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战线: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掇实-告别金陵 西迁重庆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1937年“七七”事变以来,中央广播电台逐步实行战时宣传体制。节目中的平剧(即京剧)、杂剧等被取消了,一般歌曲和乐曲代之以军乐、军歌及警策语。特别是淞沪战役开始后,则随时播报前方战况。广播节目里战火纷飞、军歌嘹亮,这座电台开始了一段令人振奋的悲壮历程。但出乎意料的是,战局急转直下,日军占领上海,很快就威胁到南京。1937年11月23日,中央广播电台告别金陵,西迁重庆。

    (一)

    1937年8月14日起,日本空军频频轰炸南京。当时广播器材有赖进口,价格昂贵,且海运不易。为了避免损失,便开始将部分器材运往长沙存储。11月,上海战局骤紧,中央电台一方面奉命疏散自愿返乡的同人,另一方面派部分员工尽量携上不急用的广播器材,前往长沙,加强长沙广播电台的工作,只留少数人员留守南京,坚持播音。

    形势日紧,中央电台播出了一连串令人忧虑的新闻:11月2日,日军攻占上海;14日,侵占常熟、太仓;15日,侵占昆山……东洋强盗下一个打劫的主要目标,显然是南京了。

    金陵城真的是兵荒马乱了。自11月18日起,国民政府各院部络绎迁往汉口、重庆。11月20日,中央电台奉命广播出一条重大新闻——《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

    自卢沟桥事变发生以来,平津沦陷,战事蔓延,国民政府鉴于暴日无止境之侵略,爰决定抗战自卫,全国民众敌忾同仇,全体将士忠勇奋发,被侵各省,均有剧烈之奋斗,极壮烈之牺牲。而淞沪一隅,抗战亘于三月,各地将士,闻义赴难,朝命夕至,其在前线,以血肉之躯,筑成壕堑,有死无退。暴日倾其海陆空军之力,连环攻击,阵地虽化灰烬,军心仍如金石,陷阵之勇,死事之烈,实足昭示民族独立之精神,而奠定中华复兴之基础。迩者暴日更肆贪黩,分兵西进,逼我首都。察其用意,无非欲挟其暴力,要我为城下之盟。殊不知我国自决定抗战自卫之日,即已深知此为最后关头,为国家生命计,为民族人格计,为国际信义与世界和平计,皆已无屈服之余地,凡有血气,无不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决心。国民政府兹为适应战况,统筹全局,长期抗战起见,本日移驻重庆,此后将以最广大之规模,从事更持久之战斗,以中华人民之众,土地之广,人人本必死之决心,以其热血与土地,凝结为一,任何暴力不能使之分离,外得国际之同情,内有民众之团结,继续抗战,必能达到维护国家民族生存独立之目的,特此宣告,唯共勉之。

    这条消息一播出,中央党政人员纷纷乘轮西上。中央电台又一批人员也撤离南京去长沙。这次的撤离,简直是逃亡了。他们好不容易弄到了江南汽车公司的客票,很多人行李都未顾上带,但车上已人满为患,秩序大乱,最后是砸开玻璃窗爬了进去。当时人心惶惶,但偏偏有一位与众不同者,名叫王景和,原籍南京,曾居广东潮州,在中央电台任潮州语播音员。在这大难将临之际,这位40多岁的男子汉,偏偏不走,自愿留在南京家中。他后来竟在日军大屠杀中九死一生得以幸存,便以养蜂为生,抚养五个子女,历尽艰难,拒不入汪伪中央电台任事,直至抗战胜利后复归中央电台搞广告节目。

    眼下,南京城几乎成了一座兵营,从淞沪前线涌来的伤员和溃兵,更使人感到局势的严重。中枢机关、文化团体走得精光了,尚在播出的中央电台向何处去?吴道一日夕思虑。他作为一台之长,不能不去想很多。他比谁都了解,这些广播器材耗用国家巨资,花费大量外汇,实在得来不易,难道甘于落入敌手?而一座广播电台的搬迁谈何容易!绝非一般官府衙门,拍拍屁股一走了事。不得已,他找到陈立夫。这位当年的“小陈”,如今是留京的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他沉吟半晌,作出了决断:中央广播电台11月23日停止播音。

    1937年11月23日,夜幕重重,除了新闻,中央电台已没有什么好广播的了。最后是记录新闻,无非是太湖沿岸、沪杭一线的敌我交战等等。在新街口的临时播音室,几位同人脸色忧郁地在忙着最后的收尾工作了。女播音员刘俊英因视力急降,吃力地看着手上的稿件。午夜,她用那无限深沉而又不失庄严的声音,作了“告别广播”。大意是鉴于时局发展,奉中央之命,本台即日起停止播音而西迁……最后,她是说不下去了。这次播音简而略之,是的,此时此景,应该是无话可说的了。

    广播机件停止运转了,搬迁工作日夜兼程。在江东门发射台,面对75千瓦发射机及其附属设备这些庞然大物,十几位同人犯了愁,不知如何下手。在吴道一看来,这里的一切都应该带走,包括两座120米铁塔。但事情迫在眉睫,犹豫不得,好不容易联系上的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的江轮,在下关码头很快就要起碇了。于是作出决断,分门别类进行处理:凡笨重器材,如600马力柴油引擎发电机、数十千瓦直流电动发电机、巨型变压器等,概予破坏,使敌无法在短期内使用;其他重要而可搬移的器材,则分装入预制的数十只木箱内。那两座直插云霄的铁塔,带走不成,破坏不忍,只能望塔兴叹了。他们把这批装箱器材急如星火地赶运至下关码头,那艘江轮已经升火待发。船上难于再装更多的货物了,一来乘客众多,二来船上人心惶惶,一刻也不能停留了。江东门还有不少器材未及装运,实在无可奈何了。

    汽笛一声长鸣,船头划开江面,向上游加足马力行去,别离了行将战火纷飞的南京。

    (二)

    11月27日,这艘逃亡的江轮行抵武汉。不料,又发生了新的情况。

    原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尚留南京,部署首都的防务。他不同意中央电台全部撤离,命军委会秘书厅发来急电,说首都地位重要,中枢虽已撤离,仍应成立南京电台,以资对外宣传。吴道一由设在武汉河街的中央党部临时办事处获得这一消息,当即复电遵办。

    话虽这么说,可是派谁去办理?如何办理?南京的情况,人人心里一本账,眼下在那里办一座广播电台,谈何容易!但这位吴道一向来对上峰是有令必行的,何况这一次是党国首脑蒋委员长的亲谕。无论如何,南京是非去不可了。考虑再三,他决定委派工程师叶桂馨为南京广播电台台长,前往筹备一切。其理由是叶原籍南京,人地熟悉,万一到了紧急关头,可以往亲友处暂避。在这种情况下,难得又有四个人自告奋勇,愿意冒险先行。这四人是传音科长范本中及陈驭六、钱瑶章、张伯勤。吴道一看着他们,一向刻板的脸上也微微浮起了感激的神色。

    11月29日,四个人坐上一艘商轮东下。偌大的客舱,乘客已寥寥无几。吴道一环顾四周,不无动情地同四人一一握别:相机行事吧,如果环境变化,无法建立电台,则将江东门剩余可移动的器材拆卸装船,兄弟当由汉口派轮迎接。互道珍重后,起航了。吴道一伫立江边,直看着这艘商轮慢慢地融入烟波浩渺的大江之中。

    范本中一行顺水东下,12月1日晚便抵达下关。数日之内,一切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日本方面,11月29日攻占江阴、宜兴、武进,12月1日攻占溧阳,向南京急速推进;中国方面,在南京一线集结大量军队,11月28日,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发表谈话,决与南京共存亡;11月30日,蒋介石巡视南京全城防务。昔日号称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百多万人口的民国首都,已经面目全非,除了战车、大炮、马匹、辎重、军队、伤兵拥塞街道旅舍外,那些平日里歌舞升平、繁华竞逐的去处,只落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了。显然,这六朝古都,行将成为喋血战场,建立南京广播电台的使命绝无可能进行了。于是,他们在江东门再度从事拆机工作。正巧武汉方面通了电话,得知这些情况,当即知照他们觅雇木船,装运西上,武汉方面派轮接应。

    范本中等人日夜加班,全力以赴,将部分器材装箱,又进行了有节制的破坏,既搞得不让敌人一时修复,又不至于将来绝难恢复。此时的南京水电完全失常,交通工具奇缺。到处寻觅,好不容易在北河口雇得帆船两艘。左等右盼,不见武汉方面音讯。风闻日军已占丹阳,并向南京上游安徽地段迂回疾进。再稍延误,就有沦落敌手的可能了。情急之中,只得张帆西上。

    再说武汉方面,吴道一也为雇船而犯愁。本来,已有一艘陞大轮可用,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冒出个新的问题:陈立夫要他火速派船去安庆接运陈果夫全家。原来陈果夫任江苏省政府主席兼全省保安司令,驻节镇江。在日军进逼的情况下,他卸任而交割他人,携家经扬州、六合入皖,滞留安庆。他是党国元老、中央广播电台的仰仗所在,自然更是耽搁不得的至关重要的大事。陞大轮就这样直放安庆(陈立夫亦于12月2日由九江乘该轮同陈果夫会合西上)。这一放不要紧,再找船就千难万难了。不得已,请中央党部临时办事处致函汉口市船舶调配所,可是商洽多艘小轮,都因获悉日军已沿京杭公路进逼句容而不敢启碇。最后出以重金,方雇得一艘。

    12月3日,吴道一偕新委任的南京广播电台台长叶桂馨等坐轮东驶。一路之上,但见迎面而来的大小船只络绎不绝,而顺江东下者,竟似凤毛麟角。12月7日傍晚抵芜湖,由凛冽的阵阵江风中,已闻到了日本侵略军的火药味了,该市遭日机轰炸而引起的大火,余烬尚存。次日清晨,在芜湖下游江面寻着了那装运广播机件的两艘帆船。于是用缆绳系住,一齐逆流而上。

    12月13日抵达汉口。这时他们方才得知,命令他们到南京设台的蒋委员长,已于7日飞离南京赴南昌。他们到汉口的这一天,正巧南京城破陷敌,日军开始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三)

    南京局势紧张时,中央广播电台人员和器材就纷纷迁往长沙。一来是疏散,二来是充实长沙广播电台以作中央电台后援。1937年11月23日,中央电台停播,长沙台即以10千瓦功率接替而衔接上了。

    但是,国民政府决策中心实际上暂在武汉,无疑这里要有“中央喉舌”。所幸,中广处于1937年底在汉装成250瓦广播电台,呼号XGX,频率9730千周,于是将该机与汉口市政府原设在中山公园5千瓦中波机联合播音,临时成为中枢对外发言的喉舌。此外,利用交通部汉口电信局的4千瓦XPJ报话两用机向国际播音。

    武汉三镇位于长江、汉水汇合口,当时为仅次于上海的工商业城市和水陆交通中心,素有九省通衢之称。其时,不但国民政府暂迁在此,中国共产党也在这里设立长江局,以武汉为中心展开各方面政治活动和军事指挥。日军对武汉虎视眈眈。日相近卫的智囊团“昭和研究会”提出《关于处理中国事变的根本办法》:“为了彻底打击国民政府,使它在名义上、实质上都沦为一个地方政权”,“首先为了摧毁抗日战争的最大因素——国共合作势力,攻下汉口是绝对必要的。所以占了汉口,才能切断国共统治区的联系,并可能产生两党的分裂”。战火,眼看要追逼而来了。国民政府作了应战准备。可是有人提出武汉政治上不如南京,经济上不如上海,军事上不如徐州,文化上不如北平,既然这些城市放弃了,何必再防守武汉?

    显然,对于中央广播电台来说,武汉不是久留之地了。一方面在武汉继续播音,另一方面将南京转移来的广播器材分批经宜昌转往重庆,同时派员分驻香港、广州、汉口、宜昌,积极转送由英轮运来的35千瓦短波机部分器材,装轮西上抵渝。在重庆,一边加紧强力短波广播电台的筹备,一边突击建设中波广播电台,在离办公室南面800尺外的丘陵上重庆牛角沱陶瓷职业学校原址侧屋内,将运到的器材先行装配成10千瓦中波机一座,费时55天,于1938年3月10日,中央广播电台在这里正式恢复播音。呼号仍为XGOA,频率因地位所限,采用200尺高的单杆天线而改为1450千赫。

    当年10月25日,武汉沦陷,国民政府西迁,山城重庆成了“陪都”。这里陆路有延绵不断的崇山峻岭,水路有急流险滩的巴东三峡,除了敌机轰炸,确实是万无一失的大后方了。于是,这座“党国喉舌”又在巴山蜀水惨淡经营,开始了八年之久的陪都岁月。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