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八方-再战滨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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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张涛又做噩梦了。

    一会儿是自己的父母,一会儿是槐花,一会儿是唐晓云,一会儿是“唱破天”,都是在他身边,但是谁也不搭理他,任凭他和谁说话,这些人就只是微笑地看着他。突然这些人消失了,把他一个人扔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面,张涛在黑暗中拼命挣扎。

    “啊——啊——”张涛大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天已经大亮了。

    四叔递过来一条温毛巾让张涛擦了把脸:“又做噩梦了?”

    张涛也没有搭理四叔,踉踉跄跄地走到八仙桌前面坐了下来:“酒呢?给我把酒拿来。”

    四叔轻声轻语地说:“少爷,先别喝了,来客人了,都在客厅等了半天了。”

    “客人?谁来了,是晴川还是姓黄的?”张涛大大咧咧地说道,“不是和你说了吗,送礼就收着,就说我现在在家静养,谁也不见!”说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把酒给我拿来。”

    “少爷,不是他们,您见见就知道了。”四叔说道。

    张涛知道四叔从来都不诳自己,既然是让自己见,那就见见吧。

    还没有进去大厅,就听见了一个大嗓门操着京腔在屋里嚷嚷:“就没见过这样的!我告儿你,可着老北京的四六城打听,谁敢给爷寄子弹?要在前清的时候,爷不砍了他的脑袋。”

    张涛笑了一下,对身后的四叔说:“这是勒五爷吧?整得神神秘秘的。”

    四叔长出了一口气,自从出院以来,他就没有看张涛笑过,看来张贵这个法子还真管用。

    “呵呵,勒五爷,别来无恙啊?”张涛走进客厅对勒五爷拱了拱手。

    “哎哟!是张参议呀,不是说你出门子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勒五爷穿着长衫,脑袋上还带着瓜皮帽,大概50岁左右的年纪,身材中等,留着两撇八字胡,脑袋上还留着辫子,油光锃亮的,并不是很长。见张涛盯着自己的辫子看,勒五爷笑着说:“皇上都是前清的皇上了,这保不齐规矩哪天就得恢复成前清的规矩,我是先走了一步,您也甭看,不定哪天您也得留上这辫子。我大老远的从北京进关,可就是为这一天,想当初大清的时候……”

    张涛冷冷地说道:“大清的时候可没少给老外割地吧?”

    “那也比民国强!要不是张胡子的部队一枪不放,皇上也不能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回这龙兴之地。”这一下还真把张涛给噎得没话了。

    张涛尴尬地笑了笑,喝了口水问道:“勒五爷,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勒五爷喝了一口茶。

    张贵和勒五爷打交道多,签个租约,收个房租啥的都是张贵的事儿,他笑了笑:“要是没事儿您跑到蜂蜜沟干啥去了?”

    “这个……”勒五爷眼珠一转,“您不是玩古董的您不知道,好东西可都在穷山沟里埋着呢。原来琉璃厂有个张四爷,跑到保定的乡下,您猜怎么着?收了一老农腌咸菜的破坛子,回来给行家一瞅,敢情是北宋宫里的东西,没几天就起了大宅子!嚯!那房子盖得那叫漂亮……”勒五爷还在比比划划地白话,张涛本来心里就不是太敞亮,听他这东一句西一句的没完,冷不丁说道:“勒五爷这是不把我当朋友啊?”

    勒五爷听得一愣:“张参议这话是怎么说的,我要是在滨岛就一个朋友,那也得是您不是?”

    “呵呵!”张涛笑着抿了一口茶水,“勒五爷,说说东亚路的商铺到底是怎么回事?”

    勒五爷一听这话,当时就蔫巴了,叹了口气:“唉,我勒五爷啥时候吃过这亏呀?这场大祸,说起来还是我惹的。”

    “哦?”张涛弯了身子,“说说!说说!”

    原来,半个月以前,日满商社开张的时候,黄公子代表冈田四处发请柬。

    滨岛城市不大,有头脸的商号也就是这么几家,平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还不定期地再聚一下,要是谁有个大事小情,比如赶上进货现钱不够啥的,大伙儿拆借点帮一把也不是新鲜事儿。

    听说又开了一间新商社,还是日本人开的,又是红得发紫的黄队长亲自送的请柬,大伙儿也没多寻思啥,穿上了体面衣裳在吉时之前来到了五里河桥头的日满商社。

    可是一到了这里就感觉不对。这商社敢情啥都卖:衣服、料子、锅碗瓢盆、针头线脑、鞋子帽子,街面上常见的货就没有这家不卖的。这还不算,刚开业还酬宾,所有的东西都要比现在市面上的价钱便宜。大伙儿也没说什么,谁都知道日本人财大气粗,加上滨岛也确实缺一家百货店,人家刚开业,亏点钱拉拉人气也是常理。

    放完鞭炮开张以后,冈田还准备了酒席,说是要认识认识滨岛的同行,大伙儿高高兴兴地就跟着去了,饭菜还丰盛得很,连大虾海参都上来了。

    讲到这里,勒五爷喝了一口茶水,叹了一口气:“就是我这破嘴,没有个把门的,这要是谁有后悔药,多少钱我都买。”

    “后来呢?”张涛疑惑地问。

    “后来就是喝酒呗!”勒五爷郁闷地摇了摇头,“开始还人模狗样的,后来喝到中间的时候,冈田问了,你们滨岛做生意什么地界最好呀?我嘴快,张口就说,您要是说做生意,这个滨岛就是共荣路冲阳面这七间铺子。您猜怎么着?当时他就说,租金多少?我租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说,您租了我们喝西北风去?冈田还没说话呢,黄队长就先不干了,说是我们不把铺子租给日满商社,就是破坏日满亲善。我就说了,这铺子不是我们的呀,它是张参议的,就是您找他租,我们有租约在手,他也不能租给您呢。黄队长好像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冈田也没再吱声,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没法喝酒了,我们几个就告辞回铺子去了。谁知道,晚上就出了事儿,七家铺子有五家掌柜的都被抓走了,说是有通匪嫌疑!我就纳了闷了,这共产党要这么多做买卖的干啥呀?树林子里面也不能开铺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涛冷笑了一声,接着又问,“那后来呢?”

    “嗨!后来就有人给我送来了好几个子弹,问我要铺子还是要命,我得等您回来做主不是?就躲到蜂蜜沟去了。”勒五爷叹气连连。

    张涛笑了笑:“那你把铺子给他们腾出来不就完了吗?”

    “给那帮兔崽子腾地方?姥姥!”勒五爷的眼珠子瞪得溜圆,“爷再不济,也不能让那小崽子吓唬住,庚子年的时候,爷就在家藏过义和团!”

    说到这,勒五爷灌了口茶水道:“这会儿您回来就好办了,您看这事儿……”

    “哼!”张涛冷哼一声,“算计到我头上了?不错啊……我还真得会会那冈田不可了!”

    “那敢情好啊!”勒五爷大模大样地坐在了椅子上,抿了一口茶水,斜着眼睛看了看张涛,话里有话地说道:“我说您可想好了,那冈田可是日本人,我可是听说您跟日本人关系不错呢。”

    “勒五爷,我是买卖人!”张涛点起了一支香烟,不冷不热地说道,“能给我带来利益的人,那可是要交往的,要是想断我财路的,那就对不起了!今天他能从你们手里面强租,明天就得寻思着在我手里面强买!”

    “得!”勒五爷放下手中的茶杯,“您能想到这一层,我这心里面就踏实了,我也跟您撂个话,大同江人参行的金掌柜也没走远,正竖起耳朵等着听我的信儿呢!您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好,我要你们两个明天开板营业,您敢吗?”张涛微笑着直视勒五爷的眼睛。

    “你敢说这话,我就敢开板做买卖!爷还就真不怕那帮孙子!”勒五爷很显摆地拿出怀里的金怀表瞄了一眼,“时候不早了,我还得找那朝鲜兄弟报个信,另几家我也帮你找找,看看有没有够胆子的。”

    “好!”张涛站了起来,回头说道,“张贵陪着一起去,告诉几个掌柜的,我张涛回滨岛了,都踏踏实实地好好做买卖,天塌下来我撑着!”

    “就等您这句话,那我就先告辞了!”勒五爷也不废话,站起来转身就走,张贵和张涛点了下头,也跟了出去。

    “等等……”张涛突然说了一声,“让‘山兔子’开我的车送你去!”

    望着绝尘而去的别克,张涛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四叔,您老跑一趟车站警署,问王刚一件事。”

    “去找他?”四叔迟疑了一下,“这个节骨眼……”

    “嗯,这事儿只能找他这个满铁警察署长。”张涛眯缝着眼睛,“就问他一句话,晴川和冈田的关系到底咋样!”

    2

    第二天上午,警笛呼啸。

    几十个警察冲进了东亚路,把刚刚开门营业的四家铺子围了起来。

    黄公子的脸上带着冈田赏赐的大手印,气势汹汹地喊着:“最新情报,这四家铺子的掌柜通共,都给我抓起来!”

    “你说通共就通共啊?”身后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我还说你通共呢!”

    黄公子一回头,正好看见了从万瑞祥绸缎庄走出来的张涛。

    张涛穿着一件黑色的马褂上衣,黑色的马裤,戴着黑色的墨镜,看上去就和街上的小痞子一样。四叔和“山兔子”站在身边,他这一说话,每个铺子里面都冲出了两个别着家伙的护院。

    黄公子一愣:“大哥也在呀,今天怎么出来逛街了?身子好了?”这家伙脸变得还真快,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换上了一副笑模样。

    “好不好的也得出来了!”张涛点着了一支烟,“今天撵我的租户,明天就得拆我房子。”

    “大哥,您是不是误会了?”黄公子点头哈腰地说道,“这个和您没关系,冈田太君不是要租这房子吗?我把人带走了,也不耽误您收钱。”

    “我一个房东连租户都罩不住,以后咋在滨岛混呐?”张涛一口烟喷在黄公子脸上。

    黄公子现在可是警察局的副局长、代理局长,当着几十个手下的面被喷了一脸烟,这脸上可是有点挂不住,他面色一沉:“张参议,本局长是在执行公务。”

    “狗屁公务!”张涛一个大嘴巴就抽了过去,这下黄公子的脸不平衡了,右脸明显一个大巴掌印,张涛则撇着嘴嚷道,“给你小崽子几天好脸子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不?”

    “你!你!你敢打我?”黄公子捂着脸指着张涛大叫。

    “这话你已经问过我一遍了!”张涛笑嘻嘻地说道,“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

    周围的老百姓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黄公子骑虎难下,他心一横,拔出了手枪,冲着手下说道:“弟兄们,阻碍执行公务的,统统带回去。”

    后面拿着长枪的警察“稀里哗啦”地拉开了枪栓,这边的护院也把手里的枪拔了出来。

    张涛向后一使眼色,“山兔子”撒丫子就跑了出去。一个护院给张涛搬来一把椅子,张涛扶了扶墨镜坐了下去,瓮声瓮气地说道:“今天就耗吧,看谁能耗过谁。”说着看了看黄公子,指着自己的脑门,“有种朝这儿开枪!”

    那边“山兔子”跑到了房后,把早就停在那里的汽车发动起来,一踩油门,汽车就窜到了宪兵司令部的门口,这要是辆别的汽车,门口的士兵肯定得盘问盘问,可是张参议的汽车显眼地贴着日军的通行证,还挂着日本旗,哨兵根本就没动。

    他们不动,车门一开,“山兔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一边往里冲一边喊:“晴川太君!晴川太君!”

    两个日本兵赶忙迎上去,拦住了“山兔子”:“你的,什么的干活,没有人的出来接,你的进去的不行。”一个日本兵呵斥道。

    “太君,我要见晴川大太君,要打起来了!”“山兔子”满脸都是家里着火了的慌忙神色,说完又向楼里面大喊起来:“晴川太君!晴川太君!”

    门口这一闹,里面一个值班的军官带着几个鬼子兵出来了,军官上下打量一下“山兔子”:“这是张涛的汽车,你的什么人?”

    “太君,我是张参议的司机,出事儿了!我要赶快见晴川太君,要不就晚了。”“山兔子”点头哈腰地说道。

    “好吧,你的等一下,我的打电话的。”鬼子军官走回了值班室,拿起电话,叽里呱啦一阵日语。说了一会儿,他双腿并拢一低头“嗨”的一声,放下电话便让两个日本兵走了过来,下了“山兔子”手里的家伙,带着“山兔子”走了进去。

    晴川在办公室里眯着眼睛看着“山兔子”:“你的我认识,兔子的!”“山兔子”心说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他也不管那么多了,继续他的表演,火急火燎地道:“太君,我是张参议的司机,您快去看看吧,警察局黄局长要抓我们东家呢。”

    “纳尼?”晴川扶了扶眼镜,“在什么地方?事情的怎么回事?你的快说!”

    “太君,咱们快去吧,说不定待会儿都要响枪了,我在路上跟您说,行不?”“山兔子”已经表现得坐立不安了。

    “好的,我的集合队伍,马上的走!”晴川回身抓起了指挥刀和“山兔子”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这时候,张涛坐在椅子上正在悠闲地嗑着瓜子,看着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正急得团团乱转的黄公子,冷笑道:“你是想咋的?抓我还是崩我,有事儿说,没事滚!”张涛一副无赖相。

    这时候张涛的余光看见自己的汽车正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后面还跟着好几辆日本兵的摩托。他能看得见,黄公子背对着马路看不见。张涛灵机一动,将手伸向了怀里,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要干啥?”黄公子急忙将手枪对着张涛。张涛也不害怕,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了烟盒。

    这晴川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黄公子拿枪指着手里拎着一盒“三五”香烟的张涛,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晴川大喊一声。

    黄公子回头一看,赫然是脸色发青的晴川,再看自己的手下,已经被一队日本兵给围上了,连忙擦了把汗,敬礼道:“报告太君,警察局正在奉命抓捕通共分子。”

    晴川被气得笑了:“通共这里的有?我的不知道!你是奉谁的命令,是冈田君的命令吧?”

    黄公子心里忽悠一下,心说这下可坏了,冈田和晴川这两个人从来都是互相看着不顺眼,看着晴川身后站着“山兔子”,知道自己是让张涛给算计了。他张了张嘴没敢吱声,把枪收了起来。

    张涛这回不依不饶了:“黄局长,既然晴川太君来了,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明白,我到底是犯了满洲国哪条王法了?”

    黄公子色厉内荏地说:“你的这些商铺掌柜都通共。”

    “我租给谁房子谁通共!”张涛吐了一个烟圈,对晴川笑着说,“我听这话的意思,我是共产党?晴川太君,这话咱们可得说明白,共产党这大帽子我可是扣不起!”张涛把脚放在了椅子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下。

    “这个……”晴川没好气地瞪了黄公子一眼,“张君误会的不要,我的处理。”说着就带着警察和日本兵撤了个干干净净。黄公子趁着晴川不注意,叫过来一个心腹警察,耳语了几句,那警察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张涛冲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地冷哼一声,转身回到了勒五爷的古董店里面,勒五爷正在自己的店里和其他几个人喝茶,见张涛进来,笑呵呵地站了起来:“老几位,我说什么来着?这姓黄的一看见咱们张参议,一准儿的哑火。怎么样,我说准了吧?”

    那几个人也纷纷站了起来,这个说张涛面子大,那个说黄公子挨打活该。张涛一拱手:“马老板、刘老板、金老板、勒五爷,为了保全张某在滨岛这点脸面,可是没少受罪,以后大伙儿就一个心思地做买卖,剩下的事儿交给我了。”

    一个小眼睛、戴着礼帽的中年男子冲着张涛一拱手:“听说您受了伤,我们准备了点礼物,不成敬意。”说着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来一个打开的木头盒子,一根高丽山参静静地躺在里面。

    “哈哈哈!”张涛笑道,“礼重了,礼重了。”回身让四叔收了起来。

    众人一看张涛接受了礼品,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在短时间内,张涛一定会罩着自己,生意上是不能有啥麻烦了。

    张涛笑着说道:“我就不耽误大伙儿做买卖了,我先走了,有事儿吱声啊!”

    “我这儿还真有个事儿,那边的付老板和林老板……”就在张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勒五爷开了腔,还没等说完,就被身后的马老板和金老板拉了拉衣襟。张涛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他们咋的了?”

    “没事儿,真没事儿!”勒五爷马上就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哦,告诉他们一声,现在开板营业吧,不能有麻烦了!”张涛见几个人忙不迭地答应着,转身走了出去。

    “少爷,今天收拾那个姓黄的收拾得狠了点吧?”四叔在车上疑惑地问。

    “不狠,不狠。”张涛摇着脑袋,“这种人,你就得把他收拾服了才行,要不就皮痒犯贱。”

    “这人就是属哈巴狗的,你不搭理他吧,他总跟你叫唤,上去踹两脚保证就没声了。”“山兔子”开着车,一边赞同地说。

    听到这话,张涛和四叔都笑了起来,四叔点点头:“你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山兔子’话糙理不糙。”

    这边嘻嘻哈哈地进了参议府,晴川的办公室那边可就热闹了。

    冈田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瞪着通红的眼睛正在和晴川拍着桌子用日语大叫:“晴川,你是日本人,不是支那猪,这里是我们通过血战得到的土地,最好的地方应该属于日本人!”

    晴川也毫不示弱地大喊:“冈田君,别忘了你现在不是关东军的中佐,而是一个商人,光靠武力无法彻底征服我们脚下的土地。我必须维护出一种秩序,符合帝国利益的秩序!”

    “秩序,哼哼……”冈田冷笑一声,“那只是不称职的帝国军人的借口,你这个懦夫!”

    “冈田!”被称作懦夫的晴川真是火了,“我提醒你,这里是满洲的城市,不是你的军队,帝国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按个人意志为所欲为!”

    “好!好!”冈田恶狠狠地瞪着晴川,“你不帮忙,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解决这个事情!”

    说着冈田转身离去,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黄公子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说:“晴川太君,我去送送。”

    “人都走了你还送什么?”晴川没好气地说着,然后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黄君,我的提醒你,得罪了张涛,就等于得罪了所有的商人,也许他们就会把自己的货卖给共产党,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太君英明!”黄公子急忙点头。

    “还有……”晴川看着黄公子咬着牙说,“你应该知道,滨岛的宪兵队长是晴川次郎,不是冈田裕太!”看着黄公子听了这句话脸色苍白一脑门子冷汗的样子,晴川满意地呼了一口气。

    看到晴川的脸色有所缓和,黄公子马上就跪在了地上:“晴川太君,您可别误会呀,我可是啥事都听您的呀!这次是冈田太君逼着我干的,我下回啥事都先报告您,我再也不敢了。”

    看到黄公子泪涕横流的可怜样,晴川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双手搀扶起黄公子:“唉,我别的意思的没有,我们都是为了天皇陛下和满洲帝国皇帝陛下效力的,你的下次注意,现在的回去休息。”

    黄公子连滚带爬地出了晴川的办公室。

    3

    张涛郁结在心中的闷气终于发泄了出去,晚上和“山兔子”、张贵、四叔喝了一顿小烧,直到子夜时分才结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天还没亮,就被四叔推了起来:“少爷,少爷,快别睡了,出事儿了!”

    “嗯?”张涛还睡眼惺忪的,“这大半夜的出啥事儿了?也没响枪呀!”

    “哎呀,你快点吧!”四叔着急得直接掀开了被子,“别换衣服了,先去客厅。”一边说一边把张涛拽了起来。

    “啥大不了的事儿呀?”张涛打着大哈欠,但还是披上了外套,趿拉着鞋和四叔走进了客厅。

    “哎哟,您可是来了!”居然是勒五爷在客厅里面,还有金掌柜,两个人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在大茶几上,显眼地放着一个大布包裹,这布包并没有系上,显然是打开过又合上了。

    张涛打了一个哈欠:“勒五爷、金掌柜,这深更半夜的有啥事儿呀?黄公子又去找麻烦了?”

    “这买卖,真是做不下去了。”勒五爷带着哭腔指着包裹,“您还是自个看看吧。”

    “啥玩意儿呀?还弄得神神秘秘的!”张涛懒洋洋地走了过去打开了包裹,里面赫然是两颗人头!定睛一看,居然是两颗十岁左右的小孩人头!在人头旁边还有两块斑驳的白布,张涛连忙打开,两块白布上都写的同一个内容:“要商铺还是要性命!”

    这下子张涛彻底清醒了,瞪大了眼睛问:“这两个孩子是谁?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你们哪来的这东西?”

    “唉,这是林老板的儿子三根和付老板的闺女小燕子。”金掌柜叹了一口气,用他那略显得生涩的汉语说道。

    “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呀?”看这两个人说完了以后半天也没再吱声,张涛急得大叫起来,“到底是咋回事?快点说呀!”

    “还是我说吧!”勒五爷叹了一口气,“其实呀,从大牢里面出来,付老板和林老板就开了铺子,其实就是想把货底子卖卖好搬家,谁知第二天这两家在一块儿上学的孩子就没了。就是有一个人带了句话,再敢开业,孩子没命,说完就跑了,我们也没追上。这不就我们都开业了就这两家没开吗?结果今天早上,开业的4家铺子都有人砸门,我们就怕出事,今晚上就都住在铺子里边儿了,开门一看,我和金老板的门前是人头,另外两家铺子门口就是血书。这大点儿的孩子,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呢。”

    “那你们咋不早说呀?”张涛看着两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人头,气急败坏地大喊起来。

    “这不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伤了孩子吗!”勒五爷叹了口气。

    “四叔,走!”张涛把人头裹好拎了起来。

    “少爷,这天还没亮呢您上哪呀这是?”四叔疑惑地问。

    “出了人命,当然去报官,咱们上宪兵队!”张涛抬脚就向外边走去。

    “啊?”几个人一起瞪大了眼睛,以为张涛没睡醒还在说梦话。

    “啊什么啊?”张涛有些火了,“四叔快走,其余的人在这等信!”

    在去往宪兵司令部的路上,四叔还在问:“少爷,咱们还真去报案呀?”

    “不是真去,还是假去呀?”张涛没好气地回答。

    “那你也不能穿睡衣去呀!”四叔说,“要不咱回去换身衣服吧?”

    “换什么换?就这身去最好!”张涛冷哼了一声,“我非得让晴川和冈田这两条狗咬起来不可!”说话间汽车已经驶进了宪兵司令部的大门。

    一下车,张涛将包袱皮和血书卷卷塞给了四叔,自己一手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对着目瞪口呆的日本哨兵大喊起来:“我报案——”

    “叮呤呤——叮呤呤——”黄公子床头的电话很烦人地响了起来,黄公子拿起话筒不耐烦地喝道:“谁呀?大半夜的打个屁电话?”

    “八嘎!”听到听筒里面熟悉的声音,黄公子立刻睡意全无,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嗨,晴川太君,你有什么吩咐?”

    “黄局长,你的,马上的来我的办公室。”那边晴川的心情看来不太好,说话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嗨!我马上到!”他话音刚落,那边电话就撂了。

    黄公子走进晴川办公室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办公桌上的两个人头,心里面“咯噔”一下,心说这个冈田真是牲口,这么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黄局长!”晴川问道,“这两个小孩,你的认识?”

    “认识……”黄公子还在心里大骂冈田是二百五的时候,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摇着脑袋,“啊,不……不认识,真不认识。”

    晴川也没有和他计较,只是冷冷地说道:“张涛的来报案!”说着顺手拿起了一个文件袋扔在了桌子上,“报案笔录的在里面,你的拿走。”

    黄公子接过了档案袋:“太君,您的意思是……”

    “这个事情,政治案件的不是,治安案件,警察局的管辖。我的希望,3天之内的解决。”晴川一指桌子上的人头和血书,“这个的,证据的干活,你的拿走。”

    黄公子现在是哭的心都有,在心里大骂道:“晴川这个王八犊子自己不想去得罪冈田,拿我当枪使唤,还3天,3秒钟都知道是谁干的!”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哪里敢说?他只好硬着头皮一行礼:“嗨,3天之内有结果!”看晴川摆了摆手,拿着东西点头哈腰地走了出去。

    黄公子拎着一个大包袱失魂落魄地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眼瞅着东方已经泛了白,心里面打着鼓。这要是抓冈田吧,估计不能把人家咋着,被那种一点人性都没有的牲口记恨可不是啥好事。可这要是不抓他,晴川这关说啥也过不去,这可咋整呀?正闹心呢,突然眼前一亮,喃喃自语:“对呀,解铃还须系铃人呀,还是得找张涛去!只要他们撤了状子,事儿不就解决了?”

    “他来干啥?”第二天上午,张涛一边吃着油条一边问四叔。

    “说是晴川把人头那案子交给他了。”四叔回答,“大清早的就过来了,现在都趴在客厅茶几上睡着了。”

    “案子给他了?”张涛的眉头皱了起来,放下了手里的碗,“晴川还真是不上道儿哇。”

    “走,过去看看去。”张涛擦了把嘴,带着四叔走了出去。

    听黄公子磕磕巴巴地说明了来意以后,张涛眼珠一转:“行,不就是撤状子吗?小事,给足人家赔偿金就行。”看着黄公子捡着金元宝一样的表情,耳朵差点没咧到腮帮子上面去,张涛故意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这儿是没有问题,可是这案子是晴川太君接的呀,我得跟他打声招呼。”说着就要拿起客厅里的电话。

    “别别别,你可别打电话!”黄公子赶忙阻止。

    “哦?”张涛看着黄公子,“撤了状子不就解决了吗?我就是不给他打电话他早晚也得知道呀。”张涛故意把早晚知道这四个字咬得很重。

    这下黄公子可算明白了自己给自己出了个多馊的主意!

    晴川要想把这事儿压下来,完全没有必要让自己知道这事儿,现在交给自己办,还规定了时间,就是想借着自己的手除掉冈田!看着张涛还要打电话,黄公子心一横道:“张大哥别打了,有些事儿你不知道!”

    “哦?”张涛放下了话筒,摸了摸鼻子问道,“啥事儿呀?难道是晴川太君不想把这事儿平下去?”

    “可不就是吗!”黄公子一拍大腿,叹了口气道,“我就都和你说了吧!这冈田仗着自己曾经是关东军的中佐,根本就瞧不上晴川太君。大哥,我可是一时糊涂啊!你赶紧给老弟想个法吧!”

    “你呀!”张涛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黄公子训斥道,“你爹是个多油滑的人啊!咋能生出你这个二百五的儿子?太君的事儿你就敢生往里面掺和?都说我打你,你就是欠打!”

    “是是是是,我是欠打!”黄公子忙不迭地点着头,“你咋说都行,大哥咋说也得帮我过这一关呐!”

    四叔好不容易憋着笑没出声,心说这“山兔子”还真说对了,黄公子还真是贱皮子,越打他越服。

    就见张涛低头想了一会儿,吧唧了几下嘴:“这样吧,我给你出个招,那俩孩子上学的学校在啥地方?这事儿是不是肯定是冈田干的?”

    “肯定是他!他和我说就是要吓唬吓唬那几个老板。”黄公子点头哈腰地连忙答道,“那两个孩子就在火车站旁边的亲善小学校上学。”

    “那就好办了!”张涛一击双掌,“你和学校熟不熟?”

    “熟呀!”黄公子不明就里,“和学校熟有啥用?”

    “咋没用?那地方可是归满铁的警察署管,这警察署和晴川太君和冈田太君都不熟,署长又是刚升上来的,要是把案子移交给他们……”张涛面带微笑地看着黄公子。

    “对呀,那不就和我没关系了吗?”黄公子一蹦三尺高,“大哥这招真是高明!可是新提拔的王署长我不熟呀,再说那冈田不就是满铁请回来的吗?别到时把自己扔里面。”

    “我说你咋就不开窍呢?”张涛气呼呼地说,“你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王署长和我有一面之缘,我能帮你说说话,到时候肯定得出点血。冈田说他是满铁找回来的,谁看见了?就算真是满铁给他请回来的,到时候就成了满铁和宪兵队的官司,和你有个屁关系?”

    “对呀!我这就去找亲善小学的校长,让他们先以学生失踪为名报案!王署长那边可就拜托大哥了,要多少钱说话,是大洋还是满洲元都行。”黄公子乐呵呵地就要往门外蹽,刚走出几步就停下了,回头看着张涛嬉皮笑脸地说,“你看我这臭脑袋,重要的事儿给忘了,这事要是平了,大哥想要啥吱声!”

    “呵呵呵,我不急。”张涛悠然地点了一支烟,“等事情平了,我啥也不要,就要日满商社!”

    “啊?”黄公子大吃一惊,心说这张涛可真恶呀,人家冈田就是要租他的铺子,他却要吞了人家买卖!想了想,迟疑地说,“那冈田那边?”

    “哼!”张涛冷哼了一声,“你觉得冈田还能在滨岛待下去吗?”

    “对呀,这次不管咋的晴川太君肯定把他弄出滨岛!”黄公子恍然大悟,随即死皮赖脸地问,“那我的股份……”

    “你的股份不变!”张涛回头对四叔吩咐道,“正好黄局长也往车站那边走,四叔也一起去一趟吧,你去车站警署找王署长,就说晚上我请他吃饭。”又转向了黄公子,“你先安排报案,剩下的事儿听我的信儿,行不?”

    “行行!”黄公子忙不迭点头,“那我先走了,四叔您就坐我的车,正好一道,办完了事儿我就给你送回来。”

    看着黄公子和四叔走了出去,张涛随后把张贵叫来吩咐道:“张贵呀,你上东亚路去一趟,多带几个人,让大伙儿继续开板做生意吧。”

    “这……”张贵面露难色,“这可能够呛吧?都出了人命,谁还敢开板做买卖呀?”

    “那就去看看,尤其是出事那两家,看看能帮点啥忙就帮着点吧!”张涛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张贵没言语,带着两个护院走了出去。

    4

    张涛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少爷,王署长已经到了,这都要过吃饭点儿了!”四叔轻轻地说。

    张涛伸了一个大懒腰:“嗯……我睡了那么久么?那走吧!”说着他洗了把脸穿上外套,大步朝饭厅走了过去。

    王刚看见张涛走进来,连忙起身笑着说:“你真能给我找事儿,说吧,心里咋想的呀?”

    张涛请王刚坐下,自己也坐下了,四叔坐在了张涛旁边。

    张涛笑嘻嘻地说道:“我这哪里是给你找事呀,这不是给你送礼呢吗?”

    王刚撇了撇嘴:“有送礼送人头的?”

    这时候,饭菜已经端了上来,因为就3个人吃,厨房就没有做太多的菜:一个大砂锅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野鸡炖兔子,旁边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过油的脆虾皮、一大碗鸡蛋糕还有一盘红油拌猪耳朵。

    张涛给王刚倒上了小烧:“人头是证据,大洋才是我送给你的礼呢。黄公子那种王八蛋,不砸他砸谁?这可是我的一石三鸟之计!”

    端起酒盅一起喝了酒,王刚舔了舔嘴唇问道:“说说吧,石头是啥,三只鸟在哪儿?”

    张涛笑嘻嘻地说:“石头就是这次的人头案!”随即夹了口菜塞进嘴里,嚼了几下道,“三只鸟嘛……第一只,能让你和晴川走得更近;第二只,能收拾冈田这个牲口;第三只,能让大哥您发一笔洋财,大哥说咋样?”

    王刚吃了口菜,愁眉苦脸地点头道:“说得倒是挺好听,你到底需要我咋办呀?”

    “来来,先喝酒!”张涛卖了个关子,和王刚碰了一杯,“这事好办,您就破案就行!”

    王刚白了张涛一眼:“就这案子还用破?我今天下午就到学校去了,好几个老师都看到那两个孩子是被日满商行的车绑走了。这也太嚣张了,大白天的抢人!”

    “所以得收拾收拾那狗日的,老子让他偿命!”张涛牙都要咬碎了,啃了一口鸡大腿,那表情就好像他啃的是冈田似的。

    张涛和王刚又商量了下一步行动的细节,之后王刚就起身告辞了。张涛的酒喝到刚刚好,有点兴奋,回到卧室坐在床边仔细擦拭着自己的手枪。

    四叔走了进来见状问道:“咋啦,手痒了?”

    “四叔,你说那冈田怎么那么牲口呀,多大点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张涛气呼呼地说道,“我恨不得现在就崩了他。”

    “少爷,这可不是在老林子里面,说崩谁就崩谁,别说是狐狸托生的晴川,就算是哈巴狗似的黄公子咱都得处处多加小心。”四叔温和地说。

    张涛无奈叹了口气,刚要老老实实睡觉,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张贵的声音:“东家,睡觉了吗?”

    “没呢,啥事儿进来说吧。”张涛打了个哈欠,示意四叔打开门。

    “哟,东家都躺下啦。”张贵看到屋内的情况,迟疑了一下,“那明天再说吧”。

    “我说你磨叽啥呀?”张涛不耐烦地说道,“我都要找你去了,咋才回来?说说吧,那几家铺子现在怎么样了?”

    “东家……”张贵声音有点发颤,“都开板了,连两家出事儿的都开板了。那几家店的老板和伙计们,都是……都是给孩子们戴着孝卖东西呀!”张贵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今天上午这事儿在城里就传开了,老百姓都抢着上那几家买东西呀,都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掏钱,我这不是带着几个弟兄帮着忙乎,刚回来。”

    “好,好。”张涛哽咽着点着头,“开板了,开板了。”突然他走到门口对着夜空大叫起来,“王八蛋你听着,我的商铺都开板了……”接着蹲在了地上,捂着脸像孩子一样呜呜哭了起来。

    四叔和张贵知道他是又憋闷了。原来到年前交房租的时候,张涛总要在这两家的房租里面拿出点来给这两个孩子当压岁钱,虽然见面的时候不多,也算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起来的。四叔和张贵只能在旁边陪着掉眼泪。哭了一会儿,张贵擦了擦眼泪:“东家,‘山兔子’带着几个护院在那边埋伏着呢,长短家伙都带了,说是再有王八蛋捣乱直接开枪毙了,让我问问东家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就过去告诉一声。”

    张涛忽地站了起来,眼圈通红:“行!咋不行呀?待会儿那边响枪,我也去!”

    张贵摇了摇脑袋:“枪是肯定响不了。”看着张涛疑惑的表情,急忙又说,“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一队警察在东亚路来回巡逻,都带着枪,奇怪的是……”张贵顿了一下,面带疑惑地说道,“我看他们的臂章是满铁的警察,不知为什么跑到东亚路巡逻去了。”

    张涛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任何人透露“六号”的身份,只好淡淡地说:“那谁知道?好了,天也不早了,都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儿要办呢。”

    “东家,还有个事儿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张贵疑惑地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

    “哦?”张涛有点生气地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兴趣?”

    张贵急忙接上了话茬:“日满商社看这几家生意这么好,开始打折了。”

    张涛眼睛一亮:“怎么个打折法?”

    “最低的就是两折,最高的也就是我们价格的一半……”张贵急忙回答,“还没有限制!”

    “好,那就是低于进价了!”张涛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这么好的事儿我咋能没兴趣?”他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张涛舔了舔嘴唇道:“四叔,马上给‘人精子’打电话,叫他在刘家铺的四海旅社里面抽几个机灵的伙计过来!”

    “东家是要找人去买货?”张贵疑惑地问。

    “哼哼,本来仓库就失了火,还敢这么放货,他找死我成全他。张贵,明天给我提现金,交给‘人精子’派来的人,一次去不能买太多,换着衣服去。”张涛的眼睛闪闪发亮。

    “好!”张贵紧接着问:“咱们的护院是不是也去几个?”

    “不行,就是要生面孔!”张涛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让他们发现了,可就不好玩了!”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对四叔说道,“你去找‘夜猫子’,让他每天晚上到日满商社去溜达一趟,不用放火,就要各种货的存量。”

    “好!”四叔也不多说话,就是点了点头。

    “冈田,老子要先教教你怎么做买卖,再送你去学怎么当鬼!”张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第三天晚上,王刚成功地抓获了一名曾经参与绑架和杀害两个孩子的日满商社的员工,并且起获了两个孩子的尸体,只是那人顽固得很,就是不承认这事情和冈田有关系。就在王刚前脚给张涛打电话报信的时候,四叔也匆匆走进了张涛的书房:“少爷,‘夜猫子’回来了,日满商社的货还够3天!”

    “好!”张涛咬牙切齿地说道,“到了这个王八翻盖子的时候了!他们几天进一次货弄清楚没有?”

    “清楚了,他们卖的都是开业的大量备货,最近是两天在锦州补一次货。”四叔回答。

    “我知道了,四叔早点休息吧!”张涛淡淡地说道,“就看明天了。”

    第二天一早,张涛就拿着一堆信封交给了几个护院:“这些都是锦州的买卖人,上面有名字和地址,记住,一定要送给他们本人,并让他们当场回信,明白不?”

    “明白!”几个护院齐刷刷地回答。

    等到他们转身出去后,张涛拿出了一个记满电话号码的小本子,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局吗?给我要锦州3563!”等电话回拨以后,张涛又一次拿起了话筒:“刘老板呀,我是滨海的张涛!哈哈!啥参议不参议的?说那个没意思,我是想问你,你手里的百货还有多少呀?哦,哦。这批都给我留着呀,别人谁也别给。啥时候到滨海来老弟请你喝酒。”撂下了电话,又开始打下一个。

    “赵老板呀……”

    “侯老板啊……”

    “李大哥您好呀,你手里还有多少缎子呀……”

    张涛打了一上午电话,拨通了今天要打的最后一个号码:“王署长,我是张涛呀!我们能不能认领两个孩子的尸首呀?好的,谢谢,一会儿我就让他们去认尸!”

    放下了电话,张涛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点起了香烟。

    抽完了一支烟以后,张涛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在烟灰缸里狠狠捻灭了烟头,就向门外走了过去。

    傍晚,陪着张涛红着眼睛走进了家里,几个从锦州回来的护院一封不少地拿回了锦州老板们的回信。看完了回信之后,张涛叫来了四叔:“四叔,你去东亚路一趟,赶紧告诉几个老板,明天全都关板迎尸!”

    “啊?”四叔的眼睛瞪得多大,“少爷,几个老板可是戴着孝做生意,就这么关板了?”

    “不关,不关就不能撑死冈田!”张涛冷冷地说。

    5

    翌日上午,日满商社的生意就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那几家和自己竞争的铺子都关了门,加上自己打上了“特卖会”的招牌,门前的市民都是在排着队买东西。可是冈田却一点也不高兴,原因很简单,他无货可卖了。

    “八嘎!”冈田冲着他从锦州请来的中国掌柜大喊着,“货的没有,你的去买!”

    “太君,不是咱们不进货呀,凡是咱们缺的货,都被一个人买走了。”掌柜的委屈地解释。

    “八嘎,是谁?你去找他买,就说冈田太君的要!”冈田大喊道。

    “是……是……张涛……”掌柜的小声回答着冈田。

    “八格牙路!这个张涛总和我作对,我要砍下他的脑袋!”冈田暴跳如雷。

    “太君,那现在怎么办啊?”掌柜的哭丧着脸。

    “人的多,货的少,他们的不开张,特卖会的结束,所有的东西马上恢复原价,哦不,涨价两成!”冈田没好气地说。

    “啊?”那掌柜的眼睛瞪得多大,“太君,这买卖可就是讲究一个招牌呀,这不是砸了自己的牌子吗?”

    “牌子的不重要,东亚路的不开,我们的涨价!”冈田斩钉截铁地说。

    掌柜的只好悄悄地出去,在一片骂声中取下了特卖牌子,换上了涨价两成的牌子,顿时骂声一片。混在顾客中的两个眼线互相对视了一下,一个转身向东亚路走了过去,另一个看看左右没人注意他,冷不丁喊了一嗓子:“日满商社太欺负人了,咱们不在这买了,东亚路的铺子开板营业了!”

    一听这话,人们马上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剩下掌柜的一个人直愣愣地看着远去的人群招呼了两声:“唉!唉!”终究是啥也没说出来。

    掌柜的心里一想,这要是回去肯定挨大嘴巴子,日满商社的招牌已经倒了,没有3天就得关板儿。我呀,什么工钱行李的都不要了,我也赶紧走吧。想着,看看屋里面没有人注意,使劲地向火车站跑去。

    这掌柜的还是想得太乐观了,日满商社根本就没有坚持到3天,30分钟以后就关门大吉了。原因很简单:冈田被一群警察和宪兵请进了宪兵司令部晴川的办公室,还在店里的伙计被直接押到了大牢开始审讯。

    “晴川,你什么意思,你这是绑架!”冈田奋力挣脱着控制他的两个日本兵,更让他生气的是,张涛、四叔和勒五爷也在房间里面。

    “绑架,绑的人的有,不是我!”晴川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是拿起了一个文件袋,“我的亲自审问的,那两个孩子就是你杀的!”说着又指了指地上一把生锈的大刀,“这个,物证的!”说着对着勒五爷点了一下头,“他的,人证的!你的,为了强租商铺杀死两条人命,还有什么话说?”

    “我还真是有一个问题。”冈田牛哄哄地看着晴川。

    “冈田君,是什么问题?”晴川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说我的想要东亚路的铺子,你们的有什么证据?那块地方我根本就没有看上!”冈田用威胁的目光看着张涛几个人。

    “哟呵!”勒五爷上前走了两步,“合着这就翻脸不认人了?在你开业那天,咱们还有黄局长一起喝酒的时候你自己说的,让我们把铺子……”

    “砰!”恼羞成怒的冈田突然拔出了手枪,鲜血染红了勒五爷的衣服。

    勒五爷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被张涛一把扶住,看到这一枪并没有击中要害,试试鼻息还有气,赶紧大叫道:“快送医院,担架!担架呢?”

    与此同时,王刚飞起一脚踢飞了冈田的手枪,晴川也拉开了抽屉拿出了手枪冷冷地指着冈田。门外的日本士兵听到枪响一窝蜂涌了进来,把还在挣扎的冈田死死地按在了地上。晴川示意两个日本兵抬来了担架,张涛赶紧和四叔几个人抬着勒五爷直奔医院。

    看到张涛他们出去了,晴川毫不客气地让日本兵给冈田戴上了手铐:“你现在的还有什么话说,竟然开枪行凶!”

    “哈哈哈哈!”冈田狂妄地大笑起来,“杀支那猪也算是行凶吗?晴川,你简直就是支那猪的奸细,什么事都替他们说话,你这个懦夫!我虽然脱下了军装,但是还有帝国军人的胆气!”

    “蠢货!”晴川冷哼一声,“这件事我会向上面报告,你等着死刑吧!押下去!”

    当冈田一边大骂一边被扭到门边的时候,晴川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你的罪行,不是杀人,而是当着我的面杀人!”

    因为他们说话用的都是日语,王刚听不明白,可是黄公子吓了个半死,心里道我是多亏没跟冈田走到最后呀。

    找到了尸首,按说这三根和小燕子这两个孩子该下葬了,可是这两家就跟商量好似的,都不下葬,就是在人来人往的东亚路边上搭灵堂停尸,非要杀人凶手给孩子偿命。

    晴川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自从拍了电报给新京特高科以后,几天过去了久保大佐还是没有回复应该怎么处理,这边市府和老百姓炸开了锅。怪也怪冈田这家伙平时太狂妄,凡是政府的部门就没有他没得罪过的。刚开业的时候卫生局长亲自上门送耗子药让他按照规定放药灭鼠,都没敢提要钱的事儿就被冈田两个大耳刮子打了出来。

    别的单位也好不到哪里去,加上张涛有意识地放风说是晴川和冈田势不两立,这下就热闹了,天天有老百姓到宪兵队来请愿不说,市府部门的汉奸也喊着要宪兵队主持公道。

    晴川只好又打了一封电报。可是电报没来,电话却来了,是久保大佐亲自打来的,要晴川把冈田押送到新京处理。末了还话里有话地说了一句:“冈田君的,几十年前在旅顺和俄国人打仗的时候,救过我的命的,你的不要让他跑了。”这话听得晴川直纳闷,不让自己的救命恩人跑了是啥意思?直到那边又说了一句,“你的明白?”晴川这才醒过神来,对着电话“嗨”的一声,那头就传来了阵阵忙音。

    “八嘎!”挂断了电话以后,晴川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这是自己的老师兼顶头上司要放冈田这个王八蛋一马,这他能听不出来吗?可是自己又无法违背久保的意思,只能是照做。可是要是自己的宪兵队半路放了冈田,别人肯定以为是自己的意思,要不就说宪兵队是草包。

    要是让警察局办这件事情,总觉得有点便宜了黄公子。思来想去,又把主意打在了车站警察署的身上。打定了主意,晴川拨通了电话:“喂,你的是王署长?”

    等王刚来到晴川办公室后,晴川拐弯抹角地说明了自己的意思,王刚眼珠一转:“太君,要说这逃跑,在火车上逃跑肯定是不成,只能是汽车假装坏在半路,让冈田君开路的干活。”晴川满意地点了点头:“呦西,这个事情的你的去做,用汽车押送的,很好!”

    王刚又接着说:“这地点有两个地方,一是瑞县县城,好处是冈田太君跑了以后直接就能上火车走人,这坏处是不管咋说是个热闹的县城,没准就走漏了风声。”看见晴川在认真听,王刚顿了顿,“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小黑山,那地方绝对的安全,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放人,可是那地方交通不方便,而且一直就闹胡子呀。”王刚说完小心地看着晴川。

    晴川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哈哈大笑地说道:“王署长,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好,你的是我的朋友的。这件事情,关系到皇军的声誉,保密的重要,小黑山的放人,之后警察马上的回来。”

    “嗨!”王刚行了一个点头礼,大步走了出去。

    20分钟后,张涛刚刚放下王刚的电话不久,“山兔子”化装出城了。

    翌日上午,两个戴着满铁臂章的警察在日本宪兵的帮助下,把口中大骂不止的冈田塞进了警车,拉响了警笛出了城。

    任凭冈田在后面如何吵闹,这两个警察就是一副扑克脸,一句话也不说。开了大半天的工夫,大约过了中午,汽车才在靠近小黑山的大道上停了下来。

    两个警察依旧是面无表情打开了大警车后面的门,把骂得口干舌燥又没有水喝的冈田从警车后面的门里面拽了出来,打开了冈田手上的手铐子。另一个朝他努了努嘴:“你,赶紧开路滚蛋!”说着扔给了冈田一叠子满洲元,趁着冈田还在发愣的工夫,驾驶着警车呼啸而去。

    “哈哈哈哈!”冈田仰天长笑,“真是天皇保佑啊!晴川、张涛,我还要回来找你算账……”他这边还没有从被放了的狂喜中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冈田小鬼子,你这是高兴啥呀,你也知道早死早托生?”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冈田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一个独臂的、杀气腾腾的中年人用手枪指着自己。

    “你的,什么的干活?”冈田吃惊地问。

    “我是谁不重要,今天也不是我找你。”“杀八方”笑嘻嘻地将盒子炮塞进了自己的腰间,“来吧,过来会会你们的老朋友。”

    道路旁边足有半人高的草丛里齐刷刷站起了七八十人,让冈田万分吃惊的是这些人都穿着东北军的军装,为首的是一个清瘦的中等身材的少校和一位身材魁梧的上尉。一个年轻士兵手中的青天白日旗迎风猎猎招展,“老虎团”3个大字好像随时能够幻化成猛虎扑下来将冈田撕碎。

    “冈田裕太,咱们又见面了。”少校冷冷地说。

    冈田看到了这个架势,连连后退。嘴里用日语叨咕着:“这不可能,老虎团已经被全部消灭了。”

    “消灭?”柳应元轻蔑地瞥了冈田一眼,用日语回敬道,“你们小日本绝种了我们还在!”

    “大当家的,现在咋办?”“大疤瘌”急切地问在一边的“杀八方”。

    “这是你们的事,我可不管!”“杀八方”摇摇头说。

    “多谢大当家的!”柳应元双手一抱拳,回身大喝道,“‘老虎团’——举枪!”

    80多支长短枪齐刷刷举了起来。

    “上弹!”

    “咔咔咔咔!”一阵拉开枪栓的声音。

    “瞄准!”所有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冈田。

    冈田看着上百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这家伙也顾不得什么关东军的荣誉了,转身就跑。

    可是还没有等他跑出几步,就听身后的柳应元大喊了一声:“射击!”这声音底气十足,甚至是有些声嘶力竭。

    “砰!砰!砰!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响了起来,惊飞了旁边树林里面无数的野鸟。冈田的背影被血雾包围了,空气中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儿。

    枪声散去,冈田趴在了地上,已然被打成了马蜂窝。

    “大疤瘌”满脸泪水地跪在了地上:“团长,你看见了吧,围攻团部的狗日的冈田让俺们给毙了,你看一眼呀……”说着仰面号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闹,身后的东北军士兵在柳应元带领下齐齐跪了下去,队伍里传出了阵阵低泣,只有那面军旗,在骄傲地迎风招展。

    “唉!”“杀八方”叹了口气,“得了,都起来吧!”他仰头忍回去即将流出的泪水,“你们团长,听见了。这是条大道,不能久留呀,‘山兔子’还在家里面等信儿呢。”

    听了这话,柳应元带头站了起来:“大当家的说得对,咱们该回去了。”转头对“大疤瘌”说:‘大疤瘌’,你把‘山兔子’兄弟要带回去的东西准备好,带两个兄弟把尸体扔到狼道儿上去,其他的人,把子弹壳捡起来,咱们要撤退了!”

    6

    勒五爷不行了。

    张涛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听“山兔子”说小黑山的事情。张贵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张涛的耳边说:“东家,勒五爷,精神了。”

    张涛的心猛然紧了一下,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是他看张贵的表情就知道“精神”的意思就是回光返照了。

    “赶紧走,‘山兔子’,那边的事儿我基本知道了,我先去医院就回来。”张涛穿上了西装,披上风衣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四叔看来知道了信儿,已经发动了汽车,张涛从后门上车以后,别克就风驰电掣地驶向了医院。

    到了医院以后张涛正要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正巧一个医生出来,张涛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抓住医生的肩膀急切地问:“怎么样了?不行的话,我给日本人打电话弄到宪兵队的医院去!”

    “张参议,他……伤得太重了!”中年医生摘下了口罩,叹了口气道,“你就是给他弄到日本去也不行了,现在是刚刚喝了他那个朝鲜朋友送的百年山参煎的人参汤,延长了回光返照的时间。你要是想见,就趁早吧。”说着,医生戴上了口罩,摇摇头转身离去了。

    张涛在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勒五爷居然还在嬉皮笑脸地和床边的几个老板说笑,根本就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可是张涛还是在他那红得异常的脸颊上读到了死亡的信息。按说失血过多的人脸上是没有血色的,可是勒五爷的脸却是异常红润,一定就是回光返照加上人参吊命的作用了。

    张涛的心一紧,却还是在脸上强挤出笑容:“呵呵,勒五爷气色不错呀。”

    “哟!是张参议来了,这是怎么个话说的呢?”勒五爷赶紧把身子向上挺了挺,“坐,快点坐,我们这刚唠叨您,你就过来了,您这样的贵人怎么这么不禁念叨哇?”

    张涛听他还在开着玩笑,心里就更不得劲了。看看旁边伺候着他的伙计和正在陪他唠嗑的几个老板也都是强忍着眼泪,只好勉强笑道:“我咋贵了?可别贵,日满商社的东西贵了,不是关门子了?”

    几个人都是干笑了两声,病房里面的气氛就沉寂起来。

    “咳咳咳!”勒五爷咳嗽了几声,呼吸急促起来。张涛赶紧上前要把他平放在床上,勒五爷摆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了,脸上的红潮也慢慢地开始退了下去:“老少爷们,谢谢大伙儿送了我勒五最后一程。”

    看着众人大惊失色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明白,要是没有金爷那根镇店的人参,我早就走了。”又对着金掌柜说:“人这辈子就是这么回事,咱们老兄弟可是有缘分。我这儿现在也没有什么家人了,我走以后,我这店就给金兄弟照看着,里面假东西不少,真东西不多,不知道能不能抵得上您那根山参的钱。现在店里的现钱,就给我的伙计们分了,我这破脾气,没少给这小哥几个气受,总得留点念想,有人抬灵打幡不是?”

    众人的眼泪纷纷往下掉,勒五爷却显得很轻松:“别哭呀,哭啥?我走了大伙儿耳朵根子就清净了不是?”

    “别瞎说!”张涛回身抹了一把眼泪拉住了勒五爷的手,“咱勒五爷可是天地不怕的汉子,谁敢收你呀?”

    “那是!”勒五爷还在开着玩笑,“阎王来了也都敢抽他大嘴巴子,可是这回不灵了……”勒五爷的眼神空洞起来,“是我阿玛叫我呢……”

    病房里顿时哭声一片。

    “张兄弟……”勒五爷拉着张涛的手,“今儿我就攀大叫你声兄弟,老哥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说。”

    几个老板和小伙计一听,都默默走出了病房。勒五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我铺子里,还有一些镇店的古董宝贝,那些……就送给您了,也算是……我给您留的一点念想……”

    “勒五爷!”张涛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您这是……”

    “得了,您啥也别说了!”勒五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给您唱一段吧,我可是北京城有名的票友呢,到那边,我阿玛就不让我唱了,肯定又逼着我背书。兄弟,把你老哥哥再抬起来点。”

    “哎!哎!”张涛流着眼泪答应着,上前垫高了勒五爷身后的枕头。

    “咳咳!”勒五爷轻声咳嗽两声,脸上的红晕迅速消失了,他开口低低地吟唱起来:

    贤弟抬头来观瞧,

    队队旌旗空中飘。

    大太保亚赛过温侯貌,

    二太保生来有略韬,

    三太保上山擒虎豹,

    四太保下海能斩蛟,

    五太保力用开山斧,

    六太保手持青龙偃月刀,

    七太保花枪真奥妙,

    八太保手持丈八矛,

    九太保他霹雳双锏耍得好,

    亚赛个秦叔宝,

    十太保双手能打火龙镖,

    十一太保虽然他年纪小,

    一个倒比一个高,

    哪怕那黄巢兵来到,

    孤与他枪对枪来刀对——刀!

    用尽了力气做了一个亮相,勒五爷走了。

    张涛叹了一口气,将勒五爷的身体平放在床上,将手轻轻地覆盖在他的眼睛上,向下抹了一下,勒五爷的眼还是圆睁着。

    又抹了一下,还是没有闭上!

    张涛停了一下,低下头,轻轻地在勒五爷的耳边说:“我就是杀鬼子的‘杀八方’,你放心走吧。”也是奇了,勒五爷的眼睛在张涛轻轻一抹之下,安详地闭上了。

    张涛后退了两步,向勒五爷的遗体深深鞠了两躬,回身打开了病房的门,低着头,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对门外的几个人说:“满洲的汉子,勒五爷,走了。”

    郊外,南山坡。

    几座坟茔静静矗立在那里,张涛的臂上也系上了黑纱,更是有一群穿着孝服的人抽噎着,今天是勒五爷、三根和小燕子一起下葬的日子。几个人该入土为安了。

    就在众人摆上了供果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张涛转身对“山兔子”说道:“把咱们带来的供果也摆上!”

    “嗯!”“山兔子”也不多说话,默默打开了手里一直拎着的一个油纸包,打开以后,是几个已经凉了的包子。

    “摆上吧,今天新来的每人两个,剩下的3位每人一个尝尝鲜。”张涛说完就把眼睛闭上了,嘴里小声说着什么。

    除了“山兔子”以外,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涛要带着9个大包子来当贡品,四叔嘴动了动,最终也是没有吱声,只有张涛自己才知道,他叨咕的是:“三根、小燕子、勒五爷你们安息吧,冈田已经被我们崩了,今天给你们带了用这个王八犊子的肉做馅的包子,你们吃饱了好上路。张贵的闺女、‘唱破天’、‘小包子’,也给你们每人一个尝尝鲜。”

    张涛睁开了眼睛以后,淡淡地说道:“走吧,事儿过去了,人也走了,咱们该干啥还得干啥。”

    晴川因为冈田失踪被他的老师久保大佐臭骂了一顿,亏得久保看在放人这个损招是自己想出来的,才没有进一步追究晴川的责任。

    冈田丢了性命,在他“失踪以后”,他所持有的股份理所当然地被黄公子低价卖给了张涛,当然,张涛由于帮了黄公子的大忙而没有掏一分钱。

    黄公子多少有些失去了晴川的信任。

    张涛这边死了3个人,为了不让冈田有货可买,进的一大堆各种货物堆满了东亚路那几家商铺和自己的库房,还不知道哪年能卖完。

    这个事情最大的赢家,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王刚。晴川已经把他视为心腹,在满铁车站警察署的署长基础上,又给王刚封了一个警察局的副局长,尽管还是负责车站地区的治安,但是以后毕竟可以自由出入警察署、市政府乃至宪兵队这样的地方。

    7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张涛只是每天窝在书房里面发呆。

    “砰砰砰!”书房传来了敲门声。

    张涛连忙冲着门外大喊:“进来!”

    张贵肥胖的身躯走了进来,依然还是低眉顺目的样子:“东家,‘人精子’回来了,说是找你有事儿。”

    “啊,让他进来吧!”张涛随口说。

    “人精子”进来以后,站在地上一言不发,就是目光闪烁地看着张涛,把张涛看得心里面直发毛:“我说‘人精子’,你是啥毛病呀?有事儿说呀,大老远过来就是瞅我来了?”张涛打趣地说。

    “东家!”“人精子”咽了一口唾沫,“我有事儿和你商量。”

    “那就说呀,啥时候学得和老娘们似的磨磨叽叽!”张涛喝了一口茶水。

    四叔也跟着帮腔:“你跟少爷也好几年了,你是啥人少爷知道,少爷是啥人你也知道,有事儿就痛快说呀。”

    “人精子”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小声说道:“我得当香满楼的掌柜。”

    “扑哧!”张涛的一口碧螺春全喷了出来,“你说啥?香满楼的掌柜?香满楼早就被日本人当成敌产没收了。你想当那里的掌柜找我可不行,你得找晴川去。”

    “我的意思是……”“人精子”不安地搓着双手,“能不能跟您出面把香满楼给盘下来?”

    “行!”张涛斩钉截铁地回答,还没等“人精子”高兴,张涛的手向门外一指,“你要是能想法把咱们家仓库那一屋子货卖出去我就有钱给你盘铺子!”

    看着“人精子”有些失望的样子,张涛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你是昨天晚上做了啥梦了是咋的?咋就非要当香满楼的掌柜呢?”顿了一下又一语双关地说,“刘家铺子那地方不也挺好吗?南来北往的人多些个,你干点啥不行呀?”

    “东家!”“人精子”朝张涛微笑了一下,看看门外没有人,也是一语双关地回答,“我必须接替已经死去的张老板。”

    张涛心里面一动,终于明白咋回事了,眉头皱起来:“要是这么说,还真是非得香满楼不可。这样吧,你回去该干啥就干啥,看看谁能接四海旅社的买卖,我再想想办法吧。晴川小鬼子可是不好糊弄,咋和他说是个事,再说我现在手里还真是没啥钱了。”

    “那就谢谢东家,要是实在不行就别勉强,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看看张涛还在低头沉思,“人精子”一拱手,“那我就走了。”说着推门走了出去。

    他这往外走,张贵却正往里来,两个人差点没撞上,打了招呼,张贵走了进来:“东家,黄局长到了。”

    “哎呀。”张涛一拍大腿,“我咋还把他给忘了?这下好了,钱和关系都有了。快快,我马上到客厅。”看着还没有走远的“人精子”,张涛笑嘻嘻地说:“‘人精子’准备进城吧,听见没?咱的贵人来了!”

    虽然没有听明白是咋回事,“人精子”却知道一定是张涛想出了办法,连忙喜出望外地点头道:“好嘞,那我可就准备进城了!”

    “哎呀,大哥!”黄公子坐在沙发上冲着刚刚走进来的张涛拱了拱手,“这几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今天才腾出空来向大哥当面致谢。”

    张涛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儿!”紧接着又说,“你和我用不着这个虚的,倒是有一件事儿我得提醒你一下。”

    看到黄公子竖起了耳朵的样子,张涛接着说:“王署长那边可是我给人家许的愿。事儿都过去好几天了,你还没啥表示,别回头让我坐蜡。”说完,点着了一根“三五”抽了起来。

    黄公子急忙说:“大哥你这是说哪去了?我哪能说话不算话呀!我也不是这样的人,这不是这几天忙吗?大哥你说个数,我咋的也不能差事儿呀。”

    “咱咋也得给个整儿吧?”张涛懒洋洋地说。

    黄公子吓了一大跳,急忙说:“这太多点了吧。”

    “这还多?其实这是3份钱呀!”张涛掰着手指头,“第一个,人家帮你这么大的忙,两个太君不和的事儿都掺和进去了,这得7000大洋吧?”

    黄公子咬着牙点了点头:“行,那剩下的3000是啥钱呀?”

    “我说你咋就一阵阵的犯虎呢?”张涛假装生气地说,“人家现在是警察局的副局长,刚刚升官,你不得表示表示呀?再加上现在他可是晴川太君的红人儿,送2000贺礼,不多吧?”

    随后张涛故意咬咬牙:“行了,还剩下1000,我自己掏了吧!”

    黄公子疑惑地问:“剩下的是啥钱呐?”

    “唉,我的傻兄弟!”张涛故意叹了口气,“人家接这个案子的时候跟你还不是能办事的交情,不都是看我的面子吗,我能让人家白忙乎?得了,这钱我自己掏!谁叫我把你当兄弟呢?”

    黄公子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心说是这么回事呀!随即强忍着心痛说:“给我办事情还给我搭钱?那不行,就大哥说的,1万就1万!”

    张涛心里面这个乐呀,心说你们家那点不义之财要是不让你给败坏光了都出了怪事了,嘴上却说:“那行吧,我啥时候摆个场子,咱们聚一下。可是这钱,还是我先帮你送过去好点吧,你们俩第一次私下见面就过大洋,也不是那么回事呀。”

    “那就全听大哥安排。”黄公子点了点头,拿起了茶几上的帽子,“我来就是这事,那我就走了,局里边儿还有事儿呢。”

    “那行,我就不送了!”张涛也站了起来,看着黄公子走到门口突然说:“哎,你等会儿!”

    黄公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张涛。

    张涛假装沉思了一下:“我刚才就觉得有点啥事,正好想起来了。刚才咱说到了摆场子,现在滨海吃饭喝酒的可是没啥好地方,我是想能不能以日满商社的名义把香满楼弄到手里面?那赚头可就大了!”

    黄公子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随后又黯淡了下去:“那可是敌产,在太君那里呢!”

    “不怕呀,那香满楼的东家是共产党,可那栋楼也不是共产党的,怕啥?再说……”张涛停了一下,“不管咋说掌柜也是我的朋友,死在我的手上,我这心里呀,一直是不得劲。也不忍心看着他留下的这个金字招牌就这么破落了。”张涛长吁短叹地说。

    “买卖是个好买卖,大哥心里面那情分兄弟也懂。”黄公子抬起了头,“那我就试试,成与不成的在两可之间,就看着咱哥俩财命咋样了。”

    20分钟以后,晴川的办公室。

    黄公子不安地低着头站在晴川的办公桌前面,不时地向上翻翻眼睛看着双手放在写字台上搅到一起正在沉思的晴川。半晌,晴川才抬起头,微笑着对黄公子说:“黄局长,你的坐下,你的说的对,张来财的,地下党的干活。香满楼的,不是共产党。我的决定了……”他故意顿了一下,刚坐在沙发上的黄公子连忙站了起来。

    晴川慢条斯理地说:“香满楼的,给日满商社的可以,大洋3万的,少的不行。”

    黄公子心想,这晴川原来在日本没准就是做买卖的,这价要的,不多不少正合适,既没有给自己吓跑,也没有啥讨价还价的余地。想了半天,也只能一咬牙一低头,答应了一声:“嗨!”

    3万银元,张涛出了1万,实际上是黄公子给王刚的钱。黄公子也出了1万,剩下的1万是将原来的日满商社兑给了东亚路上几家商铺的东家的钱。找伙计、找账房、找厨师、重新粉刷门面等事情忙乎了一个月,香满楼总算是又开张了。

    8

    黄公子一直就想给香满楼换个名字,理由是这店里的掌柜出了事儿,不吉利。张涛却不以为然地说:“张来财是共产党,所以他不吉利,和这名字有啥关系?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一个招牌,放着现成的金字招牌不要,不是傻子干的事儿吗?”张涛的话滴水不漏,黄公子想想也是那么回事儿,就没再吱声。

    到了开业那天,开业的时辰改了3次。原因很简单,香满楼的东家之一黄公子和自告奋勇要来揭匾的晴川都没有及时出现。直到张涛和香满楼的新任掌柜“人精子”在一起商量之后,打算将开业的时间延后的时候,晴川和黄公子出现了。

    晴川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黄公子却是哭丧着脸好像刚刚死了老妈。跟着这两个人进来的还有王刚和另外一个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大概40岁左右的年纪,身材不高,站直了头顶能碰到张涛的耳朵。这人的最大的特点……就是黑!黑的好像是刚从北票矿井里面拉着煤出来的,唇边留着一撇八字胡。他也是穿着警服,看肩上的警衔比黄公子还高一级。

    晴川笑呵呵地上前一步道:“张君,我的给你介绍一下。”又提高了声音,对纷纷走过来迎接他的商人和大小汉奸说:“顺便给大家的也介绍一下!”说着用手掌指了一下那位中年人,“这位的,警察局局长梁先生。今天刚到,我知道大家都在这里,就自作主张将他请过来,张君的介意的不要。”

    “我哪敢介意晴川太君啊?这样的贵客,我请都请不来呢!”张涛说着向那个中年人伸出了手,那个梁局长赶快伸出了手与张涛握在一起:“哎呀,张参议,我可是久仰了,我这刚来人生地不熟的,还请张参议和各位多多关照。”梁局长一张嘴,张涛感觉满屋子都“蓬荜生辉”,这家伙镶了满满一嘴的大金牙!

    揭匾放鞭以后,酒菜早就摆了满满的5桌。张涛和晴川、大金牙、王刚还有黄公子坐在了主桌上,掌柜的“人精子”也在这桌子上陪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以后,大金牙冷不丁地说:“这位‘人精子’掌柜我看着面熟,不是在哪儿见过吧?”

    “人精子”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哎哟,梁局长,我可一直都没敢吱声,我看您可也面熟呢。我是一直在旅馆当掌柜的,说不定,你住过我们的店。”

    “哦?”大金牙犹豫了一下,“那可能是吧。”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说:“在哪儿见过呢?”

    张涛一直就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对劲,急忙说:“你俩都说见过,那就是见过了,今天重逢了可就是缘分了。你们俩得干一盅。”

    “人精子”一听到这话,赶紧就端起了手上的酒盅站起身来道:“以后香满楼的生意,还得请梁局长多多关照。”

    梁局长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酒杯:“我肯定是在啥地方见过你,但是绝对不是在什么旅馆酒店的……”

    张涛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己却说不出是什么,瞥见“人精子”在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他,也端起了手上的酒杯:“哎呀,在啥地方不都是个缘分吗?来来来,我赞助一杯!”梁局长看张涛说了话,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和“人精子”、张涛碰了一下酒杯,喝干了里面的白酒。

    “哈哈哈哈!梁局长一看就是爽快人!”张涛笑道,“以前也是当兵的吧?”

    还没有等梁局长回答,晴川就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各位的,我们的一起的举杯,祝张君发大财的。”

    几桌的客人都纷纷站了起来,端起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坐下后,张涛招呼着几人吃菜,继续和梁局长攀谈起来:“梁局长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呀,老家是……”

    梁局长咧着嘴,露着满口金光灿烂的牙说:“我老家是白城的!”刚要继续说下去,晴川又接过了话茬:“梁局长的,能力的大大的,良心的大大的,以后诸位要交朋友的。”

    “那是,那是!”张涛点头哈腰地笑道。

    就在香满楼开业的第二天,滨岛乱套了。

    满城的警察和鬼子就像疯狗似的到处抓人,真的共产党他们当然是抓不到,但是以前在公共场合发过牢骚的,在报纸上写文章借古讽今的,甚至是手上和肩膀上长茧子的也被抓进了宪兵队和警察局,香满楼的生意冷清了起来。大街上的行人都开始稀少。

    张涛打算去警察局问问黄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吃了个闭门羹,门口的卫兵说现在正在强化治安,没有梁局长的手令谁也不许进去。张涛只好写了个条子让卫兵转交给他们的副局长,下班后到家中一叙。

    张涛本来的意思是想等黄公子一起吃晚饭喝点酒之后好套话,可是这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打电话也没人接,只好自己吃了饭。晚上8点了,张涛正在和四叔下象棋,黄公子来了,满头满身都是灰,穿的高筒靴都看不出本色来了。

    张涛看他的德性回身扑哧一笑:“黄大局长这是干啥去了?弄得灰头土脸的。”

    “别提了,真点背!”黄公子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随手把帽子扔到了茶几上,“下乡抓人去了,都累死我了!中午还没吃饭呢。”说着摸了下肚子又转向了四叔,“四叔,有啥吃的赶紧给我弄一口,都快饿死了。”

    “行啊!”四叔站了起来,“不知道黄队长想吃啥?我让厨房做去。”

    “还挑啥呀?能管饱就行,可得快点!”黄公子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咕嘟咕嘟地喝了一气。

    “那就面条行不?面条快!黄局长啊,是热汤的还是打卤的呀?”四叔又问。

    “哎呀,啥都行,只要快,弄点面条上撒咸盐我现在都能吃一盆!”黄公子没好气地说。

    四叔忍着笑没吱声,走了出去,随手把门给带上了,

    “我说你这到底是咋回事呀?”张涛急忙问。

    “别提了!”黄公子毫不客气地从茶几上张涛的烟盒里面拿出了一支香烟自己点上,“也不知道晴川太君从哪里倒腾过来梁局长这么个怪物,一刻也不让人消停。这城里面折腾得差不多了,又下乡折腾,看着不顺眼的就让人家骂完共产党骂蒋介石,谁要是不骂就抓谁。你别说,还真有被抓的,今天忙活了一天带回来两个一句话不瞎嚷嚷的,送到宪兵医院一检查,全是他妈的哑巴!”

    张涛笑得前仰后合,黄公子还在絮絮叨叨地诉着苦:“这家伙一定看不起我,使唤我跟使唤狗似的,也不知道晴川太君怎么就那么护着他,多少人告他都不好使。还整天说他是反共专家,这都多少天了,一个正经的共产党都没抓着。”

    “哦?”张涛的眉毛拧了起来,“他怎么闹腾我不管,我就是想告诉你,香满楼现在可是赔钱,要是咱们俩再这么下去,就得在家里拿钱给伙计开工资!”

    “唉,那有啥法呀?”黄公子愁眉苦脸地说,“现在抓人抓得老百姓都不敢上街,更不用说是出去吃饭了。这个姓梁的,滨岛有他在一天,谁都没好。”

    “谁说不是呢?要这么耗下去可是不行!”张涛赞同地点了点头。

    四叔端着一大碗面条走了进来,还有一碗鸡蛋酱和一碗虾酱。

    黄公子赶忙起身迎了上去。好像是嫌四叔走得慢似的把四叔的托盘抢过来,大步地走到沙发旁,把两种酱跟面条和在一起,就大口地吃了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我先垫点儿,大哥有事儿一会儿说哈!”

    张涛笑着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点着了香烟,在缭绕的烟雾中思索着:“这个大金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共产党如此仇恨?此人不除,早晚有一天会找到我头上,不行,得想个法!”客厅里面静了起来,只剩下黄公子“呼噜呼噜”吃面条的声音。

    吃了满满的两大碗面条,黄公子打了个饱嗝,对张涛说:“大哥,寻思啥呢?”张涛弹了下烟灰,慢悠悠地说道:“我寻思着梁局长啥时候能把咱香满楼折腾关门。”

    “也不一定!”黄公子不以为然地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折腾不了几天。再说了,人家就是乐意折腾咱们也没法呀。”

    “没法儿也得想法儿!”张涛眼睛眯了起来,“这么下去,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也是!”黄公子点了点头,“还说什么抓共产党,哪有什么共产党?共产党早就抓完了,要是真有,人家早把他给毙了。也不知道共产党是哪儿得罪过他,这个瞎折腾。”

    “我和你说……”张涛瞪着黄公子,“这家伙和疯狗似的,你可别在外头说这些个话。”

    “这还用大哥说?我也不傻!”黄公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有些疑惑地问,“大哥你找我啥事儿呀?”

    “就这个事儿,外面乱哄哄的,生意也不好,找你问问是咋回事。”张涛把头仰在了沙发上。

    两个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黄公子就打着哈欠告辞了,看来这一天他确实累得够呛。这两个人谁也没想到,第二天香满楼就出事儿了。

    9

    中午的时候,张涛正在吃饭,一个香满楼的小伙计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院子,大喊着:“东家东家,出事儿了!”

    张涛赶紧放下碗迎了出去:“出啥事儿了?别着急慢慢说。”

    “警察局,警察局梁局长跑到咱们店里面抓人去了!”那小伙计气喘吁吁地回答说。

    张涛吓得头发都炸起来了,像“人精子”这么精明的人才进城几天就出事儿?还没等接着问,小伙计又说:“咱们有两个顾客,来馆子喝酒,今天不知道为啥,梁局长带着一群警察进来就要抓那两人,说是共产党。”

    张涛心说,不是“人精子”就好,脸色稍缓:“没说为什么吗?”

    “没有呀,现在掌柜的在那儿撑着呢,你快过去吧,对了,刚才王局长也过去了。好像是他亲戚,两伙人差点就要打起来了,你快去吧!”小伙计说话都带着哭腔了。

    “四叔!”张涛大喊着,看到四叔跑了过来,“咱们赶紧走,你让‘山兔子’带着人随后赶过去。”

    张涛赶到香满楼的时候,门口的两伙警察还在对峙。大金牙带着十几个警察押着两个人要往外走,王刚带着一伙铁路警察在门口堵着,两伙人都是荷枪实弹,黄公子在两伙人中间急得面红耳赤,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张涛心思一动,看来里面那两个被抓的人肯定是上面的重要人物,能让王刚都急得不惜和警察局发生正面冲突。他想了想,整了整风衣,走了过去。

    “呵呵,怎么了这是,警察局和满铁警察署要在我这儿演习呀?”张涛打了个哈哈。

    “人精子”赶紧迎上去:“哎呀,这不是客人正在吃饭呢,警察就冲上来了,啥也不说就抓人,说人家是共产党!”

    张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走到了两伙人的中间,看着正在气哄哄对峙的王刚和大金牙:“你们二位长官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弄这么多警察堵住了我的门,还让不让做生意了?”

    大金牙朝着张涛一拱手:“张参议,只要他们让开路,让我过去,我们马上就撤。”

    “呸!”王刚生气地说,“你把我堂兄放了,我马上就撤。”

    “王刚,我提醒你,你是警察局的副局长!”大金牙把副字咬得极重。

    “我也提醒你,我是满铁的,不归你管。你说我堂兄是共产党,你有什么证据,你拿出证据,我亲手毙了他都行!”王刚毫不示弱。

    “哼哼!”大金牙冷笑了两声,“我就是证据,注意他们两个半天了,他们在这饭馆接头!敬烟的时候在烟盒里拔出来的是‘三长两短’,那个人把最短的拔出来了,这是共产党常用的手段!”

    张涛的心里一惊,这个大金牙看来真是个抓共产党的老手!心中打定了主意把手上的半颗烟往地上一摔,气哄哄地说:“我对抓共产党不在行,梁局长这是不让人在我的馆子里面吃饭呀,还是不让在我馆子里面吃饭的人抽烟呐?”

    张涛这话就带点火药味儿了,大金牙转过了身子:“张参议这话我可就不懂了,你是说兄弟砸你的场子?”

    “呵呵!”张涛笑了笑,“我可不敢那么说,至于你梁大局长敢不敢那么做我可就不知道了!”

    “张参议,这里没有你事儿,你非得掺和?”梁局长强忍着怒气。

    “啥叫没我事?我非得看着别人砸了我的店烧了我的房子才算有我事儿?”张涛毫不示弱,又转过身,“王局长,挺义气呀,为了兄弟的场子把人枪都带来了。”

    王刚撇撇嘴:“他们把我的堂兄给抓了,人家本来去锦州谈生意,顺便过来看看我,和朋友也见见面,这倒好,饭还没吃呢铐子就上来了。要不是我找了个警署的弟兄陪着,没准现在都上老虎凳了!”

    “张参议、王局长,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大金牙的语气中带着威胁。

    “公务?”王刚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是找茬!”

    “王刚,强化滨海的治安是晴川太君的命令!”大金牙吼道。

    “别以为就你认识日本人,我堂兄手里的证件是满铁的小野太君签发的!”王刚毫不示弱。

    张涛心想就这么吵也不是回事呀!遂上前说:“你们有事过后说,现在梁局长把人放了,王局长把警察撤了,咱们以后再说行不行?”

    “不行!”还没等王刚说话,大金牙就喊了起来。

    “那咱们就在这耗着。”王刚笑了笑,“看看最后谁耗不住!”

    张涛看见王刚胸有成竹的样子,拔出了手枪“砰砰砰”就对着天放了3枪。

    两伙人本能地“稀里哗啦”就拉开了枪栓。

    张涛笑嘻嘻地把枪放了起来:“这回等吧,这里离宪兵司令部可是挺近的!”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山兔子”带着十几个护院荷枪实弹地从小胡同的近路玩命地跑了过来。

    “有抗联!”梁大牙大喊一声,多亏一个手下手脚利索把他搀住了才没有趴到地上。看着自己的手下不仅没有向那些便装持枪的人开火的意思,反而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大金牙恼羞成怒地嚷嚷:“你们都是死人呀?”

    “别紧张!”张涛笑着说,“那些人是我的护院,可是经过满洲特高科总部批准的。”

    接着他又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宪兵队离这里才多远?晴川太君听见响枪也该到了。你们谁也别走了,等着晴川太君来评理吧。”

    “山兔子”带来的人把两伙警察围在了中间,大金牙明显是有些底气不足了,还是仗着胆子说:“来就来,日本人就是打掉了我满口牙也得给我镶金的,正好晴川太君来我就把这个共产党送到宪兵队!”

    张涛听得心里面一动,刚要开口试探,就听王刚说:“也不是啥好人吧?好人能让皇军把牙给打掉喽?”

    “那时候我还是……”就在张涛和王刚竖起了耳朵的时候,大金牙及时地岔开了话题,“我的事儿,凭啥告诉你们?”

    张涛笑了笑:“谁让你说了?自己心虚了吧?”

    “怎么回事?哪里的开枪?”晴川在几个人斗嘴时及时出现了,带来的鬼子兵又上来围了一层。

    张涛几步跑上去:“没事,就是有点小误会。”说着把自己的烟盒递了过去,晴川抽出一根最近的点上:“你们的,自己人的,怎么回事?”

    梁局长可算是逮住了说话的机会:“太君,抓住了两个地下党的交通员,可是王局长和张涛带着人不让我们离开。”

    “哦?”晴川狐疑地看着王刚和张涛。

    张涛满不在乎嬉皮笑脸地说:“还是那句话,证据拿出来,要是拿不出来,你可就是砸我的场子。”

    王刚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加油添醋地说:“张参议说得对,拿不出证据,我也得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和我王刚过不去。”他看晴川疑惑地看着自己,急忙堆笑着说:“太君!”手指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人,“那位是我的堂兄,在哈尔滨做生意的,这次是来锦州进点干海货,顺便来看看我。”

    晴川又疑惑地看着另外一位穿着马褂的中年人,觉得有点眼熟,正要仔细端详,那人说话了:“晴川太君,我是锦州市场卖干货的老刘呀,你不是总上我那儿买虾干吗?这咋到滨岛了还把我抓起来了?”话音带了哭腔。

    “刘君的,到滨岛的什么的干活?”晴川恍然大悟地问道。

    “哎呀!王先生是大买卖人,来我那儿进货,谈完了事儿说是要上滨岛来看看堂弟,一共也没多远,我这不就陪着过来了吗?晴川太君您可得给我作证呀!我是卖虾皮干海货的,我不是共产党呀!”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

    黄公子一琢磨,上前走了两步,在衣兜里面掏出了两张纸:“太君,都有身份证明,一个是您签发的锦州省的通行证,还有一个是满铁的小野太君签发的国内通行证。”

    晴川打开看了一眼,就还给了黄公子,对着梁局长问道:“梁局长,这两个人一个我的认识,一个王局长的亲戚,你的说他共产党,证据的有?”

    大金牙连忙点头:“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一起到滨岛来的,他们是在这个饭店接头,我看见他们在敬烟的时候……”

    “你拉倒吧!”张涛打断了梁局长,开口就骂,还没等晴川吱声,就说,“我刚才给晴川太君敬烟的时候就是抽出来‘三长两短’五根烟,晴川太君就是拿的最短的那根,得了,我们俩也是共产党,你怎么不抓?”

    “纳尼?”晴川疑惑地说。

    张涛递了个眼色,黄公子连忙屁颠屁颠地跑到晴川身边用日语耳语了几句。晴川眉头锁了起来,显然是有点生气,转向了梁局长问道:“梁局长,除了香烟的事情,别的证据你的有?”

    “暂时还没有!”梁局长有点慌,连忙辩解,“不过,只要让我审讯……”

    “你的不要说了!”晴川摆了摆手,看着梁局长冷冰冰地命令道,“马上的放人!”

    “太君,这可能是共产党的大鱼呀,怎么能轻易就放呀?”梁局长有些着急了。

    “证据的没有,马上的放人!”晴川严厉地说。

    梁局长只好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两个警察把人放了。

    王刚也向后摆了摆手,铁路警察向后自动撤出了一条路。

    眼见这事儿平息了下来,张涛总觉得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再好好治一治大金牙,眼睛眯缝了一下,冷笑着说:“梁局长觉得把人放了就完事了?”

    他这一句话把几个人听得都是一愣,大金牙更是吃惊:“那你还想咋的?”

    “想咋的?”张涛怒气冲冲地说,“我还想问你想咋的呢?要5000大洋我没给就砸我场子?我告诉你,正好今天你们警察局的两位副局长和晴川太君都在,咱们就说个明白!我这铺子是从宪兵队兑过来的,都交了3万大洋,咋还让我再交5000大洋?我不交,今天就来砸我的场子!”

    别说是大金牙,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半晌大金牙才反应过来:“张涛,你这不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吗?”

    “是不是胡说八道的,你我心里都明白。”张涛点着了一根香烟,“你可是让黄局长给我带的话儿。”

    黄公子本来就纳闷张涛这是发了哪门子疯弄出个什么5000大洋来,一听这话差点没趴地上,心说张涛呀张涛,你就是想编瞎话收拾这个大金牙你也得给我打一声招呼呀,突然把我扔出来,我说啥呀?还没等他这儿说话呢,晴川先阴阴地开了腔:“黄局长,这件事情的有?”

    黄公子连忙不停地点着头:“有,有,这事儿呢,他是这么个事儿!”正要继续往下编,王刚突然插了一句:“晴川太君,这事不奇怪,这阵子强化治安抓了那么多人,经过甄别的嫌疑分子哪个不是使唤钱才放出来的?老百姓都想蚊子腿上榨出二两油来,别说这么大个馆子了。”

    晴川最开始已经在心里肯定了5000大洋的事儿是张涛编的,黄公子马上就证明有这件事的时候,心里面就怀疑了几分,等到王刚再一帮腔,晴川慢慢把头转向了大金牙:“梁局长,这件事的怎么回事?”

    大金牙的脑袋上都冒汗了,张涛虽然说是在诬陷他,可是王刚抖搂出的事情是真的呀。他也就是想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过的都是苦日子,想借着强化治安的由头,一方面抓住几个共产党给日本人看看他的厉害,另一方面自己确实在这里面捞了不少钱。见晴川问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这个……”

    “到底有没有这些事情?”晴川往前逼了一步,大金牙只好向后退了一步,索性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张涛暗暗叫了一声好。自己本来就是想恶心恶心大金牙,叫他吃了苍蝇,没想到这小子还真的干了这种缺德事情,不行,我得再添一把火!

    张涛大声说道:“呵呵,我还以为我自己受点气就受点气了,没想到弄得整个滨岛城都鸡飞狗跳的,强化治安居然是某些人自己敛财的行动。”他瞟了一眼腿已经在打颤的大金牙和满脸铁青的晴川,继续说道,“既然非张某人一人之事,而是关系到全城的百姓,兄弟我可就要履行满洲帝国参议的职责,向上禀报滨岛发生的事情。”

    虽然满洲帝国的参议形同虚设,但是这事情一旦被张涛报上去,走个官样的程序以后出现在久保大佐的桌子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况且现在久保大佐还在为冈田的事对晴川窝着火呢,再弄出警察局长为了自己捞钱抓了好几百人弄得全城乌烟瘴气、而且一个共产党没抓着的事情,恐怕也没有晴川什么好果子吃。想到这一层,晴川对张涛笑着说:“今天的事情,我的知道,是误会、误会的。至于以前的事情……”晴川顿了一下,“我的,要调查的,一定给张君一个答复!”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晴川带着低头耷拉脑的大金牙和警察宪兵们转身走了,王刚也带着他的“亲戚”和朋友扬长而去。张涛看着晴川他们的背影轻蔑地哼了一声,回到了香满楼。

    10

    “东家,那大金牙真管咱们要钱来的?”“人精子”疑惑地问。

    “啊,是呀!”张涛嬉皮笑脸地说,“黄局长和我说这事儿的时候你不是就在一边呢吗?你没听着?”

    “人精子”的反应也不慢,马上笑嘻嘻地说:“听着了,听着了,我咋能没听着呢?”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人精子”问:“刚才那两个人?”

    “那两个怎么了,明显就是被冤枉的。”张涛抢过了话茬。

    “对对,是冤枉的!”“人精子”点着头转身对张涛说,“东家,有点账的事儿想和你说一下。”

    “嗯!”张涛心情愉快地答应了一声,跟着“人精子”进了包房。

    “人精子”把门关上,低声道:“东家,你说大金牙说的日本人把他一嘴牙打掉了是咋回事?”

    “还能咋回事?”张涛一笑,“日本人打什么人能打得这么狠?”

    “我琢磨着这小子是受过日本人的刑讯。”“人精子”皱着眉头,“而且说实话,这次虽然他们没抓住我们的主要人物,但是很多进步人士都被这小子给弄进去了,说明他对我们的工作是非常熟悉的。今天的那两个人应该确实是在接头,一下子就被他拽出来了!”

    “大金牙你到底认识不认识?能不能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张涛搓着下巴问道。

    “不认识!”“人精子”肯定地说道,“但是肯定是见过,再说这家伙是在张来财同志遇害以后调过来的,我怀疑……”

    “如果他曾经是你们内部的人,那你不能不认识他呀。”

    “嗯,我不认识他也是正常!”“人精子”点了点头,“这家伙很有可能是我们的交通员,交通员只是与定向的人联络,其他的人都不认识,加上他对我们的了解和很突然的出现方式……”

    “你怀疑他就是你们内部的叛徒?”张涛眼睛一亮。

    张来财的事情张涛一直就耿耿于怀,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找出那个出卖张来财的叛徒已经成了张涛的心病。

    “有可能,但是没有证据!”“人精子”摇了摇脑袋。

    “证据还不好办?是不是叛徒不说,这王八肯定不是什么好饼。”张涛咬牙切齿地说,“不行咱们就把他弄来问问,不管他是不是叛徒都把他插了。”

    “说得容易!”“人精子”苦笑了一声,“我们不是没有打过这个主意,可是这家伙身边的防护太严密了,不仅有警察,还有四个日本宪兵,晴川的防卫也没有他这么邪乎。”“人精子”摇了摇脑袋。

    “那就是说明他心虚!”张涛一拍桌子,“这下我明白了,他那么仇视共产党恨不得一网打尽,也是因为他害怕,害怕遭到报应!”

    “人精子”的火腾地就上来了:“要是这么一说,我就是和他对命也得插了这个叛徒!”

    “你着啥急呀?”张涛慢悠悠地说,“晴川本来就是个狐狸托生的,对谁都不相信。我就不信这么一闹腾他还能好好离开滨岛,他的护卫撤了那天,就是阎王爷在叫他了!”

    仿佛是在印证张涛的判断,第二天就传来了大金牙被撤销警察局长的职务、改任警察局顾问的消息,新任的警察局长黄公子一大中午就屁颠屁颠地跑来给张涛报喜了。

    黄公子大模大样地坐在张涛客厅的大沙发上,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大哥,你说我这下一步该咋办呀?”黄公子慢条斯理地问。

    “咋办?你说咋办?”张涛把自己手边的水果盘子往黄公子面前推了推,“姓梁的可不简单呀,你最要紧的是不能让他有翻盘的机会。”

    “这个我倒是想了,别说是告状,就连诬陷的招数都用上了,还能干啥呀?”黄公子郁闷地说。

    “这个我替你想好了!”张涛继续说道,“清狱,把无辜的人都查出来。对上,你可以继续让姓梁的吃苍蝇;对下,你可以在老百姓那边博得个好名声!”

    “这倒是个好主意!”黄公子一拍大腿,随即目光又黯淡了下来,“说是这么说,但是这不是打晴川太君的嘴巴子吗?毕竟强化治安是晴川太君的主意,虽然说事情都是姓梁的做的,但是这不是也让晴川太君面子上过不去吗?”

    “看看,看看!”张涛轻轻地一笑,“又上来虎劲了不是?”张涛鬼鬼地一笑,在黄公子的耳边上说了几句话。

    黄公子马上就变成了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一拍脑门道:“对呀,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这么办,我这就去把这事儿给办妥了!”说着和张涛匆匆告辞,大步向门外走去。

    张涛看他已经走出了大门,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喃喃地说:“张掌柜,我这就该给你报仇了!”

    黄公子果然听话,连续几天就把监狱里的百十号人都重新审问了一遍,他明明知道这些人里面有一些确实有“通共”的倾向,还是把整理出来的厚厚一沓子材料整整齐齐地装订好,转身就向宪兵队走去。

    到了晴川的门外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出了大金牙的声音:“太君,这几天我没啥事,找了几个在警察局有日子的弟兄唠了唠以前的事情,我现在基本可以判定谁是‘杀八方’。”

    “那你的说说,谁是?”晴川的口气明显是在敷衍。

    黄公子心中一乐,心说都啥时候了这小子咋还胡说八道?“杀八方”不是早就让张参议给毙了么?但是里边的声音听不着了,看来是大金牙在小声地和太君嘀咕啥。

    果然,过了一会之后,房间里面传来了晴川的声音:“不可能的,他的,我的也怀疑过,张涛的,把张来财都打死,‘杀八方’的不是!”

    梁局长一急,提高了声音:“咋就不可能呢?太君,您是不知道,说不定就是为了掩护张涛,张来财让张涛开的枪呢?”

    黄公子再也听不下去了,这几天大金牙挺消停,以为是他知道自己弄得过火,收敛点。想不到还是在憋着坏整人。想到这里,黄公子整了整身上的制服,敲了敲门,大喊了一声:“报告。”

    “请进!”晴川很随意地回答。

    黄公子进来以后瞟了大金牙一眼,大金牙冲着他点了点头,黄公子理都没理就走到了晴川的桌子前面,用日语说了一声:“请您过目。”说完把档案放在了晴川的桌子上。

    晴川拿起桌子上的档案,马上眼睛就亮了一下,快速地向后翻看起来,看了十几页以后,把档案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事情的我的知道了,我的,还要继续核查的,黄局长、梁顾问,你们的没有事情,就去忙。”

    两个人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晴川拿起了电话:“渡边君,你的到我办公室的来一下,有事情的要你核实。”

    天凉了。

    第一场雪从阴沉的天空中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像是飘了满天的棉絮。其实还没到大冷的时候,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就融化了,第一场雪并没有给关东大地带来白茫茫的刺眼雪景,而是留下了一片或白或黄或黑的斑驳。

    张涛披着大衣在站门前看着这开始凛冽的景色,头也不回地问:“他什么时候走,怎么走,都打听明白没有?”

    “人精子”的小体格看来是怕冷,早早地穿上了缎子面的棉袄:“打听清楚了,就是明天的火车,‘共荣号’。东家,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事儿的,也是和你辞行的。”

    张涛转过了身子:“还是让‘山兔子’或者四叔走一趟吧,不行就在老狼营调几个面生的弟兄进城插了他,为啥你非得自己往上蹿?”

    “东家!”“人精子”脸色一正,“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这个王八,非得我自己动手插了他!”说罢脸上凶光毕露。

    “那好吧,说说你想咋干?”张涛笑嘻嘻地说,“我也给你参谋参谋,说不准还能帮点忙呢。”

    “这事,我是这么寻思的。火车站是个动手的好地方,王刚和这个犊子不对路子,恨不得把他的皮扒下来,前几天听说他要调走,王刚让警察们在警察署门口放鞭炮来着。再说火车站人多又混乱,好走。你就别派别人,我一个人干这事情就行,人多了就不好撒丫子了。”“人精子”胸有成竹地说。

    “那行,那你整吧,我这在家烫着酒等你回来。”张涛微笑着说。

    “人精子”告辞以后,张涛马上找来了四叔:“你和‘山兔子’合计合计,得帮他一把,最好是让火车站乱起来。”

    人们都以为东北人冬天怕冷,不爱出门,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东北的粮食就能种一季,平时人们就得伺候庄稼,冬天的时候才出去做买卖或者打零工赚点活钱。趁着农闲出门走亲戚串门子的也是大有人在,火车站是格外的拥挤。

    大金牙穿着一身便装,穿着一件裘皮大衣,戴着一顶裘皮帽子,从广场上下了车,后边跟着阴着脸的黄局长和两个提着行李的警察。

    走到一个茶叶蛋摊时,火车站的候车室里面突然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声音,随即人就炸开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老狼营下山了,快跑……”广场上正在晒着太阳等车的人群加上小商小贩开始四散奔逃。

    黄公子这个窝火,自己的这个大敌被晴川臭骂一顿的结果,居然是回到满洲国锦州省警察厅等待任用,这还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他只好硬着头皮来送人家,谁知道在马上上车的时候出了事情。

    黄公子急忙拔出手枪:“你们两个赶紧保护梁局长,我去看看!”候车室的人在往外跑,广场上三五成群执勤巡逻的铁路警察却一个不剩地往里冲,有一个警官还掏出了手枪向天上放了两枪大声喊道:“都不要乱!”

    枪一开,一下子更混乱了,尤其是在候车室的门口,有好几个人被挤倒,被挤倒在地的人,马上就被好几个人从身上踩了过去,顿时喊叫声、哀号声一片。

    火车站是满铁警察的地盘,一般警察前来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带枪的,除非是事先和王刚打招呼。黄公子带着两个警察是来送行的,这两个警察的身上只有一根警棍。这时候的爆炸声已经停止了,却没有传出警察的枪声,显然是没有发现嫌疑分子。

    大金牙本能地掏出了手枪,正在犹豫是撤回汽车去还是继续到候车室上车。向火车站外面奔逃的人群不停地撞在他的身上。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不显眼的大褂、戴着眼镜并用方格子围巾围住了脸的干瘪小老头,在后面人群的拥挤下撞在了大金牙身上,在喧闹声中在大金牙耳边轻轻地说:“你这个叛徒,我代表党组织对你执行死刑!”大金牙还没有反应过来,瘦老头就消失在叫嚷的人流中。

    两个警察就是看见了一个脸上捂着大围巾戴着眼镜的老头被挤到了大金牙身上,脑袋差点没有撞上大金牙的耳朵,顿了一下就跟着人群跑了,随即大金牙就倒在了地上。警察以为是被撞倒了,赶紧上去搀扶,才发现大金牙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他一手紧紧地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却是紧紧地攥着一张纸,大口地喘着气。那个年龄大一点的警察吓得脸色苍白,仰起头嚎叫起来:“杀人啦!”

    一张被攥得皱皱巴巴带血的纸……

    一把沾着血的锋利的匕首……

    一个被炸得乱七八糟的菜筐……

    一大堆鞭炮和二踢脚的纸屑残骸……

    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堆在晴川的办公桌上。晴川的脸色铁青,眼角一抽一抽地瞪着在自己办公桌前面满脸都是冷汗和自己喷出去的口水的黄公子和王刚。

    晴川的手哆嗦着指着这两个倒霉蛋,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愤怒地收回了手,把自己办公桌上的破纸扔了过去。

    纸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杀此人者,‘杀八方’!”

    “黄,你不是说‘杀八方’已经死了吗?”晴川愤怒地咆哮着。

    黄公子哭丧着脸:“是不是别人盗用了名字呀?我怀疑,是……是小黑山那伙胡子干的。”

    晴川早就知道小黑山上有一股装备精良的土匪,杀小林和炸军火库的事情他怀疑都是这伙土匪做的,而不是黑龙江的抗联。

    自己也曾组织了两次围剿,连地方都没有找着,上次小林好不容易招安了另一伙胡子,被人扒了皮送回来。自己的剿匪计划迟迟没有得到上面的支持,手头的几百人进山剿匪,无疑风险太大。好在这伙胡子不是经常活动,这事情就放了下来。现在听黄公子又提起了这件事情,不由得心里暗下决心,说什么也要把这伙土匪干掉。久保大佐又一次向自己大发雷霆,并要求限期破案,看来这事情是不能拖了。

    “那伙土匪的事情,我的知道,他们的良心的大大的坏了!”晴川的眼睛眯缝起来,“这个事情的,我的来做,我们的不了解他们,有人的了解。”说着就把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滨岛热闹起来了,以前虽说也是经常有鬼子和汉奸死于非命,但不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在偏僻的老林子里面。这次可是不一样,不仅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还是当着几千人的面,就把刚刚卸任的警察局长给一刀捅死了。

    街上关于“杀八方”的传闻多了起来,人们把“杀八方”说得有鼻子有眼。有的说,上次死在宪兵队的“杀八方”是假的,这次是真的来给自己的替身报仇来了;还有的说“杀八方”是一个复兴社的谍报组织的名称,死了一个“杀八方”南京就又派了一个下来;最离奇的是说“杀八方”是江湖术士,上次杀的是个假人,真的早就跑了,更有目击者证明杀人的凶手是驾着云彩飞走的。但是传得最多的就是小黑山的胡子要打进滨岛来了。

    在这个世界上,传递快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没几天,消息就传到了锦州,然后是奉天、新京,也是越传越邪乎。日本、满洲军方的、日本特高科的、满洲警察厅的电话接得晴川和黄公子是心烦意乱,他们索性打了一个报告,把事情的经过和“剿匪”行动由于兵力不足而数次无功而返的事一股脑全都交到了上边。

    这次日本人还是比较重视的,在一列开往华北的军列上,一个步兵大队的鬼子在滨岛下了车,奉命参加剿匪行动,之后再开往华北。

    对于这些事情,张涛虽然是知道,但是根本也没有当回事。小黑山地势险要,老林子深得很,就算是经常上林子里面打猎的猎人也找不着老狼营的营地,别说只会乱窜的鬼子了。把消息告诉了“杀八方”以后,张涛便要四叔收拾行装,他又准备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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