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会有一两个换泥娃娃的,但是约定俗成,他们从不在本村做生意,每天天一亮就驮着一个铁架子出门了。铁架子是白铁做的,横横竖竖都是方格子,每一个格子上都有一个小钩,钩子上挂着漂亮的发卡、蝴蝶结、木梳、剪子、擦脸油、彩色头绳……架子里面有个小空间,摆放着针线、糖瓜、五彩糖豆,以及耳钉耳环耳坠,带一颗红桃心的塑料项链……反正家里能找出来的小东西,他们的车子上都有,其实就是货郎。
唯独没有泥娃娃。
我默默打听了很久,才明天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在更早些的时候,大约可以追溯到晚清或者民国时期,这样的小摊主,真是主要是做泥娃娃的,泥娃娃们是为了哄孩子用的。泥娃娃并不能用钱买,而是用东西换,用粮食来换,每个泥娃娃的价值不同,后来渐渐演变成这些小东西,成为女人和女孩子们最喜欢的货郎,名字却没有变。
来村子里换泥娃娃的,都是外村人,我觊觎良久。他们不吆喝,手里摇一个拨浪鼓,“噗通通,哗啦啦”。满村子走,听到这个声音,大人孩子都知道,是他们来了。
那时候,流行一种塑料发卡,一面有许多尖利的小锯齿,方便卡在头发上。表面上是大的齿,从这头到那头,每一个固定的小齿上,都嵌一朵色彩鲜艳的塑料小花,小花是生料的,又坚硬又鲜艳。
只有换泥娃娃的车子里有,这种发夹别处根本买不到。
每一个女孩子头上都带了一只,那些小花固定的并不是很牢固,在女孩子们头上颤颤的,随着你跳跃它们也跳跃,觉得特别好看。
流行的就是好看的,最后只有我们家的孩子没有这种发卡了。所以我跟我妹每天都在跟父母磨,也想要买一只。
我妈为了奖励我拾了很多棉花,同意我和我妹一人去买一只,但是不能去外村来的摊子上买,怕贵,坑我们,要求我们去本村买。
那个换泥娃娃的大爷,和我们家数一数的话,还有点亲戚,说不定会便宜。
于是我们耐心等他从外村回家来,他骑着自行车,小铁架子固定在包袱架上,“哗啦哗啦”,听声音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们一人攥着两块钱,跟着他走进了院子,然后看着他把货卸下来,连同架子一起搬进了屋子里。问我们做什么,我们紧张地说:“买花卡子。”生怕他不卖给本村的人,还好,老爷爷态度很好,让我们进房间自己挑。
我们急忙跟着进里屋,此时外面天色还亮堂堂的,不是很晚,一进房间,却突然像掉进了暗夜中,太黑了,我们俩迈过门槛,脚下忽然有种踩空了的感觉。从没见过这么黑的房间,我们迈进门槛,适应了好久,才勉强能看清楚一点屋子的轮廓。又赶上停电,老爷爷的家人点起了蜡烛端进来,我们才算看清楚了面前的小货架子。
我们俩流着哈喇子在那一大堆形色各异的发卡中选啊选啊,挑过来挑过去,这个试戴一下,那个试戴一下,互相评价一番,然后放下,再选另一个。人家都快要吃饭了,我们还没有选完。人家显然有点烦了,我们也不是很傻,急忙各自挑了一个,把钱付了。果然是比外村的价格低一些,只收了我们一人一块八,要知道别人都是两块钱买的。
我们俩欢呼雀跃,拿着剩下的两毛钱和发卡回家了。
那是两个特别的发卡,戴的频率太高了,每天梳完头,马上将它戴上,因为发卡是带着许多小刺的,其实戴上并不舒服,那卡子上的小刺很硬很尖,直接戳在头皮上,开始就是有点疼。戴一天的话,就不觉得疼了,而是又麻又痒,整个头皮都是木的。
发卡的底色是白的,所有小花朵们嵌在上面,一朵挨着一朵,戴在头上,一个半圆的弧度就全是花,应该是很好看的。只是那小花镶嵌得并不是十分牢固,如果戴着发卡剧烈活动,跳绳什么的,很有可能就把一朵小花甩出去,这一整排的花,缺一朵可不好看。就要到处寻找,找回来再嵌上去,也很容易,花朵是空心的,发卡上有一排凸起的小圆柱,将花朵的空心处对准小圆柱,向下一按,就按上去了。
那些日子,因为戴这个卡子,我就成了一个淑女,下课也不再跳绳打沙包了,玩儿一下羊棒骨就算了。
这么小心翼翼,还是没办法抑制小花朵丢失,最开始是丢一个,勉强能戴,后来是丢两个,丢三个,我们就将发夹尾部的花朵移到中间来,再后来,就剩几朵了,实在是不好看,就不戴了。大家都是这样的情况,没有半年时间,花卡子的流行就过去了,如释重负将残缺的卡子扔了。
换泥娃娃的拨浪鼓每天都准时在街巷里想起来,那声音依然悦耳动听,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忽然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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