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参议府中,张涛目瞪口呆地听着“山兔子”满嘴飞沫讲述着抓鬼子的事儿。
“事儿就是这样的!”“山兔子”垂着手立在张涛的身前,显然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
张涛眉毛皱了起来口中喃喃地说:“她走了,她怎么就走了,去了大草原,还会回来吗?”
看着张涛入神的样子,张贵赶紧干咳了一声:“东家,东家?”张涛回了神,张贵又接着问道,“黑龙会那边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动身。”
“哦,准备准备吧,我这两天就走。”等张贵和“山兔子”都退出去以后,张涛开口问道:“四叔,日本人那边没啥动静吧?”
一直站在他后面的四叔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少爷,啥动静都没有,好像是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张涛笑了一下:“小日本就是好面子,人都那个样子了,也不给人家好好发送发送埋了。要说柳应元这个家伙也够聪明的,愣是在小林的身上放了‘杀此人者,杀八方’的小纸条,估计这下不管是晴川还是久保非得迷糊不可。我在参议府,‘杀八方’却出现了。”
四叔犹豫了一下,问道:“少爷,咱们非得等柳应元说的那个复兴社特工吗?咱们抽个空子再做点别的什么不是更好?”
“答应人家的事情总要去做!”张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总是有一种要出大事的感觉,心神不定的。”
张贵又回来了,对张涛说:“张参议,有客人到了。”张涛心说莫不是复兴社的人到了?犹豫了一下:“四叔、张贵,你们去安排一下去新京的事情吧,我去见见这个客人。”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摩登女郎,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乳白色的洋装长裙,白色的长筒袜,红色高跟鞋,长长的波浪卷发上戴着一个打着蝴蝶结的发卡,眼睛大大的,身材也是凸凹有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性感的洋娃娃,手里拿着一杯红酒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看见张涛过来,她并没有起身,慵慵懒懒地开口说道:“要说喝酒,我倒是觉得法国红酒没有关东小烧好喝。”声音性感而沙哑。
张涛一笑:“关东小烧是粮食酿的,当然比葡萄酒带劲儿,要不要换一杯?”
女郎厌恶地皱皱眉头:“小烧是吃饭的时候喝的,现在没有下酒菜,喝完是要上头的。”没等张涛开口,嘴里就嘟囔着,“这是谁编的这个口令,真是够老土的。”
张涛看着这个女孩简直哭笑不得,心说我怎么知道复兴社派这么一个娇小姐过来,不过她说这口令的样子还真是好玩。嘴上说道:“呵呵,请问小妹妹怎么称呼?是您和我一起去新京吗?”言语中透着一丝轻蔑。
“我叫唐晓云,你就是张涛吧?嘻嘻,我们复兴社可是对你下了必杀令,2万块大洋呢!”唐晓云一边笑嘻嘻地说着,身子在沙发上毫无预兆地弹起,速度非常快,等张涛反应过来的时候,唐晓云已经反手扶住沙发的扶手,高抬起来右腿,细长的鞋跟上弹出一根蓝汪汪的淬毒钢钉,正好抵在张涛的咽喉上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涛说道:“现在张参议还怀疑是我和你一起去新京吗?”
张涛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洋气的娇小姐功夫这么厉害,在参议府也就是自己和四叔的功夫能跟她有得一拼。电光火石间头往后一扬,身子和地面基本平行,一只手握住了唐晓云的脚踝,顺手往前一带,另一只手锁住了唐晓云的喉咙,正要得意,却看见唐晓云笑眯眯地拿着一支银色的口红对着自己:“你说是你的手快,还是这里面的子弹快?”
听到客厅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守在门口的护院马上冲了进来,这个瘦得和咸腊肉一样,脸上还长了一撮讨厌的黑毛的护院很费劲地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驳壳枪:“你……你把张参议……爷……放……放下!”
“是……是应该让你们张参议把我放下吧?”唐晓云调皮地学着他说话。
磕巴护院一看可不是嘛,张参议用金刚铁板桥的功夫站在地下,还拽着人家的脚,假洋鬼子小姐坐在张参议身上,手里还拿着一支口红,马上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小姐帮……帮张参议抹……抹红嘴唇,小的……小的打扰了。”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张涛气个半死,心说这小磕巴也太好骗了吧,定睛一看,高跟鞋上的毒钉子已经收了回去,他手上一用力就把唐晓云扔回了沙发上。
唐晓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把口红放回自己的小坤包,还在学着小磕巴说话:“你……你的手下太……太……太好玩了。”
张涛也苦笑一声:“不知道小姐怎么能看出他好玩来,你没有听说过‘夜猫子’吗?”
唐晓云马上就不笑了:“‘夜猫子’?把伪满洲国务总理张景惠大印扔进茅坑的那个飞贼?听说他是哑巴。”
张涛哈哈一笑:“可不是哑巴吗?他一说话现在连你都知道他是谁了。”
唐晓云瞪大了眼睛:“张涛,你也太厉害了吧,你都养了些什么人呀?听说你身边的那个老头子的武功可以称得上关东高手,老虎团的余部也被你收编了,现在你又告诉我是飞贼在把门。”
张涛却生气地问:“复兴社为什么要下我的必杀令?”
唐晓云一笑:“当然是为了掩护你,要不我回去和戴老板说说给你下一个嘉奖令?”说到嘉奖令唐晓云顿了一下,嘴里嘟囔着,“差点儿忘了。”转过身在衣领里面掏了半天摸出一个信封,把领子整平对张涛说,“你能把这个转交给刘战歌小姐吗?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张涛拿着信封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我可以看吗?”
“看吧看吧!”唐晓云恢复了慵慵懒懒的样子,把自己整个埋在了沙发里面。
张涛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
“嘉奖令:兹有国民革命军东北保安军老虎团团长刘上校讳虎,于民国二十年日寇入侵东北之时率部抵抗,歼敌甚多,力战牺牲,是为我革命军人之楷模。特追赠刘上校陆军少将军衔,抚恤金法币1万元整。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副总司令张汉卿,民国二十四年七月十二日。”
这张纸中间还夹着一张1万元的支票和1个熠熠生辉的镀金少将领章。
张涛颤抖着手把这些东西又一一放回去,脸色变得铁青,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早干什么去了?几十万人屁都不放一个就退出了东北,现在弄这些还有个屁用?”
“那就不是我管的事情了,我只管把东西送到。”唐晓云放下了手中的红酒杯,毫不客气地在茶几上拿起一个大白梨啃了起来,嘴里不停地说,“甜,真甜,还脆生,不愧是有名的绥中白梨。”
张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奶奶:“我说你别光顾着吃,你说说这次你跟我上长春到底是要干什么?要是就想打听什么事儿,就不用去了,我回来告诉你就好了。”
唐晓云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半个白梨,撇了撇嘴巴:“要光打听事儿就好了,我还要去日本人的大牢里面救出来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张涛很惊奇地问道:“十分重要?什么人能让你们复兴社称为十分重要啊?为什么进了日本人的大牢?”
唐晓云撇了撇嘴,俏皮地叹了口气:“是一个叫司徒华的老头子,现在的身份是个教授,实际上是张作霖大帅当胡子时的军需副官,而日本人抓他是要从他的嘴里套出张大帅的秘密军火库位置。那军火库是张大帅在直奉战争的时候留下的,留着兵败的时候东山再起,据说数目庞大,而且很多武器现在都拿得出手。”
张涛皱了皱眉头,心猛地沉了下来,张作霖的秘密军火库?为了防止兵败东山再起用的?那得多少存货啊?他咬了咬嘴唇道:“如果这些军火到了日本人的手里……”
唐晓云点头道:“没错,这些军火,足够日军再装备两个联队,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张涛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于这军火库你知道多少?”
唐晓云无可奈何地说:“只是知道很隐蔽,剩下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别说我,这事儿连少帅都不是很清楚,当初大帅遇难太突然了。我来这里是上头直接交代给戴老板,戴老板又交代给我的,就算是我们得不到这批军火,也不能让日本人得到。对了,我的身份是南京金陵女子学校刚刚辞职的老师,也是你的表妹,你的母亲不也是姓唐吗?”接着她笑嘻嘻地说:“你放心,国民政府民政部门的户籍档案我们早就做好工作了,我还有事情先走,咱们明天下午的车走吧。我住在滨岛大旅社508套房,记得来接我,拜拜。”说完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把目瞪口呆的张涛独自扔在了客厅。
“四叔、张贵!”张涛一声大喊,两个人闻声跑进来。
“张贵,她怎么进来的?”张涛满脸不爽地问道。
“从正门进来的呀!”张贵也是一脸疑惑,从怀里抽出一封信,递给张涛。信上说自己想念表妹了,让她不要为工作的事不开心,不行就过东北来玩一段时间之类的,那笔迹和张涛的笔迹简直是一模一样,连签名都毫无破绽。
“好厉害的复兴社!”张涛暗赞一声,接着说:“张贵,你现在安排人去买明天下午到新京的火车票,再到宪兵队给黑龙会那边发个电报,让他们通知长春四海旅社接站。告诉‘地耗子’,明天和我去新京。”
张贵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张涛压低了声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四叔。
“噢?”四叔的眉毛拧了起来,搓着下巴想了片刻,有些迟疑地说道,“张作霖的军火库?这么说现在知道那个军火库地点的就剩下那个司徒教授了?这还真是件大事啊!”
张涛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四叔你也去准备吧,对了,把刘将军的东西在风声过去之后送到老狼营。可惜晚了一天,刘将军不能带着这些东西一起下葬了。”
四叔叹了一口气说:“我去把这些事情安排了。”低头走出了房门。
2
第二天早晨,张涛站在院子里低头沉思,琢磨军火库的事。
“少爷,咱们也该走了!还要上旅社接表小姐的。”四叔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一件外套披在了张涛的肩头上,一辆黑色的别克车停在了身边。
车头一边挂着满洲的五色旗,一边挂着日本的太阳旗,挡风玻璃上很显眼地贴着锦州省警察总局和宪兵队联合开具的通行证。这车张涛只是在城里的时候用,现在开车的是四叔之外的替补司机“山兔子”。
张贵把一个大皮箱和一个小密码箱放进了车后的行李舱里面,说道:“一路顺风。”四叔进了副驾驶的座位,张涛坐在了后座,一个中年人也跟着钻了进来……这中年人的长相绝对惊世骇俗:还算魁梧的身子、细长的小手、顶着一个细长的脑袋,眼睛就像是用刀子在脸上划出来的,根本看不清哪里是眼仁,哪里是眼白,尖嘴猴腮的脸上还留着两缕黄不拉几的胡子。
此人正是张涛20名护院之一的“地耗子”。这人也是道上很有名号的人物,在关东他要是自认“倒斗”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第一。“九一八”事变以后,本来他想趁世道乱套,打算在家猫一阵子。可是几个小鬼子冲进了他的家,不仅把他多年的积蓄抢劫一空,还把他的老婆用刺刀扎死了。“地耗子”靠着多年来练就的逃命功夫才躲过了一劫。在外边躲了几天以后,这家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埋了老婆的尸首,又放火点了自己的房子,之后就踏上了复仇之路。
“地耗子”打斗的身手是非常差的,当然不敢和小鬼子硬拼,就把仇恨的目光盯在了汉奸的身上。仅仅半年多的时间,“地耗子”就生生挖了7座满洲排得上号的汉奸的祖坟,不仅把里面的陪葬品洗劫一空,还把骸骨扔得遍地都是,一时间折腾得整个东北的汉奸和大户人家纷纷派出家丁昼夜看坟。“地耗子”见没有什么空子可钻,就在道上朋友“夜猫子”的介绍下入了参议府,当上了一个护院。
汽车开动之后,“地耗子”才疑惑地问:“张参议,是不是弄错了,俺可是啥本事也没有,怎么带俺出门呀,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又没出上力,回来弟兄们还不活活撕了俺。”
“没有弄错,这事儿呀,还就是要你去。”张涛笑呵呵地把军火库的事情说了。本来以为“地耗子”会一蹦三尺高,岂料他没有动静,撇了撇嘴:“这张作霖大帅为人谨慎,军火库又在地下。肯定藏得比什么皇亲贵族的坟墓还要隐蔽,这事不好弄啊!”看着张涛不爽的神情,连忙又说道:“得得,我就把自己‘倒斗’的本事都使出来,怎么也得帮东家找到那军火库。‘山兔子’兄弟,你在前面左拐一下,我取家伙。”“山兔子”看旁边的四叔微微地点点头,一打方向盘,汽车就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面,再往里就是一条偏僻的小胡同,“山兔子”只好把车停在了胡同口。车门一开,“地耗子”就蹿了出去,三闪两闪就消失在小胡同里面。
张涛慢悠悠地掏出了烟盒,拿出一支“三五”点上,又递给了“山兔子”一支,打开车窗抽了起来。一支烟刚刚抽完,“地耗子”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皮兜子,满身都是尘土。张涛也不问是什么,就给“山兔子”使了个眼色。“山兔子”下车打开行李舱,先拿出了一个破抹布递给“地耗子”:“来,擦擦。”
“地耗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破兜子擦得干干净净,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才上了车。“山兔子”一打倒车,别克上了大道直直地向滨岛四海旅社开了过去。
10分钟后,滨岛旅社门前,张涛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上下楼3次的“地耗子”和“山兔子”。每次下来两人不是手上拎着皮箱就是拿着一堆零食。
张涛心想这小姑奶奶到底是要执行任务还是搬家呀,就差没把南京的房子背过来了。
“表哥!”唐晓云终于蹦蹦哒哒地出现了,还是那身衣服,就是脑袋上多了一顶宽边遮阳帽。
“我说这都是什么东西呀,哪有出门拿这么多东西的?”张涛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大堆东西,脑门子疼了起来。
“都是有用的东西,女孩子的东西大男人少问!”唐晓云不满地撅起了嘴。
张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不再说了。
滨岛是火车出入关内外的必经之路,为了庆祝伪满洲国即将到来的5周年“大庆”,伪满市政府和“满铁”共同出资修建了新的滨岛火车站。
火车站共有3层,是模仿西洋的建筑,据说是请白俄的设计师设计的。在车站的前面,是一个大广场,高高耸立着满洲“皇帝”的戎装塑像,只是现在这广场已经被急于赚钱的小商小贩和密密麻麻的人力车占领。
张涛的汽车在广场上停了下来,密密匝匝的摊位和无论“山兔子”怎么按喇叭都不肯让路的人群,已经不容许别克再往前走一步。
张涛今天穿着一身灰色的三件套西装,戴着礼帽,脸上架着一副圆边墨镜,手里拿着一根不长的文明棍,完全是一副“帝国”上层人士的模样。四叔拎着密码箱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唐晓云却很自然地挽着张涛的胳膊,不时地在张涛的耳边说着什么。
只有“山兔子”和“地耗子”在车后,看着从车上卸下来的一大堆行李犯愁。眼见张涛越走越远,“山兔子”急得汗都下来了,这时他的余光看到不远的地方晃悠着两个穿着黑制服、帽子上顶着满洲五色星标志的警察,眉头一动,大喊:“那几个警察,哎哎,往哪儿看?就是叫你呢,快点过来,别磨蹭。”
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年轻警察平时跋扈惯了,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叫过?摘下木头警棍就要往前冲,旁边一个老警察急忙拉住他:“小三子你不要命了?不看看是谁的汽车。”
叫小三子的警察定睛一看,认出了是参议大人的车,随即把警棍挂到了腰上,嘴里嘟囔着:“这也太牛了,跟班都牛成这样,不就是会舔日本人的屁眼吗?”
老警察瞪了他一眼:“咱们不也是给日本人做事吗?这年头,能对付着活就不错了,咱们这小汉奸,遇上人家这大汉奸就得装孙子!”说完,满脸堆笑拉着七不情八不愿的小警察快步走了过来,“两位弟兄,有什么事情能效劳吗?”
“山兔子”牛哄哄地向地下一堆行李扬了扬下巴,老警察连忙拽着小三子拿起来一堆东西,“山兔子”和“地耗子”又拿起了剩下的,朝张涛的背影追赶过去。
张涛坐火车虽然要买票,但是滨岛火车站没有人敢让他检票。加上这趟火车是滨岛始发到哈尔滨的,也不用等点,一行几个人就大摇大摆地向满铁内部职工的通道走了过去。
“检查的没有,过去的不行!”两个日本兵突然出现在身前,横着三八枪挡住了道路。
四叔走了过去,笑着解释道:“这位是张涛参议,从来都不用检查的,两位太君,你们的大太君在吗?”
那两个日本兵好像没听见一样还是走了过来,嘴里依旧说:“检查的没有,过去的不行。”
后边拎着两个大箱子的小三子捅了捅老警察:“看,遇上主子就不好使了吧?”
张涛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一脸不爽的年轻警察,又隐约听到他说的话,因此眉毛皱了一下。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痛了一下,原来是唐晓云掐了自己一把,马上就明白了鬼子伸手要打开的红箱子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即眉头一挑哈哈一笑:“两位太君,我和你们晴川队长是好朋友,不给面子吗?”
鬼子兵依旧是那句话:“检查的没有,过去的不行。”这下张涛明白了,这日本兵肯定是听不懂中国话,就会说这一句,不由得心中急了起来,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混蛋,滚开!”随着及时的一声呼喝,两个日本兵笔直地站了起来,头一低“嗨!”转身就走了。张涛疑惑地回过头去,竟然是晴川!
晴川并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青色长袍,戴着礼帽,俨然一副中国知识分子的模样:“呵呵,张君,还好我的没有来晚。”晴川笑呵呵地说道。
张涛的脸上也急忙挤出笑容,向前友善地伸出手:“晴川队长也要赶这趟‘共荣号’列车吗?”
晴川一副见到老朋友的表情,热情地抓住了张涛的手上下晃动了几下:“呵呵,我倒是想回新京看看我的老师久保大佐,可是‘杀八方’残忍地杀害了我的同学小林君,我的走不开呀,只好请您代劳了。”
“我?”张涛一愣,虽然满心疑惑,却还是满脸笑容地道:“我到新京一定是要去看望久保大佐的,到时候一定转达晴川君的问候。”
“那就谢谢张君了,还有一件小事请张君帮忙。”晴川笑呵呵地拎起了手里的一个点心纸包往前一递,“久保老师最喜欢用渤海大虾干下酒,麻烦张君给他带去一些。”
“这是小事,我一定带到。”张涛刚刚要伸手接过,旁边一双白嫩的小手抢先接了过去,唐晓云笑嘻嘻地说:“这东西不沉,我来吧。”
晴川也不客气把虾干递了过去:“唐小姐也要和张君一起去新京吗?”
“是呀,晴川先生,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就和表哥一起去新京,正好散散心。”唐晓云依旧是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张涛疑惑地问道:“你们认识?”
晴川朝张涛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我当然认识,唐小姐在满洲暂时居住的手续还是我给办的。”随即看了看手表岔开话题,“那就谢谢张君帮忙,我的还有事情,就不多送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回来的时候,我的给你们接风,在香满楼。”
晴川把“香满楼”3个字咬得很重,顿时让张涛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朝晴川拱了拱手:“好,那就回来再聚,再见。”带着几人大步经过了检查站向站台走去。
3
由滨岛火车站始发到哈尔滨的“共荣号”列车是满铁经营的,全车共有30多节车厢,只有3节是高级包厢,在全车的最后,紧挨着餐车。
一个包厢只有两个床位,张涛要了两个包厢。自己和唐晓云在一个,“地耗子”和四叔在一个。
把东西放在包厢里面后,两个警察转身离去,张涛叫道:“等会儿,那个年轻的过来一下!”
年轻警察疑惑地走了过去,“啪”的一声,张涛没有任何预兆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怒喝道:“小兔崽子,以后嘴巴干净点。滚!”
老警察急忙把还在发愣的三儿拽下了车厢。看着他们和“山兔子”下了车,张涛也回到车厢坐了下来,随手关上了包厢的门,却奇怪地看到,唐晓云把晴川的虾干放在了桌子上,把自己的耳朵贴了上去,把食指竖在自己的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张涛和四叔、“地耗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奶奶又要干什么。就见唐晓云嘴角弯起,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那神情,像极了一只看到鸡的小狐狸。接着唐晓云依旧做着噤声的手势,自己却大吵大嚷起来:“渴死了,渴死了。我的橘子汽水放在哪个包里了?”说着在自己的两大包零食里边翻来翻去,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接着她拿出了一瓶橘子汽水,随后她又在自己的小包里面翻出来一个小巧的瓶启,故意把汽水晃了晃才打开了瓶盖,还用手指堵住了半个瓶口,就见汽水像一道水箭一样直直地射中了桌子上的点心包。张涛他们几个人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
张涛心说:“这小丫头干吗和一包虾干过不去!抗日也没有这么抗的。”
只见唐晓云依旧在表演,还不断地喊着:“哎呀,把虾干弄湿了,这破汽水怎么这么大的气呀。”
张涛他们几个人翻了翻白眼,心说:“你那么使劲摇晃还有不出气的?”见唐晓云依旧把食指竖在嘴上才没有吱声。
唐晓云又把耳朵贴在了点心包上,确信没有了“嘶嘶”的电流声,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好啦好啦,木头人的游戏结束啦,大家可以说话了。”
张涛疑惑道:“我说你这是在折腾什么呢?演戏给谁看呀?”
唐晓云却没有搭理张涛,轻蔑地瞄了一眼点心包哼道:“和本小姐玩窃听,特高科还嫩了点。”
一听到这话,张涛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晴川打的是这个主意!幸亏自己带着唐晓云,不然车还没有到新京,自己就得变成小鬼子的阶下囚。他心里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嘻嘻哈哈的小丫头特工,正色道:“多谢唐小姐相助。”
唐晓云嘻嘻一笑:“不用了,其实这些吃的都是我列了单子让旅社帮我买的。”看到张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样子,她连忙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那个,连房钱一起,都记在你的账上了。”这话一出,别说张涛,就连四叔和“地耗子”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呜——”随着火车汽笛的一声长鸣,“共荣号”列车徐徐开动,张涛预感,这一定是段不平凡的旅程。
“哦,开车了,来来来,大家来吃东西,我买这么多东西就是和大家一起吃的!”唐晓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热情地招呼大家吃东西。
“还你买那么多东西,分明是我买的。”张涛嘟囔。
唐晓云刚刚要反唇相讥,“砰砰”地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谁呀?”四叔皱了皱眉头问道。
“查票的!”门外回答。
四叔点了点头,示意“地耗子”打开包厢门,在衣兜里面拿出了4张火车票。
门外是两个人,一个是提着手枪、手里还拎着一个兜子的警官,一个拿着长枪的警员,穿着满洲警察的制服,臂章却是满铁的图案,看来是满铁的乘警。
警官和唐晓云一照面,双方都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又都恢复了正常。警官回头交代了一句:“小王,你去查其他车厢,分头查能快一点。”那警员点了下头就向下一个包厢走了过去。
警官看到警员进了下一个包厢,马上闪身进来,随手关上了门快速拔出了手枪对着唐晓云,却看见唐晓云也掏出一把只能装4发子弹的袖珍左轮对准了他。
张涛连忙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王八盒子也对着警官,四叔和“地耗子”也掏出了身上的手枪,那警官和唐晓云仿佛对众人的动作熟视无睹,就是用枪互相瞄着脑袋。
“你来这里做什么?”警官和唐晓云异口同声。
“抗日!”又是异口同声。
张涛快晕了,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都用枪指着对方,又都不大声说话,看来都是怕引来车上押车的日本兵。他想了想,把手枪放回枪套里面:“两位看来是认识,有话好好说不好吗,你们谁开枪都能惊动车上的日本宪兵。”警官一笑,把手枪大大方方地塞进了枪套,唐晓云也把手枪塞回绑在大腿上的枪套中。
“‘六号’,我们又见面了。你肩膀上的伤好了吗?”唐晓云似笑非笑地问。
“‘红花’中尉,我的伤早就好利索了,想必你的胳膊也痊愈了!”警官反唇相讥。
“呵呵,我击伤共匪交通员有功,现在是上尉了!”唐晓云得意地笑了笑。
“那恭喜上尉了,我因为打伤复兴社白匪,顺利完成了任务,伤愈后被组织派到了东北抗日前线。”警官寸步不让,两人虽然都面露微笑地交谈,可那股子火药味却无法避忌地传了出来……
张涛大概听明白了,心说怎么这么巧,在火车上居然都能碰到死对头?随后他咳嗽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两个人的中间,伸出两只手的食指分别指着两个人:“我不管你们曾经有什么恩怨,但是这里既不是‘匪区’,也不是‘白区’。这里是沦陷区,要是自己掐起来,可就让小鬼子看热闹了。”
警官和唐晓云都没有吱声。警官向张涛一拱手:“想必这位就是张涛先生了,香满楼的张来财老板是我的朋友,知道您要出门,让我给您带来点吃的。”说着就把手里的兜子递给了张涛,笑了笑说,“我是这趟火车的乘警长——王刚,以后还请参议多多关照。”
张涛把兜子随手放在桌子上,也客套地点头道:“刚才我表妹多有得罪,不要见怪。”
“那好了,东西送到了,我也该继续查票了,祝各位一路顺风。”王刚打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
张涛马上打开了他送来的兜子,翻了半天,终于发现一瓶白酒的瓶盖有打开过的痕迹,急忙打开,在瓶盖的内侧,抠出了一个纸条。上面写道:
“张先生:先祝您一路顺风,马到成功。鬼子已经盯上了香满楼,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您联系了。请您也注意自己的安全,并一如既往地帮助我的同志们。只要我们还在坚持斗争,东北就永远是中国人的东北。交给您这封信的同志是王刚,代号‘六号’,他与我是单线联系,请您绝对信任他并对他的身份保密。您在新京的代号是‘零号’。下面是我们在新京的交通站地址和联系暗号,组织已经通知他们帮助并掩护您的抗日行动,请您牢记并在牢记后马上销毁纸条。您的战友张来财。”
纸条下面是几个地址、联系人的名字和接头暗号。
张涛想了想,把后面的联系人和暗号小心地撕了下来,把上面的递给了唐晓云,自己低头默记着联系信息。
过了一会儿,确信自己已经牢牢记住之后,他要过了唐晓云手中的半张纸,在怀里掏出打火机点着了,呆呆地看着幽蓝的火苗,目光就变得迷离起来。
“我觉得这信挺奇怪的。”唐晓云小声说,看看张涛没有反应,继续低声说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身份,既然能把这张纸送出来,就说明还有撤离的希望,为什么说得这么绝对,好像一定要出事一样,除非是……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快点说!”张涛把手中的纸灰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唐晓云皱了皱眉头:“除非是他自己不想撤退,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为了掩护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我们的行话叫做‘档棍儿’。”
看着众人没有反应,唐晓云自顾自地说道:“我对这个张来财不了解,我知道‘六号’是共产党‘特科’的王牌特工,从张来财先生可以命令‘六号’为他办事来看,他的职位绝对不低。那么他要掩护谁呢?”
张涛也是疑惑地想了想,“晴川上任”、“捉鬼行动”、“小林被杀”,他把最近发生的大事在脑袋里面仔细地过了一遍,突然脑海中火花一闪,接着就是“嗡”的一声响。他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动了动嘴唇,痛苦地说道:“我就是他要掩护的人!”说罢,两行热泪,从虎目中缓缓落下。
4
包厢里寂静下来,只听到“空嚓嚓——空嚓嚓——”火车运行的声音。众人知道张涛心情不好,都不再打扰他,自己想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唐晓云没心没肺地吃着零食。
突然包厢外一阵嘈杂,紧接着“咣咣咣”包厢门一阵巨响,张涛暗暗地掏出了手枪,把拿着枪的手放在了桌子底下。四叔把门打开,几个日本兵猛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日本军曹右胳膊被吊着,绷带上渗着点点血迹,剩下的两个日本兵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一个拄着拐杖。
那军曹狂暴地喊着:“我们的受伤需要到新京治疗,支那人不能坐包厢的,你们的滚开,我们的休息。”一边说着,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突然瞟到了正忙着啃苹果的唐晓云,顿时淫光四射,“花姑娘的留下。”说着就要冲过来。可只见那吊着胳膊的日本军曹身子诡异地向后飞了过去,几乎是在同时,两个日本伤兵一起倒在了地上。
张涛这才看清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人。这人身材不高,但是很匀称,穿着一件很时髦的夹克,长长的头发拢在脑后梳成一个辫子,不大的眯缝眼薄薄的嘴唇好像永远是在笑着,年龄也就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他轻蔑地看着趴在脚下的日本伤兵,得意地拍着手,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真是的,自己都伤成这个样子还能欺负人,这么有能耐去打仗呀,跑火车上来做什么?”那年轻人轻蔑地看着日本伤兵说道。
张涛心头一震,心说这个扎着小辫的愣头青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连日本的伤兵都敢打啊?想到这儿他连忙给四叔使了个眼色,四叔走上去就要把几个伤兵扶起来。
“你们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全都死啦死啦的。”鬼子一边任由四叔将他们扶起来,一边恶狠狠地说。
“你的死啦死啦的!”一个带着白色“宪兵”袖标的鬼子少尉一边大骂着一边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看得张涛一阵心里冷笑,却还是不说话。
“混蛋,赶快滚出去!”少尉用日语大骂了起来。几个伤兵连忙不住点头,灰溜溜地走了。
张涛见他们走了,才把手枪大大方方地放回了怀里。笑着对那个少尉说道:“原来是渡边君,谢谢渡边君解围了,你怎么不在滨岛宪兵队,调到满铁了吗?”
渡边一愣,看清眼前的人后,连忙随口答道:“张君,我的还在滨岛宪兵队的干活,‘共荣号’的押车宪兵小队长井上君的,我的同乡,太太的来看望他,他的请假,我的替班。”
张涛心里说:“请假?怕是你们给人家放假吧。不知道是不是窃听器听不到动静了正急得蹦高呢!”想是这么想,嘴上却说道:“受了伤,人心情就会急躁,我也理解!”说着瞟了一眼还在门口站着看热闹的年轻男子,舔了舔嘴唇道,“这位先生是为了帮我才出的手,渡边队长就给我个面子吧。”
渡边疑惑地看了看这个男子,回头对张涛说:“张桑,我的正好看到,这位先生的良心的大大的好,你的面子,我的给。”说着,对张涛点下头,又眯着眼睛看着站在车厢外边的年轻人,冷哼一声就带着两个宪兵走了。
看着这几个瘟神走了,四叔赶紧把门外那个年轻人拉进了包厢:“小伙子,那日本人是随便说打就打的,这是多亏了我们少爷认识那个日本军官,要不然……嗨!”
四叔还要继续絮叨,张涛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兄弟,在下叫张涛,感谢兄弟仗义出手,不知怎么称呼您?”
年轻人也一笑,却不拱手,而是走到张涛的面前微笑着和张涛握了一下手:“我叫贺川,从小喜欢打架,最看不惯欺负人。”
唐晓云放下手中的大苹果笑嘻嘻地说:“你好,我叫唐晓云。贺先生这身打扮真够摩登的,搞艺术的吧。”
贺川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小姐,可不是留辫子的都是艺术家。我在锦州有生意,这次到新京办事的。”见唐晓云伸出了白嫩的小手,也就把手伸过去握了一下。转身说,“我在五号包房,我把东西放回去就过来,自己坐火车挺没意思的,一会儿再聊。”随后就拎着皮箱走了出去。
“又是一个愣头青,仗着自己家里有钱瞎胡闹。火车站那个小警察我还不知道能不能一巴掌打醒呢!”张涛摇了摇脑袋。
“你真以为贺川就是个简单的商人?”唐晓云忽闪着大眼睛,“哪有商人的手掌上有那么厚的茧子?”见张涛不解,唐晓云解释道。
“难道和我们是一样的?哪个方面的?”张涛一愣连忙追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的茧子不像是拿枪拿的,倒是有点像拿锄头弄出来的,可能是共党的人。别管了,他要是想告诉你,自然就会告诉你了。”说完,唐晓云又拿起苹果啃了起来。
“这趟火车坐得可是真有意思。”张涛将身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起呆来。
“呜——”火车鸣起了长长的汽笛。张涛看着车窗外迅速向后倒去的农田、村舍,高高的白桦树,心里又想起那个矮矮胖胖的张来财掌柜。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晓云手中英文版的《基督山伯爵》掉到了地上,她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看着窗外金秋收获的景色,想着和张来财交往的点点滴滴,张涛真的是非常后悔自己在刘家铺子挑衅特高科的行为,想着想着,眼前的景色模糊起来,张涛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啪啪啪!”几声敲门声把张涛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包厢里的毛毯,对面床上的唐晓云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小说,夕阳透过车窗照在了唐晓云的脸上,安逸的表情、长长的睫毛,秀美的侧影不由得让张涛的心震了一下。
“啪啪啪!”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唐晓云有点不耐烦地把书扣在床上,就要起身。
“我来!”张涛轻声地说,站起身就向包厢门走去。唐晓云朝他笑了笑,拿起了书继续看起来。
张涛打开门,原来是拎着一个油纸包的贺川。
“呵呵,该吃饭了!”贺川举起了手里面的油纸包,“自己吃饭太没有意思了,看看能不能和你们搭个伙。”
“哦,我和表妹都睡着了,要是你不叫我们怕是我们就要饿醒了。”张涛笑呵呵地说,心里面却想,这小伙子到底是哪里的?真的是共产党的话,为什么“六号”不提醒自己,或者是这小伙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要不怎么会和自己这个头号汉奸交往。
张涛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对着已经放下小说的唐晓云笑着说:“晓云呀,咱们把好吃的也拿出来吧,你去叫四叔他们两个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唐晓云答应一声就走了出去。张涛不经意地说:“这几天可是要起风呀,不知道冷不冷。”
贺川随口说道:“起风就起风吧,我穿得也不算少。”张涛心里更加疑惑了。就在这时候,唐晓云带着四叔和睡眼惺忪的“地耗子”走了进来。
张涛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跟班,四叔和‘地耗子’,刚才乱哄哄的,就没有给你介绍。”贺川微笑着和两个人打了一个招呼,起身说:“我再去前面餐车买点吃的。”
唐晓云笑嘻嘻地说:“不用不用。”说着就在行李堆里面翻了起来,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鱼片、饼干、花生、果脯,再加上张来财捎过来的熟食,竟然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贺川也打开了他拿过来的油纸包,里面是著名的锦州五香干豆腐和沟帮子熏鸡。张涛拿出了张来财捎过来的两瓶白酒道:“坐火车最没有意思了,喝点酒吧。”
随即几个人就吃喝起来。那贺川喝酒也是比较实在,说话风趣,让张涛和唐晓云好感大增,但是几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谈及敏感话题。
吃饱喝足,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四叔和“地耗子”收拾完桌子,贺川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副纸牌麻将:“玩一会儿怎么样?”
唐晓云第一个赞同,张涛不好赌,但是也觉得这是一个打发漫漫旅程的好办法。“地耗子”压根就是个赌棍,当然没有意见,只有四叔说:“我就不玩了,‘地耗子’陪少爷和表小姐还有贺先生玩吧,我年纪大了,呵呵。”说着就走了出去。
麻将打了好几圈,贺川、“地耗子”和唐晓云赢,张涛一个人输,眼见兜里面那点零钱已经差不多了,连喝酒带打牌到了后半夜。这一圈完事儿,“地耗子”站起来说:“东家,我去一趟厕所。”贺川也站了起来:“呵呵,正巧我也要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点子真背!”张涛摸了摸已经见底的口袋,嘴里嘟囔着。
“自己的牌打得臭还怪点子背!”唐晓云笑嘻嘻地说,“半宿除了我们自摸就是你点炮,这和点子有什么关系。”
张涛刚刚要还嘴。车厢里面的灯突然灭了,一片漆黑。后半夜突然断电,倒没引起车厢里什么大的反应。
“唉,这下玩不成了!”张涛叹息了一声。
“呵呵,你怕是巴不得玩不成吧?”唐晓云打趣道。
这时候门一开,紧接着就是打火机亮了起来。贺川笑呵呵地说:“真是的,上个厕所还赶上停电。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正说着话,“地耗子”也走了过来。
张涛递给贺川一支烟,笑呵呵地说:“我也出来透透气,抽支烟。”就着贺川的打火机就把烟点着了。贺川也是点着了香烟,两个人就在火车过道的休息座上一边抽烟,一边聊了起来。
这时候灯亮了。
张涛手中的香烟已经抽得差不多了,站起来打算和贺川告别,眼睛的余光却敏锐地瞥到六号包房有一道暗红的液体缓缓地流了出来。张涛赶紧打了个手势制止了正要说话的贺川,慢慢地走到包厢前面低下身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张涛一愣,马上站直了身子,向贺川招了招手。贺川一脸迷茫地走了过来,张涛小声地说:“去找警察。”
见贺川走远了,张涛这才轻轻地敲了敲房门。贺川却是先通知了“地耗子”和四叔,才去叫警察,只留下唐晓云在包厢里面。
张涛还是继续地敲着六号包厢的门,里面仍然没有回应。就听见一片凌乱的脚步声,见贺川比比划划地带着渡边少佐、王刚警长和几个宪兵警察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见他们来了,张涛三人就收起了手枪。渡边也不说话,只和张涛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站在了门的左边,王刚掏出手枪站在门的右边,两个警察在门前蹲下身子,抬起了手中的步枪瞄准了紧闭的包厢门。
“啪啪啪!”渡边敲响了房门,又把耳朵贴在门上确认没有动静,和王刚略一示意,向身后的日本兵使了一个眼色。就见那日本兵轻轻地走到门前,后退两步,随即猛向前一步,“咣”地一脚把门踹开,随后迅速闪向了旁边,渡边少尉和王刚一前一后地冲了进去。而随着房门的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房间里有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死人。一个穿着西装的洋人,死在了床上;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死在了椅子上,手里还握着一把没有来得及打开保险的手枪。两个人全是脖子中刀,伤口不大,刚刚能划开动脉和气管,像是外科手术一般精准。
“八嘎!”渡边有些烦躁地骂了一句,回头问王刚,“王桑,这两个人是什么的干活?”
王刚赶紧说:“渡边太君,这两个人登记的身份是……那个洋人是美联社的记者,叫麦克。这个人是满洲内政部负责保护记者安全的警察,丰岛元吉太君。”
“八嘎,一个美国人、一个日本人!马上的封锁车厢,所有人询问的干活。这个房间,现在的搜查!”说着,几个宪兵和警察就挨个房门砰砰敲了起来。
张涛和渡边打了一个招呼以后也带着四叔和“地耗子”回到了自己的一号包厢。贺川也是打着哈欠走进了三号包厢。
唐晓云听了事情的经过很纳闷:“美联社在东北只有一个记者,就是曾经跟随李顿调查团一起采访的麦克。这个人十分公正,应该不是抗日势力暗杀的目标,而和他一起死的那个人偏偏又是寸步不离监视他的日本特务。这到底是哪伙干的呀?”
张涛也是一声苦笑:“照你这么说,就没有凶手了。不过我有一个感觉,这事情一定是和停电有关系。”
唐晓云的眉头拧成了川字,马上问“地耗子”:“‘地耗子’,停电的时候你和贺川在一起吗?”张涛疑惑地问:“你怀疑贺川?”
“地耗子”坚定地说:“不可能是贺先生,停电的时候,他就在我后面,虽然看不见,但是我刚进厕所不到两分钟就听见贺先生在门外催,而且我在走廊的时候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呀,我是‘倒斗’的,耳朵最灵了,有开门的动静不至于听不到。”
“砰砰砰!”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众人立刻噤声,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张涛点了点头,示意四叔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渡边和王刚,还有垂头丧气的贺川。
渡边板着脸说道:“他的说,晚上和你们的一起,我的来证实一下。”
看到渡边身后的王刚微微点了点头。张涛他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证明了贺川确实是没有作案时间。
渡边询问完准备转身离开时,王刚却开口说道:“渡边太君,还有一个四叔也是自己在包房里,我是不是问问,也可以向上面有个交代不是?”
渡边脚步一顿,赞赏地看了王刚一眼:“呦西!王桑,你的办,笔录的我看,我的回去继续搜查的干活。”说着就带着一个鬼子走了出去。
贺川叹了口气,和几个人打了招呼也打着哈欠走了。
王刚向身后的警员打了一个眼色,机灵的警察马上把门关上,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走廊的动静:“是不是你们干的?”
张涛挠了挠头,有些纳闷地道:“不是我们,我还以为是你们!”
王刚皱了下眉头,迅速地从自己兜里翻出一张折得乱七八糟的纸条道:“渡边那家伙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按说命案发生要保护现场,可是这小鬼子一进去就翻东西,幸好我和一个鬼子兵负责搜身,在裤带里面发现了这个,我和我的同志看不明白,就给你们带过来了。我记得红花是懂得英文的。”说着就把两面都写满单词的小纸条递了过去。
唐晓云看了几眼,脸上一下就变了颜色:“天啊,这是一篇新闻稿,鬼子屠了一个村子,杀死几百名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看来这个老外一定是要赶到长春去拍国际电报,半路让人家灭了口。”
说着她急忙在自己的包里乱翻起来,嘴上低声说着:“我需要3分钟,绝对安全的3分钟!”
王刚想了想,自己靠在了包厢门上,冲警员点了一下头,警员拿起了手中的本子故意大声说道:“谁是四叔?年龄、籍贯……”
唐晓云在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化妆盒,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居然从盒子底下弹出一个镜头来,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放在台灯下“咔咔”地开始拍照。
等到年轻警察问完了最后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唐晓云已经把化妆盒收了起来,把纸条递给了王刚:“送回去,想办法让渡边发现,这个我们已经不需要了。我到了新京会让复兴社方面把稿子传给南京,向国际公布。”
王刚也不说话,把纸条叠好放回到自己的上衣兜,点了点头就和年轻的警员走了出去。
看到门关上,唐晓云说道:“共产党真是厉害,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整个列车的乘警都已经都被他们掌握了。”
张涛却是急急地问:“小纸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是鬼子为了掩人耳目,连自己人都杀了?”
“唉,是一场惨案。就在前几天,滨岛宪兵队长晴川带领日军,悄悄包围了南票下五家子村,将汽车停在村外,封锁所有路口,然后血洗下五家子。全村84户,400余口人,只有11人幸免,378口被杀害,全村400多间房屋全部烧毁。村内村外到处是血肉残躯、残墙断壁,惨烈无比……”
说到这里,唐晓云拿出手绢擦了一下眼泪:“一定是这个大鼻子记者听到了什么风声赶到了滨岛采访,摆脱了监视他的鬼子写下了通讯稿,可是回来时就被灭口了。”
张涛听得目瞪口呆:“天啊,那村子我去过的,前几天看报纸说是整体搬迁了。”随即咬紧了牙关,一双眼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狠狠地说道,“晴川,看我张涛不把你撕成碎片!”
5
窗外,天际已经隐约露出了鱼肚白的颜色。几个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会儿,张涛就睡着了,唐晓云也是迷糊过去。“地耗子”回到了自己的包厢,四叔却留了下来,坐在包厢里面的椅子上守起夜来。
张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了。唐晓云还在睡着,便和四叔聊了一会儿天,旅程开始无聊了起来。
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以后,死了人的六号车厢哄哄了一阵子也没有了动静。就是有一个警察坐在门口的休息椅上打着瞌睡。
“共荣号”是满铁的特快列车,从滨岛出发以后,只是停靠锦州和奉天,然后直达新京,再往北开向哈尔滨。
中午张涛和唐晓云匆匆地吃了点东西,又聊了一会儿天,火车距离新京不远了。四叔收拾着东西,因为几大包零食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东西并不像上车时那样多。
列车缓缓地驶进了站台,门一开,先是上了几个日本宪兵,张涛才走了下去。贺川在站台上追上了张涛,热情地留下了电话号码,说是有时间一定给他打电话,让他尽尽地主之谊。
张涛敷衍了几句,便与贺川告别了。
张涛的眼睛一直在接站的人群里来回地扫视着:“真奇怪,已经通知了新京四海旅社,怎么没有看到他们来接站呢?”
四叔也很疑惑。正说着,几个身穿传统的日本武士服的人簇拥着一个小个子、留着仁丹胡、一身西装的日本人走了过来。
“哈哈,是张桑吧,怎么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老朋友了吗?”那人笑了起来。
张涛在脑袋里面思索半天才想起来,连忙故作姿态地拍了下脑袋,热情地和那个人握了下手:“哦!您看我这记性,原来是中条先生啊,看惯了你穿武士服的样子,这一换装我差点没有认出来。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说着就对唐晓云说:“这位中条先生可是不得了,是黑龙会朝鲜分会的副会长,专门负责黑龙会的松茸生意,可是位大财神呀!”接着又把唐晓云介绍给中条。
老鬼子过去和唐晓云握了一下手:“张桑的表妹好漂亮!张桑好福气呀,要是再早上20年,我就要和张桑提亲了,哈哈哈。”
张涛跟着嘻嘻哈哈地敷衍了几句,心里绞着劲地把这个老鬼子臭骂了一顿,脸上却是堆着笑:“让您亲自来接站,多不好意思呀。”随即伸手虚引一下,“走吧,没别的,新京帝国酒店,我请中条先生好好地喝两杯。”
“唉,张桑的太客气了,我们的朋友的,晚上我的请客。”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说定了晚上的时间和地点,就走出了站台。
刚刚出了检票口,张涛就看见四海旅社的汽车停在车站的广场上。
张涛带着几人上了汽车,和车门外的中条打了声招呼,汽车就发动起来,这时候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四叔冷冷地问司机:“你是谁,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你?”说着就把手枪掏了出来。
司机是一个20岁左右的小伙子,穿着整齐的酒店制服,面对枪口并不害怕,冷静地说:“我是刚刚来上班的司机,原来的司机老刘家里有事,已经辞职了,是姜掌柜让我来接东家的,车里坐不下那么些人,就让我自己过来了。四叔,您多虑了。”
四叔眉头微动了一下,放下了枪,但却并没有把枪收起来,还是牢牢地握在手里。那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这几天可是要起风呀,不知道冷不冷。”
张涛想了想说道:“怎么的也还没到十冬腊月,冷还能冷到哪里去。”
那司机又说:“那也小心点吧,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张涛心里有了底,大大咧咧地回道:“那回头我们喝点姜汤吧。”
之后车里就没有人再说话,一直到四海旅社门口,张涛看着新京四海旅社的姜掌柜小跑着过来给自己打开了车门。
“东家,您可来了,除了和黑龙会交易的时候,您平时也不来看看我们。”
张涛哈哈一笑:“咱是小地方人,在小地方住惯了,来新京这大城市咱不习惯啊!”说着将“地耗子”和唐晓云介绍给了姜掌柜。
几个人收拾收拾东西,就打算休息一会儿,四叔回房去补觉了,唐晓云说是去逛逛街,张涛只好让“地耗子”陪她去了。自己刚想躺一会儿,房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张涛把门打开,原来是司机小王。
小王进门后反手将门关上,十分客气地说道:“零号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在新京的同志帮忙吗?”
“哦,有一件小事情!”张涛漫不经心地说,“我想看望一位朋友,是满洲帝国大学的历史教授,叫司徒华,我希望找到他。”
“呵呵!”司机笑了起来,“最近想看望这个教授的人挺多的,为了请他,满洲警察厅和日本宪兵队差点没有打起来。南京方面这几天也是到处打探他的下落。”
张涛没有想到这事情能闹得满洲政府和日本人撕破脸皮,看来这事情还真是不太好办:“那就麻烦你们打听一下这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吧!”
“这个,前几天在日本宪兵队,后来就转移走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小王叹了口气道,“不过,最近宪兵队的招待所戒备森严了起来,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见张涛陷入了沉思,小王笑了笑道:“张先生叫我小王就可以了,有什么事情和我说,这几天是我为您开车,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出去了。”说着见张涛摆了摆手,就退出了房间。
张涛暗地里思量,宪兵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真是转移到了招待所可就麻烦了,十有八九是那个教授熬不过日本人的酷刑,招了。还是看看唐晓云回来有什么收获吧。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唐晓云的身影,张涛的心里有点犯嘀咕了。就在他站起来打算从窗口往下看的时候,有了动静。
“表哥快开门,我回来了!”门外传来了唐晓云大呼小叫的声音。
唐晓云一进来就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长春的东西一点也不比南京便宜,白逛了半天。”
张涛疑惑地问:“‘地耗子’呢?”唐晓云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笨手笨脚的,走丢了。”
张涛给唐晓云倒了一杯水:“走丢了?怕是被你给甩了吧,怎么样,有什么消息没有?”
一听到正事,唐晓云来了精神:“找到了,小日本真是有意思,你猜他们把人押在哪?”
“宪兵队招待所。”张涛随口回答。
“你怎么知道?”唐晓云惊讶地问,马上又说,“一定是你那个司机告诉你的是不是?共党还真是挺厉害。”说着还撇了撇嘴。
“那打算什么时候行动?”张涛问道。
“今天晚上!”唐晓云正色道,“这几天鬼子看得不紧,我们的一个人已经混进去当上了招待所的清洁工,教授的具体位置已经弄明白了,我们打算今天晚上行动。宪兵司令部就在帝国大酒店和四海旅社之间,我们是这么计划的……”低声说完了计划,唐晓云站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地耗子”半个小时后才回来,张涛一问,果然是被唐晓云给甩了。
6
看看表已经快到了和中条的吃饭时间,张涛就走出了房门,带着四叔坐车向帝国大酒店驶去。
在路上,张涛左思右想,还是把晚上的行动告诉了开车的小王。小王咬了咬嘴唇:“好吧,我会把情况尽快汇报给上级,祝张先生一切顺利。”
因为交易的事情都已经商定,晚上的酒宴其实没有什么事情要谈,张涛和中条两个人虚情假意地来回敬着酒。等到大家都有些醉意的时候,张涛就起身告辞了。实际上是因为就快到他和唐晓云约定的时间了。
走出门口,张涛看见自己的汽车就停在酒店的正门,于是和四叔上了汽车。
开车的依旧是小王,见他们上来,也不多说话,一脚油门汽车就开了出去。小王看看自己的身后没有尾巴,一打方向盘,汽车就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应该就是在这里接应,还有10分钟。”小王说着打开了车门,把后面的车牌卸了下来。
张涛和四叔迅速换上了衣服,戴上了面罩,就坐在车里等了起来。张涛刚刚要点烟,密集的枪声没有任何预兆地响了起来。
糟了!提前了5分钟。
张涛暗叫不好,一下子从车里弹了出去,拿出了左轮手枪。四叔也拔出了双枪。小王打开了车的后备箱,拿出了一杆汉阳造长枪。
“这是怎么了?”张涛疑惑地问。就见七八个人影向这边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开枪。
“不知道,复兴社做事总是喜欢弄出大动静。”小王拉开了枪栓,静静地瞄准人来的方向。人渐渐地近了,张涛这才看清,跑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背着一个人吃力地跑着,6个人将他护在中间。紧跟着他的人身材苗条,一定就是唐晓云了。后边是密密麻麻的日本兵,一边追赶一边开着枪。短短的一段距离,已经有两个复兴社的特工倒在了路上。张涛看看还在手枪的射程之外,就和四叔一起冲了过去。
“砰!”小王手中的汉阳造响了,一个鬼子军官仰面倒了下去,那队鬼子马上就停了一下,随即留了两个人把军官抬走,又追了上来。
就是这短暂的时间,张涛和四叔已经和唐晓云接上了头。随即两人手中的手枪也响了起来。就在还有100米左右就能上汽车的时候,被人背着的教授后背冒出了两朵血花!
随即背着教授的大汉慢了下来,胸前渐渐被鲜血染红,又跑了几步,终于倒在了地上。教授似乎没有被打中要害,还在努力地向前爬着。
“该死的三八大盖,一下子串了两个!”张涛心里暗骂一句,眼见鬼子兵就要围上去。张涛心里大急,旁边的唐晓云手里已经拿出了手榴弹轻轻地说:“那就谁也别得到那个秘密。”说着就要拉线扔出去。
就在这时,旁边的民房上突然响起了枪声,十几个人在房顶上向日本宪兵开枪射击,领头的一个浑身穿着黑衣的蒙面人轻轻一跃,正好跳在了倒地的教授的身前,把教授一手提了起来,直奔汽车。
鬼子兵被突如其来的空中袭击打得晕头转向。张涛他们几个终于跳上了汽车,唐晓云带来的几个人也四散逃去,消失在小巷子里面。小王刚刚发动了汽车,就听身后抱着教授的黑衣人说:“不能上大路,按照我说的走,我那里安全!”
小王看看旁边的四叔点了点头,汽车猛地一拐按照黑衣人的指挥向前驶去。不多时,汽车冲一个大院子的后门开了进去,两个男仆看看身后没有尾巴,让汽车过去后马上就关上了大门。
黑衣人抱着浑身是血的教授冲进了正房,张涛他们也紧紧跟了进去,却发现一位医生带着护士已经在那里等了,黑衣人把教授放进了一个小屋里面的床上,就退了出来,摘掉了面巾和头巾。
此人浓眉立目方脸,一看就是典型的东北爷们儿,目光凌厉,一看就不是寻常之人。
“朋友,走哪条道的?”张涛拱了拱手。
“张参议幸会了!”那人笑了笑拱手回道,又看了一眼唐晓云,笑道:“红花,我们又见面了!”
唐晓云惊愕地指了指那男子,张了半天嘴才说道:“邓龙!竟然是你?”
张涛挠了挠脑袋,疑惑地看了眼唐晓云,又扫了下这个名叫邓龙的男子。
唐晓云苦笑着摇了摇头介绍道:“邓龙,哈尔滨复兴社的骨干,没想到连你们都派来支援我了,看来上面很重视这件事情啊!”
邓龙笑着点了点头道:“临时调配,让我们来接应红花。”
“呵呵,看来咱们暂时可以算成是自己人,现在只希望司徒教授能脱离危险。”张涛耸了下肩膀,既然对方和唐晓云是一伙的,那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再多说些什么了。
这时候,小屋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邓先生,司徒教授醒了,可我已经无能为力了,用了强心针,可能只能坚持5分钟,有什么话赶紧问吧!”
几人闻言对视了一下,连忙进入房间之中。
躺在手术台上的教授,此时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他双眼圆瞪着,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声响,手缓缓地抬起,似乎要抓什么。
张涛一步走上前去,抓住了教授的那只手,关切地问道:“教授,你想要说什么?”
教授木讷地看了张涛一眼,随即断断续续地说道:“龙息之口,龙卧乌拉,青木之林,猴木之边,八旗之祖,洲水……”
刚说到这里,张教授突然眼中精光四射,紧紧地捏住了张涛的手大声喊道:“大帅啊,司徒对不起你,可千万不能让鬼子……”随即身子一僵,身体瞬时瘫软了下来,胸口猛烈起伏了几下,彻底没了声息。
“教授他……走了!”张涛咬了咬嘴唇,拉过白布单子盖在了教授的身上。
“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和军火库的位置有关?”唐晓云嘴里反复地念叨着教授临死前说的那几句话。
“应该是,不过很可能是暗语,将军火库的位置确切地融合到了这几句话中,不过很可惜,他好像并没有说完!”张涛点了点头,而旁边的四叔则已经将那几句话抄在了一张纸上。
邓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那也没办法了,看来现在我们只能凭借着这几句话来寻找军火库的位置了!”
唐晓云也点头道:“的确,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根本无从理解,咱们先回去找找资料,邓龙,你让新京的复兴社再调查一下,有什么消息到四海旅社找我们吧!”
众人安排了司徒教授的尸体之后,纷纷散了。
然而在四海旅社的房间内,张涛背着手不断地来回走动着。
“表哥啊,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走来走去都把我晃晕了!”唐晓云满脸不爽地拿起一个桔子向张涛扔了过去。
张涛抬手接过桔子,正色道:“我很奇怪,那些日本兵怎么没了动静?我们把教授给劫跑了,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满城搜索,这会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很反常啊!”
唐晓云咬了一口苹果,想了一阵后道:“嗯,确实,不过那只有一种可能……”
“军火库的位置,已经被鬼子知道了!”两人瞪圆了眼睛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糟了,如果真是那样,那咱们的时间就不多了!如果让小鬼子先下手找到了军火库,那可就麻烦大了!”张涛急得火烧屁股一样在房间里背着双手转起圈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一行人骑着快马出了新京的东门。其实谁都不知道去哪儿,出城找找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路上,“地耗子”突然伸直了脖子看了看方向之后,一拍脑袋道:“你瞅瞅我这脑袋,怎么这都没想起来啊?东家,这龙卧乌拉、洲水方圆、八旗之祖,应该说的是吉林府,也就是现在的吉林省公署!”
“哦?”张涛一愣,连忙问道,“这话儿怎么讲?”
“地耗子”解释道:“当年乾隆爷到吉林府时,见此处四面环山三面环水,曾说此乃是龙卧出巢之地。而吉林府在古时则称为乌拉,即满语中的河流,洲水方圆,正是说的这种自然地貌,这里又是满族的发源地之一,故称八旗之祖也不为过!”
“难道是在猴儿山里?”邓龙身边的一个男人突然开口道。
张涛一愣,指了指那几座大山问道:“那地方叫啥?猴儿山?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山里猴子多?”
“俺的老家就是这附近,他们要去的地方叫猴儿山,那里就是一片子深山老林。那猴儿山里可没有什么猴子,只不过山上有一种小树,也长不大,就是指头粗细,是一节一节的,每一节的节骨眼上,都有一个好像猴子脸儿的图案。因为漫山遍野都长满了那种植物,所以才叫猴儿山。”男子答道。
“哦?原来是这样,还有这种植物么?”张涛猛地一愣,转身对“地耗子”道,“那青木之林,猴木之边,想必就是说的这里吧?”
“地耗子”点了点头,认同了张涛的看法。
“嗯,我看就应该是这儿了,咱们得赶紧跟上去,别让小鬼子得了头彩!四叔,你在后面断后,听风看雨!”张涛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抽出了王八盒子,开始爬山。
四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唐晓云对他嘿嘿一笑,然后也紧紧地跟上了张涛。
“地耗子”和邓龙,以及邓龙所带的那些人也都陆续将缰绳塞进了四叔的手中,随即紧跟了过去。
“不……我说……”四叔郁闷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张涛他们,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站着的十几匹马,叹了口气坐在了路边,“这少爷真是的,总是这种火急火燎的脾气!”
张涛一边走一边说:“怎么好像总是来回绕着圈走,我说兄弟,这山上有啥显眼地方没有?”
“这就是一座秃山,除了这些个树呀、草呀的啥都没有。那年大帅的兵封了山,撤走以后早就传说这山里面藏了宝贝,正经哄哄了几年呢。结果,谁都没找着啥,现在也就没人提起这事儿了,要说这显眼的地方……”那个人想了想,“就是山上有一座破山神庙,就啥也没有了。”
“好!”张涛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唇,“那咱们就先上山神庙看看去。”
“可是那庙都多长时间了,没有我的时候就有那座庙,原来香火还挺盛的,现在估计都该塌了。那地方才偏呢,不是经常来的人都找不到。”那人絮絮叨叨。
“我觉得也应该上那里看看,总不能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就把那么多的军火给埋了。”唐晓云说道,“‘二猴子’,叫你带路你就带路,别那么多的废话。”
“好好,长官,我不说了,不说了。”“二猴子”乖乖地闭上了嘴。
这个山神庙还真是不好找,只有一条小路通向这里,四面全都是树,后面就是一座陡峭的大山。“地耗子”四处看了看,兴奋地说:“东家,就是这儿了。”
“你怎么知道?”张涛和唐晓云异口同声奇怪地问道。
“嘿嘿!”“地耗子”得意地笑着,“咱干这行,都多少年了。干我这行的,不懂得风水可不行,我虽说不知道啥地方能埋着军火,但是这个小庙的风水正是潜龙出渊的格局。要是我想弄点啥东山再起的东西,我也一定放这儿。”
“要是这么说,咱们可能还真是蒙对了,别的就先别说了,咱们先进去再说。”张涛的眼睛亮了起来。
唐晓云吩咐道:“你们几个,‘二猴子’进来,剩下的,在外边警戒!”
7
说着,几个人就推开了门走进了这座不大的山神庙。这座庙里早就是破败不堪,人走在地上都能腾起来很高的尘土。
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张涛颇感失望。这座庙就是老林子里面常见的小山神庙,里面空荡荡的,唯一能看得到的,也就是一个布满了灰尘的香案,还有一座拿着山神叉威风凛凛站立的山神塑像,只是全身布满了蜘蛛网,给它那威严感增添了几分狰狞。
小小的空间,好像他们几个进去以后都没有地方转身。
“地耗子”从他的破包里面拿出了一个小锤子,在地面上、墙壁上开始敲敲打打,大家也不知道他要干啥,只好各自四下寻找着所谓的“军火库”。
“地耗子”甚至还拿着小锤子在山神像的身上敲打起来,就在大家还在瞪大眼睛观察每一处突起甚至每一个地缝的时候,“地耗子”说话了:“大伙儿都别忙活了,这里没有啥地下通道,也没有啥地方能藏枪。”
“刚才不是你说的找对地方了吗?”张涛疑惑地问,“咋又说啥也没有了?”
“东家,我说找对了地方是说这地方的风水是那么回事。可是你们也看着了,我这都敲遍了,也没有空心的地方呀。我这锤子是问路锤,一般空心的地方多少都能出点动静,可是这里,连这个山神像都是实心的,总不能把枪直接盖在房子里面吧?”
看着大家有些失落的神情,“地耗子”也叹了口气:“唉,没法儿了,还是求求山神让他告诉咱军火在哪吧。”说来也奇了,这“地耗子”的话音刚落,“啪嗒”一声,这座山神像刚才被敲过的地方掉下一小块来,露出了里面的泥胎。
张涛眼睛一亮,大步上前看了看,就是普通的泥胎,没啥稀奇的,不由得又失望了一次,回头对众人摇摇头。“地耗子”却蹿了上来,拿起地下的碎片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二猴子’,你说这庙多少年了?”
“我出生之前就有呀,咋了?”
“呵呵,那就没错了,原来真是这么回事!”“地耗子”两眼放着光,“这泥胎,肯定不到10年,就是这座雕像有古怪。”
“可是这里面能藏几条枪呀?”邓龙皱着眉头说。
“大伙儿看,这个山神的脸咋被挡上了?”唐晓云突然说道。
大家这才注意到,山神塑像的脸上被一层厚厚的蜘蛛网遮挡着,根本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地耗子”一拍大腿:“哎呀,这是神仙遮脸,我咋没看出来这事呢?快点,找一个长点的家伙把蜘蛛网挑开。”
“二猴子”拿了一根长树枝回来了,在神仙脸上胡乱搅和了一通,终于山神的模样被大家看出来了。张涛、唐晓云和“地耗子”他们几个同时惊叫起来:“大帅!是大帅的模样!”
“地耗子”没有像众人一样瞠目结舌,爬上了塑像仔细看了看:“大帅眼睛,没有看向庙门,而是在看山神叉!”还没有等他再说什么,几个人就七手八脚地将山神叉从手上卸了下来,平放在地上。
“地耗子”又拿起了小锤,叮叮当当地在大铁叉子上敲打了一阵子之后,指着中间最长的尖刺:“空心的,快,想办法卸下来。”
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尖刺是后来装上去的,依稀还能辨别出接缝,可是后来都锈死了。几个人费尽了力气,最后还是“地耗子”用小锤一下一下地将铁锈敲开把尖刺拿了下来。
张涛晃荡两下,在里面倒出了一个严严实实的油纸桶,打开一看,里面包着几张发黄的纸,也都卷成了纸筒。张涛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看明白,只好递给了唐晓云:“你看看这是啥,咋都是外国字呀?”
唐晓云看了几张:“这是军火的提货单,有美国的、英国的,这个字不认识,不是意大利就是德国的,唉,还有日本的。数量不少,都是已经成交没有提货的。”
“乖乖!”张涛惊讶地说,“原来这就是军火库,也就是说,拿着这个提货单找洋人就能拿出军火来了?”
“理论上说是这样,可是谁也不知道洋人会不会耍赖,比如说提货的人不是签约人啥的,你们不知道,法律在洋人那里,就是强词夺理的武器!”唐晓云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国民政府担心的事情了,我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天都黑了,赶紧,咱们得赶紧回去了。”唐晓云小心收起了那叠武器提货单。
“唉,这就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儿了,最起码鬼子是别想要那批武器了!”邓龙摇了摇头。几个人快步走出了小小的山神庙。
但是让张涛他们大吃一惊的是,在门外警戒的弟兄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早就没有了气息
“嗖嗖嗖!”还没等张涛他们明白过来,有暗器破空的声音转瞬就到了他们眼前。邓龙左躲右闪,肩膀上还是中了一镖。“二猴子”也中了一镖。唐晓云手中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金钱镖,不停地打出,打落射向自己的暗器,勉强自保。张涛躲过了几枚暗器,马上发现又有五枚分别射向自己的眉心、咽喉、小腹、左右胸。按说以张涛的身手躲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自己刚刚躲过几枚,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再难做出动作。
“东家!”一个黑影冲过来,扑到张涛身上,任凭五枚飞镖全都射在自己的背上。张涛看清那人的脸以后,不由得大叫起来:“‘地耗子’!”
“地耗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脸色成了诡异的青色,张了张嘴,鲜血从嘴里、双眼、鼻子和双耳流出,头一歪就死了。
“明人不做暗事!谁暗算我?滚出来!”张涛把“地耗子”的尸体放在地上,掏出手枪就对天放了3枪。
“呵呵,日本忍者。看来今天能见到活的,出来见见吧。”唐晓云手里夹着1枚日本忍者特有的星标,慢悠悠地说道。
草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七八个穿着黑衣服的忍者出现在他们面前。张涛心里面一惊,现在只有自己和唐晓云还能一战,邓龙身中毒标,仅存的“二猴子”护在他旁边。那几个忍者拔出了战刀,却并不进攻,只是冷冷地看着张涛和唐晓云。
“呵呵,你们头儿呢?”张涛灵机一动,很显摆地拿出了自己的王八盒子晃了晃,“这上面是天皇的御赐菊纹,你们不会不认识吧?”几个忍者就像没有听懂一样,还是呆呆地立在那。
“忽!”在前面的树上飘下来一个人,这人却不是一身忍者的装束,而是一身武士服,脸上蒙着面巾,手中是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都没有护手。
此时的邓龙已经昏迷过去,“二猴子”看见元凶出现,大喝一声也不说话,挥着匕首就冲了上去,那武士却不躲不闪,待“二猴子”的刀刃已经到了头顶的时候,突然手一挥,长刀架住了匕首,接着短刀一挥,随即飞起一脚把二猴子踹了回来。只见“二猴子”软软地倒地,双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嘴里泛着血花发出“咯咯”的声音。鲜血从指缝不停地涌出。
好快的刀!
张涛心里面咯噔一下,随即查看“二猴子”伤势,脖子的伤口不大,却恰恰割断了喉管,手法似曾相识。
“混蛋!”张涛大怒,“啪啪啪!”连着开了3枪,武士身影晃动,还是被子弹从宽大的衣服上开了两个洞。
“我们有九个人,你们现在只有两个,还是谈谈吧。”武士没有任何感情地说,“而且,我们也有枪。”随着他话音落地,忍者们的手中都多了一把黑漆漆的手枪。
“你想谈什么,我就是不谈你敢杀了我吗?”张涛的手枪又一次地瞄准。
“张参议,你还是省省力气吧,现在我杀了你又怎么样,你为什么在这儿?呵呵,我们还是做朋友的好。”蒙面武士慢悠悠地说道。
“你是贺川!”唐晓云大喊一声,趁着几个忍者愣神的工夫刷刷扔出了五枚金钱镖。她知道贺川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过去,所以瞄准的对象是后面的忍者,两个忍者倒了下去。贺川一抬手,制止了正要开枪的下属,称赞道:“真没有想到,唐小姐的身手如此之好,死在这里可惜了,还是劝劝你表哥吧。”
“张先生不够朋友,到新京来也不找我,给我个机会尽尽地主之谊。”武士一边说,一边拉下了脸上的面罩。果然是贺川!
8
张涛看起来也是笑呵呵地拱了拱手:“我还真是有福气,交了你这么有能耐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是谁,要干什么?”
“按照你们中国人的叫法,你还是可以叫我贺川,只不过是前面少了一个字,我叫伊贺川,是伊贺家族的传人。至于为什么找你,你应该知道。”贺川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手中的刀。
“哦?我知道什么?和我有关系吗?”张涛故作疑惑地问。
“我们一直在监视司徒教授,他果然被你们救了出去。不管你们在这里拿出了什么,都最好交给我。”贺川笑呵呵地说,“如果不是这件事不想惊动关东军军部,你们的下场早就和这几个死人一样了!”贺川说完,就直直地盯着张涛的眼睛。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东西交给你,就杀了我吗?”张涛慢悠悠地问。
“呵呵,其实,我真的不想杀了你,你可是我在满洲最欣赏的人!”贺川依然在微笑着。
张涛心思一动:“既然你这么说,咱们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么?”
贺川依旧冷笑着摇了摇头。
“呵呵,这么说‘共荣号’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吗?两分钟杀了两个人,今天看到阁下出手,我才相信了表妹的猜测!”张涛说道。
“张涛,你在拖延时间,这是没有意义的,还是面对现实的好。你还想有人来救你吗?”贺川很快就看清了张涛的打算。
仿佛是对贺川推理能力的嘲笑,“啪啪啪啪”忍者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了盒子炮连发的声音。贺川和身后的忍者都没想到真会有人来救张涛,结果顿时就有3个忍者躲闪不及倒在了地上。
一个鬼魅一样的身影从贺川身后的草丛中窜了出来,这正是四叔。他两支手枪已经没有子弹了,索性就把手枪别在了自己的裤腰里面,身形一矮,躲过了仅存的一个忍者手中的刀,双手一格,把忍者手中的手枪打落在地上。
“八嘎!”贺川挥着双刀向张涛冲了过来,距离太近,手枪已经无法发挥作用,张涛抽出了黑色的匕首,刚要阻挡,就看见身边的唐晓云解下了自己紧身猎装上面的装饰腰带,手一抖,皮鞘落地,居然是一柄绕指软剑!
“叮”的一声脆响,软剑在贺川即将劈下的长刀上绕了一个圈,剑尖准确地向贺川眉心刺了过来。
贺川急忙歪头闪躲,索性向后猛力一拉长刀,看唐晓云进入了攻击范围,自己的短刀像毒蛇一样对着唐晓云的咽喉刺了过来,不料却被横身过来的张涛用手中匕首狠命地挡了一下,“当”的一声,匕首和短刀碰出了火花,双方各退了两步,看着对方完好无损的兵器都暗暗吃惊。
贺川也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本来手中的长刀和唐晓云的软剑缠在一起,他往后一退,把拽着剑的唐晓云拉得一个趔趄,看唐晓云重心不稳,飞起一脚就踹到了唐晓云的肚子上,唐晓云的身体在失衡的状态,根本躲不了,张涛和贺川各自退了两步,离得太远也是爱莫能助。
“噗!”唐晓云吐了一口鲜血,身体在倒下之前准确地飞起一脚踢中了贺川的手腕,贺川手一松,长刀被软剑弹飞,直直地钉在了高高的树上。唐晓云也没有了力气,倒退了好几步,倒在了张涛的怀里。
这两个回合,贺川以失去长刀的代价,把形势由二对一变成了一对一。张涛暗暗地心惊,唐晓云的功夫自己是领教过的,竟然两个回合就倒在了地上。不由得把目光看向了四叔。忍者拿的是长刀,四叔却是赤手空拳,几个回合过去,四叔也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是指望不上四叔帮忙了。
“呀!”贺川怪叫了一声,双手持刀冲过来,张涛放下唐晓云,握紧了手上的匕首迎着他冲了过去,距离还有两步的时候看贺川肩膀一动,知道他要出刀,飞身跃起,匕首直刺贺川的左胸。
贺川刺的是张涛的咽喉,刀到了跟前,张涛却跃了起来,暴露在自己刀前的大腿没有丝毫要后退的意思,匕首却刺了过来。
张涛竟然是要以腿搏命!
贺川看清了张涛的招数,右手把短刀向上架起,挡住了匕首,腾出的左手狠狠向前扫去,正好扫中了腾空的大腿。张涛匕首被挡,腿上一阵痛,身体改变了方向横着摔倒在了地下,听到耳畔的风声,急忙连续地翻滚起来。贺川的短刀紧随而至,刀尖在地上摩擦出一溜火星。“嘭!”张涛的后背撞上了一棵大树。眼见刀尖到了身前,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情急之下,张涛手脚撑地勉强让自己的身体距离地面有一些缝隙,看到刀偏着刺向自己的身下,张涛身子一沉,正好压住了贺川的短刀,还是被偏向上的刀刃伤到了,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现在张涛忙着保命,不敢在乎后背的伤势,很别扭地将匕首向下划了过来,贺川没有想到自己的刀被压住,一愣神的工夫匕首已经对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刺过来。他用脚踩住张涛的身体,死命地把刀抽了过来,张涛顿时觉得背部一阵冰凉之后又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他速度一慢,匕首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割断贺川的手筋和动脉,只是在手背上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大口子。贺川本来是踩着张涛拔刀,自己一受伤,刀已拔出来,身体失去平衡,“噔噔噔”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张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背部却传来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又靠着树坐在地上。
“张君,站不起来吗?”贺川将刀从受伤的右手换到了左手,“还是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同时摇了摇脖子,“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打一场了,我真不想杀了你,或许我们以后可以用木剑切磋武功,之后聊聊天,喝点热茶不比现在你我生死相搏好得多吗?”
“呵呵,你知道什么样的日本人是好日本人吗?”张涛靠着树吃力地站了起来,强笑着对贺川说。
“我倒是想听听您的高见,看看我是不是张君喜欢的好日本人。”贺川慢悠悠地说。
张涛看他左手拿着刀垂下去,右手还在流着血,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突然大叫一声:“就是死了的日本人!”说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匕首射了出去。右臂一甩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加上刚才的一刀已经把力气用尽,张涛坐在地上喘着气。
贺川没有想到张涛突然发难,加上自己力战唐晓云和张涛,也是有一点脱力,身形一闪,匕首牢牢钉在了贺川的左肩上。
“当啷!”短刀脱手掉在了地上。
“八嘎!”贺川双眼布满血丝,好像疯了一样冲了过来,抬脚就向张涛的脑袋踹了过来。
张涛勉强向旁边倒了下去才躲开了这致命的一脚,贺川见一击不中,改踹为踩,这一脚结结实实蹬在了张涛的面门上。
张涛就觉得脑袋轰的一声,随即眼前一阵发黑,鼻子上传来了深入骨髓的酸痛,鲜血从鼻子、嘴里不住地涌出。
“该死的支那人,说!你们到底找到了什么?快说!”贺川的面孔狰狞得有一些扭曲,一边问着话,一边用力在张涛的脸上踩着。
张涛被自己从鼻子涌入嘴里的鲜血呛得直咳嗽,而每一次咳嗽都牵动脸上和背部的伤口,倔强的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少爷!”四叔一见,急忙大喝一声,刚要过来救,忍者又冲了过来,和四叔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一起。
“砰”的一声枪响,忍者的额头多了一个弹孔,还有些不相信似的翻翻眼皮,终于双眼一翻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伊贺川,向后退!”唐晓云拿着手枪,强撑起身子,在地上半卧起来,黑洞洞的枪口闪着寒光指向贺川。
9
四叔这时候也赶了过来,左肩上隐隐透出血迹。
贺川慢慢退回了踩在张涛脸上的脚,自嘲地说:“唐小姐清醒得可真是时候。”唐晓云咬了咬牙,用已经受伤的右手把张涛的匕首拔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注。
“咳!咳!”张涛咳了两声,把嘴里已经凝固的血块吐了出来:“现在是我们应该和你谈谈了。把解药给我放在地上!”
“你觉得我会吗?”贺川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画着浮世绘的小瓷瓶。
“这个,给你们。”贺川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狞笑,猛地把小瓷瓶往地上一扔,一团耀眼的光芒瞬间将张涛他们3人的眼睛晃花。
几人连忙戒备。
等恢复了视力以后,哪里还有贺川的影子?只有张涛的匕首牢牢钉在自己耳边的大树上,张涛吓出一身冷汗。
四叔四处查看了一下,地上连贺川逃跑时残留的血迹都没有,看来日本忍者逃跑的功夫真是一流。
再看他们几个人,四叔的身上被划了八九条很深的血口子;张涛后背一条大口子,脸上也受了重伤,看来鼻梁骨已经折了;唐晓云虽然在最关键的时候清醒过来,但还是在死死按住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头轻声呻吟,看来是受了内伤,已经不能自己行动;还有一个邓龙,脸色乌青,鼻子里只有出气没进气,贺川没有留下解药,眼见也是活不成了。
“贺川这小瘪犊子还真有两下子啊!”四叔一边扯下自己衣服上的布条给张涛包扎伤口一边说道。
“这次是我命大啊!”张涛摇着头苦笑,回头看了看重伤的唐晓云,“我说,你没事吧?”
唐晓云瞪了张涛一眼道:“这不还喘气呢吗?听你这话问的,好像巴不得我有事似的!”说完,眉头皱了皱,挣扎着坐了起来,“张涛,你……还是去看看邓龙吧,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张涛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得差不多了,他拿起四叔在鬼子身上翻出来的军用水壶灌了一大口,慢慢地挪到了邓龙身前。
四叔上前为邓龙把了把脉,随即摇头叹息道:“唉,不行了!又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就这么扔在这儿了!”
张涛紧锁的双眉动了一下,刚要说话,忽然见邓龙的眼皮动了动,随即,眼睛睁开了。他那乌黑的嘴唇哆嗦着,费力地说道:“余谨以至诚,发誓……献身革命……报效国家……”唐晓云知道,这正是复兴社的宣誓词,不禁泪流满面,她跟着轻声读了起来“拯救民族危亡……”邓龙的声音渐渐地小了,紧接着脑袋一歪,再无声息。
“邓龙!”唐晓云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拍了下张涛的肩膀,“他走了!”
“兄弟,你走吧,等等小鬼子贺川,他被我的匕首刺中,没多长时间活头了!”张涛一边轻轻地说着,一边伸手将邓龙没有闭上的双眼合上。
四叔帮着张涛把邓龙的尸体轻轻地放在了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张涛,问道:“少爷,现在怎么办?”
“唉,能怎么办呀?只能在这里过夜了,连夜下山,非得让狼掏了不可。”张涛看了看还站不起来的唐晓云,“这荒山野岭的,咱们也只能临时对付对付了。”
四叔无奈地点了点头,搀扶起唐晓云和张涛靠在一棵大树下。
夜已经深了,在这人迹罕至的大山沟子里,刺骨的寒风吹起,让受了重伤同时体力下降到顶点的三个人不由自主地靠在了一起。
而唐晓云伤得似乎不轻,没一会儿就已经沉沉地昏睡过去,就这么躺在了张涛的怀里。
“糟了,开始降温了,再这么下去,怕是熬过了今晚,咱们仨明天也都下不去山了!”张涛叹了口气,望着天空中的星斗道,“没想到到了这份儿上,连个帮忙的都没有啊!”
“哈哈哈!谁说没有人帮忙呀,我这不是来了吗?”一阵爽朗的大笑从林子中传了出来。随后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他穿着警察的制服!
张涛一愣,给四叔打了个眼色,四叔把手枪暗暗握紧了。那人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同时从林子中走出来的还有十几个人。
张涛和四叔看清了来人,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张涛笑着说:“咱们还真是有缘分,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你不是应该跟着列车到哈尔滨的吗?”
“哈哈哈,托您的福,因为洋人记者被害的事情我在新京就下车了。呵呵,协助宪兵找到了密件,我可是升官了。这不是到处找你喝酒呢吗?”王刚很显摆地歪了歪肩膀,果然肩上的豆豆多了一个,随即他看了看四周道:“走吧,咱们下山。您的司机还开着车在山下等您呢。”
张涛精神一放松,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睛一黑,也随即昏了过去。
等张涛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自己的身上已经被纱布包扎得妥妥当当的。四叔和王刚就在他的床前聊天,看他醒了,四叔端过来一碗参汤给张涛喝了下去。
张涛笑呵呵地说:“多谢王警长相救呀!”
王刚也是哈哈一笑:“还是去晚了,听四叔说那个贺川可是够厉害的,功夫好不说,还把咱们都给骗了。”
张涛心思一动:“对了,唐晓云哪去了?”
王刚点着了一颗香烟,眉头皱了皱:“她一回来就被他们的人接走了,这一下子复兴社损失了十几个顶尖的好手,也算是伤亡惨重啊!”
张涛心头一动,点起王刚递过来的香烟抽上了一口:“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其实我们也是在调查一些偷偷来到新京的日本忍者,跟着他们的,没想到被他们给甩了,晚到了一阵!”王刚叹了口气道。
顿了顿,王刚抽了口烟继续道:“邓龙的遗体我们已经掩埋了,我们也听说了关于军火库的一些事情。”说着,静静地看着张涛不再说话。
“不过很可惜,只是个空头支票!”张涛无奈地耸了下肩膀。
王刚却没有再问,只是点头道:“嗯,如果不能为人民所用,也绝对不能便宜了日本帝国主义!”接着话锋一转:“张先生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夜长梦多,立刻回滨海,找点事情消消火。”张涛一拳擂在了床上。
王刚的神情却凝重起来:“我们刚刚得到消息,滨海交通站的张来财同志,被捕了!”
尽管张涛早就有思想准备,还是感觉心里面紧了一下:“知道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刚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消息封锁得很严,审讯都不让中国人参加,全是晴川这个犊子亲自来,更不要说营救了。”
张涛眉头凝成了一个大疙瘩,咬牙切齿道:“看来这次是凶多吉少了。对了,你们有没有贺川的消息,他到底和别的鬼子是不是一伙的?”
王刚笑了一下:“应该不是,估计是他们的门派要扩充自己的势力,才弄出军火的事儿。而且,我们得到确切消息,他已经死了。”
“死了就好,我马上回滨海。”
王刚担心地说:“那你的伤……”
张涛大大咧咧地说:“没事,死不了。只要回到了滨海,就算是砸鬼子的宪兵司令部也不用我自己动手。”随即回头对四叔说道:“告诉小王他们,买火车票、收拾东西,越快越好。”
王刚站了起来,双手一抱拳:“那就谢谢张先生了。”
张涛连忙支撑着坐起半个身子:“你要是这样可就外道了,张掌柜也是我的朋友不是?”
王刚点了点头,从兜里面掏出了一叠纸:“那你就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我就不打扰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找小王就行了。”说着把手里攥着的纸放在了张涛床头,“张先生有时间就看一看。注意不要让敌人看见,看完就销毁吧,我告辞了。”说着,大步走出了房间。
张涛示意四叔把门锁上了,慢慢打开了手里的纸,《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几个大字映入了眼帘:
国内外工农军政商学各界男女同胞们!
日本帝国主义加紧对我进攻,南京卖国政府步步投降,我北方各省又继东北四省之后而实际沦亡了!
有数千年文化历史的平津,有无限富源的直、鲁、晋、豫各省,有最重要战略意义的察、绥区域,有全国政治经济命脉的北宁、平汉、津浦、平绥等铁路,现在实际上都完全在日寇军力控制之下。关东贼军司令部正在积极实行成立所谓“蒙古国”和“华北国”的计划。自民国二十年“九一八”事变以来,由东三省而热河,由热河而长城要塞,由长城而“滦东非战区”,由非战区而实际占领河北、察、绥和北方各省,不到4年,差不多半壁山河,已经被日寇占领和侵袭了。田中奏折所预定的完全灭亡我国的毒计,正着手实行;长此下去,眼看长江和珠江流域及其他各地,均将逐渐被日寇所吞噬。我五千年古国将完全变成被征服地,四万万同胞将都变成亡国奴。
近年来,我国家、我民族,已处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抗日救国,已成为每个同胞的神圣天职!
……
领土一省又一省地被人侵占,人民千万又千万地被人奴役,城村一处又一处地被人血洗,侨胞一批又一批地被人驱逐,一切内政外交处处被人干涉,这还能算什么国家!这还能算什么民族!
同胞们!中国是我们的祖国!中华民族就是我们全体同胞!我们能坐视国亡族灭而不起来救国自救吗?
……
同胞们起来!
为祖国生命而战!
为民族生存而战!
为国家独立而战!
为领土完整而战!
为人权自由而战!
大中华民族抗日救国大团结万岁!
中国苏维埃政府
中国共产党中央
1935年8月1日
“好!”张涛一口气读完了,不由得大声叫好,看着四叔疑惑的表情,把手中的《八一宣言》递给了他。
四叔一边看一边喃喃念叨着:“有救了,有救了。要是按照这上面说的办,就有救了!”说着双手都不由激动得有些颤抖起来,“别的不说,咱赶紧回去把张掌柜给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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