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风-要命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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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洛放下书包,把准备好的那首诗夹回本子里,又重新拿纸写了一行字。

    做好之后,他在原地等了十分钟,才声势浩大地推开门,花了比平时长的时间锁好后门,走进隔间掀开帘子。

    南雅安静而整洁地坐在柜台边对账本,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洛也装作不知,拉了把椅子,骑木马的姿势坐着,凑到柜台边唤一声:“小师姐?”

    南雅抬眸看他一眼,莞尔一笑:“干嘛?”

    周洛的心瞬间就像刀捅了一般。

    或许之前的很多天,她都遭遇过更坏的事,但她全部隐藏得很好。

    他也隐藏。

    周洛拉开校服拉链,摸摸身上的黑色毛衣,不无得意地炫耀:“我同学都说我这毛衣好看,问我在哪里买的。所以我来问你。”

    南雅看他胸膛一眼,说:“就这一件,没了。”

    周洛心中一喜:“怎么就这一件?你打的?”

    南雅避而不答:“我是毛衣贩子么?回回找人捎男装?”

    周洛瘪瘪嘴,骑着椅子摇来摇去,说:“上回问你什么材质,你不是说不晓得么?我烧了一撮毛验证,你猜是什么?”

    南雅拿眼角瞥他。

    “不猜就不猜,告诉你吧,是羊毛。”

    “烧?”南雅歪过头来直视他,微微挑眉:“你就可劲儿糟蹋吧。只这一件,下次没人给你带了。”

    “就一小撮,我可珍惜啦。”周洛揪起毛衣,低下头,夸张地拿脸蹭蹭,“可珍惜的咧。”

    南雅见不得他那鬼样子,要收回目光,见他又习惯性地翘着椅子,下巴快要搭在柜台上,她忍不住拿笔敲一敲他额头,

    “我这儿的椅子跟你有仇么,放那儿好几年都没事,你坐上几个月,椅子腿全磨坏了。”

    周洛低头一看,还真是,他也不推脱,负责任地说:“改天我去买把新的给你?”

    “新的不用,你坐规矩点就好。”

    “又不是课堂,那么规矩做什么?”

    南雅懒得和他斗嘴,端了杯茶喝,一边对账,又问:“今天没有诗?”

    “只有一句话。”周洛说,慎重地从书包里拿出那张信笺纸,清咳两声。难为他搞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南雅便配合地盯着他瞧。

    周洛捧着纸,念:“愿你此生得善待,有人爱也有人爱。”

    南雅目光微微凝滞。

    他念完这首“诗”,把纸递给她。

    南雅接过,盯着那首“诗”看了一会儿,不说他每次找的诗都是她一眼喜欢的,只说:“你的字写的比之前好看。”

    “是么?我随便写的。”周洛抓抓头发,满不在乎地说。才不会告诉她,天冷手抖,他写了十遍才挑出一张最好看的。

    南雅拉开抽屉,把信纸放进去,和另外一小摞相同的信笺放在一起。

    南雅看一眼手表,刚要开口,周洛先堵了她:“拿了诗就赶人,没你这样的。”

    南雅张口要辩解,周洛再度先发制人:“宛湾放学还有一刻钟呢,你从这儿走去撑死了八分钟。”

    南雅:“……”

    周洛:“我辛苦给你念了诗,口都干了,好歹让我喝杯茶再走。”

    南雅道:“什么时候欠过你的茶水。”

    她白他一眼,低下眼帘对账。

    周洛被她白得心情好了些,端起茶杯慢慢喝;南雅也不管他,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警告一句:“别吵我。”

    “OK.”周洛比了个手势;南雅低着头,根本没看。

    周洛慢慢喝了一会儿茶,见桌上有几张彩纸,眼珠一转,忽然起了主意。

    “小师姐,借几张纸没问题吧?”

    “嗯。”

    “小师姐,借一下裁纸刀。”

    “喏。”

    “小师姐,有图钉么?”

    “……”

    “别针也行?”

    “拿去!”

    “哦,有图钉啊。”

    “……”

    “小师姐,有尺子么?”

    “……”

    “小师姐,没有尺子么?”

    尺子“啪”一声摔他面前。

    “哦,有尺子不早说。”

    “……”

    不一会儿,他又推推她的手臂:“小师姐。”

    南雅不胜其扰,“你吵死了!”一抬头,一个彩色风车在她跟前转啊转。

    南雅愣住。

    “喏,小师姐,送给你。”

    “——谢谢。”南雅接过来,“呼”吹一下,风车哗啦啦转得飞快。

    她一下子就笑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笑容呢,周洛不知道怎么描述,但那一刻,好像窗子都明亮了。即使是很多年后,他都记得她吹动风车时的笑容,孩子般灿烂,点亮了他的心。

    南雅玩了一会儿风车,看下手表,说:“真要去接宛湾了。”

    周洛却没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庆幸是冬天,隔着衣袖,不然她肯定会抽走。

    “小师姐,今天晚上一起出去玩吧。”

    南雅诧异不小:“你说什么?”

    “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周洛微笑看着她,“1999年12月31日。过了零点,就是2000年了。一千年才有这么一天。”

    南雅垂下眼眸,犹豫一瞬,复而抬起看他。

    “小师姐,”周洛轻声,黑眼睛笔直盯着她,像在期盼又像在轻哄,“下个千年在一千年之后,投胎都来不及,轮回也轮不上我们。——这世界上活过的人,以后要活的人,有多少不会经历千年之交的那一刻?”

    南雅好像有些心动,但最后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好放宛湾一个人在家。”

    周洛无言,松了她的手臂。

    晚上,陈钧家像炸了锅,一帮少男少女把他家不大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虽然是冬天,谁都不怕冷,他们唱歌,玩笑,喝啤酒,烤烧烤,喊叫声要把天都炸了。

    周洛跟着玩了会儿,渐渐意兴阑珊,脸缩在竖起的衣领里,手插在兜里,一动不动坐在角落,想着南雅此刻在干嘛。

    估计在给小宛湾洗脚,小孩子一般睡得很早。给小家伙讲完故事哄睡觉了呢,南雅要做些什么呢?不管做什么都好,肯定不会出门。

    周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好烦啊,烦得他想在地上打滚,把草坪跺得稀巴烂,把周围喧闹的同学全炸到月亮上去。

    ——等等,还是他和南雅到月亮上去吧。

    这么想着,周洛抬头望天,真意外,今晚月亮很好。或许,南雅此刻也在看月亮呢。

    周洛发了一会儿愣,又觉得没意思。见同学们都玩疯了,抢啤酒抢吃食,他也上去跟着抢。张青李递给他一串烤鸡翅,是给他留的。周洛说了谢谢,大快朵颐。而张青李看着他,紧张得直发抖。

    陈钧家院子里杯盘狼藉,一群少年转战溜冰场,这无疑是个错误的决定。今晚,年轻人都在外面晃荡,镇上两个溜冰场挤满了人。一拨同学坚持下饺子,一拨同学去街上撒野,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跳舞,整个镇子都笼罩在少年们的鬼叫狼嚎声下。

    他们在街上晃荡,跑跳,追打,讲笑话,说脏话,放声歌唱。渐渐,人越来越多,年轻人全跑来户外。不一会儿,就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十一点半啦!”

    在流逝的时间面前,他们渐渐兴奋,紧张;渐渐,伤感。

    有人高声喊:“下个千年,我们都不在啦!——儿子孙子重孙子都不在啦!——所有记得我的人都不在啦!——为什么时间那么长,我们只能活那么短?!”

    “等等我啊!”又有人喊,“等等我们啊!”

    “我不想去两千年!不想去!别推我!给老子滚!别推我!”

    “1999再见——不,永别啦!我会想你的!”

    “不要浪费时间啊!”

    有人笑声哈哈,有人眼泪汪汪。

    周洛在寒冷的街上奔跑,停下,又奔跑,又停下。少年的队伍稀稀拉拉,扯得很长,到处都是疯了的年轻人,有的认识,多数不认识,到了这一刻,所有人都亲切友好,见了人管他认不认识都拥抱祝福。男生趁机亲女生也不会被骂流氓。

    闹到某刻,有人开始放鞭炮,周洛一看手表发现已经十一点五十三,吓得一身寒意都没了,差点没冒出热汗。

    他看看四周确定自己在哪儿,转身就跑,才跑上马路牙子,张青李挡在前边:“周洛!”

    她呼着热气,紧张地盯着他。

    “有什么事明天说!”周洛急着要走。张青李再次挡在他跟前,整个人都在发抖,“明天说不了,周洛。”

    周洛停下,蹙了眉:“那你快说。”

    张青李嘴唇直哆嗦,张不了口,

    “新年快乐,明年见。”周洛撒腿要走,

    “周洛,我喜欢你!”

    周洛脚步猛地顿住,看向她的脸,看了几秒,说:“……啊……”

    两人大眼对小眼,愣愣地僵持着。

    一粒鞭炮甩到周洛脚边,噼啪炸一下,张青李吓一跳。周洛立即回过神来,看一眼手表,低声:“来不及了。”

    张青李:“什么?”

    “来不及了!”他拨开她的手,奔跑远去。

    张青李回头要拉他,却连衣角都没抓住。小镇的天空绽开了烟花,少年很快消失在街角。

    只剩五分钟了!

    周洛大口大口吸着深夜的冷空气,拼了命地在街上在巷子里奔跑。

    一路上,已有人提前开始放烟花,冲天炮,花蝴蝶,火树银花……周洛避让不及,从一世界的烟火里穿过。

    他不停奔跑,一直跑到南雅家,他冲进院子,屋里黑灯瞎火。

    他不敢叫她,看手表只剩不到一分钟,急得要发疯,他胡乱抓了把石头,拿起一颗砸二楼的窗户,两颗,三颗……

    远处的天空,烟花多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他低声唤着,一面捡石头砸,一面看手表,一秒一秒,他紧张得直跳脚。

    他不知砸了多少颗石子,终于,窗户被推开,南雅披着衣服,惊讶地看着他。

    下来!周洛做着口型,挥手让她下来。南雅没动,似乎没反应过来,周洛急得恨不得脚上安了弹簧蹦上去,他对着她不停挥手,又直戳手腕上的手表。

    难为这么冷的夜,他刚跑出一身汗,现在又急出一身。

    远处有一群人叫嚣着倒数:“10——!”

    南雅转头消失在窗口,

    “9——8——!”

    周洛等了一秒,却不见屋子里灯亮,她……不下来?

    他懵了一会儿,却突然从一楼的窗户里看到一道白色影子迅速从楼梯上划过。像一串电流穿过周洛全身。

    “7——6——!”

    周洛浑身发抖,立刻往大门口跑,余光透过一扇扇窗户,看见她的影子也在往门口跑,快!

    “5——4——!”

    周洛跑上台阶,在门口刹住脚步;他心跳如擂,听见南雅开门的声音,快!

    “3——2——!”

    门开了,南雅乌发披散,愣愣望着他,

    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喘着气:“喂!南雅。”

    “1——!”

    少年胸膛起伏,走上前,将她拥抱入怀里,说,

    “两千年快乐!南雅。”

    “折腾一晚上,也没吃点东西?”南雅打开煤炉盖,转身看餐桌,说,“把晚上剩的菜和米饭一起炒了,行么?”

    周洛饥肠辘辘,又能赖她亲自下厨,自然来者不拒:“你现在给我把椅子我都能吃下去。”

    南雅随手推一把椅子到他跟前:“吃吧。”

    周洛开怀笑了两声。

    南雅瞥他:“吃椅子也这么开心?”

    “当我饿傻了。”周洛摸着肚子憨笑。

    煤火上来了,南雅先把米饭倒进锅里,饭粒滋滋地响。

    家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周洛觉得这样正好,月色朦胧,连她的背影也影影绰绰。

    知足了。

    他今晚拥抱到她了,她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体是温热的,柔软的,还有一点点奶香味,他小心翼翼抱着,生怕会碰坏。

    想到这儿,少年脸上浮起暧昧的笑容。

    虽然是借着新年的机遇,不敢造次,抱了几秒就很快松开,但那一刻的感觉足够他回味很久。

    千年之交的那一刻,他和她一起度过,她这辈子也都会记得。

    暧昧的笑容又变成得逞的笑容。

    南雅不知身后的少年一肚子小九九,她把菜倒入锅里和着米饭翻炒,香味飘来,周洛肚子真饿了,问:“芹菜炒肉?”

    “嗯。”

    “真香。”周洛缩了缩鼻子。

    很快菜炒饭完成,南雅把盘子端到他面前。周洛狼吞虎咽,南雅披着衣服坐在一旁。

    月光皎洁,她随手拿了一旁的针线串彩珠,抬头见了他的吃相,不免皱眉:“像饿牢里放出来的。”

    “很好吃呐。”周洛含着饭,含糊道。

    南雅白眼:“真捧场。”

    周洛冤枉:“我说的是大实话。”

    “剩菜剩饭有什么好吃的?”

    “炒在一起就特别有味道。不信你尝尝。”他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南雅别过头去,不尴不尬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周洛收回勺子塞到自己嘴里。

    斟酌着吃到半路,还是问:“小师姐。”

    “嗯?”

    “徐毅最近没欺负你吧?”

    南雅停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低头吃饭:“我不想看见你被欺负。”

    南雅没做声。

    他又抬头:“你能和他离婚么?”

    “——小孩子不要管这些闲事。”

    “我希望你能和他离婚。”周洛说,语气多少有些负气。

    南雅手中的针线一顿,抬头看他,月光下,她的眼眸有些看不清情绪。

    周洛解释:“他不是个好男人。”

    南雅极淡地笑一下:“这你也知道。”

    “好男人是不会打女人的。”

    南雅的笑收了半分,说:“那倒是。”

    “他下次要是再对你动手,我就揍死他。”

    南雅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说:“上次谢谢你。”几个月前他为她挨了打,也为她打了人。

    周洛反倒不太好意思,揉揉脑袋:“没事儿。他本来就不该打人,别人看见了也会帮你的。”

    南雅勾了勾唇角,不见得呢。

    她低下头继续串彩珠,好一会儿,又极低地说了句:“借你吉言。”

    周洛吃完一盘炒饭,心满意足,便趴在桌上看南雅,起先看她细细的手串着一粒粒的小彩珠,慢慢发现她手腕美极了,渐渐又看向她白润的脸颊,颈子,还有胸口。

    她披着一件大衣,里边是白色睡衣,虽然规规矩矩没有半点暴露,但周洛仍不免浮想联翩。

    他记得她那里有颗痣。

    他感觉他的思绪越来越滑向失控的边缘,天哪,他想吻她,于是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和火柴。

    南雅听见火柴盒响,抬起头,才皱眉,周洛自觉接话:“玩邪了我。——小师姐,今天过年,这个时候就别训我了吧。”说完有点儿邪气地弯了弯唇角。

    南雅不说话,算是不阻拦了。

    周洛把烟含嘴里,蹭一声擦亮火柴,点了烟。他甩甩手,甩熄了火柴,一边呼出一口烟雾,一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到她面前:“来一根?”

    南雅没动。

    “现在是两千年了,女人可以抽烟。”周洛怂恿。

    南雅盯着那烟看了一会儿,接过去含在唇间。

    周洛笑容放开,他拿出一根火柴擦亮,双手捧到她面前;南雅微微低头,凑近他手里的火苗轻吸一口,烟头闪耀一下,飘出一缕清烟。

    她微直起身,两指夹着烟,呼出一口烟雾,唇角一勾。

    周洛痴了。他沉迷于月光下抽烟的女人,痴痴又笑一下。

    南雅眼眸瞥过来:“笑什么?”

    周洛笑着摇摇头:“小师姐,我好像有无数个想笑的理由。一千个,一万个,但我说不出来。如果我现在哭,小师姐,我也好像有无数个想哭的理由,一千个,一万个,我还是说不出来。”

    她沉默一会儿,才轻声道:“——说傻话了。”

    “小师姐。”

    “嗯?”

    “我觉得,你不属于这个时代,你应该活在未来的时代。”

    “这又像醉话。”

    “小师姐。”

    “嗯?”

    “你说,再过一千年,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操心什么?不用一千年,一百年后我们都不在了。”

    “那你说,再过一千年,清水镇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知道。”

    “会不会到了那时,所有的女人都穿着旗袍。”

    “……”

    “又或许到那时,所有的人,男的,女的,都不穿衣服了。”

    “……”

    南雅说:“是么?”

    “是啊。”周洛扭头看她,但是月光淡了,屋子里昏暗下去,已经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有淡淡的烟草味,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小师姐?”

    “嗯?”

    “你的千年愿望是什么?”

    “噢,忘了想了。——你呢?”

    “嗯?”

    “你的千年愿望?”

    “白天不是写给你了么?”他呼着烟,模模糊糊地说。

    愿你此生得善待,有人爱也有人爱。

    新年第一天,周洛睡到下午才醒。家里头没人,他胡乱扒了几口剩饭就去小卖部,或许能碰上南雅或宛湾呢。

    走在巷子里,迎头看见张青李。周洛这才想起昨晚张青李跟他表白的事。周洛挠挠脑袋,硬着头皮走上去,还没开口,张青李已心知肚明,抢先道:“我来就是跟你说,昨晚我跟姜冰冰玩真心话大冒险呢,你别往心里去。”

    周洛如释重负,道:“哦,那就好,吓我一跳。”

    张青李心头一阵疼,笑问:“你现在去哪儿?”

    “小卖部。”

    “刚好我要去买东西。”张青李和他同路走,又问,“你昨晚着急忙慌地跑哪儿去了?后来大伙儿都没找见你。”

    “去找一个朋友。”周洛低下头,摸着鼻子,不经意间就笑了笑。丝毫不知这样的表情出卖了他。

    “什么朋友啊?”

    “你们不认识。”周洛说。

    张青李没再问,到小卖部买了袋零食就走了。

    周洛在音像店待了一天也没见南雅来,到了傍晚,他按平时的时间溜去旗袍店后门推了推,门是锁的。

    周洛翻上山坡绕去店前边,居然关门了。周洛不知她是早早关门还是今天一天没开,也不好问周围的店家,于是跑去南雅家里,大门紧锁。

    难道走亲戚去了?可南雅无亲无故,只有继母胡秀。周洛又跑去医院,依旧没有南雅。只听说胡秀病情更严重了,进了特护病房。

    周洛到处找南雅,就差没把整个镇跑遍。

    周洛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又跑去旗袍店,还是没开门,再去幼儿园,也没等到送宛湾上学的南雅。

    那么大一个人能去哪儿?

    周洛渐渐心慌,总有种说不清的不好的预感。直到那天中午放学,他经过小卖部,听到一群女人在闲聊,陈玲说:

    “诶,南雅撤回离婚诉讼了。我就说她本来不想离,仗着她男人喜欢她,使劲折腾。一来真的就不干了。”

    “或许到头来发现她过错比较大,怕闹大了丢脸?”

    周洛整个人差点没碎掉,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一种心情跑去旗袍店的。这次终于开门了。

    南雅看上去和1999年的南雅一样,白色的呢绒大衣,粉色的绣花旗袍,乌发成髻,还是那么美。

    可这次,他害怕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千年。

    她正给顾客叠衣服,看到周洛脸色惨白地冲进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顾客提了纸袋走了。

    南雅说:“怎么这时候过来?”她说完见没有回应,回头看他,周洛站在原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南雅愣了愣,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他,浅浅一笑:“怎么了?”

    周洛扯了扯嘴角:“你不离婚了?”

    南雅一怔,旋即收了笑容,淡淡地说:“嗯。”

    “为什么?!”

    南雅一时间没说话。

    周洛已等不及,上前一步,几乎悲愤:“他说了什么让你相信他?!他不会改的,他只会一直欺负你,折磨你!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南雅望着他的脸,似乎在消化他这样激烈的反应:“周洛……”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南雅一时无言,垂下眼眸。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改变态度,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南雅抬头:“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

    “99年最后一天,我在门外听见了。还有那天晚上,你说借我吉言,你不想跟他过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撤诉?”

    南雅神思游离,默了半刻,说:“周洛,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怎么不是?我——你知不知道我——”他咬咬牙,可怜心里无数情绪却说不出口,“——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能看你又往火坑里跳。”

    南雅低下头,淡淡道:“他不是火坑,他……毕竟是宛湾的爸爸,应该多给他一次机会。”

    “你疯了吗?!”周洛几乎要崩溃,“他是个魔鬼!他是怎么打你的,你忘了?他会折磨死你的!——你别这样南雅,那天我听到了的,你说为了宛湾也会和他分开,你不能这么——”

    南雅别过脸去,似乎厌倦了在这个话题上的纠缠,淡淡打断:“就当我对他还有感情,任他怎么坏,我都离不开他,好不好?”

    周洛如遭雷击,呆怔原地。

    南雅甚至没抬头看他,扭头转身过去:“你回去吧,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你不能这样。”周洛颤声,带着哭音,“南雅,你不能这样。”

    南雅没回头,问:“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你不能这样。——因为,——”他的声音颤抖到扭曲,“我喜欢你啊。”

    “南雅,我喜欢你啊。”

    南雅的背影长久地凝固着。周洛站在她身后,望着她,几乎要哭出来,只盼着她回头,

    终于,她回过头来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问:“周洛,你得过感冒么?”

    周洛木然地点头。

    “难受么?”

    周洛再次点点头。

    南雅轻轻地说:“小孩子忘性大,喜欢一个人就像得了一场难受的感冒,回去洗个澡睡个觉,一星期之后,——就会好了。”

    周洛惨淡地笑了笑,摇摇头:“不是那种喜欢。不是得感冒的那种喜欢。”

    南雅说:“小孩子家家的,还懂哪种。”

    周洛说:“想死的那种。”

    “……”

    “南雅,我对你,是想死的那种喜欢。”他微微笑着,比哭还难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她眸光闪了闪,长久地盯着他。

    他的心如落水的人揪住一根稻草,看到了一道光,他希冀地等着,等她回心转意;但最后,她只是低下头转过脸去,说:“回去吧,别说傻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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