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无形曾国藩-道观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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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读:圣旨颁到,守孝侍郎不肯奉旨,曾家一片疑惑声。

    旧时道观,凌凌乱乱破破烂烂,心头涌起的何止是辛酸!

    腌臜道人辗转万里传书,真耶?假耶?一真遗墨风骨犹存,道出了中华根本。

    (正文)咸丰二年十二月十一晨(公元1853年1月19日晨),正是冬令。湖南的这个时候,虽不似京师那样寒冷,但也是万木萧瑟、水乏鱼眠的季节。朔风劲吹,叶落归根;大地苍茫,了无生机。这时的湖南,原本是应该有一茬庄稼的,但因人们都忙于躲避兵燹,无心于农事,致使田无人影,垄少牛犁。

    曾国藩用过早饭,依例坐进自己的书房里,闭门详细翻阅起《劝世良言》和洪秀全所著的《原道救世歌》与《原道醒世训》。这三篇文字,曾国藩原本已读过不下两遍,太平军进入湖南后散发的几篇布告、诏令等,曾国藩也都读过一遍。曾国藩现在重读这三篇文字,是因为发现,洪秀全的《原道救世歌》与《原道醒世训》,几乎是照抄《劝世良言》。

    这时,湘乡县七品知县朱孙诒,同着巡抚衙门的一名候补道,各乘蓝呢大轿,在二十几名差役的簇拥下,飞也似地闯了进来。

    朱孙诒和候补道一下轿,朱孙诒先对着门上急道:“快让侍郎大人出来接旨——八百里快骑递到省城的!”

    门上一听这话,不敢怠慢,边往曾国藩的书房跑边喊:“大少爷接旨!八百里快骑!”

    门上的喊声把各屋的人惊动。主人、下人,转眼便站满了院子。

    朱孙诒同着手托圣旨的候补道,大步流星走进院子。

    曾国藩慌忙把书藏起来,然后才快步走出书房。

    一见面生的候补道,曾国藩当即猜出,是巡抚衙门张亮基打发过来的人,便慌忙面北跪倒,口称圣安。

    曾麟书带着曾国潢兄弟几个及十几名下人,也急忙跪到曾国藩的后面。

    候补道展开圣旨,读道:“内阁奉上谕:广西贼匪肆行,节经降旨饬令通省居民举行团练,互相保卫,并寄发大学士卓秉恬录进龚景瀚所著坚壁清野各议。前任丁忧侍郎曾国藩,籍隶湘乡,闻其在籍,其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著该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伊必尽力,不负委任。钦此。”

    候补道读毕,把圣旨双手递给曾国藩,口称:“曾大人,您老起来吧。”

    朱孙诒抢前一步,双手扶起曾国藩道:“大人,您老请起吧。据下官所知,各省所办团练,均由抚院札委办理。只有您老,由皇上颁发专旨。”

    朱孙诒又扶起曾麟书,口称:“老太爷,您老也起来吧。”

    曾麟书起身谢过。曾国潢等亦被朱孙诒一一扶起。

    曾国藩接过圣旨起身。

    候补道急忙对着曾国藩施行大礼,口称:“职道李天祥给侍郎大人请安。”

    曾国藩扶起李天祥道:“涤生重孝在身,不敢受观察大人大礼。大人快快请起。”

    李天祥起身谢过,又道:“大人,职道还要给老伯母烧一柱香,以尽晚辈孝道。”

    曾国藩只好带着李、孙二人来到母亲的灵位前。

    告辞的时候,朱孙诒一再叮嘱曾国藩,何时动身长沙履任,一定提前通报给县衙,衙门将派公差一路护送。曾国藩一笑。

    送走朱孙诒、李天祥二人,曾国藩先把圣旨供奉起来,又把爹扶进书房歇着,然后才同着四个弟弟回到自已的书房。

    一进书房,曾国潢先给大哥斟了一杯茶,双手捧到大哥的面前,道:“大哥,皇上还没有忘了您呀!大哥,皇上下这道圣旨,是不是说,大哥被朝廷破格夺情起复了?”

    曾国荃抢着道:“四哥您是明知故问!请大哥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分明就是夺情起复嘛。”

    曾国潢兴奋地满脸通红,一边搓手一边道:“破格天恩,真是破格天恩哪!”

    曾国藩没有言语,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见曾国藩默言无语,曾国华小声道:“大哥,您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家里得准备一下呀。”

    曾国藩自言自语道:“这个张亮基呀,他不该把我往火坑里推呀!鲍起豹、清德的提标和抚标,已把长沙搅得乌烟瘴气,不成样子!我去搀和什么呀?”

    曾国荃道:“朝廷下有圣旨,大哥是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干他们几个人什么事!”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呀,咳!——你们几个都出去吧,大哥想一个人静一静。”

    曾国潢起身道:“大哥,您歇一歇也好。我去料理一下您去省城的事。”

    曾国藩一瞪眼道:“澄侯,你不要乱来!大哥为母亲守孝,是帮同不了什么团练的。大哥一会儿,就给朝廷上一个辞缺折子。”

    曾国潢急道:“大哥——”

    曾国荃也道:“大哥,丁忧官员被朝廷夺情起复,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呀!您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呀!三思,大哥一定要三思啊!”

    曾国藩摆了摆手,默默铺开上折用的专用龙纹纸。

    曾国潢摇头叹气,很无奈地同着曾国华等人走出去。

    但曾国藩并没有马上动笔,他还要好好的想一想。

    曾国藩此时很想和罗泽南、刘蓉二人谈一谈。很可惜,罗泽南已于十天前同着弟子王錱,弟子李续宜、李续宾兄弟,管带着一千练勇去了省城;刘蓉因未奉抚命,很落寞地一个人到涟滨书院看望师友去了。

    有事时想见朋友,朋友却不在眼前;无事时欲闭门读书,朋友偏蜂拥而至。

    曾国藩推开纸笔,心烦意乱地信步走出书房。

    他在院子里抬头望了望天,又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儿院外的大树,突然感到全身发冷。

    各屋都静静的,除了下人的身影晃动外,不仅父亲未走出来,几个弟弟也未走出一个。

    曾府的一切,全被这道圣旨打乱了。

    曾国藩叹一口气,习惯地背起双手,慢慢踱出院子。

    门上急忙迎上前问:“大少爷,您老想出去吗?小的去知会南三哥跟着您老。”

    曾国藩摆了摆手,小声道:“你忙吧。我就在院外转转,不走远。”

    曾国藩话毕,开始在院外踱起步来。

    踱着踱着,曾国藩的脑海忽然灵光一闪,眼前登时出现一座道观。

    这座道观建在白杨坪十里外的一个坡地上,已有二三百年的历史。曾国藩儿时,常随大人来这里赶集、看戏。曾国藩中举后,便再未到过这里,据说已相当破败。

    如今已是十几年过去,大概道观更不成样子了。

    曾国藩想到这里,脚下忽然加快了步伐,想再去道观重温一下儿时的旧梦。

    天近午时,一座很不成样子的道观出现在曾国藩的面前。

    搭建在道观前面的戏台早已不见,四周的围墙也是零落不堪,分明已成断壁残垣。十几座屋舍大半倒塌,剩下的也都破损严重。地面杂草丛生,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树叶。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乱响。

    曾国藩小心地推开大殿,仰头望去,但见原本金光闪闪的道君神像,油漆早已脱尽,里面的石胎青青白白、污迹斑斑。屋顶原本雕梁画栋,甚是好看,现在却满是灰尘、蛛网,异常凄凉。

    曾国藩走近前来,手抚神像感叹道:“道君幸甚,未遭粤匪亵渎!”

    曾国藩言未讫,神像的背后却走出一名年迈的道士来。

    那道士手指曾国藩说道:“故人到了!故人到了!”

    曾国藩心吃一惊,急忙定睛观瞧,见那道士身材高大,方面大口,一蓬白胡子,七拐八弯的,下面沾着些不干净的东西;一个破道冠,也辨不清具体颜色,破了五七个洞;道袍已是稀疏零烂,下摆干脆就是布条条;脚底孤零零绑着块牛皮,也没鞋帮,这就是鞋了。

    见曾国藩发愣不语,道士又说道:“贫道见过大人——大人可是苍老多了!”

    曾国藩愣了愣问:“道长,您到底是哪个?晚生如何记不起来?”

    腌臜道人一笑道:“贫道是红尘过客,大人偏偏又是贵人多忘事——贫道与大人识于报国寺别于报国寺。一别几年的光景,大人不记得贫道,贫道却忘不了大人!贫道受亡友之托,已是寻找大人几年了!”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曾国藩的脑海中,一下子便闪现出京师报国寺一真长老那慈祥又憔悴的面容。曾国藩小声问道:“道长如何到了这里?晚生老了,但道长好像并无太大的变

    化。道长可能还不知道,一真长老升仙的时候,是与晚生见过面的。”

    腌臜道人笑了笑,忽然用手向后面一指道:“大人请随贫道到后面去取一样东西。”

    腌臜道人话毕,也不管曾国藩同不同意,转身推开后门便走了出去。

    曾国藩迟疑了一下,亦趋步尾随。

    正殿的后面,有一小舍,距正殿十步之遥。

    曾国藩眼见腌臜道人推舍门而入,不由心生猎奇,急忙跟进。

    小舍不大,亦破损,倒还干净。

    曾国藩抬眼望去,但见四壁如洗,有纸糊之;靠窗安一竹床,上覆乱草,草上放条已辨不清颜色的破被子;屋角有一包袱,旁立一竹竿,竹竿前站着腌臜道人。

    见腌臜道人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曾国藩不仅眼睛一酸,口里不由自主便说道:“道长四海为家,如何不寻个好些的所在安身?”

    腌臜道人一笑道:“大人请抬起头来,便知贫道为何在此安身了。”

    腌臜道人话毕,抬眼向曾国藩的身后看了看,样子很是神秘。

    曾国藩循着道人的目光回头举目一看,这才发现,在舍门的上方,却原来挂有一块匾额。曾国藩进门后只注意了前面,并未在意后面。

    曾国藩转过身来,细细端详起那块匾额。匾额长不过五尺,宽约尺半。灰白相间,斑斑驳驳。既看不出质地,也看不出原来的色彩。匾额上一共是四个字,为阳文,因年代太久,已模模糊糊。

    曾国藩近前一步,眯起眼来看字。见起头是个“大”字,第二个字已无法辨认,第三个字分明是个“無”,第四个字最清楚,明晃晃是个“形”字。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晚生目力不佳,看不清第二个字。但若四字相连,晚生推测不错的话,应该是个“象”字。典当出自《道德经》第四十一章。”

    腌臜道人一笑,盘腿便坐到包袱之上,手指竹床说道:“贫道想与大人坐而论道。大人肯赏脸否?”

    曾国藩道:“道长说要取一样东西,如何又要论道?”

    腌臜大人不语,顺怀里掏出一纸书信,冲曾国藩晃了晃道:“这是贫道离开报国寺时,一真长老托贫道转给大人的书信。贫道后来再赴宝刹,哪知一真已先行一步了。贫道知大人正在府里为先慈结庐守孝,故恭候在此。若大人当真与一真前世有缘,肯定会来此与贫道会面,贫道就将老友之托完成。”话此,腌臜道人把信向前一丢:“请大人收下吧。”

    不容曾国藩多想,那信已飘然飞到胸前,旋落于脚下。

    曾国藩弯腰捡起信,把信从封里抽出,发现果然是一真的笔迹。

    曾国藩一凛,一字一行看过去,但见写道:“吾奉佛道,敬儒道,亦遵王道;君奉王道,重儒道,亦敬神道。儒、道、佛三教,乃我中华根本也。夫胡人入主中原方二百年,所以不败,盖因重孔儒,行王道,敬神道,不废中土根本之故也。胡人悉其理,所以不败也;夷人传上帝,所以不立也。吾朽才也,君乃丈夫也。朽才安于本命,丈夫安于本国。雀之为雀,遇狂风必息翅;鹏之为鹏,逢乱世有作为。切!切!”

    信没有题头,也无落款,亦无时间,想来是仓促而就。

    曾国藩把信揣进怀里,忽然开口说道:“道长与一真长老是故交,虽与晚生只是擦肩之谊,但——”

    腌臜道人打断曾国藩的话:“一真与贫道多次提起大人,贫道与大人神交久矣。大人至此还不肯与贫道论论道吗?难决之事,至此还不肯说出口吗?”

    曾国藩一笑道:“晚生一介寒儒,又守制在家,能有什么难决之事?道长无需多想,晚生不过是偶尔经过此地而已。”

    腌臜道人哈哈笑道:“大人双眉挂锁,两宇凝思,此乃犹豫不决之相也。贫道居方外苦修,刻刻讲求道法;大人在世间为宦,时时安邦平叛。一真希望大人的,不也是这些吗?”

    曾国藩不再犹豫,迈步走到竹床前,手指竹床说道:“坐草榻请道长答疑解惑,实世间百年不遇之乐事。晚生三生有幸也,岂可错过!道长,您请——”

    腌臜道人点一下头,忽然纵身一跳。曾国藩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细看,见那腌臜道人脸挂微笑,已然盘腿稳坐于床头。

    曾国藩在心里暗赞一声:“果然好身手!”

    腌臜道人这时一指床尾道:“大人请坐下讲话。”

    曾国藩坐下去,沉思了一下方说道:“道长游走四方,应该听说粤匪洪逆之事。依道长看来,欲荡平此股匪徒,应从何处下手?”

    腌臜道人一笑道:“兵者,卫国之器也,此古今不二法则。但经制之师腐暮之气太深,已不堪使,须从头做起。”

    曾国藩点一下头:“晚生丁忧前,曾给朝廷上《议汰兵疏》。劝朝廷汰兵五万,挑留精锐严加训练,气象定然为之一新。”

    腌臜道人笑问:“朝廷采纳乎?实行乎?”

    曾国藩摇了摇头道:“粤匪鸱张,兵力不敷使用。晚生所陈,有悖时局,实迂腐之论也。现各省倡举团练,名为保甲护里,实为在补绿营兵之不足。”

    腌臜道人不置可否:“此古来军兴成法,非胡人鲜创。”

    曾国藩叹口气:“道长有所不知。营兵不堪用,团练更不堪用。此次粤匪撤省城之围,渡江西窜宁、益二县。团练未及与贼一战便闻风丧胆,哄然散尽,绅耆无不遇难。粤匪进城,先杀衙门中人及老幼,后掠精壮逼迫入伍,然后搜括银粮,船载妇女,寺庙、道观乃至古人建筑、古今图书、典籍,均视为妖孽,举火焚之,势如洪水猛兽。沿途尸体填河,生灵涂炭;书院尽毁,触目惊心!我湖南遭此浩劫,非五年不能恢复元气也。惜哉!痛哉!”

    腌臜道人随口说出一句:“这是劫数,非人力所能转也。大人,您莫非当真不想把难决之事说给贫道听吗?”

    曾国藩抬起头来,把腌臜道人看了又看,忽然压低声音,徐徐说道:“晚生接到一旨,命我帮同办理本省团练。晚生思来想去,久决不下,不知当不当出?晚生是丁忧在籍侍郎,结庐刚及百日。如果奉诏而出,天下读书人作何想?文武百官作何想?师友同僚门生故吏又作何想?何况,练勇非是练兵,饷粮无出,全靠自募。欲荡平粤匪,非经制之师不可。晚生半世清名毁于此,到底值不值?”

    腌臜道人闭目沉思了一下道:“贫道揣测不错的话,大人奉诏,是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曾国藩应声而答:“与其留人笑柄,莫若安心守制。”

    腌臜道人睁开双眼摇头说道:“大人所言,实荒谬之论也。洪逆砸孔庙、毁道观,焚书院,火洗古今图书、典籍,信夷教、传上帝。坏我中华根本,乱我大汉伦常。已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大人非比寻常之辈,乃当世伟才,声名卓著,有殄灭夷教、卫护明教之责。大人怎么忘了,您可是礼部侍郎啊!卫道责无旁贷呀!”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道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晚生丁忧前,的确是礼部侍郎,可我现在——”

    腌臜道人盯了曾国藩一眼,忽然伸出手道:“大人,您还是把一真的信还给贫道吧。”

    曾国藩一愣:“道长何出此言?”

    腌臜道人正色道:“一真把大人比作鹏,哪知大人是只雀呀。一真说:‘朽才安于本命,丈夫安于本国’。又说:‘雀之为雀,遇狂风必息翅;鹏之为鹏,逢乱世有作为’。想一真自诩得道高僧,哪知看人竟如此走眼!请大人把信留下,回府安心为先慈去守孝吧。夷教当兴,明教当灭,想来应是天数。”

    曾国藩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忽然对着腌臜道人深施一礼道:“一真长老遗书,将与晚生一生相伴。叨扰过久,就此别过。道长保重。”

    腌臜道人闭起两眼,喃喃自语道:“贫道为我中华根本哭,为满口仁义礼智信的曾侍郎惜!”

    曾国藩默默走出小舍,又来到大殿,在道君神像前驻足沉思了好一刻,这才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道观。

    曾国藩做京官的十几年,每逢休假或升官,总爱到京城外的报国寺去住几天。报国寺的方丈一真长老,籍隶湖南,与曾国藩同省不同县,两个人很谈得来,是忘年莫逆之交。曾国藩手里的《挺经》一书,便系一真所传。在报国寺,曾国藩多次与这位腌臜老道相遇,既没谈过话,也无交情。曾国藩居京期间,虽多次到报国寺小住,但始终不知这腌臜道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一真也从未提起过。

    离村口尚有几百步远,曾国藩便看到有十几人正站在那里张望。到了近前,曾国藩才看清楚,那十几位张望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几名弟弟和府里的几名下人。

    曽国潢一见曾国藩,当先便说道:“哥,您这是去哪儿了?也不跟个人。爹都急坏了!”

    一听这话,曾国藩一言不发,马上加快脚步往府里走。

    曾麟书正带着几名下人在院子里转悠,一见曾国潢等人簇拥着曾国藩平安归来,曾麟书慌忙迎上前一步,口里嗔怪道:“宽一,你以后拜客,一定要带上个人。这里现在不安静啊!”

    曾国藩忙道:“儿子只是到村边走了走。爹,这里风大,儿子扶您进屋歇着。”

    曾麟书边走边道:“家里人都等着你回来用饭呢。”

    饭后,曾国藩又把自己关进书房里,一边品茗,一边又拿出一真的书信看起来。

    而就在这时,江忠源会同江忠济所添募的新勇,将晏仲武义军团团包围,旋发起攻击。战至夜半,晏部小半被歼,大半请降,晏仲武本人战死。巴陵复归平静。

    讵料,江忠源统帅新旧楚勇回返长沙之时,正是太平军攻占汉阳府城之期。

    得知汉阳被太平军攻取,徐广缙不敢耽延,当即点起本部人马,急如星火地赶往武昌;湖北巡抚常大淳也急忙与湖北提督双福会在一处,连日部署武昌防守事宜。

    徐广缙心里异常清楚,若武昌有失,他便是第二个赛尚阿;常大淳兵单,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征集到的民船又尽失,他对能否守住省城缺乏应有的信心。徐广缙决定提军增援武昌。

    咸丰二年十二月四日(公元1853年1月12日),太平军攻占湖北省城武昌。守城清军一半战死,一半逃生。湖北巡抚常大淳以下各官,湖北提督双福等武职大员,悉被杀死。逃出城外的皆是游击以下武将。

    湖广总督徐广缙督军刚刚行至半路,接报之下,登时手足无措,汗流满面,脖子开始一阵阵发凉、发麻;尾追在太平军后面的向荣、和春各路官军,得知武昌失守的消息后,也不敢怠慢,连夜提军向武昌靠拢,做出围歼的态势。

    徐广缙心里异常清楚,武昌失守,湖北根本已经动摇,他这个湖广总督,是不可能再做下去了。向荣、和春二人冒死围向武昌,不过是打给朝廷看的一招花拳而已。

    说起来,这徐广缙也并非等闲人物。

    徐广缙是河南鹿邑人,字仲升,又字靖侯。嘉庆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都察院监察御史、陕西榆林知府、福建按察使、顺天府尹、四川布政使、广东巡抚,擢两广总督兼通商大臣。咸丰二年初,奉命赴广西会办军务。太平军进入湖南围攻长沙,他则率军驻衡州迁延观望。

    左宗棠得到武昌失守的确报后,急向张亮基建议派兵驻防岳州,卡住太平军二犯湖南的这个水上要道。张亮基不敢迟疑,当日就饬命提标两营会同抚标三营,驰赴岳州镇守。

    恰在这时,郭嵩焘到长沙访友来拜访张亮基。张亮基于是又着郭嵩焘转请曾国藩,迅速到省,会商省城防守大计。郭嵩焘见事情紧急,未敢推脱,当日即辞别张亮基,火速赶往湘乡。

    武昌失守的消息传进京师,大清国举国震动。

    咸丰皇帝懵了,各主事王大臣们也懵了。

    “然鄙意以为,壮勇贵精而不贵多,设局宜合而不宜分。湘潭、宁乡两县各交界之所,不必另立练局。但在城内立一总局,两处多设探报。贼至则风雨疾驱,仍可御于境上。城内总局人数亦不必多,但得敢死之士四百人,则固可以一战。要须简择精严,临阵不至兽骇鸟散,则虽少亦决其有济。”

    ——摘自《曾文正公全集.书札.与刘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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