边走,我又跑过去拦住了她,她便推搡我,我急了,也开始推她,我们两个人便在桥上撕扯起来。小嫚的手指缠住了我的头发,我一疼痛便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结果我的头被撕扯得更加疼痛了,可是没等我顾及这疼痛,便听见小嫚惊恐地啊了一声,整个人便翻过了齐腰的栏杆,身体像是一枚炸弹般掉进了河里。
我害怕得要命,站在桥边扶着栏杆拼命地呼喊,这时很多人便围了过来,但是却没有一个跳下去救小嫚的,我掏出手机要报警,可是手颤抖得握不住手机,手机掉在了地上,我蹲在地上捡,“求求你们谁帮我拨110,谁能帮我拨110啊!”我双腿软得站不起来,跪在地上不停地哭喊,绝望和恐惧穿透了我的身体,我开始听不清声音也看不清画面,眼前全都是模糊的光影,耳畔是嘈杂的人声,如同散场的马戏团。
不知过了多久,拉着警笛的警车赶到,把我带到了车上并铐上了手铐,因为有目击者称是我把小嫚推下了河里,我没有力气申辩,我只是在乞求警察快点救小嫚,但是警车却把我拉回了警察局。等到快天亮的时候才通知我,小嫚被打捞上来了,不用想也知道停止了呼吸。
孙老师的故事讲完了,我听得有些疲惫,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你好自为之吧。”我平静地抛下这句话便离开了,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孙老师在里面哎哎地叫我,我没有理会,也没有什么可理会的,现在她的事情是她的事情,我的事情是我的事情,我不希望与她再有什么瓜葛,好感什么的都滚到一边去吧。
昨天和我争吵的那个警察已经来上班了,还算和气地告诉我,“现在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了,线索一下子也就没了,从杀害陈小嫚的凶手那里的口供来看,她们只是在桥上偶遇,然后凶手想要带陈小嫚回警察局,结果发生争执误杀,所以,你还是需要耐心地等待……”看来孙老师还是聪明的,并没有把自己全盘托出且还给自己争取到了有利的局面,但这些都已经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他人怎样我都不管,案情再扑朔也与我无关,反正现在小嫚已经死了,任何证据都不会再指向我,只要我还是那个无辜的人便够了。我装作痛苦又无奈地摆了摆手,“只能这样了,辛苦你们了。”
我走出警察局,天空还是干净的湛蓝,我犹如刑满释放的犯人一般抬头望着天空笑了很久很久,一身轻松的感觉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我迈着大步,把所有混乱压抑与羁绊甩在身后,再次迈向崭新的生活,如同重新降生了一般。
对,就是获得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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