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地震-“12”大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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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映秀——北川:80秒大断裂

    2008年的中国注定极不平凡。开年伊始至5月12日,短短上半年光景里,一幕幕被聚集的人间悲喜剧在中国上演。战胜冰雪灾害、排除“藏独”干扰、护卫奥运火炬全球传递、震惊世界的坟川特大地震暴发以及举全国之力抗震救灾,这一轮又一轮悲壮而激动人心的中华潮冲击着世界……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一个让所有中国人刻骨铭心的时刻:由印度洋板块俯冲积聚的巨大能量在四川省坟川县映秀镇附近瞬间迸发,地壳在短短80秒钟内沿龙门山断裂带向东北方向破裂了300多公里!美丽清秀的川北大地刹那间山崩地裂,满目疮痰,数十万同胞被掩埋在垮塌的山体和废墟之中……坟川告急!北川告急!青川告急!整个四川和中国告急!

    在辽阔的中国版图上,坟川,只是位于四川盆地北边缘的一个小县城,然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让世人记住了它的名字。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破坏性最强、波及范围最广、救灾难度最大的一次地震。

    这次特大地震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波及的范围为何如此之广?地震带来的震害又为何如此严重?……所有关于地震的疑惑和洁问,最终都必须通过地震本身来解答。然而,悖论在于,这些只能通过灾难来证实或证伪的猜想、推断或理论上的解答,并不能立竿见影地成为下一次灾难的准确预报。被历史定格的“5.12”汉川特大地震——“由板块运动积压的能量撕裂龙门山断裂带”这一解说也是如此。

    大震突袭后的第一声警报来自中国地震局地震台网中心。5月iz日下午14日寸32分,台网中心的实时监测系统发出了大震报警信号,显示出来的地震波形让当日的值班人员意识到非同寻常!14时42分,通过对地震波形数据处理与分析,仅10分钟后,这场地震的速报工作按速报流程完成。震中锁定四川汝川县,震级为里氏7.8级,地震时间是14时25分。这正是震区的瓦砾废墟里那些突然停滞的时钟共同指向的时间刻度。

    中国地震台网中心的数据来自于全国各地160多个地震监测台,监测资料直接传输到北京台网中心。根据震级不同,台网中心工作人员做不同处理:4级以下小地震,不会构成灾害,数据作为研究用;如果是四五级地震,可能有破坏,20分钟就要报国务院。

    而汉川这场初步测定是7.8级,后又修订为8.0级的地震,其释放的能量和破坏力超乎人们的想象,地震所发出的地震波传遍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不但国内普遍有感,一些邻国都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国外的地震台网也监测到了此次大地震的发生。美国地质调查局地震台网5月12日当天发布:中国四川北部发生7.s级地震,后修订为7.9级;欧洲地中海地震台网最初公布的震级是7.s级,后修订为7.9级;俄罗斯地震台网公布的面波震级是8.0级;日本地震台网公布的修订震级是8.0级……由此,汉川地震被推人了“巨大地震”行列。

    目前公开的地震参数支撑着一个观点:坟川特大地震是“浅源地震”。浅源地震大多发生在地表以下10-30公里深度范围内,而深源地震最深可达到650公里左右。其中浅源地震占地震总数的70%以上,所释放的地震能量占总释放能量的85%,是地震灾害的主要制造者。

    初步地震参数的公布,并不意味着地震研究者们就能迅速解释一场地震的发生机理与成因。地球板块运动与构造理论原本就充满各种假设与争议。汉川地震的构造背景、发震断裂与地震机制,成为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地震局有关专家紧急会商的重要议题之一。在没有看到详细数据之前,他们的态度十分谨慎,不会轻易作为“大震是由地壳的挤压、伸展还是水平走滑造成的”判断。中国地震局5月12日第一时间派出33人的专家组,直奔北京南苑机场,与国家救援队一起奔赴震区。除了紧急救援外,他们需要以科学的方式,实地考察、测量并记录下这场罕见大震更复杂的数据来进行分析判定。

    目前所有的数据都指向龙门山断裂带。这条断裂带绵延约500公里,宽达30-40公里,规模巨大,它沿着四川盆地西北缘底部切过,地壳厚度在此陡然变化,以西为60-70公里,以东则在50公里以内,断裂带造成了银厂沟、回龙沟、九龙沟等大自然的绝妙风景。风景与危险都隐藏在这条神秘的断层上。而断。裂带东部仅80公里外,就是人口密集、工业发达的成都平原和大大小小的城市群。

    何谓断裂带?断裂带是一系列断层组成的条带,是主断层面及其两侧破碎岩块挤压组成的地带。地震一般由断裂层引发,但并不是所有断裂带都会引发地震。中国大地上,断裂带不可胜数,这是一个极为普遍的地质现象。

    在气象峥嵘的龙门山脉里,分布着三条巨大的断裂带。一条叫山前断裂(又叫彭灌断裂),紧挨着成都平原,都江堰、彭州关口、什那荃华镇、绵竹汉旺镇等地,就在这条断裂带上;一条叫中央断裂(又叫映秀——北川断裂),这条断裂带恰恰穿过北川县城和汉川映秀镇等地;一条叫山后断裂(又叫崛江断裂或茂汉——汉川断裂),山民江上游就是沿着这条断裂带流动的,沿途有松潘、茂县、汉川、理县等地。这三条平行分布的断层,加上一些横向的断层,相互紧密连接在一起,共同组成了巨大而神奇的龙门山断裂带。

    汉川特大地震究竟是哪条断裂发震?根据震源机制、断裂特征及灾害程度,现场考察专家组初步得出的结论是:“北川——映秀断裂是发震断裂的可能性最大。”从震区传回的图像与数据证实:“汉川县城破坏程度较小,而沿北川——映秀断裂的北川县城和映秀镇遭受毁灭性的破坏。”

    为什么映秀和北川的受损程度胜过震中汉川县?有关数据显示,坟川地震发生时,地震波沿龙门山断裂带以每秒四公里(即横波。纵波的传播速度比横波更快,一般为每秒七公里,真正造成破坏最大的是横波)的速度向东北向开裂,从映秀到北川直至青川和广元330多公里距离只用了短短80秒时间。北川、彭州、什郁、德阳等重灾区恰恰位于龙门山断裂带东北向,死亡与灾难因此成为这段撕裂过程的狰狞烙〔日。

    有专家说,沿映秀——北川——青川断裂带的破裂过程,可以用移动的震源来表示,即震中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串连续暴发的震源,就像一挂爆竹或一串地雷,一个紧接一个连环爆炸一样,地震带上的都江堰、映秀、彭州、绵竹、北川、青川遭到毁灭性破坏。新中国成立以来,震级与坟川地震相近、灾害严重程度有一定可比性的地震,只有唐山大地震。与唐山地震相比较,汉川地震的特点是重灾区范围广、次生灾害重、呈狭长带状分布。而唐山地震的震源就在唐山市,人口密集,工业发达,灾害很集中,死亡人数比汝川地震还多,但受灾范围要小得多。汉川地震的震级比唐山地震大0.2级,而释放的地震波能量却大两倍,等于两个7.8级地震。再加上坟川地震的震源机制是以大逆冲错动为主,所以要比走滑错动造成的破坏更惨重。

    人们不禁会问,龙门山断裂带突然暴发8级大震,从古至今,这里是地震的频发区吗?

    奇怪的是,史料记载中,龙门山断裂带有史以来发生过三次6级以上地震:1657年汉川地震,1958年北川地震和1970年的大邑地震。这些地震破坏性较小。相反,与龙门山断裂带邻近的南北向断裂带上,近数十年来却发生了几次破坏性强烈的地震,即1933年叠溪7.5级地震,1976年松潘、平武两次7.2级地震。1933年的叠溪地震引起的山崩堵塞河流,形成了叠溪海子和大小湖泊,使眠江上游一个宁静的古镇,永远地淹没在一片湖泊之中。

    既然自古以来龙门山的地震并不多,为什么会一下子来个巨震?龙门山断裂带会不会从坟川大地震开始活跃起来?

    专家说,就目前的技术而言,地质、地震学家很难弄清楚地壳的运动与变化。从历史记录看,四川数百年以至千年以上尚无s级地震的记录,坟川大地震的周期可能超过千年之久。从资料经验分析,坟川大地震以后,其积累的能量已得到较充分的释放,这将为成都及其周边地区带来一个相对安全期。

    然而,人们对龙门山断裂带的认识,或许也仅此而已。虽然有众多专家学者为此耗费了大量精力,但是,万千气象的龙门山脉依旧是一个巨大的谜团。龙门山穿过千差万别的地形,也穿过了亿万斯年的时空,地形磋峨,沟谷纵横,切割出一条条谜一般的路径,更多的时候,它诡秘地潜伏于地表之下,甚至还分布出密如蛛网的细小支脉,这就更加让人们通常无法观测到它的高深莫测,往往难以断定哪一条才是引发地震的真正主脉。而龙门山断裂带在沉寂、酝酿了千年之后的今天,以不可抗拒的威势暴发了一场巨大地震。

    2.生命时速!中国速度!

    汉川特大地震是唐山大地震32年后,又一场罕见的自然灾难,至深且巨。不仅四川和周边地区,乃至全国多数地方都感受到了这场天灾的威力。惊恐的人们纷纷跑出房屋,寻求权威部门的答案。哪里发生了地震?震级多少?新闻有没有报道?……人们对信息的极度渴求,立即凸现出来。很快,一场同死神争夺时间,与灾难进行抗争的战斗在第一时间打响。

    几乎在大地震发生后的最短时间里,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召开紧急会议,整个国家的应急措施迅速启动。胡锦涛总书一记在第一时间作出指示,遂后亲临灾区;国务院抗震救灾总指挥部总指挥温家宝总理在第一时间赶赴灾区,现场指挥救灾工作;解放军和武警部队、公安消防、民航、通信、医疗等各行各业,国家各部委、各省市迅速启动应急预案;各部委负责人率队于当日急赴灾区……

    坟川地震后的应急行动,向世界展示出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拯救生命的时速和前所未有的中国速度。就在第二天,联合国安理会本月轮值主席、英国常驻联合国大使索沃斯(JohnSawers)表示:中国在四川地震发生后救灾反应迅速,我们对中国政府和紧急救援机构对这一悲剧所作出的迅速反应给予赞一扬。紧接着,外电纷纷对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的救援行动给予高度评价:“轰然倒塌的是建筑,从废墟赫然矗立的是中国人的脊梁!”“中国人用自己的方式向世界展现了人间的英勇无畏、坚忍不拔、相濡以沫和万众一心。”“汉川大地震再一次使我们看到,在大自然面前人的渺小和脆弱,也看到人心的凝聚、人道的力量和人性的光辉!”……

    3.泪水和怒火洗浇地震局

    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天会发生一场大灾难。20年5月11日是母亲节,从北半球的香港到南半球的悉尼,都有隆重的庆祝活动,每个做一母亲的女性心里和每个做儿女的孩子脸上,正被温馨、幸福的感受包围着,渲染着,激动洋溢着……然而,5月12日却是国难日:一场比32年前的唐山和松潘、平武更惨烈的大地震降临天府之国!

    顷刻之间,突如其来的灾难把人们正常的生活搅乱了,把许多美好的憧憬、梦想和欲望打碎了,在央视和各大媒体播放的画面上,人们目睹着大地的震撼,山体的崩塌,漫天的尘埃,天空的哭泣,一场大难才刚刚开始……

    此时此刻,人们心中翻滚着“十万个为什么”在向天发问,向地发问,向人类自己发问:

    这么大的地震为何事先没有预警?

    这么大的地震难道没有前兆异常反应吗?

    这么大的地震难道地震部门没有一点儿察觉吗?

    地震发生后,一些媒体和网络上出现了众多质疑、指责、嘲笑、唾骂地震局的声音,甚至怀疑地震局为了确保奥运会安全和社会稳定有意不发出预报。有消息称,地震之前已有征兆,但未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也有人把《华西都市报》2008年5月10日一则“绵竹西南镇檀木村出现大规模蟾蛛(俗称癫蛤蟆)迁徙”的报道翻了出来,并有目击者说:当日上午,绵竹城区上万只蟾蛛集体大“搬家”,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引起很多人跑来观看,这是不是动物异常宁或者说是地震发生的前兆?还有人把陕西师范大学旅游学院一名硕士生发表在《灾害学》(2006年)上的文章找了出来,文章称:“在2008年左右,川滇地区有可能发生〕6.7级强烈地震”,被许多人认为是准确预测了坟川地震的证据。

    在5月13日国务院新闻办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新加坡《联合早报》记者向与会者披露了日前在《联合早报》上登出的“专家是汉川大地震预报第一人”,并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们接到七位四川地震局职工的投诉,他们说在几天前就察觉到地震的迹象,但局里为了保证奥运前的安定局面,禁止透露这个信息。请问,这么大级别的地震,是否事先可以得到预警?您对此投诉有什么反应?”

    如此尖锐的质问话音未落,会场的气氛霎时变得凝重而寂静。

    中国地震局台网中心副主任张晓东指奋日,迄今为止,中国地震局没有见到这位专家的有关预报意见,也未收到七位职工的投诉。随后张晓东向记者们详细解释地震预报作为世界难题的三大因素:第一是地球内部的不可见性,第二是地震孕育过程的复杂性,第三是地震发生的小概率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种方法能灵验地“从地质结构上判断地震,从统计概率中推算地震,从异常现象中得出地震前兆”。

    张晓东坦陈:中国地震预报40多年探索实践,我们也在二十几次强震之前有所察觉,对一些不同类型的地震有过预报,取得了减灾实效,但这个比例很低。因为每次地震,现象都非常复杂,我们会商确定的目标,有可能在一个地方、一个时间段里,但地震的发生可能就变了,不在那个地方、那个时间段里。难就难在这儿。

    与此同时,中国地震局、四川省地震局及灾区周边省市地震局的通信网络已进入超负荷运载,除了大部分是关注和咨询震情外,有的只是发泄胸中的悲愤和怒火,抓起电话吼一嗓子或发帖子骂一通……最受煎熬的是四川省地震局和它所属的地震台站,纷纷躲震的民众把院子包围起来,他们手里拎着棍棒、拿着砖头,就连维持治安的民警也将一双双逼视的冷峻的目光投向地震局办公楼里那些忙碌的地震工作人员。

    当下,政府信息公开了,透明了,人们有权利,也有理由向维系他们人身安全的地震部门发出一声悲枪的质问,发泄他们的愤怒。他们要对这么大的地震讨个说法,对眼下和往后还有没有地震讨个知情权。

    然而,此时的地震局办公楼里,已被苦涩的、委屈无告的泪水浇透。面对突然袭来的一场大灾难,他们没能预报出来,他们能说什么?是他们失职?是他们读职?是他们犯罪?……他们缄默无语的脸上流淌着泪水,个个都紧张地忙碌着,奔走着,即便开口,声音也是低沉的、颤抖的,对于毁灭和死亡的信息反应,他们似乎要比一般人更敏感。

    2007年1月8日至11日,笔者旁听了中国地震局在北京召开的全国地震会商会,来自各省市自治区地震局的领导和专家代表参加。在这个会商会上作出了《关于2005-2009年中国大陆地震形势及重点地震危险区预测研究报告》,呈报国务院。

    这个报告在前言摘要中指出:z0os年昆仑山口西8.1级大地震之后,我国大陆已连续五年未发生7级以上地震,五六级地震活动频度也明显偏低。中国大陆地震活动处于明显的低潮阶段。但进入21世纪以来全球大震呈现高活动状态,地震活动强度显著突破了全球40多年来的水平。中国西部及其周边大三角强震区的地震活动也明显高于1958年至20世纪末的水平。中国大陆内部地震活动弱而周边强,形成显著反差。

    这个长达140页(文图并茂)的报告,在最后的“主要结论”中对2005-2009年中国大陆地震活动总体趋势的估计是:“2007-2009年中国大陆地震活动水平与2004-2006年相比将明显升高,发生个别7级以上地震可能性很大,但发生7.s级以上巨大地震的可能性较小。7级以上地震危险区域为青藏块体东部及其边缘和天山地震带。”对中国西部地震趋势与主要危险区的判定是:“(1)西南地区未来三年进人新的六七级以上地震活跃期的可能性较大;未来三年发生7级以上地震可能较大,其中川滇菱形块体东边界地震活动水平是7级。(2)甘青地区自2000年青海6.6级地震后处于6级以上地震活跃期,200]年发生昆仑山口西8.1级地震后目前仍处于活跃阶段;未来三年存在发生7级左右地震的可能,其中甘青川交界至青川藏交界存在7级地震的可能。(3)新疆地区处于1996年阿图什6.9级地震开始的六七级以上地震活跃期的末期,近几年周边连,续发生三次7.s级以上大震,目前正处于调整阶段;未来三年新疆存在发生7级左右地震的可能,其中塔什库尔至乌恰——喀什地区存在发生7级左右地震的可能。”

    按地震预报的时间尺度通常分为长期(十年内)、中期(一两年内)、短期(三个月内)、临震(十日内)四种类型来看,对龙门山断裂带在十几年间的强震危险有一定程度的长期预测。而年度会商对中国大陆地震活动总体趋势的估计和对中国西部地震危险区的判定,当属中期预测预报。它的准确率是多少,也就不言而喻。

    “发生7.5级以上巨大地震的可能性较小”,显然这,种总体趋势的估讨就错了。而对西南地区未来三年发生7级以上地震可能较大的“川滇菱形块体东边界”、“甘青川交界至青川藏交界”的大震判定虽然范围之大,但也未把龙门山断裂带划入危险区内。坟川特大地震的发生,无情地把专家云集、精英荟萃、倾尽心血和智慧形成的这份预测预报意见打破了,让这些吃“地震饭”的人们一时间处于内外交困的两难窘境。

    有网民说:这么大的地震不可能没有前兆!“地震预报是世界性难题,仍在探索阶段”这一事实国人能理解,但不能因此搪塞、回避甚至否定大地震没有任何征兆!如果我们也跟在别人后面说“地震预报是世界性难题”,那么我们可能在骗傻子,否则就是在骗我们自己,甚至在害我们自己!

    汉川地震发生后,国务院和各部委领导问陈建民,震前真的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吗?陈建民说,如果发现有大地震异常,我们还不马上派人去落实吗?即使不能作出较准确的短临预报意见,最起码也能判定出一些大致的方位和时间段,做好防御大震的准备。当然并不否认大震前也许确有一些前兆异常未被我们认识或发现。

    也就在这个年度会商会上,一些专家分析,进人新世纪以来,全球呈现大震活跃态势:2000年以来全球发生7.8级以上地震is次,8级以上地震8次。特别是2004年12月印尼苏门答腊9.0级卜巨震,突破了全球40多年来的地震活动强度水平。而中国大陆所在的东亚及其边缘,是全球大震最集中的地区:2000年以来东亚及其边缘地区发生7.8级以上地震12次,占全球2/3,8级以上地震6次,占全,球3/4。大震活动的频度、强度明显高于2世纪后40年。

    有专家特别指出,由于印尼特大地震造成印度板块东边界带沿线的特大破裂,很可能使印度洋板块向青藏块体的北东向推挤运动增强,这会对我国大陆内部南北地震带产生显著影响,其大震趋势很可能向我国西南部发展。需要特别关注这种趋势的影响。

    汉川特大地震的发生,印证了这种“战略”_仁的判断是对的。但震前,各种判断各执一词,依据和理由都非常充分,你如何裁定谁对谁错?即使是对的判断,也只是指出一个大概的范围和方向,却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恰恰正因为如此,这就更加让许多专家和地震工作人员痛惜、自责、懊悔、不堪回首:整体上的战略判断失误,必将导致战术和战役上的陷落与溃败!

    中国地质调查局对汉川地震及其诱发的次生地质灾害情况的考察分析:汉川8级大地震的发生,一是印度板块向亚洲板块俯冲,造成青藏高原快速隆升,在高原东缘边沿龙门山构造带向东挤压,遇到四川盆地之下刚性地块的顽强阻挡,造成构造应力能量的长期积累,最终在龙门山映秀——北川一线突然释放。二是大逆冲、右旋挤压型断层地震,又叫单向破裂地震,应力能量以每秒近四公里的速度由南西向北东大逆冲运动时,致使一个个强震向北东方向扩张,因此持续的时间一长,导致余震强度大,十分罕见。三是浅源地震。发生在地壳脆薄、韧性转换带,震源深度为10-20公里内,因此破坏性巨大。

    一切都无法挽回!所有的努力、挥洒的汗水都功亏一签!

    泪水浇不透的阴霆笼罩在人们心灵创痛的白天和黑夜……

    不少人在问:坟川特大地震究竟有没有前兆?汉川地震前震源附近及卜大范围的观测台站有无前兆异常变化?大规模蟾蛛“搬家”,还有井水变味变色是不是宏观异常?那位硕士先前发表论文称“川滇地区有可能发生〕6.7级强烈地震”算不算汉川大地震的准确预报?还有四川地震局职工的投诉,他们是不是发现了地震的异常反应不被专家权威重视甚至禁止而投诉?

    笔者带着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和悬念,再次奔赴天府之国,对有关当事人和事发地进行探访……

    4.把真相摊晒在阳光下

    访谈笔录(一):

    汉川特大地震发生时,四川省地震局监测预报所所长程万正研究员正在北京中国地震台网中心开会。他爱人李淑文(成都中医药大学教师)在温江新校区给他打电话说:“不好啦,不好啦!发生大地震了,房摇屋塌……”突然电话断了。

    会场一阵愕然。程万正立即向台网中心副主任张晓东通告,并和预报部刘杰部长、蒋海昆研究员一起去看值班室大屏幕。很快,地震台网从最初的7.6级修订显示为8.0级。会议即刻中止。程万正给局领导打手机,一个也打不通,他就马上给他们发短信:汉川地震8级,我速回!

    “会开不成了,我得赶快回四川。”程万正跟张晓东说。此刻,中国地震局己被紧张运转的气氛包围。程万正乘车去机场,半路上得知,北京至成都航线已封。闭。中国地震局监测预报司刘桂萍处长电话通知他快掉头去南苑机场,随专家组和救援队一起赴川。当他赶到南苑机场,两架飞机已经升空。他只好又回到中国地震局,第二天再去首都机场搭乘民航回到成都。

    年近六旬的程万正,从20世纪80年代初就从事地震监测预报(任分析预报中心副主任、主任、预报研究所所长),对天府之国及周边的震情和发展趋势是了然于胸的,但是,他说:“这一次罕见的坟川特大地震,不论是从关注的地区、强度和时间上都远远超出想象!”

    程万正自2007年以来在成都、昆明、北京召开的地震趋势研讨会或会商会上发言,曾多次提出首发大震的概念,以及首发大震的前兆异常特征,首发大震的危险性及预报问题。其主要依据是,南北地震带7级大震时间轮回,7级以上地震自南而北成组推进的空间格局变化。他在研究报告中提出“2005-2009年在南北地震带中北段发生一组7级地震的可能性较大”的预测意见。坟川8.0级地震的发生再次说明这种时间轮回特征是存在的,空间迁移特点也是存在的。但是这属于中期而不是短临预测问题。程万正也曾指出首发大震前地震活动平静,异常少,往往可能在短临阶段漏报的问题。如1988年云南澜沧7.6级地震,之前区域中强地震往往持续平静,首发大震往往漏报。而活跃期中发生部分强震反而有时报对。但是,这只是中期对南北地震带地震大形势的预测,更不是对龙门山断裂带的短临地震预测。

    从四川地震局年度地震趋势研究报告以及地震危险区预测图上可以看出,其关注的三个主要危险区:一是西昌、宜宾,可能发生5至6级地震;二是黔滇川交界,可能发生6.5(+一)级地震;三是川甘交界,可能发生5(+一)级地震。

    显然,发生8级大震的龙门山断裂带没有被圈定在危险区内。然而,千年不遇的巨震就偏偏发生在龙门山。

    对此,周荣军研究员说:2006-zoos年,中国、欧洲和美国科学家分别在国外刊物上发表文章,称龙门山断裂带存在发生大地震的可能性,有认为在7级左右,有认为存在发生足以产生强地面振动的地震,而且在十年尺度的地震危险性预测图上,龙门山断裂带中南段也划为6至7级地震危险区。也就是说已经认识到龙门山断裂带存在发生7级左右地震的可能性,但没有作出短期和临震预报。

    现在的问题是,汉川地震前有没有前兆反应?下边各台站及群众有没有上报来的宏观、微观异常?

    笔者在与程万正、杜方(副所长)、漆德方(震防处长)等人座谈时了解到,大震前报上来的不多,只有德阳市地震局潘正权反映的有井水变色变味的情况和蟾蛛“搬家”现象。关于宏观异常的收集和落实,一般由异常所在地的地方地震局、办负责。省局收到上报的突出宏观异常,将派专家组协助地方一起落实。经落实属实的宏观异常,将作为日常震情判定的重要参考,与地震活动性和微观前兆观测异常一起,用作日常周、月会商和加密会商震情判定的依据。

    至于大量蟾蛛“搬家”现象,2006年、2007年就在大邑、绵竹等地出现过,是否是地震发生的前兆,他们认为不可掉以轻心,应严密监视。另外就是成都(郸县)基准台地电异常,这个异常出现好几年了,并且都在非突变的比值内,除了这些现象外,大震前他们没有收到地方台、企业台报来的前兆异常反应,也没有收集到更多的群众反映宏观异常。5月14日后报宏观异常的就很多了,好像这个时候才引起人们的注意。为此,北京有位老专家独自跑来找到程万正追询:8级大震前真的没有前兆异常?这位老专家还专程去了德阳找潘正权了解。

    陕西师范大学旅游学院有位硕士生发表文章称:在2008年左右,川滇地区有可能发生6.7级强烈地震,被一些人认为是准确预测了坟川地震的证据,应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程万正说,这篇文章的方法或算法很简单,并没有什么新意。所用资料就是历史上记载不多的强震目录,若仅用此方法就能解决地震预报问题,这就不叫世界性难题了。再说“川滇地区”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了,而这个区域发生强烈地震的频率又太高了,平均两年就发生一次6级以上地震。按这样推算,预言任何一年川滇地区将发生地震,就有一半的概率被蒙对。如果这也叫做准确预报的话,岂不是对地震预报的一种嘲笑吗?地震预报的突破依赖于观测技术的突破。如果需要预测一个大地震,就要求精确地知道地球内部(而不仅仅是断层附近)的物理状态和它包含的所有细节,显然这是不可能的。短临地震预报的基础要靠观测资料,而不是仅用几次强震目录简单算算就能解决问题。从我国确立的“监测预报、震灾预防、应急救援”三大体系来看,监测预报是放在首位的。所以,有专家说,预报不过关,更应该加强;又说,预报比救援更迫切,更人道,预报再难也必须坚持。

    新加坡《联合早报》记者称,有位退休的中国地震专家是汉川大地震预测预报第一人,此信息已被四川省委省政府看到,并反馈给四川省地震局。另外,记者在国务院新闻办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提出有本局的七位职工投诉,说他们在大震前几天就察觉到地震的迹象,这其间有怎样鲜为人知的“内情”?

    参加座谈的几位专家说,中国地震局早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制订出关于地震预报程序的管理规定,凡有预报意见者可填写预报卡上报省地震局或国家地震局。坟川大地震前后,四川省地震局和中国地震局没有收到这位被称为“坟川大地震预测预报第一人”的任何信息。至于几位职工投诉之事,据了解只是一种笑谈或者说是一种怨气。情况是这样的:本局台管中心强震组的黎大虎等技术人员于地震发生前,正在紫坪铺大坝附近检测收集数据,司机张兴翔感到天气闷热,就催他们快干完活上来,说不定马上来个大地震挖都挖不出来!谁知,十多分钟后大地震真的来了,青伟光当场被埋,黎大虎被乱石砸断了肋骨,张兴翔等人拼命把他挖了出来,几天后送到河北省某医院救治,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事后,局里人就戏称张兴翔为“张天师”,是坟川大地震最准确预报的第一人。同样是当天,测震组在卧龙区野外勘查,往常他们都是干完活就地吃午饭。而在这一天,司机万仲良说,别在这吃午饭了,出去吃吧。他拉着几个人就跑出了卧龙,刚驶进一个隧道,大地震引发的山体大滑坡轰轰隆隆地砸下来了,他们躲过了一劫。事后,万仲良被戏称为汉川大地震最准确预报的第二人。还是当天,测绘工程院的青伟光和司机邱常红(人称“邱老二”),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地震发生时,他们连人带车一起在彭州银场沟被山崩滚落的飞石掩埋。当时银场沟成了一座坟墓,路上的车辆、行人和当地的村寨都在瞬间不见了……震后,四川地震局开展大反思、大反省,有的职工就哭诉这一桩桩生死离别的惨景和悲痛。就此事,笔者也走访了几位干部和职工,他们大多是复转军人,有的在地震局干了几十年十几年,对自己所处的生活环境、条件和待遇堪忧,对局里某些领导的淡漠和举措颇有微词,有的只是私下议论,有的则在网上开博客发帖子诉说一番……

    笔者在采访程万正时,他写的关于汉川特大地震的教训与反思的总结还在进行。“巨震惨绝人寰,内心永世的伤痛是注定的。”他悲切地说。

    “国家投人上亿元在四川地区建起的数字化前兆(地下水、地电阻、地倾斜等)观测在坟川特大地震中遭受重创,极震区的台站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其中坟川县地办的楼顶被地震掀掉,一块数万吨的巨石从楼顶穿透楼底;北川县地办连同县委六层楼一起陷人地下,只露出半截楼顶,地办主任刘太平和年轻工程师杨敏连尸首都无法找到;汉旺镇东风汽轮机厂武装部部长兼地办主任陈宝友在垮塌的废墟中遇难,仅露出两只脚,挖出来时他两手紧抱的是一台仪器……我们失败了,失败得比唐山更惨!”他把头垂下来,像在默哀。

    访谈笔录(二):

    德阳市防震减灾局设在市政府办公楼的最高层14层,真可谓“高高在上”。

    局长黄声德在“5'12”大地震发生时才来局一年零15天,原是德阳市政协副秘书长。副局长李刚是元月2日来局报到,“5'12”时还没领到地方的工资,身份证还没来得及换,使用的仍是军官证(上校军衔,德阳市军分区县武装部部长),地震发生时,他带领一个五人小组直奔汉旺,山垮了,把河道堵塞,交通中断,通信中断,他当时的第一感受是:“在部队25年没搞成烈士,这下烈士搞定了!”还有防震科科长向东,也是五年前从部队转业分来的。还有新任副局长的张红梅,此前是德阳市人事局公务员管理科长,是在地震当天现场指挥部向黄声德局长报到的。那么,本局资格最老的就是监测预报科主任科员潘正权了。他现年56岁,从z世纪70年代就在什郁红星煤矿搞监测点,1984年调本局(由工人转干),一直搞监测预报工作。当谈到“5·12”之前有无地震前兆异常的话题时,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这是一份《德阳市2005年度地震趋势研究报告》。该报告以红头文件形式报送中共德阳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等30个单位,并抄送四川省地震局。

    该报告中关于“重大宏微观异常落实”的统计表明:“全年(指2007年)处理重大宏微观异常六次(宏观异常三次,微观异常三次)。”

    第一次宏观异常是:德阳市罗江县白马乡广济村六组村民刘中琼家水井中冒气。此报告中写道:

    2006年12月7日晚防震科潘正权同志从德阳市电视台《晚间新闻》报道中获悉:“德阳市罗江县白马乡广济村六组村民刘中琼家水井中冒气”,当晚将此事向主持工作的邹文发副局长作了汇报。12月8日上午由邹文发副局长带领防震科刘万全、潘正权到现场考察。

    现场考察情况:广济村六组村民刘中琼家水井位于东经104°28',北纬31°17',井为2005年10月红层找水时打成的,井口直径为220毫米,井深22米。到现场后我们一行人都闻到了天然气的气味。据该井主人讲,他们是2006年12月5日发现异常的,当天就给德阳市电视台《晚间新闻》打电话了,记者也来摄了像。据川西采气处的同志讲“该地区天然气埋深仅200米左右”。从该地环境分析,我们认为是该地区埋深仅200米左右的天然气沿水道上蹿所致。与该井主人联系好,如有其他情况请及时告知。

    第二次宏观异常是:绵竹孝德镇万民村2005年1月25日前出现大量蟾蛛。此报告中写道:

    2005年1月25日前绵竹孝德镇马民村人民渠堤坝一带出现约千余只蟾蛤,呈零星分布,范围很广,大部分或爬行或呆滞,少部分呈交配状。据当地村民讲,该现象已有好几天了。

    我们落实分析认为:该现象可能与当时气温已上升到12摄氏度左右有关。

    第三次宏观异常是:2005年5月24日绵竹汉旺镇东林村六组地陷。此报告中写道:

    2007年5月24日中午,德阳市地震局潘正权从德阳市电视台5月23日《晚间新闻》报道重播中获悉“德阳市绵竹市汉旺镇东林村6组村民罗中富家承包的水田中,出现地陷”的报道,当即将此事向局长黄声德、副局长邹文发作了汇报。经局领导研究决定,马上通知绵竹市地震办,市局立即到现场考察。5月24日中午i时40分由黄声德局长亲自带领防震科、减灾科两名同志到现场考察。

    现场考察情况:汉旺镇东林村六组位于东经104°12',北纬31°24',村民罗中富家承包的水田中地陷位于一六分田的西南角水田中,现场测得地陷坑直径为1.7米,可见深度约1米。据该村李书记讲,该地为一古河道,水田是70年代农业学大寨时在河滩上造的田,地陷处在2005年11月前后石油勘探队在此曾打了一口巧米以上的勘探井,并在井下放炮。去年本村也出现过地陷现象,但规模没这次大。据承包田的主人讲,这次地陷开始时曾用了七捆油菜桩去填。从该地环境分析,我们认为与地质构造活动无关,不属于地震异常。

    第一次微观异常是:2007年3月Il日,川一08井(该井位于龙泉山断裂带北东端尾部,白马关背斜轴部,井深3072米,对应川西、滇西北和较远地震效果较好)测项出现上升异常。此报告称:“川一oa井测项出现上升异常,其中日放水量由z月13日的0.61升/日至3月7日上升到1.72升/日,其变化是正常值的2.8倍。其后3月11日与龙门山断裂带相交的四川平武发生了4.2级地震。”

    第二次微观异常是:2007年4月19日,川绵一39井(该井位于绵竹土门镇,井深5240米,对应1996年丽江7.0级、1999年绵竹两次5级、z年昆仑山口西8.1级地震效果较好)测项出现上升速率异常。此报告称:“4月2日至4月ii日,川绵一39井测项出现打破上升速率,出现下降异常。对该异常分析认为,可能与3月11日平武4.2级地震,和邻区5月7日19时59分发生的西藏妥坎5.6级地震有关。”

    第三次微观异常是:2007年10月1日,东风汽轮机厂地震监测室合像水平仪东西向突变15%的异常。此报告称:“10月12日接绵竹市防震减灾局报告,东风汽轮机厂地震监测合像水平仪东西向10月1日14时读数突变15%的异常。经绵竹市防震减灾局技术人员现场落实,排除了人为因素,无外界干扰因素。结论:待观察。”

    这个年度报告“根据震兆和前兆异常资料综合分析”,作出的结论认为:“地处南北地震带中段的四川及邻区2005年年度或稍长时间,地震活动总体水平为6级左右”,“龙门山断裂带中南段(含德阳及邻区)2007年下半年度或稍长时间有4至5级地震发生的可能”。

    更值得关注的是,汉川大地震发生前的5月8日,德阳市防震减灾局又上报了一份标有“秘密一年”的《德阳市2008年年中地震趋势会商报告》,报告中除对“四川及邻区200年下半年度或稍长时间,地震活动总体水平为6级左右”外,对龙门山断裂带中南段(含德阳及邻区)2005年下半年度或稍长时间可能发生的地震上升到“5至6级”。

    这个在大震前四天的会商报告还根据金河地震台测震频次、川一08井、什郁K2井、四平浅井、川绵一39井、东汽厂合像水平倾斜、绵竹伐木厂磁偏角、清平台断层气以及金河台数字电磁波、数字垂直倾斜等观测数据资料,得出前兆异常分析认为:

    ——金河台测震频次一直在均值线下振荡,2006年1月以后地震活动性有增加趋势,值得注意;

    ——川一US井2004年初至2005年底,其异常期达四年,应引起高度重视;

    ——什郁K2井2006年底以后水位明显下降,出现趋势异常;

    ——四平浅井目前水位较正常年偏高,出现超过警戒线异常;

    ——川绵一39井2005年11月后水位又出现持续下降,目前仍在低值,值得重视;

    ——绵竹伐木厂磁偏角极有可能是一个有两年多的高值波动;

    ——金河台数字垂直倾斜一连数月持续在高值波动,后又逐步下降……

    德阳市防震减灾局将此异常作为重大异常上报省地震局。此外,2005年3月18日什郁市防震减灾局电话反映了该市马井镇万春社区、隐丰镇渝江村村民家中井水变味的宏观异常情况,德阳市防震减灾局立即派李刚副局长、潘正权同志前往调查,于3月23日形成书面考察报告,向省地震局监测预报处反映,此报告中写道:

    我局20年3月18日接什郁市防震减灾局电话报告:什郁市马井镇万春社区部分村民家中井深五米左右的压水井自去年12月份后,井水味道出现有青霉素味,将水烧开后味更浓。

    2005年3月19日上午,德阳市防震减灾局领导高度重视,当天就决定由副局长李刚、监测科潘正权和司机小张立即会同什郁市防震减灾局考察组于3月19日11时40分到达现场。考察情况如下:

    异常水井出现在什郁市马井镇万春社区,考察组在该社区现场看了五口压水井,现场压出水后其水无色,水面上有较明显的漂浮物,其中四口井压出的水有不同程度的青霉素味。

    2005年3月21日上午又接到什郁市防震减灾局电话报告:什郁市隐丰镇渝江村二组、六组部分村民家中井水出现有青霉素味。

    考察组到什郁市隐丰镇渝江村二组后,分别到村民钟思民、张叶秀、肖义贵、雷国清、雷国华家察看,共看了三口井深五米左右的压水井,现场压出的井水无色,但稍等一会儿水色变得略带黑黄色,水面上有较明显的漂浮物,加入茶叶后变成深咖啡色。又到六组村民白家顺家(距二组约有100米),察看了1990年、2002年打的两口井,井深分别为五米和六米,两口井相距6.5米,现场压出的水无色,但稍等一会儿水色略带黑黄色,再加上茶叶后变成深咖啡色。

    该区域内无大型化工业企业,无化学污染源存在。现场测试PH值在6-8之间。通过分析认为:是什郁一新场隐伏断裂带通过该区域,什郁一新场隐伏断裂带始于彭州罗万,经什郁隐丰、两路口、德阳新场,止于绵竹观鱼附近。断裂带走向北55“东,倾向北西,上盘向南东逆冲。该断裂带自2005年9月以来小震活动有所增加。2008年1月在该断裂带连续发生了1.5至2.0级小震五次。”

    2008年3月22日什郁市防震减灾局又接到马井镇助理员报告,该场镇原老菜市居民家的压水井出现相同现象。

    结论:隐伏断裂活动引起地下物质上溢,致使井水变色变味。我们将继续跟踪监测。

    省地震局了解情况后,经会商后初步认为:什郁市马井镇万春社区的几口水井位干马井医院附近,医院旁有废弃鱼塘,是村民和医院堆放废弃物的地方,距离再现有青霉素味的异常井仅10-20米,可能对井水造成污染。后将该鱼塘掩埋,异常井水的青霉素味消失。对于井水加人茶叶后变色的现象,省局认为以前在不同地点、不同时段出现过多次,主要由于水中铁、锰离子增加,遇到茶水中的揉酸发生化学反应所致。根据经验,铁、锰离子的增加与地表水及浅层地下水受到污染有关,而与地震无明显关系。由于我们考察报告中的异常现象是通过感官感受描述的,省局建议在异常井中撮水样交有关部门化验,以取得科学数据。

    什郁市防震减灾局采集水样,交什郁市环境监测站和什郁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化验,于4月7日得到检测报告书。环境监测站检测报告书显示,隐丰镇和马井镇的三份水样除CODCR(化学需氧量)严重超标外,其他指标均正常;化学需氧量越大,表明水体受有机物污染越严重。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检测报告书显示,隐丰镇盘龙村肖忠海家井水在29项检测项目中,臭和味、浑浊度、锰、肉眼可见物、色度不符合《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之规定;马井镇万春一组邓远彬家井水,臭和味、浑浊度、肉眼可见物超标。省局在其后的会商中认为,这些异常井水明显受到污染,一些井水中加人茶叶后变色的现象可能是锰超标所致,因此不能确认是地震宏观异常。

    访谈笔录(三):

    在与黄声德、李刚、潘正权等人座谈中,憋屈的神情,谈及有关细节,他的眼圈红了,口气。

    看见潘正权的脸庞是一种马上把脸转向窗外,长叹——

    潘正权说,2005年11月他带着德阳市年度会商报告参加省局年会商会,会上他提出,龙门山确有异常,你们不把龙门山划进危险区,我们回去不好交代。主要依据是水井水位和地震活动性。大家是否还能记起,当年松潘、平武地震前也出现过井水变色变味、成千上万只蟾蛛“搬家”等现象,它在两次大震前都曾出现(尽管不是普遍现象),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黄声德说,对马井镇万春社区水井和隐丰镇五口水井再次考察后,确实有青霉素味道和咖啡色。接着又到绵竹宏观点考察,5月9日11点40分到川绵一39井,没有发现井水变色变味异常。接着又到柏林水库监测点和附近村的宏观点考察,也没有发现异常。这就奇了怪了,为什么绵竹没有异常?水库监测点和附近村也没有异常?……在这期间又出现了一个插曲:5月8日《华西都市报》和QQ网发文,说绵竹城区上万只蟾蛛集体大迁移,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当地就有人把这个奇观反映到绵竹市林业局,林业局的解释说,现在生态好了,人们的环保意识增强了,这就使得包括癫蛤蟆在内的野生动物和昆虫大量存活并繁殖。并又解释说,眼下正是癫蛤蟆的发情期,诱发公的母的癫蛤蟆相互追逐交配,也顾不上是在野外还是上街上路,近几年这个时候都是这样……这个事也反映到地震部门,说癫蛤蟆“搬家”是否是地震发生的前兆?回答只能是:有待观察。不能妄下结论。

    黄声德还特别讲道,2007年10月下旬,在德阳族湖宾馆召开年度会商会,还邀请了五个邻区负责人参加,副市长肖龙溪到会讲话。会上讨论了地震趋势纪要,与会专家分析,自1999年以来汉旺、清平已发生两次5级地震,对2008年度作出了龙门山断裂带有可能发生4至5级地震的判断。省局王力副局长、周洪声处长也到会参加了讨论和分析,于是形成了年度会商会的地震趋势报告,于?008年t月底通报给德阳市“四大班子”,并于2月23日在因特网上公布。同时还向所属各县(市、区)防震减灾局(办)、各地震监测台下发《关于上报地震观测数据及资料的通知》,要求“报数时间必须每两天上报。周会商材料每周三前报。月会商材料每月最后一个星期三前报。以上报送资料及时间列人年度目标考核”。

    黄声德说,2008年I月9日,经市委市政府批准,我们还下发了(2008年工作要点》,一是选东风汽轮机厂为示范点,准备5、6月份搞揭牌仪式;二是在全市进行抗震救灾工程讲座;三是组织一次全市有关部门参加的应急演练和培训;四是建立避难场所;五是2月12日至3月I日在文庙广场举行《防震减灾法》实施十周年图片展览;六是纪念唐山大地震32周年举行“防震减灾,平安德阳”宣传活动月。春节过后,按工作要点的时间布置,一切都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尤其是在文庙广场举行的《防震减灾法》图片展览,“四大班子”的主要领导都来了,广场上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宣传效果很好。4月22日省局就在本市召开防震减灾科普示范社区现场会,邓昌文副局长、漆德方处长到会主持指导。在会上,有与会者问,德阳是不是要发生大地震?我们的回答是:不管震不震,我们不能不防啊!也有人说,德阳不会发生大地震,要是德阳震了,整个四川就断了半只胳膊,那可是半壁江山!……结果20天后,震惊世界的汉川大地震就在我们脚下发生了!

    讲到此,黄声德的声音硬咽了,泪水滴洒在面前一堆文件资料上。沉默了好几秒钟后,他继续说道:

    就在5月12日上午,我们召开会议落实市政府有关避难场所建设的指示,准备派人到雅安学习考察。会后,派邹文发(卸任副局长后任调研员)等三人到什郁金河台了解台网建设情况,我对他们说,太晚了,下午再去吧。邹文发说,好吧,下午一上班就出发。如果他们上午去了,很难说能否活着回来。

    下午1点50分,我来到办公室准备开党组会。2点20分我给市建设局副局长江俊打电话,说市政府已批准建四个避难场所,具体事项有我局李刚副局长去你局磋商。江俊说,没问题,我们全力支持。电话打到2点28分,脚站不稳,桌子上摆放的文件夹、笔筒、水杯哗哗啦啦甩到地上,我也被摔倒了,我在电话里喊,地震了!对方也在喊,在质问,你事先知道地震为啥子不通知一声!喊着喊着,电话断了,只见有办公楼左右摇摆四五十厘米,周围的房子都在跳舞,呼——呼——的,轰轰隆隆十分恐怖!当时,电也停了,手机也打不通,大伙儿都跑到潘正权那里查询震情。十分钟后,肖龙溪副市长从市政府办公楼广场直冲14层,他的秘书说,不要上去了,危险!他说,我们地震局的人还在14层!

    这时,一切都中断了,惟一的方式是潘正权通过QQ网与省局监测预报研究所高工吴小平联系上了,但他一时也不清楚发生了多大地震,震中在什么地方。潘正权就给云南局值班室联系,很快“三要素”出来了,对方告诉说是8级,震中在汉川。潘正权马上汇报给我,我在大约2点50分带着启动的一级应急预案跑下楼,向已在市政府门前成立应急指挥部的张金明常务副市长报告。张副市长指示我们赶快起草一份市政府公告(由潘正权草拟),向全市发布。

    2点55分,我局迅速成立了五个工作小组,其中两个小组即刻开赴现场。由申群太老局长率三人去什郁;李刚副局长率邹文发(他是从家中九楼跑下来,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赶到局里)等三人去绵竹。我在现场指挥部与副市长一起调度指挥救援。3点左右,张红梅跑来了,向我报到。那场面十分悲壮感人,就在这个危急时刻,一位女同志挺身而出,从此开始了她人生转场的天摇地动的一天。

    4点50分左右,赶到什郁的第一现场小组向我报告,他们行至荃华镇时就无法向纵深处开进了,地裂山崩,余震不断,空气中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毒气味,里面的人头破血流地用衣物捂着嘴往外冲。原来是什郁化工总厂(即宏达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在大震中造成液氨泄漏,情势十分危险!分管安全工作的李思清副市长得知后,立刻责令该厂负责人紧急处置,并与成都军区联系,紧急派遣防化部队驰援!

    晚上8点来钟,第二现场小组也回来了,李刚见到我的第一句话说:惨不忍睹啊!接着他又说,房倒屋塌,满目废墟,绵竹中医院死伤惨重,地震发生时,副院长两口子从六楼跳下,结果都死了。第二小组撤回时,连回来的路都分辨不清了。

    这就是在德阳寻访到有关前兆异常的一些情况。当然这并不是全部。从这些情况不难看出,德阳市防震减灾局在大地震前所做的一切是非常出色的。他们从观测到的某些异常中似乎感觉到一场破坏性地震即将降临龙门山(先是判定为4至5级,后又判定为5至6级),并相应与政府部门沟通,采取了一系列积极防范措施,但最终还是没有抓住大震。震后,有人说潘正权其人其事“人必有痴,而后有成”。是说他这些年来一直研究龙门山,眼睛直盯着那些台点那些井。潘正权满肚子不可名状的委屈:有成个啥子屁呀,简直是被“千年小妖”给奸污啦!

    说来,大震前的德阳颇有点像唐山地震前的情景。唐山地震前一个会接一个会在唐山召开,尤其是距唐山地震11天召开的全国“群测群防经验交流会”现场就选在唐山。无独有偶,在距坟川大地震还有20天,四川省地震局举办的“防震减灾科普示范社区现场会”在德阳召开。这似乎又是大自然“蓄谋”32年的戏弄!

    正因为有记载以来,龙门山断裂带没有发生过6.5级以上的地震,这似乎是个令人感到安稳、惬意的事情,好像千年来未发生过大震,以后恐怕也许大概可能不会发生大震。它让人们麻醉了,或许陶醉了,你看那龙门山的风景多美呀:绿水青山,苍松翠竹,山岚袅袅,白云蓝天……然而,长日将尽,一场千年不遇的特大地震裹挟着旷世未闻的大灾难,在一个极为普通而平静的日子里碎然降临!它把人们美好的愿景以及对它的淡漠、忽略、争议与超出想象,还有那“心血汗水里浸泡着多少日月星辰”的执著与努力,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瞬间撕得粉碎!千年不遇化作千古遗恨!

    相视无语。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晚了。

    访谈笔录(四):

    四川省地震局成都地震基准台,在郸县天生村走石山。这里离成都40公里。

    所谓基准台,也就是人们说的标准台、正规台,国家一类台。这里各种观测仪器设备大都是从国外引进的。

    台长赵建军,52岁,当年作为军人的父亲母亲随刘邓大军挥师南下,后挺进大西南,新中国成立后就在康定落了户。赵建军i岁时就在康定、雅安当地震观测员,2004年调基准台当台长。可谓是在基层泡大的“元老”了。他说,在这里元老我不敢当,比我还元老的是办公室主任邓建平和他的爱人罗新丽,夫妻俩从1977年就在本台一直到今没挪过窝。还有副台长赵峰,本是沈阳人,在沈阳局搞勘探,因为“一不小心”与一位叫江玲的女同事“撞出了爱情的火花”,作为川妹子的江玲要调回四川,赵峰也只好“绝对服从”跟着川妹子于2002年调到本台。这时赵峰插话说,在这里,邓建平主任和嫂子罗新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夫妇俩一块“撞”了30多年了,如今依然火花四溅,爱情绽放。

    不是说在坟川大地震前,这里地电有异常吗?笔者问。

    是的,确实有异常,还蛮厉害。赵建军说。

    是怎样的异常?

    赵建军操作着笔记本电脑,随即从程控的投影大屏幕上出现了有关地电阻率显示图形与相关技术数据,同时代替他讲解的是已录制好的女播音员的声音:自2005年i月至2008年3月型地电阻波形一直在正常值以下跌浮滑动,到4月上旬开始缓慢回升,趋于常年正常值……

    这个异常属于前兆反应吗?笔者问。

    这个很难判定。赵建军说,这类仪器是不承担测震的,只有通过对它的长时间观测记录,汇综其他观测手段和资料,供专家分析会商,作出地震趋势判断。

    这里其他观测仪器出现过异常吗?

    赵建军又继续操作电脑程序,调出地磁、地偏角、地形变等图示,这次是他直接解说:“5·12”之前,这些仪器记录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没有出现异常变化。

    笔者:坟川地震时,这些仪器记录数据有什么变化吗?

    赵建军:哦,简直不叫变化,叫突变,有的仪器停测,有的被震毁,当时山摇地动,这里距都江堰只有20多公里。

    笔者:本台有强震仪吗?

    赵建军:有啊,是2007年夏天安装的,型号GDQ3-11,就安装在这二楼上,它的记载信息直接传输到省局和国家局监控中心,我们只承担监管机器的正常运转,出现故障了,直接由省局派人来修。

    笔者:汉川地震发生时,这台强震仪表现怎样?

    赵建军:测得还比较准,第一次测出的就是7.8级,后来几次强余震也测得不错。但它都是震前无反应,震时大响应。

    笔者:震前,你们是否得到有宏观异常反映?

    赵建军:震前没有,震后周边老百姓打来电话很多,说咱家的狗汪汪叫,是不是还有大震发生?说老水牛愣是牵不到田里去,一丢僵绳它就跑。说这两天鸭子不下蛋了,不知为啥子不下水塘,老往田里钻……

    笔者:是否可以这么说,大震前即便有宏观异常,而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也就没有得到这方面的反映?

    赵建军:这个很难说,如果有大规模的宏观异常出现,不光老百姓会反映,我们也会发现。

    笔者:大规模宏观异常怎么来界定,即便出现了,能判断是地震前兆吗?

    赵建军:这恐怕一时半时说不清。现在的情景不像过去有那么多的群测群防点,一有点动静马上就报上来了,现在人们都忙着发家致富奔小康呢,顾不上那么多了。就是路上突然落下一块大石头,他恐怕也不会问,怎么会落石头呢?他只管想法绕开石头急忙赶路。

    笔者:那么,也就只有一个地电异常。它跟汉川地震有没有关系?你们和省局是怎样看待这个异常?

    赵建军:现在看,地电异常与汉川地震有一定的关系。但是当时看不出来呀!震前,省局王力副局长、程万正所长等人也都来过,并且在局里会商会上也都分析过,讨论过,向国家局汇报过。我们只有严密观测,丝毫不敢懈怠。

    由此看来,成都基准台仪器运转情况与当年河北局唐山中心台有些相似,这里的地电异常又有点类似于唐山大地震前的宝低地电。这些看来相似或类似的偶然现象,有没有必然的东西在里面呢?大自然总是给人们在不同地点不同空间做类似或相似的“恶作剧”,来考验人们的记忆功能和判断力。往往巨大的成功和惨重的失败就在人的一念之转或“一赌一博”之间!

    笔者由赵建军陪同沿着走石山弯曲的小道走了一遭,那些专业的观测仪器就分布在这不算太高且平缓的山坡或山洞里,它们在经历了汉川特大地震的袭击和重创后,又默默地蛰伏在这块阵地上。

    “5·12”当天上午,赵建军接到通知,下午一上班到省局参加“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防震减灾综合能力建设实施方案座谈会”。下午2点22分他已提前赶到,稳稳当当坐在了局里七楼会议室。是震防处副处长周玮主持会议。刚坐下来几分钟,大地震就来了!赵建军钻到桌子底下,摇摇晃晃一分钟时间里,他并没有感到十分惧怕,可是,地还在颤,楼还在晃,楼的拐角处已被震裂了一条狭长的裂缝。他惧怕的念头骤然俱增,因为他目睹过松潘、平武和炉霍、道孚地震,感到此地震比那两次都大。心想:完了,完了,台上刚建好的二层办公楼和那些昂贵的仪器这一下都要被埋进去了!

    他在桌子底下给台上打通了电话,是观测组组长邱扬接的。

    他问:你们在干什么?

    邱答:正在上报数据。

    他问:房子倒了没有?

    邱答:摇摇欲坠。

    他说:房子垮了,你们往外跑;没垮,你们继续坚守!

    电话断了,再也打不通。

    周玮和马尔康县防震减灾局局长王丹躲进厕所,然后跑下楼。汉川县防震减灾局局长苏茂刚才还给周玮打电话说,行至紫坪铺友谊隧道时就震了,车也被石头砸坏了(苏茂和李瑛二人先是步行往成都赶,后拦了几次车直到晚上10点才来到局里,后因回坟川的路已断,两人只有绕个大圈,经理县、马尔康回到坟川)。会议未开而散。整个办公楼处于嘈杂紧张的气氛里。

    3点零5分左右,赵建军搭乘省局去都江堰的应急车往台上赶。在路经郸县的高速路口,他下来了。这里离台上还有八公里路程,他一边跑一边拦开往郸县的车辆。很快,身后开过来一辆摩托车,他拦住说:快,快捎我一程,去环山子(即走石山)。那人问:你是干啥子的?他差点说出是地震台的,如果说出来就糟了!他一转念说:我是那里驻队的,去了解灾情。那人说:给十块钱。他说:好,快走吧。

    在离台站还有一里多路的界牌村他下了车,掏给车主十块钱,拔腿往台上跑。一眼望去,台上的围墙倒了,山半坡的观测房裂开大缝,斜斜歪歪地瘫在那里……他进院时看到大家都在,适才把悬在嗓子眼的心装回到肚里。赵峰说,大震来临前,大家都陆陆续续上了二楼各工作间,一眨眼就听轰隆轰隆的闷响,楼房剧烈地摇晃起来,眼看对面的水塔大摆度地左摇右晃,像猛喝了八大碗酒的醉汉。腿脚麻利的林建和胡俊民是从平房跑出去的,他俩就用手机抓拍大家被困在二楼上东倒西歪的情景,是要给大家留下遇难时刻的遗照。震后十分钟,当地界牌村及周边的上百号村民气势汹汹地来到台站门前,一边用棍棒、石块砸铁门,一边喊骂:你们这些王八蛋,龟儿子,政府养你们是白吃干饭哪?你们为啥子不事前给大伙儿打声招呼?地震为啥子没把你们砸死?我们的人砸死了,牛砸死了,猪也砸死了,你们要赔,要赔!……

    受难的人们怒不可遏。突如其来的大地震瞬间夺去了他们的亲人,摧毁了他们的房屋、家禽、牲畜和他们辛苦多年、省吃俭用、外出打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却也一卜分可怜的一点点财富,一切都没有了!

    台站办公室主任邓建平对此深有感触。当年他上初中时,马边发生5.9级地震,造成一些人员伤亡和房屋倒塌,他和同学们就骂当地的地震台,朝地震台院里扔石头。现在他倒翻过来被人们骂了。此时此刻,此景此情,他似有满肚子的委屈要说,有满肚子的苦水要倒,可是他欲说无言,欲喊无声,只有流淌的泪水。后来,还是请村支书出面把大家劝了回去,支书说:这是科学问题,你们瞎胡闹啥子嘛!但从村支书投来的灼人的目光中,也仿佛有一肚子怨火没处发。

    赵建军听了在他从省局往回赶的这短短的时间内所发生的一切,惊魂未定,许久没说话。

    5月1日早上7点,赵建军抬眼一看,只见黑压压一片人群足有200多人向台站拥来!一个个蓬头垢面,有脸上受伤挂彩的、有断胳膊瘸腿的、有披着床单、背着竹篓、拄着棍子、抱着孩子、扯着老人的……很快围过来了!他们是从都江堰紫坪铺逃出来的,说是那里的化工厂在地震中爆炸了,毒气把没被地震砸死的人毒死了不少;说紫坪铺水库就要溃坝了,没被毒气毒死的人也会被水淹死。他们提出要在这里避险躲难,这里有房子有山包,是最好的避难场所。

    赵建军令值班人员把院子的铁门打开,他出去迎接这些难民。

    一个领头的直愣愣地走进观测房,指着那些仪器问:“这卜玩意是做啥子的?”

    赵建军说:“是观测地震的。”

    那人说:“都震完蛋了,还观测啥子狗屁地震!砸了算了!”说着就要举棍子。

    赵建军忙拦住说:“你有气,就朝我身上出,我随便你打,但不要砸仪器。首先我要告诉你,这仪器设备是国家财产,再说这仪器还正在监测余震,责任重大。”

    那人似乎消了一半气说:“好吧,那我们就在这里住下。”

    赵建军对负责做饭的罗新丽说:“打开炉灶,给大家煮饭。”

    安顿下来难民,赵建军和邓建平驱车去都江堰和紫坪铺一带察看灾情,由赵峰和罗新丽在本台做好难民的安抚工作,确保台站安全运行。

    三个小时后,赵建军和邓建平赶回来了。两人满眼泪水:都江堰虽然不在震中,但遭受的重创是空前的,尤其是一些学校和居民区,都被夷为一片片废墟,那些孩子的尸体一具具被挖出来,成堆成堆往外运,还有那些被救出来的伤员,被砸断胳膊的,被锯掉一条腿的,被砸破头和被撕裂脸、扎瞎眼睛的……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啊!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更让人揪心肠断!

    赵建军对难民们说,灾情是极为严重的,紫坪铺一带虽有化工厂被震毁,泄漏一些有害气体,但目前已被军队和有关部门控制住了。紫坪铺水库上桥梁被毁,大坝受损程度不像流传的那么严重,据专家说,不会溃坝堤,请大家放心。

    当天下午,难民们陆续撤走了……

    访谈笔录(五):

    绵阳市防震减灾局不像德阳市防震减灾局在市政府机关楼里办公——尽管是在楼的最高层14层。作为市政府机关的一个部门,绵阳局却不在市政府机关里办公。也许是由于历史的原因或是其他因素,绵阳局的力、公地点是在一幢破旧的居民楼里,半截子胡同小鼻子小脸的。胡青(省局震防处的,当年也曾是女兵)对笔者说:“到了。”适才发现,胡同人口处挂着绵阳市防震减灾局的牌子。

    七拐八弯沿狭窄的楼梯爬上五层,随处可见墙壁和窗口处被震裂的一道道裂缝,我问这楼还能住吗?出来迎接的刘金华说,还能凑合着住。由于两栋楼之间挨得太近,这些裂缝是地震时发生碰撞撕咬造成的。与一小间厕所斜对面便是会议室。来时就听说,“5·12”大震后,本局招聘录取的一名大学生,来报到的当天一看,转身走了,说不想在这)七干了。

    该局党组成员贾亮山、监测预报科调研员刘绪林、震防科科长刘金华和刚聘用不久的刘学明(那位大学生退却,这位大学毕业的年轻人就自告奋勇地来了)等人一一落座,座谈会便开始了。

    贾亮山说:夏建国局长陪省局邓昌文副局长一行到台站检查工作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先聊着。

    话刚落音,刘绪林便开门见山说道:大震过后,接连不断有专家、学者、记者和热衷于地震“看点”的有关人士前来探访追问。我总是坦率地告诉大家,震前确有异常,比如北川县的水位、水氧持续数日超出正常值,还有平武的几项观测仪器两年来都有小振幅变异记录,而这期间北川、平武曾有1.5至2.0级小震发生,也有新疆、云南5至6级中强地震发生,你能判定这些微观异常是外埠地震引起的,还是当地小震引发的后效反应?或是它就预示着一个千年不遇的特大地震将要发生?再说这些微观现象还不能排除人为干扰,北川至茂县至平武的国道、省国道上随时都有滚石坠落和塌方,因为天天都有人开山放炮,筑坝、采矿、劈沟、挖窑。

    刘金华插话道:你看从眠江上游至下游建了大大小小多少电站?把一条古老的江流截得一骨节一骨节,完全给肢解了!疯狂的采挖、分割和掠夺,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使得一方壮美的山水破了血脉,伤了元气!谁能听得出大自然的呻吟和悲啼?……地球已向人类亮出了黄牌,大自然要报复了,大自然以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疯狂报复人类!如此残酷的事实不正是这样吗?

    由此,笔者不禁想起被马克思称为“尊敬的导师”黑格尔曾向人类发出过这样的忠告:当人类欢呼对一大自然的胜利时,也正是大自然对人类惩罚的开始。

    刘绪林接着说:至于宏观异常,江油、安县、北江等市县,包括绵阳市区和郊区镇,似乎可以说是,一派繁忙,机器轰鸣,人欢马叫。后来得知北川县城有一居民家的狗在地震前一天把人咬了,围了好多人看,主人气极,用钢丝把狗勒死吃肉了。这是震后才了解到的,就是当天知道,你能判断狗咬人就是宏观异常吗?北川县地办工程师杨敏和主任刘太平就是在大地震发生的一瞬间为抢数据被埋进废墟最深层,到现在还没有挖出来……德阳局开的2008年度会商会,我们也应邀参加了,那里出现的异常也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加紧观测和收集。用夏建国局长的话说,我们不晓得大地震哪一天暴发,我们只知道有个龙门山断裂带像一把剑高悬在我们头上!

    ——说曹操,曹操到。夏建国局长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了。

    夏建国,54岁,1973年人伍,1994年转业,2001年调任绵阳市防震减灾局局长。他是川大物理系毕业,在部队从事测控、遥感及光学研究,帕米尔高原、罗布泊、西昌卫星发射基地等都留下了他和战友们的足迹。

    夏建国依然有着军人的质朴与直率,开口便说:大震前的5月9日,我们把2004年就组建起来的由武警消防支队、公安特警、军分区武装部、城建水电等部门参加的200多人紧急救援队拉出来(被媒体誉为大西南第一支紧急救援队),进行了一次紧急抢险演练,一位常务副市长亲自指挥。摆在大家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大地震来了,我们在第一时间要做的是什么?答案很明确:救人!没想到三天之后,“5·12”大地震就发生了。人们和这个繁闹的世界被这个大灾难惊呆了。往往一些大灾害,大都是在人们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比如“非典”大流行,比如“冰雪”大猖撅,比如“5·12”大劫难。

    地震发生时,夏建国正在二楼办公室上电脑查看各市县报上来的有关数据信息。开始感到地晃动了一下,认为地震不会有多大。谁知,越晃越剧烈,并伴随着令人可怖的呼啸声。他想,这个地震可就大了,这下完了,没得跑了,也跑不动了——他这样想的时候,人已经被一股无形而肆虐的冲击力掀倒在地!他打手机,手机不通;挣扎着爬起来打座机,座机也不通。电也停了。他急了,在楼房不停的摇晃中他冲了出去。

    “我跑到街道边从西往东看,一街两厢的房屋像大海的波浪一样起伏跌宕,又好像进行着一场极为壮观的集体摇摆舞。”夏建国说。

    在路面的一起一伏中,刘金华骑着“电驴子”(电动小摩托车)赶来了。刘绪林、安心灵也从四楼跑出来了。夏建国对刘金华说:快打开电台联系!

    电台在六楼。几个人就冲了上去。这部备用的直流式电瓶蓄电电台,还是多年前当地驻军淘汰下来的,他们一直保留着没舍得扔。电台发出了信号,但与省局的电台联系不上。继续搜索呼叫,平武联系不上,北川一点声讯也没有,终于跟安县联系上了,但还没来得及通话就断了。一筹莫展,又万分紧急,恰这时,安心灵的手机响了,是本局肖副局长打来的,说是地震为7.6级。得到这个信息,夏建国马上令刘绪林和安心灵去市委市政府报告,并决定立即启动一级应急方案,集结救援队。

    此时,市委市政府已在火炬大厦广场成立了抗震救灾指挥部,并接到了省政府发来的传真电报:汉川发生7.8级地震。市委书记谭力即令刘绪林等人草拟一个公告,一让公安局的宣传车向人们宣传。

    当日下午5点左右,也就是地震发生两个半小时后,几个满身尘土和血迹的人跑来了,他们是从北川突围出来的,他们大放悲声地喊:北川,北川完了!

    啊!全场的人震惊了:不是说地震发生在汉川吗?怎么我们北川完了呢?

    访谈笔录(六):

    得到北川的消息,绵阳市常务副市长左代富遂率领一支人马由警车开道疾驰北川。刘绪林即随左代富一起去了北川:

    驰出绵阳到安县,还看不出震害多严重。但过了安县到安昌镇,惨况就越来越触目惊心:房屋成片成片倒塌,路面出现一个又一个大塌方,不时发生的强余震使大块大块的山体滑坠,滚落的巨石把路上的客车、货车砸扁了,我们的车顶车玻璃砸了许多坑。黄昏时分,我们到了北川县城的“三道拐”,见到从里面逃出来的人说,进不去了,地震把前头的路面拱起了十几米高,两边的山体坠下来把进人县城的道口封死了。

    山坳里一片漆黑,尘烟缭绕,是一种死亡的颜色和气息。又是余震,天下起了雨,我们就与左副市长分开了,分别在垮塌的石头缝里攀爬着往县城摸去。逃出来的人,都变得麻木了,没有哭声,没有喊叫,即便砸破头砸断胳膊和腿的伤者,也没有呻吟,没有抽泣,他们惟一的念头,就是要活着逃出去,哪怕只剩下一口气!

    夜里,雨不停地下着,余震也不停地发生。第二天凌晨三四点钟,救援队来了。没有路,车和工具进不去,只好徒手往里钻,但进去不久又都出来了,说人被埋得太深了,没有大型工具挖不出来,能活着出来的也就出来了,没能出来的都被埋进去了。突然,我意外地看见了县地办的张国富带着一群人相扶相搀着艰难地走过来。张国富说,县领导要每一位活着的机关干部带50名群众向外突围。我急切地问他,县地办怎么样?他说,县地办本来就在县委办公楼的最底层,整个六层楼全陷进去了,刘太平主任可能完了,杨敏也可能没救了,两人当时都在屋里。他说,他当时正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不然也一块完了。

    就在当天夜里,北川消防官兵从废墟中救出张国富的母亲,这让张国富感到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感动。他背着受伤的母亲,领着大伙儿向外突围。雨越下越大,我身上什么也没带,手机也没带,这时,有位《华西都市报》的记者要采访我,我就借他的手机给局领导打通了电话,汇报这里的情况。

    夏建国几天几夜没合眼,满嘴燎泡,眼睛通红。他说,震后第一时间就集合起了紧急救援队开赴北川,先到北川中学,而后又到北川中学新校区、曲山小学和幼儿园,最先救出了十几个学生和儿童,包括那个敬礼娃娃郎铮,救人的场面,人们大都在央视和各大媒体上看到了。后来救援队又挖出了200多具尸体。与此同时,得知北川著名风景点猿王洞,有上百名游客被垮塌的山体封堵在山洞和山谷里,命悬一线,救援队又迅速派调小分队前去,把受困游客营救出来。

    夏建国说着,总不停地用左手抚摸着右手背。手背上有一块疤痕。他说,这伤痕在地震前一秒钟是没有的,但这伤痕是怎么造成的,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地震发生后,由于信息不通,对震情不清楚,省局前线指挥部就在都江堰安营扎寨,还是胡青打电话给他,说震中在汉川、都江堰一带,省局领导要绵阳局越野车(本局惟一的一台车)去支援。只有服从。第二天,他给省局漆处长打电话说,绵阳受灾很重,最惨的是北川。两天后,越野车就又回来了。

    夏建国说:要讲灾情,人们主要看到的是北川县城,北川里面的茶坪、高川、陈家坝和唐家山等乡镇村寨遭到的毁坏比北川还重,到现在还无法进去。地震造成大规模的山体垮塌堵塞河道,形成30多处堰塞湖,集中在北川一带。十几处堰塞湖成珠串状连成一片,对当地来说,它如同悬在头上的定时炸弹,一旦溃决其危害比主震还要凶烈!作为最危险、威胁最大的是北川上游的唐家山堰塞湖,它已汇聚有1.2亿立方的水,随着水位抬高,已淹没z多公里的范围,严重威胁着北川、江油、绵阳等地的安全。1933年叠溪大地震形成的堰塞湖也就12公里,溃决后造成5000多人死伤。在这个高风险区域,修建了一个又一个水坝、水库、电站,仅唐家山下游就有七个水库,这七个水库和唐家山堰塞湖一旦溃决意味着什么?巴蜀大地的山河在呻吟,巴蜀大地的文明在哭泣:几条江河从青藏高原流经四川,自古以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直习惯于利用水利,世界上惟一存在年代最久远的水利工程都江堰,为啥子躲过了这场劫难?在2000年多年的漫长岁月里,它以看似原始的方式调治着眠江之水,使川西平原成为“水旱从人,不知饥谨”的天府之国。李冰父子打造的都江堰给我们什么样的启示?利用自然,开发自然,让自然为人类造福,必须首先要尊重自然,顺从自然,开发过度就会酿成大难!

    夏建国说,当你看到成千上万个家庭瞬间被震得支离破碎,谁心里不是万箭穿心地痛!五千年功名尘与土,人类创造了土木工程,恰恰死于自己土木结构的房子里。《绵阳晚报》有我们专门联系的记者李宗军,他在“5·12”之前的3月份写了一篇调查报告:绵阳农村有90%的房屋不防震。文章发表后,并未引起人们多大关注。我们按有关等级制定的土木工程建筑防震标准,以红头文件下发多年了,又有多少单位和群体理会呢?有人说这叫“买棺材有钱,看病没得钱”。甚至有的部门官员说“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三十夜打鸭子,有你过年,没得你也过年”。这正应了《汉书·霍光传》中一句话:“曲突徙薪亡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啥子意思?地震工作者就是那劝说房东把弯曲的烟囱截弯取直,不然就有发生火灾危险的“曲突徙薪”者,但是房东不听劝,结果烧柴做饭时一烟囱倒蹿火烧着了房子,房东喊来四邻救火,大火扑灭后,房东摆酒席答谢被烧得焦头烂额的救火者,却把规劝者冷落不请,甚至怨恨他当初不该说。这就是地震部门,尤其是地、市级以下的地震部门的现状,地震人是“苦行僧”,外面世界轰轰烈烈,我们甘愿默默无闻,不在主干线,同样做贡献。

    汉川特大地震对这些“苦行僧”的打击是致命的,令他们十分懊恼、沮丧、悲痛的是:除了网上和电话里被“骂得一塌糊涂”外,以至于连捡破烂儿的也跑到地震局门口骂,说这么大的地震你们都报不出来,干脆你们统统下岗,去收破烂儿吧!并要地震局赔他损失,他收的一堆破铜烂铁和易拉罐被埋在废墟里挖不出来,能值好几百块钱呢!

    一天,又有一个小女孩跑来,扑通跪下了,哭说:“伯伯,叔叔,求求你们啦,我妈妈还活着,还在水泥板下面压着呢,快去救我妈妈出来吧……”这已是震后第八天。是刘金华领着几个队员跑到现场,挖出来的只是一具母亲的尸体……

    讲到这个可怜的女孩,夏建国流泪了,他想起他刚刚去世的母亲。80多岁的老人因地震惊吓突发脑溢血住院,直到临终前,他才到病榻前看母亲最后一眼。老母亲紧紧抓住儿子的手,直到断气也没有丢。夏建国说,母亲理解儿子。

    笔者这时才发现:夏建国、贾亮山、刘金华等人都是转业军人。转业安置时,领导是那样的郑重其事而又十分关切地说,军人好啊!政治合格,作风过硬,纪律严明,英勇善战,那就去地震局吧,那是个准军事化的部门,很需要你们这些有过军旅生涯的人去搞地震,搞地震也如同打仗嘛!

    5.都江堰在哭泣

    再回到成都。再回到惊天动地的那一时刻。

    5月12日14时30分,(地震发生2分钟后),四川地震台网中心通过电话向中国台网中心报告四川发生大地震震情。14时32分,四川地震台网中心处理完成震源参数。14时33分,四川地震台网中心通过EQIM速报平台向中国地震台网中心上报初步结果,北纬31°,东经103.4°,震级限幅……

    当天上午10时许,四川省地震局的几位局领导一起到成都南二环路某会所参加一个似乎与科技开发有关的会,午餐后稍作休息时,大地震骤然而至,副局长李广俊奋力从三楼冲到一楼,跑到马路旁,此时大地仍在颤抖。他头脑里闪出一个惊惧的念头:震级绝对不会小!但他不敢多想,与其他四人挤上一辆轿车直奔地震局。大街上拥满了慌乱的人潮,车子无法快速行驶。邓昌文副局长见有一辆警车开来,就向警察说明情况,适才有警车开道,回到地震局。事后曾有人发问:那是个啥子会,大震发生时局领导怎么不在岗位?

    此时的地震局门口和院子里已是人头攒动,惊恐而愤怒的市民把地震局团团围住,骂声、指责声不绝于耳!吕弋培副局长站在凳子上向大家解释并安抚说:这个地震发生在龙门山,我们正在密切监测地震的动向,请大家保持冷静,快回去做好防震避震的准备。

    情势严峻。几位局领导紧急分工:局长吴耀强、副局长王力分别前往省政府和省委报告震情;副局长李广俊率第一支现场工作队直奔震中;副局长邓昌文和吕弋培守大本营,组织指挥应急和汇集处理震情动态。

    刚上任副局长半年的李广俊分管应急救援。他奔上五楼办公室,抓起平时预备好的应急包抱头冲到楼下,与调研员何茂富一起跳上整装待发的越野车出发了。此时成都市区的交通一片混乱,各种车辆鸣叫乱窜,拥挤的人群更是惊恐万状。越野车司机对李广俊说:前面有辆“11O”,快去向警察说一下,给我们带路。李广俊出发时已经穿上印有“中国·应急救援”标志的红马夹,跑去向警察说明情况(他没说是地震局的)。于是由警车疏导开道,闯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疾速奔向成灌高速路。

    此刻,李广俊在想,脚下这条路通往汉川,必经过都江堰和紫坪铺水库,发生这么大的地震,都江堰撑得住吗?紫坪铺水库的高架路桥撑得住吗?都江堰是闻名世界的水利工程,更要紧的是它上游的紫坪铺水库,震前蓄水约10亿立方米,哪怕堤坝被震裂一丝小缝,水库都会发生溃坝的危险,都江堰和整个成都市都将遭受灭顶之灾,啊!他不敢往下想了……

    一年前笔者考察松潘、平武地震时曾参观过都江堰,它是战国时李冰父子设计创建的伟大水利工程,它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乘水势涨落而自然调节流泻”,也就是今人所说的“因势而利导”。至今它依然运行良好,为成都市提供不可或缺的水源。当年侵华日军空袭成都,想趁机将都江堰一起炸毁,但飞机在都江堰上空盘旋侦察却找不到水利坝址。日本人很纳闷儿:难道闻名于世的都江堰,就是机翼下面看到的几条弯弯曲曲的水流吗?

    举世无双的都江堰,永远说不完道不尽的都江堰,是我们的奇迹和骄傲。但是,当我们面对它的时候,是否认真地想过: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和精神造就了它的魅力和伟大?我们还能造出来第二个吗?

    经受着大地震摧残和折磨的都江堰在呜咽,在哭泣。

    李广俊在《难忘的一天》记事文中写道:

    路过都江堰,我们感到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灰尘气味,看到满街都是人,房倒屋塌,哭声、叫声一片,真可谓满目疮疾。观此情景,我心中一沉:怎么连都江堰的灾情都这么严重?

    车行至一家小商店,店铺已基本倒塌,我们向老板买了几瓶矿泉水、几包饼干,准备前往汉川。此时恰遇我局另外两辆通信车,大家便一同前往。但车行至紫坪铺附近被堵,一位警察说:“前方山体垮塌,紫坪铺水库路桥断裂,前面隧道还埋了不少车辆,你们赶快调头回去,否则回都回不去了。”我们向前望去,只见一辆辆车子被堵在公路上,动弹不得,旁边山坡上还不时落下滚石。这种情况下,我们虽然心有不甘,却只能无奈地调头。返回路上,看到一片片房屋倒塌,路边躺着一具具遇难者的遗体,作为地震工作者,心中感到无比悲伤。是返回成都还是留在都江堰参加抗震救灾?这时,给国家局、省局打电话都不通,于是便决定留在都江堰。

    我们一行三辆车约十人来到了都江堰市政府大院,只见房倒树歪,满院子都是人,经询问见到市政府办公室一位姓黄的女科长,她说政府领导都去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了。当我们赶到指挥中心时,只见中心大楼上天线折断、房屋开裂,各路人员都聚卜集在路旁进行着各自的指挥工作。这时,恰好碰见市防震减灾局局长郑松林等三位同志,向他说明情况后,他把我们介绍给市委书记刘俊林。刘俊林说:“欢迎你们,省委刘奇葆书记也到了,我们共同组成指挥部。”

    此时天空逐渐下起大雨,大家只好钻进汽车或到房檐下躲雨。我继续试着与国家局应急救援司司长黄建发联络。突然手机通了,黄建发说,他正与陈建民局长在国外参加一个会议,已经接到四川发生地震的消息。紧接着手机里传来陈建民的声音:我们已中止参会往国内赶,你们要迅速启动应急方案!说着电话就断了。很快我便收到黄建发发来的信息(电话不通,发信息还时而可以),要我们随时保持联系。雨越下越大,越下越猛。看着狂风大雨中干道两旁震后的残垣断壁,一股悲伤之情涌上心头。晚上7点多,郑松林跑来说,刘奇葆书记在找省地震局的人,我就跑去了。刘奇葆问了一些情况,然后说:“一会儿温总理要来,你就在这儿,不要到其他地方去。”

    大约十分钟后,温家宝总理率众多领导来到指挥部,警卫人员给了我一枚蓝色徽章作为可以靠近总理的标识。这时,我一眼便瞅见了中国地震局副局长刘玉辰和秘书白玉同志。刘玉辰也看见了我,就走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声音咬咽地说:“广俊……”两个高个子紧握着手,泪眼盈盈。在刘玉辰询问我一些情况时,温总理身边的人大声问道:“地震局的人在吗?”我和刘玉辰马上挤到温总理身旁,在刘玉辰向总理汇报情况之际,我仔细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温总理。他穿着一件较旧的黑色夹克,是一位慈祥的老人,话语不紧不慢,极为准确,问的地震问题极其专业并且很有深度。当问到都江堰市目前地震烈度可能是几度时,我说可能超过8度以上。总理又问基本烈度是几度,我报告说是7度。总理朝我看一眼,点点头。刘玉辰向总理介绍我说,这是四川省地震局李局长。我马上说是副局长。总理又把我望了一下,四目凝视无言。这不禁令人想起温总理说的一句话:“信心,比货币和黄金还贵重。”面对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我赶忙低下头走到刘玉辰副局长身后,弯下腰,仔细听着刘玉辰继续向总理汇报和介绍工作。这期间,我拿出手机,给总理照了一张相。总理要求地震部门要立即起草一个通告并在1点中央台《晚间新闻》中向社会公布。我和刘玉辰、白玉两人赶忙共同起草公告。没有电,打起手电筒照明来写。十分钟后我们将初稿拿给总理,他认真地阅读、修改,并讲一定要让老百姓知道现在应该怎样做。不到半小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就播出了这篇通告。

    李广俊回忆说,温家宝总理部署完几项急切的任务后,便冒雨去了都江堰中医院和新建小学,那里楼房坍塌,死伤惨重:新建小学400多名孩子和老师被埋在废墟里,中医院四层大楼全部倒塌,140多人被埋生死未卜……凌晨1点30分,中国地震局监测预报司司长李克、国家应急救援队领队尹光辉已率现场工作队和救援队赶到了都江堰,即刻投人营救行动。当晚11点,在都江堰体育中心的一辆车上,成立了中国地震局、四川省地震局现场联合指挥部。

    5月13日下午,中国地震局局长陈建民一行赶到了指挥部。地震发生时,正在国外的陈建民一行立即中止参会,飞机在北京国际机场一着陆,没出机场便马上换乘国内航班直抵成都。在询问了解了震情和救援情况后,陈建民即随总理一行去了汉旺、北川等重灾区……

    6.子弟兵玩命跳伞侦察灾情

    几乎与李广俊乘越野车驶出省地震局大门的同时,副局长王力在大门口拦了一辆部队的面包车去省委汇报。刚到省委大门口,看到常委们都在院子里,表情十分凝重。

    王力跑过去报告:我是省地震局副局长,经地震台网中心初步处理出来的结果是汉川小金交界发生里氏7.6级地震。

    省委书记刘奇葆说:你们赶快起草一个公告,到电视台发布这个信息。

    王力乘坐省委的一辆小车赶回地震局。这时,省长蒋巨峰已经来到局里。蒋巨峰在台网中心听取震情报告,并批准省地震局提出的建议,立即派遣直升机前往震区调查了解震情。尤其是紫坪铺水库大坝,因为地震发生在汉川映秀,距离大坝很近,如果大坝出了问题,对成都的威肋、极大。紧接着,召开震后第一次紧急会商会。

    当日下午巧时巧分,省地震局召开新闻发布会,新闻发言人邓昌文副局长公布地震震情、初步灾情和应急工作情况。

    15时20分,副省长张作哈来到地震局,设立临时指挥部。稍后,紧急救援队出动,赶赴都江堰。

    16时28分,成都军区向震区派出直升机。此时,省委秘书长打来电话,传达省委书记刘奇葆的指示,要求省地震局对地震灾区及重灾区“规定出一个范围”速呈省委,供省委省政府和中央领导部署指挥应急救灾之用。

    这个“规定出一个范围”的任务,就落在王力和监测预报所副所长杜方及研究员闻学泽等人肩上。地震灾区和重灾区的范围该如何划?虽然震级和震中已经确定,但地震波及的范围究竟有多大?其破坏的程度如何?在震后不过三个小时内,一切都还不清楚啊。有人会说,地震你们没有预报出来,遭地震破坏的范围和程度你们还不能划出来吗?政府官员们着急,普通百姓们着急,中央领导马上就到,救援大军已经开进,对灾情搞不清楚,领导怎么指挥?兵力怎么分布?救灾资源怎么分配?被埋压的千万条生命等着急救啊!

    这是当务之急,刻不容缓!

    苦心焦思的王力对大家说,从震级和发震的波形及时间来看,是个极为罕见的“连珠炮”震例;再从龙门山狭长的断裂带走势来看,地震波呈弧线形破裂伸延,它的破坏程度可想而知。快找本省行政图和地形图来,就在图上画。

    此时,因地震中断的成都、理塘、中江、宣汉、美姑等12个测震台的数据传输还未恢复,更得不到坟川、茂县、北川等极震区的任何信息。临时指挥部打来电话说,震区烟雾弥漫,直升机无法降落,成都军区首长命令伞兵跳伞侦察!

    一位省政府负责人在电话里直喊:“子弟兵玩命啦!他们急需一张重灾区范围图!你们也要玩命,以最快速度把图画出来!”

    “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文哲前辈胡适先生的名言,此时在担当绘图任务的专家大脑里得到了充分的诊释。杜方这位年近五十的女地震专家,这位有着戎马情结的军人后裔,父亲是刘邓大军的部下,挺进大西南时入川落户的。她在领受任务后不到一分钟,就把在本局做编辑工作的丈夫吴江(夫妻俩系武汉测绘科技大学同班同学)叫过来说:“快,快去找四川省行政图和地形挂图,我们急用!”听来简直就是命令,不容半点迟疑。仅几分钟,吴江就抱着地图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

    根据震情的相关资料、数据分析判断,并通过各种通信手段了解到有限的灾情信息,到当晚10点,杜方、黄圣睦等专家已将一幅《坟川地震初步估计灾区区域分布图》绘制出来。王力拿起此时感到有千斤重的笔,在图的右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杜方和李建民(局机关党委副书记)坐上由退伍老兵龙定乾师傅开的车直奔省委,将绘图交到副书记欧泽高手上。

    欧泽高仔细审阅了一下绘图,问:这图上标的红角星代表什么意思?蓝角星代表的又是什么意思?

    杜方说:图下方标注的有说明,红角星代表的是伤亡情况,汉川、北川、汉旺、什郁等地报来的伤亡数字最多,但这只是一个初步的估计。蓝角星代表的是地震烈度,最大的为i度以上。

    欧泽高说:你们辛苦了,如果能绘制得更精确一些就更好了。

    杜方说:我们会根据随时了解到的情况绘制出新的图示送来。

    杜方回来后不到一刻钟,王力就接到通知,要他立即赶到省委,列席省委第一次抗震救灾常委会,并根据报送绘图上初步估计的灾区区域分布,在会上提出抗震救灾要“分区、分类应对”的建议。

    第二天一早,他们又绘制出第二张图送到省委。

    显然,在对如此巨大的地震造成的破坏程度和波及范围还无法真正了解,而绘制出灾区区域的分布图,是冒着巨大风险的,尽管图上特意注有“初步估计”的字眼,但一旦“估计”错误,所招致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然而,事实证明,在地震后第一时间就绘制出来的这个“初步估计”的灾区区域分布图,被我们英雄的伞兵跳伞侦察到的灾情所印证是准确的。当晚11点,在都江堰临时抗震救灾指挥部,由温家宝总理召开的现场工作会上,这张绘图所标示的内容已摆在大家面前。在震后的前几天应急指挥中,这张图发挥了极大作用。

    也许正因为“准确”的缘故,王力曾一天参加省委省政府分别召开的七个会。好在他采取了“海量战术”,即从震后即刻收集起来的各种信息资料装满了两大公文包,做好了应急准备。“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不光口说,而且有据”,随时随地提供“炮弹”。而不至于像鲁迅先生讽刺的那样:“静默三分钟,各自想拳经。”那些日,他就像一个“跑堂”的,这边一声招呼,他立马跑去;那边一声招呼,他转身又跑去。这让他想到早些年看卓别林主演的电影《摩登时代》。

    一天,省长蒋巨峰的秘书来电话说,要他过去一下,他立马过去了。就省长单独和他谈,秘书走开了。省长给他“先松绑”,交心交底,纯属私下聊天,绝不对外。聊的话题当然是地震,省长说,那个图划的区域是对的,这就很快避免了救援大军围堵在都江堰。省长又说,为啥子在大震前没有作出这样的估计,这样的判断?王力坦率地讲了汉川地震区域的演化、大震前攀枝花5级地震的转移和整个龙门山断裂带地震趋势的考量与判断等,掏心掏肺地一股脑儿倾吐出来。省长听罢,深长地叹了口气说,太难了,一些人不理解,你们受委屈啦。王力说,我们是啥子心情啊,只能用悲惨、悲痛、悲壮来形容……

    王力对笔者说,他是5月19日才突然看到美国人提供的间谍卫星图像,内容是中国四川地震后的状况,包括城镇、乡村建筑物被损毁的范围,水库大坝等设施受损的程度,山体滑坡堵塞河流的情景,铁路、公路、桥梁和隧道塌陷的具体位置。图像上所标景物位置精准,画面清晰,专业的说法是影像分辨率达到0.1米。这小组卫星图像来源于美国国家地球空间情报局“NGA”。

    按照NGA的惯例,地球上任何地方发生重大自然灾害,它都要迅速做出反应,在第一时间收集并分析美国侦察卫星拍摄到的灾区图像,将其作为战略情报提供给美国政府和军方。汉川地震后,日本、加拿大和意大利等国均表示愿意给中国提供受灾地区的卫星图像。日本提供的卫星遥感图片,分辨率为100米;我国台湾提供的黑白卫星图片,分辨率为两米。在地震灾区交通、通信中断,救援工作十分艰难的情况下,卫星图像的分辨每精确一米,就意味着可救出更多的生命。

    之所以说“汉川特大地震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破坏性最强、波及范围最广、救灾难度最大”,是这里的地理位置造成的,震魔似乎故意给人们制造更惨烈的悲剧,地震一发生就首先把极震区两头的主干交通命脉摧毁掉:位于西南端的紫坪铺至映秀坟川的公路、桥梁垮塌;位于东北端的陕川交界铁路交通枢纽山体崩塌,与开来的一列油罐火车,使大通道堵塞瘫痪;还有北川,地震首先将进出县城的两座山崩塌堵住“山门”,使里面受难的人们出不来,外边的救援队伍进不去;后又在县城里面的大山深处以山体滑坡堵塞河道,形成一个个堰塞湖,把后路也封死了,使受难的人们再蒙受灭顶之灾。为了获得更高分辨的图像,中国民政部向美国提出申请,要求获得坟川地震的卫星图像及相关资料信息。这是因为作为“世界警察”的美国,在地球周围空间的侦察卫星数量最多、种类最齐全、技术最先进。目前美国在轨军用侦察卫星主要有“长曲棍球”、“锁眼”等。其中“锁眼一12”拍摄的影像分辨率达0.1米。由于这些间谍卫星成像分辨率极高,而且可以穿透云层“端详”目标,让美军具备了“鸟瞰”战场的能力。在卫星与侦察机的配合下,美国地理空间情报局可以全天候地对地球表面进行监视,不放过每一个重要目标和事件。印度洋海啸发生后,该局向美国国际开发署及美军太平洋总部提供卫星图像情报,协助救灾行动。美国遭遇“卡特里娜”咫风,该局向联邦救援人员提供了数百幅受灾地区图像。咫风袭击过后,它还向市政当局提供了新奥尔良市中心区的卫星实拍图像,为灾后重建提供了帮助。美国是在坟川地震发生数日后,向中国提供了灾区的卫星图像和相关信息,当然是不会白给的。

    谈及美国的卫星图像,令王力感慨良多。虽然有美国卫星图像作为明证,他们在地震后第一时间里突击绘制出的灾区分布图与卫星图像相吻合,但却让他们高兴不起来,反倒更感到难受:我们与他们的距离不只是隔着一个太平洋啊!如果我们有如此尖端的技术,也不至于突击赶制那个“初步估计”的灾情分布图,更不至于让我们的子弟兵玩命跳伞去侦察灾情。

    7.大震前夜,夫妻争吵惊醒四邻

    笔者在震后的奔波采访中,也听到一些专家的看法:汉川地震是有前兆的,但没有观测到长时间、大范围(不仅限于四川及南北地震带)、突出的前兆异常。中国科学院、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主办的《中国利,学》杂志2009年1月第一期刊登钱复业、赵璧如、赵玉林等专家的文章,其摘要中指出:“2004年初开始在川滇地区布设的四个地电台,使用所研制的抗干扰性能极强的PS-100地电测量系统和技术,捕捉地震短临前兆,至2008年汉川8.0级地震前,惟一仍在工作的红格台记录到了坟川地震的HRT波短临前兆,根据潮汐力谐振共振波(简称HRT波)短临地震预测模型,在汉川地震8.0级地震前5月11日夜至12日凌晨5时,分析得到了大震即将来临的结果……”

    钱复业、赵玉林在电话中对笔者说,那一夜他们夫妇没合眼,眼睁睁地看着记录到的断层滑动大破裂一步步逼近,但是所记录到的范围在600-800公里内,究竟大地震发生在哪里却不能判定。

    钱复业说,安放于他们家中的电脑通过互联网传输数据,监控到千里之外的四川红格地震台HRT波仪出现了临震异常。如果以红格台为半径600-800公里,坟川离红格台大概400-500公里,北川是640多公里,也就是说,大地震即将在这个范围内发生。但这个半径再往南边划就出国境了,由此可以一判定,即将发生的大地震就在北边划的半径内。

    这一临震异常是向中国地震局报还是不报?

    钱复业要给中国地震局打电话,丈夫赵玉林不同意。

    赵玉林说,大地震就要发生,但我们划不出明确的地点,没有地点的预报可能是虚报,打电话没有设防意义。再说预报地震要填写地震预报卡,要经过专家评审,要研究采取防范措施,这样一来时间来不及了。

    为此两人争来吵去,惊醒了四邻:

    吵什么吵?

    半夜三更发神经啦?

    当得知坟川大地震的消息后,他们悲痛地流泪了……他们说,从HRT波捕捉到波川8.0级地震短临前兆的全过程表明,地震是有前兆的,这是个科学探索的问题,如果说没有前兆,应该查找原因,除了人的因素、主观的因素暂不去说,其中一个方面是不是某些监测技术出了问题?

    钱复业说,HRT波的技术原理,就像老太太敲碗,敲一敲就知道碗有没有裂纹那样,给地壳一个力,回射过来就知道地层的状况。哪里有这么大的力呢?赵玉林想到了潮汐力——某些国家已利用潮汐力发电。用潮汐力“敲打”地壳,就像铁路工人敲打铁轨检测有无缝隙。

    2003年退休后的钱复业、赵玉林在儿子赵璧如的协助下,研制出潮汐力谐振共振波短临地震预测仪。其后三年,安装在四个地震台站的HRT波预测仪,对印尼9.0级地震、巴基斯坦7.8级地震、班达海7.6级地震以及九江5.7级地震都有临震特征波形记录。

    然而,坟川大地震依旧成为钱复业一个未了的心结:唐山大地震前,身为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京津组副组长的钱复业,在地震前半个月去唐山落实异常情况,也正因为这次行程中对马家沟煤矿地震监测台的走访,使她背负唐山地震“漏报”的罪名。退休后的钱复业、赵玉林夫妇仍以退休工资投人地震预报事业。然而,年逾七旬的老人,再次与汉川大地震临震预报擦肩而过,感到痛惜不已。

    钱复业说,我们这一代人能看到地震预报的曙光,这辈子就没有白干。我们国家人口众多,国家需要地震预报。

    8.躁动中的残酷幽默

    当“5·12”大地震袭来时,人们被大自然不可抗拒的威力震撼,被废墟中掩埋的遇难者震坳,被太多的抢夺生命的情景感动……与此同时,人们心头泛出种种疑虑:2000多年来“水旱从人,不知饥谨”的天府之国,怎么突然会跟大地震联系在一起?成都安全吗?成都还是宜居城市吗?

    这些疑问都追向一个目标——与震魔打交道的四川省地震局:成都震不震?还有没有余震?

    四川人对这么大的地震没有预报很有意见。

    5月19日,晚,广播电视等媒体以四川省地震局的名义发布关于“余震区两日内可能发生6至7级余震”的公告,一时间成都市再次陷人一片恐慌之中。当晚,成都市民疯狂出逃,刚刚复工开课的厂矿一企业、中小学校等重又停产关门。外出避难的人流车流全部奎塞在各个路口和主干道上,艰难地向城外突围,直到翌日黎明前,人流车流在焦急、躁动了一夜之后慢慢疏散了,成都几乎成为空城。

    但是,公告的余震没有震。不少市民张望着自家所在的居民区、商品楼还依然稳当地竖在那儿,不无惊喜:咦,没事儿。天天跑余震,天天没事儿,跑疲了,也跑油了,于是跑余震的“段子”、“对联”广为流传。其中有个段子写道:

    比地震可怕的是余震,

    比余震可怕的是预报余震,

    比预报余震更可怕的是

    预报了余震却一直不震。

    其中有的对联也写得颇为精彩:

    上联 灾区人民无房可住在余震中等待吃喝

    下联 成都人民有房不住在吃喝中等待余震

    横批 都很恼火

    也有人届时抚今追昔,把对32年前松潘、平武大地震的经历感言

    地震要来的信号最先被石墙洞里的蛇获悉,但蛇不与人通灵,它们钻出来在月光里爬行,我们并不理会。地震要来的信号被秧田的青蛙获悉,青蛙的皮肤开始过敏,青蛙满田满夜地叫,呱呱,呱呱,已经反常,我们却不能破译它们的真实代码……地震裹挟着毁灭和死亡张开了血盆大口,轰隆隆,哗啦啦,一秒,几秒,当生产队重新沉静下来,便听得见尖叫、奔跑、吹喝、哭泣和石墙的倒塌。我一丝不挂站在院子的竹林里,紧紧抱住一根竹子……这是1976年秋天的惊梦:龙门山的痛!接下来,河岸边和山坡上的土豆花、扁谷草,像生错地方的水稻,粗糙、苦涩、富有纤维,非常适宜水牛宽阔的舌头和人们机械的胃。疯狂的饥俄是一个秘密……

    公告发布的强余震没有发生,这让云集于成都“金牛坝宾馆”和省地震局的专家们陷人十分窘迫的境地。四川省政府和成都市政府的主管领导坐镇地震局,要求地震局对震情公告作出应对措施。中国地震局组织专家会商的“余震区两日内可能发生6至7级余震”的判断意见公告后,所引起的社会恐慌让四川省各级政府感到十分头疼。成都市政府向省地震局紧急发出“关于请予确认坟川大地震近期余震对成都主城区影响的函”,敦请省地震局尽快答复。市长助理、秘书长毛志雄也跑来咨询成都地区震情这个最棘手的问题。当即,省地震局副局长王力、吕弋培遂组织召开专家评审会,并以正式函复成都市政府:

    经我局组织专家慎重研究,判断意见如下:

    一、成都市主城区不是汉川大地震的余震区。

    二、余震区发生6至7级余震对成都市主城区不会造成破坏。

    三、成都市主城区不会发生破坏性地震。

    特此函告。

    二00八年五月二十日

    与此同时,省地震局一面下发“强化监测预报工作的紧急通知”;一面采取应急处置措施,组织几位专家到电视台录制访谈节目,针对公告中没有界定清楚的“余震的概念、余震的区域、余震对成都市的影响”等作详细的解读与说明。这多少起到了些“亡羊补牢”的作用,但不少市民仍然心有余悸,忐忑不安,他们似乎对地震专家的依赖感、信任感已经发生了“危机”。

    就中国地震局组织专家会商为什么提出6至7级余震问题,笔者与中国地震局台网中心顾瑾萍教授进行了电话交谈。这位当年在邢台地震现场考察四个多月的中国科技大学的女大学生,与地震预测预报结下了不解之缘。40多年来,她参与并亲历了多次地震的震情会商会和现场考察。尽管失败、挫折多于成功,悲痛几、忧伤压过喜悦,但她和同事们如此执著地走过来了。她说,汉川大地震发生后,国内外(包括美、日、俄)不少地震专家关心有加,纷纷提出几天内将发生7至7.6级地震,中国地震局组织专家会商认为当时余震水平在6.5级左右,考虑到上述国内外专家的意见,被综合为6至7级余震。此意见上报后传到震区马上在电视上滚动播放。结果5月19-20日只各来了一次5级余震,但是中国地震局组织专家会商“可能发生6.5级左右余震”的意见在5月za日又提出来并上报,采取的措施也比较谨慎,5月25日下午坟川震区发生了6.4级余震,到目前这震级仍为最大,之后也没有发生过余震虚报事件。

    成都人爱打麻将是出了名的,最夸张的说法是,飞机降落成都双流机场前,就能听到满成都打麻将的声音比飞机发动机声音还响。“5·12”地震后,手机短信开始流行:“成都麻将最新规定:不准打512,不准打血战到底,不准打刮风下雨。”5·12“血战到底”、“刮风下雨”,都是成都麻将的打法,都跟地震有关,晦气,所以不准。即使在“吃喝中等待余震”的日子里,防震棚和马路边光着膀子打麻将的摊桌也屡见不鲜。

    在都江堰,一个被埋了70多个小时的中年男子,救出来后大脑还很清醒,有记者采访他,他看到记者背着笔记本电脑,竟忘了自己的一条腿已被锯掉,开口问记者,你的电脑能上网吗?记者说能上网。他说,那你帮我看看大盘涨了没有。记者说又发生余震了,信号不好。他说,它震它的嗦,咱上咱的网嗦!

    一个从汉旺镇逃出来的老汉,在5月19日却挑着筐子返回汉旺,有人问他去哪里,说回家。问回去干啥子,他说家里还有一块腊肉没得扒出来,还有两分地的茶该收了,能多卖些钱。问家里还有什么人,他说除了他以外,一家六口人都砸死了。老汉说话的时候,没有情绪的波澜起伏,像是讲一个很宿命很久远的故事……

    9.自然之手,呵护天府之国

    无法考证,天府之国的称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因为上苍的眷顾,让人们的天国梦想在人间这一隅风水宝地得以实现。天府之国总是与“天时地利”、“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富足安逸”等美好词汇联系在一起,太多的人在这里找到了幸福的滋味,在享受大自然的恩赐中对这片土地有了深情的依恋和向往。

    2005年年初,《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评选“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区和城市”,包括台湾在内的中国16个地区参选,成都平原和成都市位居前列。有历史学家说,这块土地质朴风俗的超强稳定性,承继着2000多年“天府之国”的美誉。而社会学家则解读了这方独特的风水宝地滋养了四川人独有的文化品格:顺其自然,顺势应变,因势利导,别有洞天。这也是李冰父子兴修都江堰的治水思想,2000多年来让成都平原尽享其利,由治水而治国,逐渐演变成一种“天府人家”的人生哲理。

    “5.12”地震发生后,省政府市政府邀请省内外地震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在各媒体上讲座,以科学、历史、人文的层面来解读地震灾难,解读天府之国。

    这场罕见的大地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成都离汉川震区那么近,是否有发生大震的危险?地震学家的解读成为大家最关注的话题。

    一些经历过犯年前松潘、平武地震的人感到疑惑的是,当年松潘、平武地震并不是被地震部门一开始就判定划出的范围,而判定的是龙门山断裂带上的中南段,结果龙门山没有震,却在它的西北段边缘松潘平武发震了;而这次“5·12”大地震,地震部门没有把地震危险区划定在龙门山,结果龙门山却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特大地震。这究竟是咋回事呢?隐藏在天府之国的这个震魔,这个“千年小妖”怎么一次又一次地戏弄人类?

    这实在让地震专家很难一句话说清楚。这就涉及地震预报为什么这样难的一个世界性难题。这里所说的地震预报指的是临震预报,也就是能把地震发生的时间、地点和震级比较准确地限定在某个范围内,可以组织人员疏散的预报,不包括那种“某某年可能发生大地震”的“预言”。网上或社会上一时流传的某某专家已预测某地将发生大地震的消息,也许那只是个人研究的“成果”,而并非政府正规途径的预报意见。有人质疑,继唐山大地震后30多年了,坟川大地震又没有预报出来,难道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地震预报就没有一点进展吗?

    王力在省委党校举办的应急管理培训班上,讲到汉川地震发生的真实记录和成都很幸运地成为地震史上的一次特例时,他说道:

    从本局地震监测中心在第一时间的一记录资料看,汉川大地震破裂时间整整持续了两分钟。看到这个情景,正在值班的人员都不敢相信,心理上简直承受不了。距离震中近的台站,它的最大记录幅度就没有按这么大的地震去设计,最多按7.5级或7.6级设计的,因此基本上全部“限幅”,就是说记录下来的波形都是“方波”!波峰到底有多长?地震到底有多大?都不知道。第一时间我们只能估计,报的是7.6级以上。工作人员拿到这个结果,手都在发抖。一方面是由于地震仍在继续,一方面是精神高度紧张,担心成都会不会被震倒?在地震具体要素没梳理出来前,大家心里都很恐慌,因为地震发生时,整个成都市震感非常强烈。震后才发现,成都没有造成大的破坏,这可以算是成都很幸运地成为地震史上的一个特例。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就涉及地壳构造带的“远”和“近”的概念问题。如果地表上所处的位置跟地壳构造带有一定的联系,再远也近;如果不在一个构造带上,再近也远。这在坟川地震中得到充分印证。比如坟川地震造成的地表严重破坏,主要集中在长达330公里的龙门山断裂上,其南端竟延伸到了汉源县和石棉县,而跳过雅安和宝兴,就是因为地下构造有联系,无构造“联系”再近也远。再如成都主城区离震中只有80公里,应该算是很近的了,震后当天由于通信中断,外界很多人以为成都会“消失”了,至少会出大问题。但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成都主城区和龙门山断裂带处于相互对峙垂直的位置,本身没有直接的地质构造联系,它虽离震中很近,却没有造成大的破坏,有惊无险。这是自然之手,呵护我天府之国!

    是啊,地质科学验证了经受汉川大地震而不倒的“成都奇迹”。

    这无疑给了因大震惊魂未定却又在一次次余震中恐慌的成都市民吃了一颗“定心丸”。

    韩渭宾、朱介寿、刘兴诗、李永昭等地震地质学家相继在四川卫视、成都电视台讲座,以科学为引导,穿越时空隧道,追溯地震根源,找到天府之国和成都尊容的时空坐标。

    专家们说,龙门山其实从未太平过,它完全有形成强烈地震的漫长的地质构造机制,也有极其强烈地震的历史,如果仅局限于区区人类历史记载,那就不免有短视之嫌,也会错误地把龙门山排除在强烈地震带之外。

    汉川地震的根本原因,依然是板块运动的结果。进入几千万年前的新生代以来,强大的印度板块一直向北方推移挤压,使原来的古地中海东延部逐渐消失。然后又经过挤压,生成了喜马拉雅山脉——它一直以俯冲的形态楔人青藏高原板块下面,使其不断抬升,同时又使青藏高原板块向东挤压扬子陆块(二者都是欧亚大板块的一部分),扬子陆块大致相当于长江中下游地区,北与华北板块、南与华夏板块相连,四川盆地就处于扬子陆块的西部边缘,是一个已有30亿年历史的古劳亚大陆。而龙门山是青藏高原的前缘,当它用力挤压扬子板块最西缘——也就是成都平原的时候,许多巨大的山头被推过来,压过来,在彭州和什郁境内形成举世罕见的“飞来石”奇观。可以想象当时以地震形式爆发的剧烈冲突不知比今天的汉川地震强烈多少倍,只不过那是人类还没有出现的地质时期,不可能留下任何记载,只有古老的飞来石成为两个板块挤压的活证据。

    有人担心:成都距离震中,比北川、青川近得多,为什么几乎毫发未伤?随着余震的转移,成都会不会突然来一下,那还了得?

    专家反复阐述成都安全的理由:一个是“电路”不同;一个是有厚厚的“防护衣”;这些地理的奇巧构造,呵护着古老的天府之国。专家用两个比喻来形容成都平原与龙门山断裂带,二者之间各有各的“电路”,相互并未连通,一边“电线走火”,绝对不会传到另一边。再有,成都平原下面有一层厚达百米的沙卵石层就像一个巨大的减震器,可以缓解地震,就像“垫子”,像穿了“防护衣”一样,保护着成都平原(也有专家认为,沙砾石层对地震动加速度值是放大的)。

    专家给出的答案是:中国古代有句成语,叫做“稳若磐石”,用来形容成都平原,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让大家都能听得懂的比喻和形容。在当下监测预报尚未过关的情形之下,最行之有效的是在震害预防和应急救援上下点工夫。有人提到6月14日日本发生7.2级地震,提前十秒钟预警意味着什么?对减少地震损失有多大作用?专家说,十秒钟是“最后的逃生机会”,可以跑下楼,可以关掉煤气、躲进厕所,可以在找到任何一个角落里避险等待救援……旧本的可贵之处在于建立起高效的体系和制度,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消息直接连通电视台传达给公众,减少一些不知所措的发愣,使最后的逃生机会发挥作用。

    坟川大地震给了我们很多值得总结和反思的地方,其中最惨痛的教训是建筑抗震问题。建筑设防或设防过低或不设防,在地震中受到的破坏差别极大。从设防6度提高到7度,或从7度提高到8度,成本不会增加太多,对农民建房来说,只是增加一个圈梁,就能使房屋牢固得多,安全效果也就好得多。

    其实,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我们屡屡遭受灾难带来的疼痛之后总是健忘。在人类所创造和留存的一切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最珍贵的就是记忆。今天我们是否读懂了,灾难带来的疼痛也是一种历史,一种文明的更生。对于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来说,记不住遭受的疼痛是巨大的不幸。“没有哪一次巨大的历史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恩格斯的这句名言,应该成为我们的座右铭。

    10.“妈妈,你以后要笑对人生”

    直到现在,董洪春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是5月12日吃过午饭女儿上学时对她说的那句话:“妈妈,你以后要笑对人生。”难道年仅十岁的孩子先知先觉、灵通天籁,是对大难来临前的一种超凡感应或心灵暗示?做妈妈的董洪春不理解,一直紧张地进行地震观测的爸爸杨敏也不理解。这句应验了一场大劫难大毁灭即将来临的话语,竟成了一个花季少年告别爸爸妈妈告别这个世界的永诀!

    5月12日吃过午饭,女儿上学时说的这句话和一个小时后碎然降临的大劫难,注定董洪春终生难忘!

    失去了女儿,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九位亲人的董洪春,眼下孤单一人在安昌镇临时安置的县地办两间简陋的民房里,给丈夫未竟的事业打零工……

    这是中共北川县委、县政府提供的一份档案材料,真实记录了那个黑色的毁灭瞬间:

    这里有最古老的羌族文化,这里有最原始的自然风光,这里曾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神奇土地,这里就是治水英雄大禹的故里——全国惟一的北川羌族自治县。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人间大灾难,彻底摧毁了这里的一切!

    2008年5月12日下午z时28分04秒,这块古老土地剧烈地摇滚翻动,一场里氏8.0级特大地震突然暴发,顷刻之间,北川的山河支离破碎,数万个鲜活的生命被深埋在垮塌的山体泥石和废墟之下!县城周围的王家岩垮塌,陈家山垮塌,龙尾山垮塌,渝江河大桥垮塌,北川县城的出路全部被封堵中断,北川成了一座孤城,昔日美丽富饶的家园变成了人间地狱!

    短短不到两分钟,地处龙门山断裂带上的北川全县20个乡镇、278个村、16.1万人口全部受灾,无家可归。特别是地处两座高山之间的北川县城,大地震使县城两面陡峭的王家岩从300多米的高空倾泻而下,数百万方土石覆盖了整个北川县城主城区。位于主城区最繁华的禹凤街、曲山街、回龙街等五条大街全部被垮塌的山石掩埋,数百幢大楼被推出200多米,压成粉碎性废墟,堆积成一座座二三十米高的瓦砾山!这些大街上的教育局、民政局、司法局、财政局、地税局、县法院、县医院等20多家单位在办公室上班的工作人员无一人生还;回龙社区1万多名居民和商场、饭店的顾客及工作人员幸存者寥寥无几;城区东面的陈家山从200多米高、3000多米宽的陡崖上垮塌下300多万方数千万吨巨石,砸向人口密集的学校、机关、居民区和交通要道,500多米长的老城街顿时尸横遍野,过往的车辆和街上的人群被滚落下来的巨石砸得血肉模糊,身首异处,有的被埋在巨石下只露出一只手、一只脚或一摊血浆、脑浆、一截肠子……

    全县71所中小学校、幼儿园房屋全部坍塌,北川中学1300多名学生被废墟深埋,其中高一九班只有一名男生生还,班级因伤亡惨重被撤销班号。北川中学新校区被翻滚而下的巨石整体掩埋,只剩下一面红旗孤独地肃立在废墟之上,300多名学生全部被埋,只有在操场上体育课的30多人幸免于难;曲山小学新校区也同时被埋没,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埋压在废墟里;北川幼儿园整体坍塌被埋,400多名孩子有326名死亡或失踪;这些如花的生命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凋零了……

    在北川县城里,完整的三口之家已不到百分之十,失去几位、十几位亲人的家庭随处可见。县城之外30多个村寨整体滑人河谷中,曲山、擂鼓、陈家坝等乡镇遇难者都在千人以上……

    大地震过后,灾难并没有结束。北川县境内山体出现了数万处垮塌、泥石流和大滑坡。垮塌数百万方的大滑坡达100多处,山体上数公里长的大裂缝遍布县境内各乡镇。地震造成的山体大滑坡阻断了北川的四条主要河流,形成了串珠状分布的堰塞湖十多个,总蓄水容量达四亿多立方米,随时发生溃坝的危险,特别是离北川县城六公里处的唐家山堰塞湖,每天以两米的速度上升,时刻处于高度危险状态,使下游的绵阳、江油等十多个市、区、县100多万人口受到悬湖之险的威胁……

    笔者一行是由董洪春陪着走进北川县城的,如果它还称为一座县城的话。

    已是深秋时节,从“三道拐”的地方向洗劫后的北川县城望去——这一望,心就被刺痛了,颤抖了:北川,你那秀美的山川河流哪去了?你那神秘古老的羌族文化哪去了?你那热情好客古朴自然的民风曾经让多少人感动得泪流满面?你那青山绿水滋养出羌族姑娘的天生丽质曾经令多少人神魂颠倒?……然而,“5'12”那一时刻过后,这里竟成了天堑,成了生死离别、咫尺天涯的墓穴,成了让千万人泣血断肠的死亡之谷!消失的山峦,消失的村寨,消失的炊烟,消失的繁华,无数个家叠压在了一起,叠成了厚厚的瓦砾场!

    像经历了一场空前惨烈的战争之后,硝烟散尽,一片死寂,一片狼藉,这就是眼前的北川。

    那座标志着北川历史沧桑的铁索浮桥已不复存在,只有岸边遗留的半截石门柱斜立着,像一介断臂的武士,昭示着北川的古老;还有那一道道滑坡的山梁,仿佛在垂首沉思,也许无数的历史记忆还藏在撕裂的石缝里,顽固地拒绝呼唤……山崩地裂裹挟着腥风血雨浇透阳光的日子,留下了这满目疮痰、孤寂和瑟瑟的凄寒。歪歪斜斜的街巷里,惟有伤痕累累的梧桐树仍在努力地伸展着新枝,似乎要印证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这座废墟之城早已封闭,是由山东省泰安公安特警支队和当地派出所巡逻把守,从“三道拐”的地方就撒下铁丝网和一道铁栅门封住了进人口,没有特别通行证或许可证件是禁止一切车辆和行人进人的。

    董洪春跟派出所的人很熟,再加上她有一个特殊的身份——“监测地震”的工作人员,把守的巡警也就打开铁栅门放行了。

    这位聪颖、贤慧的羌族妹子,能勇敢地直面血淋淋的现实,直面被肆虐的震魔吞噬女儿、丈夫和数位亲人生命的殉难地,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她说,正是女儿的那句话“妈妈,你以后要笑对人生”使她在痛不欲生之后没有消沉,没有颓废,没有寻死觅活,在经历了一番心灵救赎之后,她从那片死亡的阴霆里坚强地走了出来!

    从“三道拐”往里走已经没有了路,路被9月24日一场罕见的泥石流覆盖了,并且把已经成为废墟的北川中学、县城老城区和数家工厂企业大都掩埋了。大地震把进城的公路撕裂后一端抬高了几十米变成了悬崖,另一端则塌陷变成了可怖的深谷,泥石流冲下来把撕裂的伤口抚平了,仿佛在匿藏或销毁震魔的罪证。

    踏着乱石嶙峋的泥石流滩地,我们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山谷里的县城走去。董洪春说,这样的路自“5·12”以来她已经走了几十趟了,北川遭受地震灾难只是一个开始,地震把北川摧毁之后,紧接着是唐家山堰塞湖分流下来的洪水又使北川遭受了一次灭顶之灾,再接着就是泥石流恶狠狠地冲下来,似要把一切遭难后的惨状连同人们对这惨状的记忆一起掩埋掉,使北川仅剩下奄奄一息的一点元气也耗尽了,活下来的北川人悲伤无比:我们北川怎么了?为何遭受如此天谴和报应?劫后余生的北川人想不明白。

    我们一律小心翼翼地跋涉着,沉默着,不忍心向董洪春问这问那,以引起她不堪回首的剧痛。在走到离老城区不到50米远的一座坍塌的楼房前,董洪春说,这个楼就是税务局、审计局和几个单位办公场所,她当年与县地办工程师杨敏结婚后,就在审计局上班,后来裁员她下岗了,就一直在家待业,她和杨敏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女儿杨东铭培养成才。她说,县地办是个穷单位,三口之家的生活开销全靠杨敏每月近千元的工资支撑着。但每每看到女儿上学回来那脸上绽放的阳光般的笑容便照亮了他们的生活。

    走过老城区时,董洪春抬手指向一座斜垮的仅露出一米多高的大门说:“这里面就是县委大院,县地办就在县委办公楼的一层,整个六层楼陷进去了,只剩下半截楼顶……”

    5月12日上午,董洪春从菜市场买菜回来,感到天气闷热,就把一身牛仔服脱下,换上一件白地印花半袖衬衫和一条白短裤,又把一双高跟凉鞋找出来穿上。等丈夫和女儿回来一看,赢得一阵喝彩。杨敏对女儿说:“看你妈妈多时尚,把夏天的美丽都集合在身上了。”女儿说:“妈妈真漂亮哟,我们小朋友总是爱唱容祖儿唱的那支歌:生命已经打开,我要你总精彩。妈妈,你以后要笑对人生。”

    吃午饭的时候,女儿很高兴地对杨敏说:“爸爸,下午我们小学低年级舞蹈演唱班在礼堂演节目,你要是有时间应该去看看,演得挺不错的。”

    杨敏说:“爸爸没有那闲工夫,爸爸吃完饭还要赶快去接班呢,好换下你刘和平伯伯。”

    女儿就对董洪春说:“爸爸没时间,妈妈你去看演出嘛。”

    董洪春说:“好,我去看。”

    杨敏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放下碗筷一抹嘴站起来就要去上班,临走时转回头来对女儿说:“等你们大班演出时,爸爸和你妈妈一定去看,看看我们的小东铭跳天鹅舞的风采。”

    女儿说:“我和李月都在加急排练呢,老师说,在县里比赛夺了冠军,还要去绵阳参加会演呢。”

    爸爸转身走了,留下一个永恒的笑。

    女儿上学走了,也留下一个永恒的笑。

    一个家庭的生死离别就在大地震暴发前的这一时刻被定格。

    董洪春洗刷罢锅碗,楼下的几位姐妹就喊她赶快下来搓麻将。她走下四楼,来到一楼过道里,打算和姐妹们搓会儿麻将就去礼堂看小朋友们演出。

    时针悄悄逼近大难降临的时刻。就在听到脚下一阵轰轰隆隆沉闷的响声伴随着地面剧烈抖动的一瞬间,董洪春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对姐妹们喊:“地震了,快跑!”

    她和几个姐妹向楼外大街上跑,边跑边对行人喊:“地震了,地震了,快跑到安全地方去!”大伙儿都跟着她跑,不远处最繁华的商业街也黑压压冲出来一群人。大地开始剧烈地摇晃,很多人都栽倒了,挤压在一起。董洪春当年上中学曾是绵阳地区女子1000米长跑冠军,高中毕业时,要不是为了找工作,就被省体育队拔走了。此时,等她和几个人刚刚跑过渝河桥,就听身后一声巨响,桥整个垮塌了,拥挤不堪的人群一拨一拨陷了下去;紧接着,只见县城出口的王家山两面山头崩裂,飞沙滚石倾泻下来,顷刻间覆盖了要道,覆盖了老城区;四周的山峦也像被一只只无形的大手撕裂抓破,山体大滑坡包围了县城,房倒屋塌,尘烟滚滚,死亡的阴霆笼罩了山谷……

    董洪春对地震知识是了解的,就在地震前半个月,她还帮县地办向县各单位和学校发放地震知识宣传材料,并且还专门给中小学生们讲,地震来了该怎么办。

    地震前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呢?她从丈夫杨敏嘴里没有得到任何信息,只是这些天杨敏一丢下饭碗就直奔办公室处理观测数据,对此她曾问杨敏:“看你忙的样子,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异常?”杨敏说:“大的异常倒没有,只是水氛和地下水有小幅变化,是不是跟这些天不下雨有关?还有待观测。”董洪春说:“往常这个时候一天两头总下雨,空气挺湿润的,今年不知为啥子,雨总下不下来,这算不算异常呢?听说有的地方癫蛤蟆成群结队‘搬家’,为啥北川没这种现象呢?”杨敏认真地看了看妻子说:“呵呵,我们的董洪春大小姐快要成为地震专家了。”董洪春说:“只可惜我没能去深造就做了你的老婆,要不然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地震专家,还是个羌族姑娘。”

    现在,董洪春陪着我们来到北川县公安局两座倒塌的大楼中间一条小巷旁,她说,从这条巷子进去就是曲山小学高年级的新校舍,再往上走就是北川中学新校区。学校都是依山而建,每当孩子们下课走出教室,就能浏览整个北川县城,景色宜人,挺壮美的。

    地震发生后,董洪春的第一反应是疯了似的跑来找女儿。可是跌跌撞撞跑过来一看,她惊呆了:曲山小学不见了!北川中学新校区也不见了!眼前是成堆成堆的大石头和泥土,只有一杆没有折断的旗杆,证明这下面埋压的就是学校。

    “东铭,东铭,我的孩子!”她声嘶力竭地呼喊。一些家长也跑来了呼喊自己的孩子。可是,怎么也听不见孩子们的哭救声。这时,县长一脸的血也顾不得擦一把,带着几位公安干警和武装部的人员向山坡上已是一片废墟的学校爬去。董洪春也跟了过去,却被两名干警拦住:太危险,你不能去!只要孩子还活着,我们一定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董洪春和一些家长就聚集在县政府门前的一块平地上朝学校这边张望,余震不断,山体滑坡不断,人们站立不稳,都蹲或趴在地上。这时,有人传过来话说,县委完了,整个六层大楼陷进去了!董洪春一听,如雷轰顶,她爬起来向县委大院跑去。

    董洪春说,地震时她之所以向最远的曲山小学跑来找女儿,而不去最近的县委找丈夫,是考虑到县地办就在县委办公楼一层,地震发生时,杨敏和同事完全可以跑出来躲过一劫,而曲山小学是在半山坡上,孩子们又多,年龄又小,逃出来比较困难,所以她才先去了学校。等她闻讯跑到县委大门前一看,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整座县委大楼不见了!连楼前的那棵古柏树也不见了!只听从楼对面老干部活动室里跑出的人哭喊:惨哪!惨哪!惨哪!……她又返回到曲山小学废墟前,一具具孩子的尸体被挖了出来,有的能辨认,有的血肉模糊已无法辨认,只能从孩子们穿的衣裳或鞋帽来认别。她一个个地查找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发现女儿小东铭,这使她感到还有一线希望,同时又让她感到很恐惧,但她什么也不想了,认定女儿所在班级的教室位置,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在废墟里拼命地扒,拼命地喊:“小东铭,我的孩子,妈妈在这儿,妈妈来救你……”

    下雨了,漆黑的夜空被劈雷闪电撕开一道道惨白的口子,吞没了年轻母亲的哭喊……

    时间,无法阻止的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救援大军冲破千难万险陆续赶到北川。

    当救援队把埋压在废墟里的小李月救出之后,这情景不禁又让董洪春燃起一烛希望之光。小李月是幸运的,尽管失去了一条腿。董洪春希望自己的女儿也会像小李月一样幸运,活着被救出来,她对救援人员说:“快救救我的女儿,我女儿杨东铭跟李月同班同学,都是学舞蹈的,她的座位和李月挨的不远,快救救我女儿吧……”

    可是,救援队挖了一天一夜,把搜救犬、生命探测仪都派上了,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生命的迹象。救援队只能把这位年轻的母亲安抚到一边,让她和许多家长一样,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董洪春在曲山小学的废墟前整整待了两天两夜,连女儿的尸首都没有见到。不久,全城要清人戒严了,她又去县委大院打听丈夫的消息、,同样一无所获,连丈夫的尸首也没有见到……后来她在绵阳九州体育馆见到几位从县委大院逃出来的老同志,听他们说,地震刚刚发生时他们正在老干部活动室搞活动,就听见对面县委办公楼一层地办门口有人喊:“地震了,地震了!快跑出来,快跑出来!”大伙儿慌慌张张地跑出活动室,才看到那是杨敏在喊。房子摇晃得很厉害,杨敏伸开双臂顶住门,他身边已经有几个人跑出来了,只是转眼间看他身影一闪就不见了。他并没有向外跑,而是跑回了办公室,就听僻僻啪啪,轰轰隆隆,眨眼间整座六层大楼陷人了地下,几乎没听到楼里有人喊一声……

    作为一个亲历大灾难的幸存者,一个逃出来的难民,董洪春在绵阳九州体育馆挤在难民群里去领救济。当登记情况时有人问她:你是哪个单位的?她说:我没有单位,我丈夫是北川县地震办公室的。那人连看她一眼都不看,说:你回你丈夫那个单位去领吧,这里没有你的。董洪春当时很后悔不该说出丈夫是县地震办的。她没有领到任何救济。她挤出了难民群。她走出了体育馆。她在体育馆外面的广场上风餐露宿,顶日灼晒了好几天,是北川那几位老同志和认识她的人看到她在捡别人吃剩下的食物充饥时,纷纷把自己分到的救济品分给她一些。

    全国哀悼日那一天,董洪春又回到了北川。她说,地震掐死北川的头七天,是她和所有幸存的北川人思维崩塌的七天,情感撕裂的七天,心情被水泥大梁死死压住的七天,灵魂被扭曲的钢筋牢牢困住的七天,情绪被堆积的瓦砾深深掩埋的七天,“短短的七天啊,我度过了今生今世最残酷的煎熬……”是啊,在这七天里,人们读到的所有新闻在震颤,看到的所有屏幕在震颤,接通的所有网讯在震颤,张开的所有嘴巴在震颤,倾听的所有耳朵在震颤,颤得人们的双眼关不住眼泪,颤得人们的喉咙忍不住硬咽……

    此时各救援队搜救生命的会战已接近尾声。防化部队和医疗防疫人员都戴着防毒面具对全城进行消毒。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越过警戒线和戒严人员的盘查,溜进去的。她先钻进县委大院,从挎包里取出一盒小蛋糕和几个水果摆放在地上,然后向着只剩下半个楼顶的方向跪下来了:“杨敏,你知道吗,今天是你32岁的生日啊!我们的女)L刁东铭她来不了,只有我和你一起过这个生日了……”生日变成了忌日,从此骨肉分离,阴阳两隔,这在人间悲剧里是最致命的打击!这对于一个年轻的妻子、一个失去孩子和亲人的母亲来说,她今后的指靠和活路在哪里?

    踌踌珊珊,跌跌撞撞,她又来到曲山小学废墟前,从挎包里取出来时摘的几束鲜花摆放在地上,然后向着小学的废墟跪下了:“小东铭,我的女儿,妈妈看你来了,你爸爸说,他现在有时间了,看你和你的小伙伴们表演的小天鹅舞蹈……”她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女儿上学时给她说的那句话:“妈妈,你以后要笑对人生。”她仿佛觉得女儿的声音在北川的废墟上,在整个山谷里萦绕回荡!

    地震系统的人们在得知北川县地办几乎全军覆灭的噩讯后,四处打听遇难人员亲属的下落。中国地震局副局长、国家救援队负责人赵和平此时已来到北川。他见到了董洪春。他对董洪春说:杨敏是我们的榜样,是我们学习的英雄,你要坚强地活着,我们会想办法解决你的困难。

    笔者在绵阳市地震局与夏建国局长等有关人员座谈时得知,北川县地办现任主任肖德明根据刘太平、杨敏等遇难调查,已向上级写了追认他们为烈士的情况反映,但迟迟没有结果,后传出消息说,北川遇难的人很多,各机关都为本单位催难者申报烈士显然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刘太平、杨敏是从事地震工作的,能评为“因公殉职”就相当不错了。军人出身的夏建国、贾亮山、刘金华等听后十分愤慨:他们不是贪生怕死,他们在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坚守岗位尽职尽责,当时杨敏已冲出来喊了,他完全可以跑到院里躲过一死,可他用双臂顶住摇歪的门让他人逃生,他又冲进屋里和刘太平主任一起去抢救地震数据!他们人都死了,命都搭进去了,连尸首都没有挖出来,为什么我们活着的人还要对他们耿耿于怀?难道“因公殉职”就是对他们的一种恩赐吗?他们是慷慨赴死,他们死得其所!

    说到这里,说到杨敏冲出来喊、用双臂顶住摇歪的门让他人逃生,后又冲进屋里抢救地震数据的情景,不禁又令人想到救学生的老师张米亚、谭千秋、曾长友……显然,杨敏和他们一样,我们不知道他在“那个生死瞬间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与日月同辉的思想火炬,有没有振聋发馈的豪言壮语”,甚至连他那凝固的伸开双臂的形象以及他催难的躯体都无法看得到了。

    其实,英雄并非都是扭转乾坤的大力神,有时候仅仅只需要展开自己的双臂。

    其实,英雄皆凡人,往往就在我们身边,有时候就藏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一个人救十个人,这一个人是英雄;一万个人救一个人,这一万个人都是英雄。这应该是我们的英雄观。

    人类在繁衍,英雄却不能复制。

    一个失掉精神信仰的民族,想挥动自己的手臂书写辉煌历史是不可能的。

    在被震得歪歪斜斜的北川大酒店楼前,滚塌过来的竟是县人民医院门诊大厅的水泥墩柱,还有某家银行富有欧式风格的雕刻石柱,没想到这一震都露馅了,原来在这些雕刻精美的外表下包裹的都是一肚子“豆腐渣”,两位巡警放着巡逻车不能开,只好弄来一辆城里人逛街买菜用的那种轻便三轮摩托车执行巡逻任务,他们对笔者说,你发现没有,那些倒塌不太厉害的楼房大都是个体户的,或是过去的老楼房,而新建的楼堂馆所为啥倒得一塌糊涂?当初建房时钱肯定没少花,乍一看外观很豪华,很气派,其实是驴屎蛋蛋外面光。地震给人类制造了一场大灾难,同时也把人类一些暗中伎俩和姐凝行为暴露给人类自己看。抵不住诱惑的“好东西”都抛、冒、滴、漏走了。

    董洪春一直没说话,她先前几步走到北川大酒店东北角的曲山小学废墟下边,那里是遇难者遗体掩埋地,当地人称“万人坑”。现已用混凝土和沥青层层浇铸封平了,坑边摆放的花圈和祭品大都是遇难者的亲属供奉的。董洪春说,挖出来的尸体运不出去,只好集中在这里一起安葬,这里究竟埋了多少遇难者,恐怕现在还无法说得清楚。

    我们向这块看不出墓地的掩埋地默哀毕,一致认为,这里应该立起一座遇难者纪念碑,让活着的人们记住他们,记住这个大灾难。董洪春说,会的,很多遇难的亲属都愿意捐款修建。她说她也愿意捐。虽然她的丈夫和女儿连遗体都没有找到,还有她娘家陈家坝遇难的几位亲人和丈夫杨敏家遇难的几位亲人,都没有在这里安葬。但我们相信,她失去的丈夫和女儿已经与北川遇难的同胞一起,把肉体和血脉都深深扎在北川这片山水凝聚的羌族之魂的土壤里。

    董洪春说,赵和平副局长见到她时问她,现在生活有没有着落,她说亲人没有了,家也没有了,惟一能证明她存在的是她丈夫生前所在的县地办。不久,绵阳市地震局夏建国局长跟继任县地办主任肖德明商量,让她在县地办打工,每月600块钱。问她愿不愿意干,她说,为了杨敏,为了杨敏没干完的活儿,她愿接过来继续干。

    从北川县城废墟出来已是晚上7点。来到安昌镇外东街二号两间简陋的房子里,这就是北川县地震办公室临时办公地点。肖德明主任外出开会还没有回来他的一个小女儿在不到四平方米的格子间里写作业。董洪春说,她和另外一名职工一天两班倒守着电话和一台仪器做记录。她说,几天前自杀沟北川农办主任董玉飞租赁的房子离这儿不远,董玉飞的儿子董壮在救同学时遇难。作为父亲的董玉飞当时正带领人员在北川中学救学生,后来才赶到儿子所在的初中校舍找儿子,他相信儿子一定还活着,并且有幸存者告诉他,亲眼看见儿子董壮从垮塌的教室里跑出来了。可是,在被挖出来的一具具学生尸体中他认出了永远不再醒来的儿子!这对于董玉飞的打击可想而知,而更致命的是心灵的创伤。他自杀前一天还见到董洪春说,“5.12”地震使北川受伤的是身体,“9·24”泥石流使北川彻底伤尽元气,每一个人的现实和未来都在这重叠的灾难中撕得支离破碎。没想到这竟是董玉飞跟她最后的话别,这也许是这位县农办主任临别时的心灵倾诉。继董玉飞之后,北川县宣传部副部长冯翔也以同样的方式自杀。董玉飞、冯翔的悲剧给人们一个警示:灾后话灾,痛定思痛,我们还须记住,要防范与克服人类自身的精神世界断裂带,建造减灾根基更持久、更宽容的心灵家园。

    董洪春在讲到她现实的处境和董玉飞其人的遭遇时,我们发现,这位被灾难和悲痛击不倒的羌族妹子有一种天生的高贵,因流泪太多的眼睛里却依然内含着坚韧与凄美,淡然的神情里显示着尊严与从容。她特意打开手机让我们端看,手机屏上是她女儿杨东铭跳舞的照片,是女)L向她和爸爸表演时她拍下来的,没想到这竟成了女儿生前留给妈妈的惟一纪念。她还为这幅照片下载了女儿最爱唱的容祖儿唱的那首歌:“生命已经打开,我要你总精彩……”歌声响起,一只小天鹅在翩翩起舞。

    啊,在安昌镇的夜晚,我们便听到这歌声唱出了所有的欢笑和哭泣,唱出了所有的悲伤和叹息,唱出了你我的天空和大地,唱出了生命的沧桑和美丽……我们静静地聆听,静静地行走在安昌镇的月光里,一曲生命交响乐在天地与心灵间恢宏展开,夜空无限幽远而深邃,刹那间你会发现自己灵魂的某一处突然亮丽起来:

    相信女儿的话:“妈妈,你以后要笑对人生。”

    也请相信,这是万千儿女对祖国母亲的祈福!

    11.面对大震巨灾的反思与警示

    2009年3月25日一27日,中国地震局在北京京丰宾馆召开“全国地震局长会暨党风廉政建设工作会议”。会议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关于对汉川大地震的科学总结与反思。

    局长陈建民向笔者坦言:2008年5月12日,对每一个中国人来说是一个黑色的日子,对地震工作者来说更是锥心刺骨的痛!唐山大地震的悲剧又在天府之国重演,国家为抗震救灾投人和付出的代价比唐山大地震大得多,痛定思痛,汉川大地震对防震减灾工作的检验与考验更为直接和全面,启示警示十分深刻,经验教一训尤为宝贵。因此,中国地震局党组决定在地震系统开展汉川地震科学总结与反思工作。

    汉川地震科学总结与反思的总报告,是由中国地震局地震预测研究所研究员陈鑫连教授代表科学工作委员会,以电脑投影模拟展示的形式首次主讲。

    会后笔者就总结与反思内容中人们普遍关注的问题与陈鑫连进行了交谈。这位年逾七旬的教授面容清灌却不乏爽朗,思维敏捷且十分健谈:

    关于坟川地震科学总结与反思本着坚持科学理性、尊重客观真实、一切为了发展的原则来进行的。首先摆在大家面前的一个首要问题是:我们总结什么,反思什么?这么大的地震为什么没有预报?这是大震后老百姓关注的一个焦点问题。汉川大地震造成的受灾面积相当于12个台湾岛。对于这个问题必须用事实作出回答。

    在总结反思中,对地震预测预报有三种认识:一是认为地震预测预报太难了,难在哪里都不知道。二是认为地震是已经可以预报了,持乐观态度。三是认为地震预报很难,解决难的办法有限甚至还没有找到。但要知难而上,这就像攻克癌症一样,明知是绝症,门诊部还得开,这是国家使命。不论哪一种观点对与否,都需要实践来检验,时间来印证。有一句名言:真理有时在少数人手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少数人手里的“真理”一旦被多数人认识、接受和拥有,就会化作攻克难题的最锋利的思想武器。

    汝川大地震为什么没有预报?这么大的地震有没有前兆?总结反思得出的初步结论是:

    长期预报 偏失

    中期预报 偏差

    短临异常 偏少

    2006年,中国地震局划定了2020年前全国24个地震重点监视防御区,其中之一,即是包括龙门山断裂在内的未来发生7级地震可能的长期预报的地区。结果因尚未下达县市,地震发生了,造成得而痛失。自2005年昆仑山口西8.1级大地震发生后,中国大陆强震活动突然刹车,出现长达As多天没有6级地震的平静,突破了地震专家对“6级地震平静判据”上限的认识。从2002年一2006年连续五年全国年度会商会预测意见来看:“我国大陆发生7级以上地震的可能性很大”,但这五年内大陆并无7级地震发生。2007年却又提出2007-2009年,中国大陆发生个别7级地震的可能性很大,但发生7.5级以上地震的可能性很刁。这说明什么呢?预报经验不连续,特大地震无经验。事实表明,这几年我们对地震大形势判断出现了偏差和失位,把地震活跃期误判为平静期。究其根源,是受地震活动期、幕分类和对“6级地震平静判据”认识的局限。为此我们已探索了几十年,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一个地震活跃期何时开始,何时结束?在这个活跃期里最大地震将发生在何时何段、如何判定?这一切依然是科学难题。而对地震大趋势估计过高或过低,将直接影响集体会商的走向,就可能出现虚报或漏报。

    至于“短临异常偏少”,似乎不可思议。一个8.0级特大地震没有观测到大范围突出的地震前兆异常,大地震前各级地震部门没有收到宏观异常的报告,群众也未能有效识别地震宏观前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据经验,地壳运动的闭锁区一般就是应力集中部位(应变能积累区),即未来大地震的震源区。它们往往在中、长期地震活动的空区、地震条带交会区或前兆性震群发生的区域附近。但汉川地震前的几个月时间内,震中及周围地区地震活动水平不高,南北地震带上只发生了2005年3月21日云南盈江和3月30日祁连山中部的5级地震。震源区附近比较明显的地震活动是2月16日和2月27日沪定先后发生的4.24.9级地震,没有出现如大范围地震活动水平增强、中强震形成条带一、围空等图像,以及发生震群、信号地震和震源区显著前震等。

    再说经验认识也会随时间地点转移而变化,它还不能称其为是规律,更不等于可以当规律用。如2005年昆仑山口西8.1级大震,人们总认为一百年以来中国西部及邻区巧次8级特大地震形成大三角的分布格局,而昆仑山口西大震偏偏打破了这种分布规律,人们对一后面的8级地震可能发生在何处就更不得而知了。

    另外,从四川省地震局报的数据显示,龙门山地区地球物理仪器观测台项共24项,2007年10月至2008年5月11日,观测到变化幅度较大的短期趋势前兆异常平均每月不到一项。四川其他地区地球物理仪器观测台项共122项,在同样时间段里观测到的前兆异常平均每月两项。也就是说只有很少的仪器观测台项监测到前兆异常,也没有出现明显的、群体性的宏观地下水和动物异常上报的现象。因此,坟川地震前,即使仪器观测台项监测到前兆及宏观异常的发生状态,都不足以引起人们的警惕。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震惊世界的坟川大地震发生了!

    陈鑫连在总结反思报告中讲到短临异常偏少的统计数据表明:从震源区800公里范围短临异常是17.5%,300公里范围短临异常只有7.5%;根据以往震例总结,这不足以支撑一个8级地震的指标,就连6级地震也撑不住;再有,2008年z月一2008年5月12日,没有收到对坟川8.0级大地震的短临预报卡。汉川大地震发生后,人们惊愕地发现:这次特大地震发生在近直立的逆冲型断裂上!世界上绝大多数8级以上逆冲型强震都发生在海洋里的低角度逆冲断裂上,而汝川地震是世界上首例发生在大陆的高角度逆冲断裂上的8级以上强震!——中国又创造了诸多的世界地震之最。这一切怎能不令国人痛心疾首,令世界震惊!

    他说,美国发动的一场持续打了78天的现代化的科索沃战争,死了1000多人,花掉2000亿美元,而坟川8级地震仅仅在两分钟内就死了数万人,直接经济损失竟达8450多亿元!我们一个映映大国,经过30年改革开放,国力大大增强,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全国人民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战胜了这场大灾难!所以,我们总结反思,重振防震减灾理念,构建和完善体系体制机制,是综合全面防御大震巨灾的重中之重。

    汉川大地震震中区映秀和北川县城的地震烈度达11度,而在2005年版的《全国地震基本烈度区划图》上,坟川、北川仅为7度。这不能不说是我们在设防区划中的一种缺陷。从建设环境角度讲,坟川大地震的要命点还不是单单有预报没预报的问题,而是防震减灾意识淡漠和无知,震区农村建房90%不设防(全国农村又是多少呢),老百姓建房只管盖,有的盖的还挺花哨挺时尚挺气派,却很少问一下我这房我这楼能抗几级地震。这说明什么呢?地震科普宣传、抗震设防监管和城镇环境评估缺失。从汉川地震的残酷现场人们看到,从映秀到北川,断层穿过城镇,村庄处于低谷河滩,北川县城王家岩滑坡,造成县委大院及附近居民2000多人瞬间被掩埋的人间悲剧!

    老教授声音铮铮地说:“地震安全就是国家安全,我们不能老付学费啊!下次大地震何时发生?在何地发生?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我们该怎么办?这些都需要我们通过总结和反思一一作出回答!”

    讲到此,这位教授那镌,刻着岁月沧桑的面容显得凝重而肃穆。

    历史不会重演,但会惊人地相似。坟川大地震发生后,中国地震局组成地震预报反思总结工作组,对汉川大地震复杂性的认识,归纳为“五个没有想到”:

    一是强度8级没有想到;

    二是发震地点龙门山断裂没有想到;

    三是发震时间在2008年没有想到;

    四是震中区附近前兆异常,特别是短临异常之少没有想到;

    五是余震活动的复杂性没有想到;

    同时,对龙门山地震烈度和危险性判定与汉川大地震的实际差距太大。

    “坟川地震前未作出年度预报和短临预报,坟川地震后的余震也难以令人满意。”这是中国地震局反思总结报告的结论。

    40多年的预报探索实践,有成功的经验,但更多的是失败教训的曲折经历,失误的迷惘或错失良机而遗憾的回忆。尤其是汉川大地震前未作出预报,地震工作者受到的挫败感是前所未有的。

    有专家说,如果不去固守原有观念以及预报指标和经验,就会认清汉川大地震是有前兆的,其基本特征与唐山大地震相比,大同小异。只是异常数量多少,异常的时间和空间表现形式有所不同。但是,为什么坟川大地震前的前兆监测预报却不如唐山大地震?是技术和理论水平不如以前?还是台站和分析预报人员责任心有问题?30多年来地震科技水平比唐山大地震时,已不可同日而语。国家投人大量人力和资金来推进地震预报水平的提高,希望以此努力能避免唐山大地震的悲剧重演。但是,30多年后,相似的悲剧在龙门山断裂带上演!从战备高度看,地震前兆观测的现状令人担忧,工作体制、机制超越“探索”阶段,监测、预报、科研“三脱离”的工作模式巫待转变……

    坟川大地震对地震预报的影响是深远的。中国地震预报前景如何?路在何方?是击鼓,还是鸣金?

    这不仅是对科学家的一种警示,更是对全社会全民族的一种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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