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肥的时候,化肥口袋放在地头,用脸盆装一盆,沿着玉米的垄走下去,每一棵都要照顾到。施肥往往选在下雨之前,天气闷热潮湿,浑身都是黏黏的,一丝风都没有。为了准确击中目标,不至于把买来的肥料浪费,要全程低头,弯腰。
这还不算最难受的,最怕的是雨不解人意,突然就来了,大雨倾盆,落在身上,天地一片混沌,瞬间就被雨打蒙了,想逃回家去。但是不能!施肥之后一定要浇水,选在这样的天气,就是为了省下浇地这道程序,农民的算盘打得很响,施肥就下雨,既省了浇地的时间,也省下了一大笔电费钱,要知道,浇地是都是用机井来供水的,那一畦水可都是白花花的电钱。雨中施肥是十分狼狈的,头发上流水,眼睛被雨水迷住了,脚下却都是泥,走一步一个趔趄。还要保护手里的肥料,它们沾到雨水就化了。
有一次,施肥中大雨就下起来了,匆匆将剩下的地都撒完,钻出玉米地回家。什么准备都没有,我在这样的天地间走,忽然生出了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感慨。大雨越下越大,这块地距离家里却远,足足有五里路,我跑了几步,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鞋也湿了,跑不动。头发梢像雨帘一样流水,眼睛也时而被雨水迷住,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推进。我第一次知道,巨大的雨帘居然是有力气的,这样艰难,我反而不跑了。
反正,已经湿成这样了,多淋一下少淋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路默默地走,小心翼翼地走,大雨在身前身后围追堵截,让我没片刻喘息,我发现我无论怎样都斗不过它,那就妥协好了。我慢慢走在大雨中,任由它们从头到脚浇下来,那些雨珠砸在地上,惊跳起来,摔成几半,又迅速融入大片的雨水中,它们大概也没有想到吧,摔到地上会这样疼?
那天我回到家,衣服都快沉死了,鞋子像灌了铅,我觉得我已经被大雨浇蒙了,连一丝抱怨和难过都没有,顾不上有,洗个澡,换身干衣服,马上就坐在窗边成了一个欣赏者。
后来遇到很多事,都会想起那年的大雨,会对自己说:反正已经湿透了,你还能怎样?
但是更让大人沮丧的是,以为天会下雨,赶着一家人匆匆把肥施了,闷热也挨了,钻出玉米地的那一刻,满脸都是刺痛——玉米叶子和汗水混合的功劳。然而,天并没有下雨,等了半天也没有下。这时候就顾不得许多了,马上开井浇地,不能让肥浪费了。
最最沮丧的是,浇完地之后,第二天就下雨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十之八九啊!
种地也一样,很多时候是在跟老天赛跑和赌博,没有人想输,但是输了,就认认真真重来一把,不算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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