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战线: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掇实-孙科的乡音演说与两广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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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6年6月17日,中央广播电台播出一档拗口难懂的广州话演讲。这不是普通的粤语节目,播讲者乃是国民政府立法院院长孙科。他这番别开生面的对他“同乡同志”的方言播讲,绝非一般内容,而是“希望两广幡然悔悟”。所为何事?这其中大有一番缘由。

    (一)

    民国以来,两广地方势力拥兵自雄的局面赓续未断,对南京政权“统一全国”构成很大威胁。1930年11月,蒋介石在中原大战后宣称:“深信本党统一中国之局势已经形成,叛党乱国之徒,今后绝无能再起。”然而时隔不久,各路反蒋势力就在广州竖起反蒋大纛,于1931年5月27日成立“中央执监委非常会议”,翌日成立“国民政府”。其依托力量就是两广的军事实力派。这些风风雨雨,曾使中央广播电台在宣传报道“剿共”的同时,又增加了不少新的节目内容。

    此后数年,在国内政局动荡之外,国难频仍:“九一八”事变、“一·二八”淞沪之战,自1935年起,得寸进尺的日本帝国主义接着便在华北步步进逼。为了挽救危亡,全国各地抗日呼声日益高涨,1935年底爆发的“一二·九”运动,便是这种抗日民族情绪的集中体现。

    然而,蒋介石抱定“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除加强西北“剿共”外,再就是对各地方势力进行分化瓦解。这就引起了广泛不满。于是,两广军人首先发难。1936年5月27日,广西的李宗仁、白崇禧发出通电,反对日本增兵华北;6月1日,西南执行部、西南政务委员会举行联席会议,呼吁国民党中央、国民政府领导全国抗日。接着,两广军队打起“中华民国国民革命抗日救国军”的旗帜,由广东陈济棠、广西李宗仁分任总司令、副总司令,要求北上抗日。言出“兵”随,两广果然发兵北上湘南,6月8日便进抵郴州、祁阳一带,向衡阳方面推进,与南京政府派出的阻截部队相持。眼看这场内战一触即发。

    (二)

    两广动作如此迅猛,南京政府震惊不已。其时因忙于西北“剿共”,不宜另辟新的战场,所以内定的对策是:安抚、分化、收买。这必然要借重中央广播电台的喉舌作用,发动一场宣传攻势。

    6月7日,一枚信号弹升起来了。这一天,中央广播电台员工参加了在丁家桥中央党部大礼堂举行的“总理纪念周”。这是纪念孙中山先生的例会,而今天有点异乎寻常,到会的中央大员济济一堂,国民党首脑蒋介石以极其严肃的语调发表了演说。其中有这样的内容:“无论哪一个国家,在决定对外关系的时候,其步骤必然是举国一致的,其行动必须是整个的,只能听一个中央政府的命令。尤其是和战的问题,是关系整个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必须由中央斟酌实际的情形来决定,而且要中央全体同志来决定,绝不是哪一个地方政府或哪几个军人单独主张就可以单独出动,这样不但不是为国家谋福利,而且还会丧失国家的人格,减少国家的力量,以加重国难的程度。”[8]话锋所向是不言而喻的。中央电台特地将这段话辑为《蒋委员长警句》(又称《警策语》),在广播中反复插播。

    6月10日刚过,发音室来了一位身着长衫、架一副眼镜的微胖的男子,他便是“党国”大员邵元冲。这次他作“要人演讲”的题目是“民族复兴的条件”。他语调温和,并未指名道姓,只是泛泛地强调服从中央、全国一致,并讲出一番道理来:“……如果一个民族中间各个人的力量不能团结起来,不能万众一心从同一方向去努力,那么,虽有几千万或是几万万人,因为步骤不一致、行动不一致,要和其他整个团结的民族力量来抵抗,就一定要被各个击破,不能幸存的。所以我们要表现民族坚强伟大的力量,一定要把整个的民族组织起来,使民族中间各个人的力量能够团结一致,所谓众擎易举,无论对内建设、对外御侮,就都不成问题了……如果不把整个民族的力量集中起来,各方面都呈着四分五裂、七零八落的现象,不仅不能表现整个民族伟大的力量,而且这四分五裂的力量互相牵制、互相消费、互相摩擦,民族仅有的力量也就很无价值地损失了。所以,现在的外侮不可怕,我们军事物质的力量不充实也并不可忧,最重要的一点,还在使我们整个民族的力量成为一个力量,整个民族的行动成为一个行动……”[9]

    尽管宣传调门是谈心说理,语调亦显温和,而军事当局已经实实在在地忙于调兵遣将,准备大打出手了。

    (三)

    时局未见好转,据当时发布的新闻,两广首脑人物陈济棠、李宗仁于6月13日召集将领会议,准备另组政府,并决定打出“救国军”旗帜。于是,中央电台于6月17日播出孙科一篇重要的广播讲话:《希望两广幡然悔悟》。

    这位立法院长向来绅士派头十足。这一天播讲,他仍然同往常一样,根据事先排定的时间,几乎一分钟也不提前地来到发音室。而与往常不同的是,他这次演讲既不用国语,也不用英语,而是用地道的广州话。这种特殊安排,除了考虑到使他的广东老乡易于听懂以外,是颇费一番思量的。

    原来这广东一带,当时地方观念相当浓厚。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个故事:1931年,广州召开另树一帜的国民党“非常会议”,全国各路反蒋人马纷纷前往,这其中也有孙科的“再造派”。按理,这种时候拉关系、凑近乎犹恐不及。然而“非常会议”召开时,有人竟然振振有词地提议发言者要说广东话,不准讲其他方言。这种心胸褊狭的行为着实使各地与会者吃惊不已。对此,孙科必然难以忘怀。故而,他今天借助中山先生的威望,并以广东人的身份,用粤语乡音对他的老乡们作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这篇演讲软硬兼施,恩威并重,集中体现了国民党中央处置事变的态度,具有相当的权威性,特全文引于下:

    余今晚在中央广播电台,想将这一周间的时局问题,用广州语向我同乡同志略抒鄙见:日前两广当局揭橥抗日出兵湘南,事前曾有外报记载,原以为外人造谣,决不足信;不意数日以来,竟渐形诸事实,致使中外注目,引为憾事;两广同志如为抗日而出兵,当系爱国心切,急不暇择而出此动机,似属可谅;然而行动方式则实不对:须知国难至此,御侮求存,已属全民族之意志,中央自亦早具最后牺牲之决心;唯方法问题,正为中央所审议周详;良以兹事体大,必须群策群力,整个统筹,在中央统一命令之下,作全国一致之行动,方克有济;余在粤致祭胡先生(指胡汉民——作者注)时,两广同志曾谈及此种问题,业经将此种意见剀切贡献;况此事就国际外交上言,只有中央政府足以代表全国行其职权,断非少数军人或政客所得单独行动以对外;乃回沪之日,即有两广出兵之新闻,虽揭橥抗日之名,而舆论所及,莫不谓为内战之实,其结果不仅使我国在国际上丧失国家之威信,且使国家赖以生存之实力,将损失殆尽;譬如中国实力在中央为七,在两广为三,合成为全国整个对外之实力;今因两广擅自称兵,以至于无可周旋,中央为维持统制权威起见,势必加以制裁,结果两广之三分实力丧失,中央亦必因此而受同量之损失;试想以全国原有之整个实力以对外尚虑不足,况反自毁其六,而仅存此残余之四,讵能有济?!且当此民族生机悬如一线之际,民众厌内战久矣,全国上下咸知今后中国只许团结不许分裂,只求建设之准备,不容再有内战之发生以自陷灭亡,凡此民意,于两广此次之行动,为国为私,均属不利;想两广同志,纵为一时之冲动,讵能不恤人言而自侮祸;据传两广出兵,系以某方为其背景,窃以两广同志过去之历史,当不致出此,原不足深信,唯查中国二十余年之内战,何一而非他人为其背景,盖其诚不愿中国有统一之一日也。报载两广购买多量日本军火,雇用多数日本顾问,以此而高呼“抗日”,更属自欺欺人,当非明达如两广同志之所为也。总之,为民族生存计,希望两广同志幡然悔悟,一切谋国高见,尽可提于大会决议,并望两广同乡出为主张,力促全国之团结,国家幸甚,两广幸甚。[10]

    (四)

    两广事变,持续了三个月,果然先广东而后广西,终至平息。

    这场事变颇具复杂的政治色彩。南京政府进行了一系列军事防范和政治上的分化、收买活动,但在当时政治壁垒、军事封锁、信息难通的情况下,飞越关山的广播宣传,特别是孙科的这篇广播讲话,对事变的和平解决,应该说起了一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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