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是1983年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反映了当时的知识分子待遇问题。片中女医生陆文婷医术精湛,认真负责,但工作18年还是住院医生,月工资只有56元5角,工作和生活的重担把她压垮了。
电影放完,全场灯亮,陈伟兰看到外科专家吴蔚然教授,紧紧握住陈云的手,泪流满面。
回到办公室,陈云问陈伟兰:你觉得这部电影好看吗?我觉得这部电影非常真实,不管是描写知识分子的感情,还是描写知识分子的工作和生活,都是非常真实的。他还说了一句:“这部电影是放给我们领导干部看的。”
陈云长子陈元对此事的印象也很深:
看了以后,他就很感慨,说我们国家知识分子肩负了很多工作,科研、教学这些工作负担非常重,但是家庭负担同时也很重,上有老,下有小,为了支撑这个家庭,往往都是工作过度,营养不够。所以他就强烈提出来,要改善知识分子的待遇。
在此之前的1982年6月,陈云看到北京航空学院一位老师的调查报告,其中反映了知识分子生活负担重的情况。
这位老师就是时任北京航空学会常务副秘书长的刘成功,他回忆起当时的生活状况:“住在一个16平方米的房子里头,另外我还有岳飞岳母都近八十岁的人了,每个月的收入当时就是62块钱,就是解决吃饭问题。东西也都比较贵,工资又少,所以买的菜都是劣等的,都是成堆的。一个月的工资花不到月底,总差个三天到五天。”
陈云随后做了调查研究,对象之一是大女儿陈伟力。陈伟力在科学院工作,她的待遇也很低。陈伟力回忆当时:“房子很小。我们三个人,一个双人床放在房间里就没有什么空间了。”
了解情况后,陈云马上给中央政治局常委写了一封信:
“中年知识分子生活和工作负担重、工资收入低、很多人健康水平下降。我认为,这是国家机关的一个大问题,确实要下大决心在今明两年内着手解决,不能再按部就班地搞。”
在批示中,他还专门用了一个词——“抢救”。每读到这里,刘成功都禁不住热泪盈眶,他说:“特别从陈云同志的批示里头提出抢救知识分子,‘抢救’二字字字千斤啊,切中了要害。”“不到一百字的陈云同志的批示,非常具体的,非常具体。特别是给中央写的那封信,我反复读了好多遍,说的道理是非常的深。”
很快,全国的知识分子普涨了两级工资,解决了燃眉之急。很多单位开始按照中央精神,逐步提高知识分子的待遇和补贴。
陈云的秘书朱佳木回忆陈云当时的话:“当时他还算过一个帐,大概十几亿,他说我们搞一个项目恐怕都不止这些钱。说我们要抢救中年知识分子,要像搞基本建设一样,你把它当成一个项目,他说这些钱是花在刀刃上的,花得值得。”
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刘成功这样评价:“我觉得陈云同志的品德很高尚的,而且他做了具体的研究,后来在他的信里提到了480万,我说这个数字,我看前面是,中组部了解的,中组部的情况来的,这么具体。确实这是两级,一级6块钱,两级是12块钱,但是在当时来讲确实是给我们解决了问题。老师们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都十分受教育的,都是很受感动的,也表示我们的心情,我们的感谢。”
后来,一位中央领导同志来看望陈云,陈云又提到:你看过《人到中年》这个电影吗?他们生活多困难哪,应该大力发展食品工业,发展方便食品、半成品。
渐渐地,市面上有了速冻饺子、方便面等等,对于双职工家庭来说,做饭这件事,比以前容易了许多。
这件事,只是陈云70年革命生涯的一个缩影,对于国计民生的思考,他从未停止,可以说事无巨细。
陈云的老秘书萧华光曾说:
一年365天,没有什么节假日、休息日、星期天,一直考虑老百姓,广大老百姓的生活,所以从这个角度讲,他时刻关心人民生活。
“我们共产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首先要解决老百姓吃的问题。”
1979年10月,陈云因患直肠癌住院做手术。面对病魔,他处之泰。但是秋末的一天,收音机里将有雨雪天气的预报却让他坐不住了。陈云急切地问身边工作人员:“你们看见菜市场和大街上的人们,买过冬的大白菜了吗?”
计划经济年代,大白菜长期霸占着百姓的冬季餐桌。每到11月上旬,全家出动,顶着寒风排队买菜。半个月内,北京市要完成几亿公斤大白菜的砍收、运输、销售和贮存,犹如一场战役。
事实证明,陈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原陈云卫士长牟信之回忆:“那一年市场上的白菜,基本上全冻成水了。所以首长知道的这个事情以后,说这个事情,有关部门以后一定要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这是关系老百姓一个冬天,在北京来讲一个冬天吃菜的问题。”
1982年10月25日,陈云给有关领导写信:
“北京、天津烂菜问题是一个多次发生过的事情。霜降已过,十一月八日‘立冬’,今年必须避免烂菜。因此,生产、流通、消费这三个环节必须立即组织好。因为菜‘烂与不烂’,只有几个小时的关键时刻。大白菜是北京市民当家菜类,因此必须安排在前。”
这也是他的一贯主张:“我们共产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首先要解决老百姓吃的问题。”
多方努力下,北京的冬贮白菜供应工作越做越好,“人菜两不冻”。然而,大白菜却渐渐卖不动了。
原来,改革开放后,北京市加快了住宅建设,越来越多的居民搬进了楼房,存不了多少菜,只能吃完了再从市场上购买。经济工作必须顺应时代发展,陈云批示:
“城市居民贮藏有困难,但春节后吃不到便宜的大白菜又有意见。这件事要由北京市委拟出一个妥善可行的办法才好,因为这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
按照陈云的指示, 1984年开始,北京适当减少郊区的大白菜生产,而在远郊如河北省邻县产菜区增加定购,就地贮存。市民告别了彻夜排队,春节后也能吃上便宜的大白菜。再往后,冬季市场上的新鲜蔬菜越来越多,老百姓的食谱也越来越丰富了。
上海陈云纪念馆党委书记马继奋向我们介绍陈云对民生的关心:“他在兼商业部部长期间,每个礼拜要去三个地方,王府井百货大楼,天桥农贸市场,北京的菜市口。别人向陈云同志反映了,现在女同志发卡买不到,他有意跑到女同志的化妆品柜台。跟他秘书说你赶紧拿一张纸给我,他在纸上写,写什么呢?某某某部长请你赶紧拨出几吨钢来,为全国每个女同志生产两枚发卡,不然的话她们要骂娘了。”
“从现在开始,对外的合同可以签了,工作可以做了,不要等待。”
民生无小事,不过长期主管经济工作的陈云,关注的绝不仅仅是细节,他的心里有一本大账。
“文革”结束后,由于迫切希望发展国民经济,仓促上马的一大批项目脱离了当时的国情,中央决定用三年时间对国民经济进行调整。一些重大项目面临下马,其中包括建国以来规模最大、投资金额最高的上海宝山钢铁总厂。
宝钢整个工程的建设,总投资为214亿元,当时相当于全国每人分摊20元,而且要6、7年后方能建成投产。因此,要求宝钢下马的呼声一时响彻全国。
但是,宝钢工程自1978年12月23日破土动工,已全面铺开;现场职工已有7万多人;与新日铁签订的协议,进口设备正陆续运抵上海。如果下马,损失会更大。
上海市党史研究室主任徐建刚介绍:
当时这个项目不光是上海的,也是全国的。在整个宝钢建设过程当中也引起很大的争议,第一要不要全盘引进,第二用什么方法来建设这么一个现代化的工厂。因为当时规模比较大,当时国家财力非常有限。所以国内产生不同的意见,认为投资过大了,或者说整个建设规模超过了国内城市范围。或者说现代化程度脱离了我们中国的实际,但是这些问题整个围绕宝钢的建设。其实到最后,归结到一点还是对现代化道路的认识的问题。
宝钢何去何从,中央委托陈云作出决断。陈云详细听取各方意见,于5月31日至6月6日亲自到上海进行实地考察。
全国政协原副主席陈锦华当时是中共上海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兼市计委主任,他认为陈云的做法非常可贵:
他并没有在这样一个情况下他去讲什么话,因为他当时管这个事情他可以讲话的,而他没有讲,而是到现场去检查,到上海去调查,听专家的意见,派人到现场去看,然后找专家谈,找我们这边。
陈云5月31日到达上海,第二天上午他就找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严佑民、韩哲一、陈锦华三人来,了解宝钢建设的情况。他还召集上海钢铁一厂、三厂、五厂和上海市冶金局的人员座谈,听取他们对宝钢建设的意见。他6月7日由上海回到北京,6月16日主持国务院财经委员会全体会议,就宝钢建设问题提出八点总结性的意见。
心中的忧虑,陈云毫不隐瞒,他说:“在近一个半月中间,我对宝钢如何建设的问题,有过三次反复的考虑。”最终,陈云提出八点建议,决定“从现在开始,对外的合同可以签了,工作可以做了,不要等待。总之,大家要同心协力,把宝钢建设好。”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干到底。”
对于这一重大决策,徐建刚主任评价:“我觉得陈云一个是敢于拍板敢于决策,第二还是从实际出发,你现在已经投入那么多钱,如果你把它停下来什么代价?你建成的话对中国的贡献有多大?这两个帐现在看起来就很明确了,大家当时可能受到很多影响,很多人觉得不一定算得很清楚,但是陈云同志还是用非常明确的方法通过算帐,把这个帐算给大家听,然后说服了所有人,使这个工程顺利上马。其实到最后现在来看,没有宝钢的话中国钢铁工业可能还要落后十年到二十年。”
陈锦华也说:“现在来看他八个问题都是站得住的,经过时间检验是正确的。宝钢非常漂亮,应该讲宝钢的环保,按中国的话叫循环经济,科学的发展,都很好,我看了世界很多其他的钢铁厂,包括日本的、韩国的,在环保上来讲宝钢绝不在它们之下。”
宝钢建起来了,陈云却病倒了。如他所说“上半年到上海搞宝钢,后来开五届人大二次会议,只忙了26天,最后得了肺炎。像我这样的人,身体原来很弱,今年75岁了,经不起几次肺炎。”病重的陈云,回到了家中。
“人家对你鼓掌的时候,那可要小心。”
被称作共和国“红色大管家”的陈云,经他手运转的财政经费、战略物资,可以兆亿计算。但是,他的个人生活却鲜为人知。
陈云谦逊低调,在他生前,有关他的书籍少之又少,甚至报刊上的报道也很少。陈云纪念馆党委书记马继奋对我们谈起了《陈云文选》的出版过程:
我们大家都知道陈云同志的文选是在陈云同志逝世以后出版的,最遗憾的地方就是这个文选陈云同志正式出版他没有看到。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及时的去做这个事情?实际不是。党中央曾经三次五次向陈云同志提出来,希望他为中国革命留下宝贵的思想财富。但是陈云同志多次也讲过不要宣传我,要宣传死去的同志和革命烈士。
中央安排出版的《陈云》画册,陈云收到送审书稿后,也在书桌里压了好几年。陈云的小儿子陈方回忆:“他是这么说的,说这个画册我都看过了,我认为这个画册里面不光要有我,还要有党内的其他同志,一定得有他们才行。”
甚至商务印书馆的老同事请他写当年领导商务工运的回忆,他也婉言谢绝。商务印书馆的老职工、商务史专家钱普齐告诉我们:“陈云说商务的工运是上海工运的一部分,要了解相关情况看当年的报纸就行了,非常谦逊。”
有电视台拍了一部电视剧《陈云出川》,刚播出几集,陈云知道了,马上要求:“停播!”之所以这样,用陈云自己的话说:
“同志们,人家对你鼓掌的时候,那可要小心。一个人在人家鼓掌时,他可以有两种态度,一是小心谨慎,一是昏头昏脑。昏头昏脑就可能是跌筋斗的候补者。”
于是,直到陈云去世多年,我们才从他的家人和身边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到陈云的一点生活细节。但是,第一次接触到生活中的陈云,我们不禁为他的风范所深深震撼。
“钱是老百姓的,我们不能拿老百姓的钱开玩笑。”
今天我们能看到陈云的食谱,用陈云自己的话说,午饭是“楼外楼”,晚饭是“天外天”。这是什么意思呢?原陈云保健医生孙寿娟告诉我们:“楼外楼是西湖畔的餐馆,以西湖醋鱼、东坡肉闻名,陈云午饭一个荤菜、一个蔬菜,有一块鱼或肉,就叫‘楼外楼’;天外天是灵隐寺边上的素菜馆,陈云晚饭一个豆制品和一个蔬菜,就算‘天外天’。”
然而,尽管陈云到过杭州很多次,却从没去“楼外楼”吃过饭。从60年代开始,陈云都是独自吃饭。他从不请客,也不吃请。原陈云卫士长牟信之介绍:“他吃饭的特点简单,就是固定时间,固定菜谱,一年365天就是一种菜谱。说具体一点,早上一杯豆浆,一碗稀饭,一片面包,有时候两片小一点,加上点果酱。”孙寿娟也说:“中午吃一荤一素,晚上呢,就是两个素。两个素里边有一个是一年四季,365天,天天吃的豆腐。那个豆腐今天做的是红豆腐,就是放一点点豆腐乳,有一点点颜色,明天就是白豆腐,这是一个不动的菜。”
陈云吃饭总是细嚼慢咽,不急不忙。他爱吃大米饭,做饭要称重,中饭100克、晚饭75克。米饭吃完,一粒米也不剩,米粒掉到桌上要拣起来吃掉。这个简单的食谱常年不变。陈方说:“过年过节加两个菜,他说不用,我现在天天就是过年过节。”陈云有一次在上海过春节,上海市委原常委、秘书长王力平去给他拜年时正赶上他的年夜饭:“因为过年,看看他,其实还是那老三样。给他拜年,他也笑一笑点点头,跟我说拜年拜年。还是那一套,还是那一碗大米饭,一碗豆腐,几个花生米,大概还有点鱼。”
陈云体弱多病,医务人员希望给他加一点补品,却难于登天。孙寿娟医生回忆:“我们医疗组大家就提出来,就是光他那么一点菜,营养不够,要给他增加一点营养。那么提出来就是要给他一点蛋白质,那么就是说,用一点海参,或者一点鱼翅这些东西,胶原蛋白。结果给他讲,他说什么,那是地主佬才吃的东西,我不吃,他不干。那最后没办法,就是用了什么办法呢?就是捣碎了,搞成一个汤,喝一点点汤,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那么给他增加一小碗汤,给他增加一点抵抗力。”
1952年8月至9月,以周恩来为首席代表,中国政府代表团前往苏联访问。其中,作为全国财经工作负责人的陈云,肩负着征询苏方对中国“一五”计划意见,以及商谈苏联援助具体项目的重要使命。为了国际礼仪和国家形象,出国前,有关部门为陈云制作了这套灰色毛料中山装,作为参加外事活动的“礼服”。这也是陈云第一次穿毛料中山装。陈云的长子陈元告诉我们:“到他去世再没有做过呢子毛料子的衣服,后来做过一身布料的。虽然穿得旧了,扣都松了,衣角都磨毛了,褪色了,他也不换,坚持这个。包括在重要场合,党代会上,重要的会议,他就穿着他一身布衣的中山装。”
生活中的陈云,冬天穿一件棉布军大衣,春秋穿一身半新半旧的深灰色咔叽布中山装,脚上是一双黑布鞋。对于这仅有的两身“礼服”,他非常爱惜,非公务活动从来不穿。但由于工作繁忙,穿的次数还是太多了,很多地方出现了磨损的情况。老秘书萧华光想了一个办法:“请上海洗染店的老师傅给他补一下吧。当时洗染店的老师傅知道这是国家领导人陈云同志的衣服的时候,他们都很感叹,说陈云同志生活那么艰苦啊。”
“礼服”如此,其他衣服就更不用说了,一件伴随陈云直至晚年、用口罩做补丁的睡衣最是典型。原陈云警卫员赵天元说:“陈云同志有三条毛裤,从厚到薄,我们给它叫一号、二号、三号。他这三条毛裤,都是补丁落补丁很多补丁,大部分都是于若木同志给他补,补的时候用旧的破秋衣秋裤的这样的料来做补丁。”
像旧睡衣、旧毛裤这样的“老朋友”,陈云还有很多。比如,一个从30年代一直用到去世的刮胡刀,如今保存在上海陈云纪念馆。马继奋书记介绍:“陈云当时是在上海地下党人的帮助下,登上了一条到海参崴去的苏联货船。这个时候他猛然想到了自己刮胡子的这个东西没有,想上岸,又怕暴露身份。当时就找了一个水手,就上岸给他去买了一把吉利牌的挂胡子的五片刀片,一把胡须刀。实际用时代来讲,伴随着他五十多年。”
在生活用品方面,陈云的节约也是出了名的。赵天元回忆:“不管是洗手还是洗脸,特别注意节约用水,他的水龙头,只要他一洗完直接赶快关。比如他洗头,他用一茶缸水就洗了。”铅笔、肥皂都要用到只剩一点点,毛巾要用成“四穿牌”。女儿陈伟华给我们解释:“整理他的衣服的时候,看见就穿着那个内衣、秋衣、秋裤很多都是破的,补了一层又一层的,这个确实挺感人。他那个毛巾上面好多洞他还用,他管这个叫‘四穿毛巾’。”
陈云的简朴,也影响到第三代、第四代,陈云去世多年以后,家里的洗手间仍然贴着“节约用水”的字条。陈元说:“在他身上,我们确实体会到了和看到了,艰苦朴素真正的含义。什么样才是艰苦朴素,我父亲这样就是真的艰苦朴素。”
陈云和“钱”打了一辈子交道,关于“管钱”、“用钱”最有心得,他经常语重心长地告诫财经干部:
“钱是老百姓的,我们不能拿老百姓的钱开玩笑。”“接触钱财物的机会越多,越要廉洁奉公,同每一元钱作斗争,个人不动用公家一元钱!”
陈云纪念馆中保存着三份收据,正是陈云与“每一元钱作斗争”的“战利品”。“文革”中,陈云被下放到江西,长女陈伟力来帮忙做饭,在那里待了10个月。陈伟力回忆,临走前父亲对她交代:“他说你到江西来照顾我,你没有在单位上班,他说这个工资是不能拿的,要把这个工资退还给公家。我就把10个月的工资退还给物理所,物理所给我开过一张收据。”无独有偶,一次妻子于若木也因此退了工资。80年代末,中央关于征收个人所得税的决定刚刚通过,陈云马上前往交税,有关部门的发票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来,陈云表示决不能等到下个月,于是就有了一张手写的缴税收据。
北京西城区北长街71号的陈云旧居,如今已经难觅踪影。自1949年进京,陈云一家人在这住了整整30年。
1961年11月上旬,一场寒流袭击了北京城。这天上午,周恩来总理收到一个字条。原周恩来警卫员成元功清晰记得当天的情景:
一天上午,10点多钟,总理起床以后,一进办公室就看到秘书写了一个汇报条说陈云同志感冒了,发烧,主要原因是因为天气太冷,他不让烧暖气,感冒的。
周总理看后十分焦急,马上从中南海前往北长街的陈云住所,发现陈云正裹着被子看文件,仍禁不住瑟瑟发抖。成元功说:“总理一到跟前就说,陈云同志啊,天气这么冷你也不让烧暖气,你看这感冒了、发烧了不都耽误工作嘛。暖气从现在开始马上烧,这一点你们要听我的。”然而,陈云却坚辞道:“11月15日,供暖的时间是我定的,我不能破这个例。”
1976年唐山大地震,陈云住地的房子成了危房,很多裂缝能伸进两个手指头。房管部门决定改造翻建,通知陈云马上搬家。陈元谈起陈云当时的反应:“最后他想了想,说我不干。他说我一辈子管全国的基本建设,我不能为自己动一砖一瓦,更不能为自己盖房子。”那么,安全问题又怎么解决呢?马继奋书记告诉我们:“工作人员为了陈云同志安全,在他办公室,在他的卧室就搭起了钢的支架,为了他的安全在房里面搭一个钢架。”于是,就留下了一张奇特的照片,陈云摆弄着他的古董唱片机,身边赫然耸立着一组钢架。
陈云最重求真务实,深入基层调查研究是他每年都要做的事情。但是陈云外出,不坐飞机,也不坐专列。陈伟华说:“我以前知道爸爸出去都坐公务车,就是在列车后头挂一截公务车。那会儿不懂,我以为爸爸他没有资格坐专列,不懂。后来实际上是到改革开放以后,我听工作人员讲我才知道的,爸爸完全可以坐专列,但是他根本不坐。”坐火车,陈云总要早到几分钟,对此他有一套独特的计算方法。原陈云卫士长牟信之告诉我们:“他说一列火车是一千三四百人。他说我迟到三分钟,火车晚开三分钟,就等于浪费了72个小时,三天。”
出差到了地方,“不迎不送,不请不到”是陈云非常著名的原则,雷打不动。当时在上海负责接待工作的王力平回忆:“他还没来,他就让身边的工作人员给我们打招呼,说他有一个规矩,叫做不迎不送,不请不到。就是说,领导同志不许到机场码头宾馆迎送,他来就来了,你们用不着来接我,我走就走了,你们也不要来送我。”
出身江南的陈云最喜欢的城市是杭州,杭州的气候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但很长时间陈云却不愿在杭州过冬。其中的隐情,只有原浙江省曲艺家协会主席施振眉知道:
就是生炉子这件事情上,他想不要搞特殊化,南方家里不大生炉子的,他叫不要为了我,特地叫人家宾馆生炉子。我后来一讲,对了,改革开放以后,变成宾馆,对外开放了,有住外宾、也有内宾的,其他几幢楼,冷了都要放暖气的,是不是?所以这样他那一年冬天也许听了我的建议,那一年来杭州过冬了。
“个人名利淡如水,党的事业重如山。”
可能很多人不能理解,陈云这种严格得近乎苛刻的廉洁自律,是为了什么呢?1984年的一天,陈云像往常一样在家中练习书法,时年80虚岁的老人在明窗净几前挥毫写下了这样一个条幅:“个人名利淡如水,党的事业重如山。”这是他在耄耋之年对自己一生奋斗历程的总结,也是对党内同志的谆谆教诲。
陈伟力时常回忆起父亲的一言一行:
他说他时刻想着,他的所作所为都关系到共产党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声誉,所以他做事情非常的谨慎,非常的小心。他说我一定要让老百姓的生活一年比一年有所提高,他说这样大家才会说共产党好。
“何畏衣冠陋?只恐见识穷。”像陈云这样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者,他们的生活习惯与凌云壮志之间总是有着一种简单、朴素而又深刻的辩证关系: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人吃好饭”;而自己,则“衣不求华,食不厌蔬”。陈方认为父亲的节约也是一种养生:“他的身体全都贡献给他的理想和为国家,为老百姓多做点事,他绝不多浪费一点自己的精力。”
“个人名利淡如水,党的事业重如山。”包含着一位伟人的信念与执着。早在延安时期,陈云就提出:
“同志们如能为群众服务,解决他们的吃饭穿衣问题,就是群众中间的领导者,就是一个十足的革命者。”
他用世纪的尺度、一生的践行,履行了一位“十足的革命者”的诺言。粗茶淡饭、两袖清风,点滴细节构成了布衣陈云不同凡响的壮阔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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