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了114路公交车,她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七拐八绕,来到这个略显破旧的开放式小区。
单元防盗门早已坏掉,随意向外敞开。她抱怨着走进漆黑的楼道,使劲跺跺脚,声控灯随即亮起。
“嗨!”突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嗓子。出于本能,她下意识回身瞧去。
一团黑影快速冲到,没等她看清,额头突然一阵剧痛,骨头碎裂的咔嚓声瞬间响在颅腔,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倾泻下来,立刻模糊了双眼……
1.刨锛血案
2009年12月中旬,久旱的城市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连续三天的大雪过后,气温骤降,白天温度接近零下20摄氏度,夜晚更是冷得扎骨头,让外出的人死的心都有。
雪停的第二天,当晚21时06分,刑警队接到指挥中心下达的出警指令:城北区某居民楼发生命案,一年轻女子回家时被人杀死在楼道内。
接警后,值班民警立刻向肖天明做了汇报,并通过指挥中心群呼系统,给全队民警的手机上发出了到现场集结的指令。
那天夜里,女儿陆艾忽然发起高烧,我和陆超连夜送她去了市儿童医院,因此是最后一个赶到现场的。
案发居民楼位于楼群最深处,已经被警方严密封锁,十余台警车闪着警灯停在附近,数十名警察忙进忙出。许多住户的阳台上都探出了脑袋,好奇地望着我们。一名同志看我来了,挥挥手:“一个女的,脑袋给敲碎了。”
走进楼道,尽管事先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尸体时,我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死者穿着一件枣红色羊绒大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颅骨多处深度塌陷,双侧下颌骨粉碎性骨折,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肤,无规则地四散开裂着。
由于面颊变形,导致嘴巴大张,嘴唇几乎被砸烂,牙齿全部脱落。大量暗红色血液和黄白色的脑组织顺着伤口流了满地,已经开始受冻凝固。尽管是寒冷的冬夜,现场仍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闪光灯咔嚓咔嚓地闪烁着,女死者扭曲的脸孔忽明忽暗。看着眼前的现场,我不禁有些愣神。隐约中,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但当时,却始终想不出来。
死者身边丢弃着一个棕色女士挎包,一个嫩黄色空钱包和若干女性日常用品。翻检之后,没有找到钱款、银行卡和手机等财物。
老刘蹲在那里,一边摆弄着死者的肢体,一边念经似的说:“后脖颈部有浅淡勒拽摩擦痕,左手中指根部有累积性圈形印痕,整根手指表皮贯通性轻微破损,应为行凶后凶手大力拉拽项链和戒指造成。至于死亡原因,就不用我说了吧。凶器怀疑是羊角锤之类的金属质钝器。”
报案人为该楼居民宋某。当晚宋某加班回来,刚进楼道就发现有人躺在地上。由于邻居彼此相熟,宋某立刻认出死者是2楼女住户孙洋,他马上告诉孙洋的丈夫娄国栋,由娄国栋打电话报警。
娄国栋哭着告诉我们,孙洋曾在中午打来电话说晚上单位聚餐,可能要迟些回来。媳妇不在家,自己便邀几个哥们儿过来喝酒,直到宋某报信儿才得知孙洋遇害。
现场勘验结束后,我们将尸体搬上车,又分派警力对该单元全部住户逐一走访。
肖天明特意跟外围警戒的派出所民警叮嘱了好一阵,对于闻讯赶来的记者,坚决不能透露具体案情,这样的案件肯定会造成社会恐慌。
外围调查毫无进展,没有发现本单元哪个住户与孙洋一家有明显矛盾,目前仍旧侧重凶手为尾随抢劫杀人。
回去的路上,我问肖天明对案子怎么看。肖天明想了想,说:“瞧现场只能是抢劫杀人,可凶手也忒狠了吧,一榔头下去人肯定晕了,没必要把脑袋敲烂啊。”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回去你再给派出所去个电话,告诉那边一定要堵住记者的嘴。千万别透露真实案情,尤其是行凶手段,只说抢劫杀人,在媒体上告诉大家最近注意提防些就行了。”
说到这里,肖天明使劲蹭了蹭车窗上凝结的一层白霜,露出一个不规则的圆洞。他眯眼向外看着,过了片刻,突然叹口气:“最好别是系列案……”回到队里,老刘马上对尸体进行详细尸检。不久,负责外调的民警陆续归来,一名同志揉着通红的耳垂说:“这破天,太他妈冷了。”
外调结果显示,当晚与孙洋一同参加聚会的单位同事回忆,孙洋离开饭店的时间是20时05分左右,一位男同事与她共同乘坐公交车,亲眼看见孙洋到站后独自下车。民警模拟孙洋步速,从饭店走到114路公交车站,下车后,又步行走回小区,花了大概30分钟。
结合报案时间分析,孙洋遇害的时间应为20时35分至21时05之间。至于孙洋的社会关系,由于天晚,只能明天再做具体调查。
老刘的尸检结果陆续送上。孙洋尸体躯干部没有发现明显外伤,胃内容物未检测到有毒物质,死因确为颅骨破裂引发的大出血,凶器再次推断为羊角锤或者榔头之类金属钝质物体。同时,从创面破损程度来看,凶手臂力极大,每一次击打都深入颅骨,暂时推断为身体强壮的男性作案。
陆敏则告诉我们,孙洋皮包、钱夹等物品上均未提取到他人指纹,说明凶手在行凶时戴着手套。
看到基本上都是些无用线索,肖天明皱皱眉,说:“都别回家了,翻翻过去的受案记录,看看有没有类似案件,困了就躺会儿,明天一早接着查。”
当晚,刑警队灯火通明,所有民警都在办公室凑合了半宿。
2.密集型犯罪
第二天早上6时11分,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某小区楼道内再次发生刨锛命案,死者是一名赶早上学的高中男生。
报案人是一名去早市买菜归来的老太太,看见死者的惨状当时就吓得腿肚子转筋不会动弹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嚎了几嗓子,惊动他人报警。
这个现场与第一个基本同出一辙,死者头下脚上,俯身趴在2楼楼梯上。后脑勺正中有一个明显的击打凹坑,少量血液和脑组织从骨损面溢出,体表没有检测出其他伤痕,身上财物也被劫掠一空。除此之外,我们未在现场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死者的父母悲痛欲绝,母亲几度哭晕过去。同样作为妈妈,我心里也不好受,一边安慰着他们,一边做询问笔录。
根据他们描述,儿子现在上高三,每天都会起早去学校上自习,今天是5点50分走出家门的。男孩平时老实乖巧,学习刻苦,始终都是百人榜的前几名,有可能被保送上清华。
问到这里,我恨得直咬牙,凶手怎么能忍心对一个孩子下手呢。
案发居民楼共有七层,考虑到死者居住在5楼,遇害时又是头下脚上趴在楼梯上,我们推测应该是下楼时从后面遭到凶手偷袭的。
想到这里,我和陆敏立即带人逐层搜寻。各楼层均毫无异常,我们一直爬到了7楼。
这一层楼道没有窗户,缓步台又高出半截,正中是一个天台,外门锁早已脱落。刚一推门进去,我们就看到靠近门边的雪地里有很多新鲜凌乱的足迹。
此时天寒地冻,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正常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有极大的可能,凶手预先窜到天台蹲守,听到有人下楼,尾随行凶。
陆敏马上喷射固体石蜡进行保护,然后反复喷胶,加固支撑材料,提取了几枚相对完整的脚印。好在当时气温极低,脚印边缘没有发生融化扩散现象。根据其大小、形状和陷入雪层深度判断,凶手应为男性,体重不会低于80公斤。
下楼后,我将这一情况跟肖天明汇报。他狠狠骂了句:“妈的,这凶手真有忍劲儿,天没亮就跑楼顶蹲着去了。”
一夜之间接连发生两起手段残忍的刨锛抢劫案,并导致两人死亡,这样轰动性的案件立刻成了街谈巷议的热点话题。人们奔走相告,激烈讨论,再加上媒体的推波助澜,谣言如长了翅膀一样四处乱飞。
有人说年轻少妇与高中男生苟合,少妇丈夫恼羞成怒,先是刨锛妻子,第二天又刨锛男生。还有人说,楼道恶魔现身,随身带着一把大榔头四处敲人……反正什么说法都有。至于死者的惨状,也被描述得无比放大,引发的恐慌不亚于当年艾滋针案件。
来自上级和社会面的压力十分巨大,全队民警自第二起案件发生后一律取消休假,全力投入侦破中。可无论是蹲坑布控,还是串联类似案件,嫌疑人押回来几大筐,就是找不到真正的凶手,倒是捎带脚儿把一些抢劫、强奸的积案破了。刨锛凶手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此后一个多月再也没有作案。
由于案件一直没有眉目,上头命令谁也不能休假。大家春节都没过好,年三十仅仅回家吃个晚饭,弄得每个人急赤白脸的,恨不得立刻逮住凶手就地处斩。
消停了近两个月,大年初六那天,第三起刨锛案发生了。
第三名受害人为女性,名叫唐亚琳,现年29岁,在我市地下商场租赁摊床卖皮鞋,丈夫劳务输出,去了韩国洗碗刷盘子。当晚22时左右,唐亚琳从婆婆家吃过晚饭回来,依旧是在自家1楼楼道遭遇刨锛。
发现者是两个下楼放鞭炮的小男孩,看见死人吓得当场尿了裤子。直到我们赶来,他们仍搂住父母的脖子又哭又喊,几乎无法正常接受询问,估计以后要接受心理干预治疗了。
现场就是第一起案件的翻版,同样的死者仰面朝天,同样的颅骨破损严重,同样的财物俱失,也同样的毫无线索。
3.一夜两案
此系列案件惊动了省厅,刑侦、技侦总队相继派出精干警力协助我们,并将其列为重点督办专案。可弄了一六十三招儿,还是什么有用线索都没捞出来,让我们倍感头疼。
“两节”“两会”期间,相继发生三起命案,影响非常恶劣,群众人心惶惶。大正月的,天刚擦黑,街面上就几乎看不到人影。市里有关领导多次打来电话过问,语气也一次比一次严厉。
大局长急眼了,一声令下,全局除指挥中心、交警堵卡点、户籍办证大厅等特殊岗位,全体民警一律抽调专案组,实行24小时不间断的摸排侦查。发现擅自脱岗的,立刻交由纪检督察部门严肃处理。
从那天起,每晚路面警灯闪烁,着装民警步行巡逻,便衣民警整宿埋伏在各开放式小区等重点部位等着鱼儿上钩,一个个冻得跟三孙子似的。可一直折腾到元宵节过后,案件还是毫无进展。连续多日的高负荷高强度工作,大家都有些扛不住了。
就在这时,第四起刨锛案如约到来。
当天侦查员小许的媳妇难产,小许从医院赶到现场的第一句就是:“别叫我抓住那鳖犊子,要不我第一个削死他。”
此次受害的是一名老年妇女,晚上串门子回来,在一二楼之间的缓步台被凶手袭击,左侧颅骨被击碎。
由于案发时恰好有人下楼,凶手一击之后仓皇逃窜,老太太算是捡回了一条命,目前已被送到医院抢救,但尚未苏醒。
作为四起刨锛案的唯一幸存者,我们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如果老太太能够及时醒来,或许会给我们提供最有利的目击证言。
在现场做完初步检验,肖天明让我立即去医院了解老太太的病情,如果苏醒过来,争取一切可能抓紧时间提取证词。
车子还在医院的路上,我的电话突然响了,肖天明气急败坏地说:“快回来,又死一个。”
第五名死者名叫崔秀香,现年31岁,在我市物价局工作。让大家感到痛心的是,她的丈夫是城郊分局刑警队追逃中队一名民警,和我们都很熟。
经询问崔秀香的女儿和报案人,案发时,她应该刚从友人家中返回,然后在1楼遭遇了凶手。
崔秀香死状依旧惨不忍睹,头部被铁锤类器物击打多次,案发楼道零零碎落地撒满了手包内的各种杂物。
分局那名同志当时正在牡丹江追逃,单位领导闻讯立即赶来,看着尸体不住叹气跺脚,发愁该如何将噩耗告诉身在外地的战友。
眼见命案发生在自己人的家属身上,大家的心情都极为低落,几乎没什么人说话。
两起案件相隔不到一小时,案发地相距不到两公里,凶手在短期近距离内接连作案,明显是算准了警方的行动计划,有意打了一个时间差。
将尸体运回队里,所有民警一律继续蹲守。同时,全市各主要道口实行严密布控,遇到可疑人员全部予以留置盘查。至于那名被击成重伤的老太太,始终没有苏醒,暂时无法得到更多细节线索。
虽然我们心里都清楚,一夜之间连续犯案两次,第三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破案在很大程度上讲究的就是一个撒大网式的疲劳战术,五个现场小区又都是老旧的开放式小区,没有监控设备,在这种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人海战术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同时,结合五起案件呈现的共同特征,我们对凶手的轮廓有了大概印象:男,年纪不详,孔武有力,具有反社会人格,心思极为缜密,手法娴熟凶残,有较强的反侦察能力,应该有前科劣迹。尤其是,通过他对不同受害人的伤残手段分析,此人对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有强烈的仇视心理,不排除有过情感重创经历。
不久,一些调查结果陆续汇总上来。全市共排查出有过楼道抢劫抢夺、强奸妇女等前科人员多名,但经细致筛选,全部予以排除。
五起命案发案时间毫无规律性可言,我们暂时还无法揣摩凶手下一起案件会选择在何时。目前,只能继续加大对前科人员的排查,同时以传统手段进行蹲坑布控,必要时让女警化妆上阵。
4.我知道这三名少妇的共同点了!
第三天下午,分局那名刑警同行闻讯从外地赶了回来,我带他去停尸房见妻子最后一面。
看他面容憔悴,嚎啕大哭,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安慰几句,就留他在那里自己先出去了。
关门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他哽咽着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些年我都没有好好陪过你几天,我对不起你啊……”
我心里猛地一跳,之前那些案件如演电影一般,回放在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我好像感觉到一些什么,但又无法加以明确。
嘱咐其他同志先看着,我快步走回办公室,将所有受害人的资料全部翻了出来,包括他们配偶和家人的详细资料。
按照案发的时间顺序,我将这些资料并列排放在一起,仔细研究揣摩,尝试着理清一条脉络。
系列刨锛案共有五名受害人,其中第一、三、五名受害人为三十左右岁女性,均已成家,也就是少妇;第二名受害人为18岁高中男生,第四名为60岁的老年妇女。
三名少妇都受到了极为残忍的击杀,头面部破损严重。高中男生遭到一次击打,老年妇女因行凶中途有人下楼,发案时也是遭到一次击打。所有受害人均在遇袭后遭到洗劫。但是这里,我却发现了一个疑点。
三名少妇都是职业女性,随身理应携有一定钱物,但凶手对高中生和老年妇女下手就让人费解了。如果是预谋作案,动机仅仅是抢劫,那凶手应该会有一定的选择意识,可以预料到男孩和老人身上不会带有太多财物的。
另外,要是随机抢劫杀人,凶手行凶之后,仓皇摘下被害人佩戴的金银饰物,接下来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拿着挎包、钱包迅速逃离现场才对。实在想不出凶手为何要滞留案发地,有条不紊地将死者的手包打开,一件件地细致挑选着值钱财物,然后再将无用的抛弃。按照我们的办案经验推测,凶手这样做,如果不是有着极好的心理素质,就是有意伪装抢劫杀人的假现场。
如果是伪装现场,那就说明被害人与凶手结有私怨,必须重新排查他们的社会关系。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凶手怎么可能同时和三个人都有仇呢?莫非这三名少妇有什么共同点?
一念至此,我一页一页,重新查阅这三名少妇的资料。
第一名少妇孙洋,逸夫中学美术教师,老公是某厂采购部业务员。
第二名少妇唐亚林,在地下商场做买卖,老公是赴韩国劳务输出人员。
第三名少妇崔秀香,物价局普通科员,老公是一名刑警。
她们均为普通市民,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屋内极静,纸张逐页翻过,发出淡淡的唰唰声。受害人的生前彩色照片,逐一出现在眼前。台灯光线昏暗,恍惚中,她们的脸孔彼此叠印重合,竟似完全一个模样。
突然,桌上的手机嗡嗡振动。我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抓过,显示进来一条短信,是陆超发来的,说女儿一直在哭着要妈妈,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我皱皱眉,刚要回复,猛地又停住,我脑中灵光一闪,终于知道这三名少妇有着什么共同点了。
老公!他们的老公有问题!
三名少妇的老公工作性质非常相似,都是常年在外奔波,至少也是多日不能回家。而高中男生和老年妇女的背景则很普通,没有发现任何关联性。
凭着直觉,我不相信这仅仅是一种巧合,似乎凶手是在有意识地寻找这类目标,而中间穿插的那两名死者……
我有点不敢往下想了,我意识到,他们可能是凶手故意洒下的烟雾,试图掩盖其真正的目标选择。
我当即将这一猜测上报专案组,并将所有材料逐一列出。
司马局长想了想,慢慢地说:“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接下来要是再发生第六起刨锛案,受害人则绝对不会是少妇,而应该是凶手随机选择的普通人。也就是说,还会出现一个倒霉的,成了凶手的烟雾弹。”
我说:“没错,下一个受害人肯定不是少妇,但第七个肯定还是少妇。”
可是除了司马局长,所有人都对我的猜测表示质疑。因为按照我的推论,如果凶手是有意寻找这类作案目标,那就意味着,凶手对死者的家庭状况比较了解,知道其家中男主人常年在外,并且有着极深的矛盾,但根据之前排查结果显示,三名少妇死者的社会关系极为简单,本人和配偶都没有发现与人结怨。
还有一点无法解释,三名少妇彼此素昧平生,查不出她们之间的交集。举个例子:我认识王二、张三、李四,而这三个人却彼此不认识,但他们偏偏都是脚气病患者。
凶手要在满足以上两个条件的家庭中寻找适合的作案目标,并在短短两个月内完成全部罪行,这简直就是巧合中的巧合,奇迹中的奇迹,几率极小,难度极大,应该是长期谋划而成的。同时,还要故布疑阵,随机选择其他人进行击杀。可是问题在于: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司马局长和省厅刑侦、技侦总队协助我们的几名同志商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我的推测。
司马局长说:“在目前没有任何线索的条件下,不应该轻易否定桑佳慧的推测,或许这还是一条打开突破口的捷径呢。但是,我还要补充两点,推测终归还是推测,巧合总是无处不在的。而且,这三名少妇的配偶均是常年在外的事实,似乎仅仅是种表面现象,其中一定还隐藏着没有被我们发现的共通点。刚才我和省厅的几位领导研究过了,从现在开始,在一方面保持布控蹲守警力不变的基础上,全力调查三名死亡少妇,力争在她们身上挖到那个隐藏着的共通点。”
说完这些,司马局长还颇为促狭地看着我们,慢慢地说:“丈夫常年在外,妻子独居在家,最容易引发的事情应该是红杏出墙。刑警的工作性质特殊,大家做到心里有数,尤其是你们这些小年轻的。”
很快,他的面色恢复严肃,又说了一句:“同志们,我不希望用第六起案件来证明桑佳慧的推测。大家玩儿命吧。”
在这次会议上,技术人员又汇报了关于凶器的相关检验结果。
通过对死者创口测量,提取微量遗留物并进行综合比对,我们发现5起案件共使用了三种凶器,分别为羊角锤2次、锛子1次、榔头2次。下一步也要全力寻找凶器来源,对全市木工工具售卖店进行拉网排查,对全市木工尽最大可能进行摸排。
案情分析会后,我们分出部分警力对三名少妇展开了细致调查。同时,继续加大对前科劣迹人员的跟踪布控,重点掌握疑似人员的近期活动轨迹。
在移动、联通、电信等多家运营商的配合下,我们尽可能地将死者手机和小灵通上的全部通话、短信记录调取出来,逐一进行审查比对,没有发现任何相同的记录。也就是说,没有一个号码是同时出现在两名以上死者手机中的。
通过对死者配偶、亲属、同志和邻居的大量走访,我们了解到她们平时都有上网聊天的习惯。但这也属正常,尤其是独居在家的人,难道凶手会是通过这一点接近的死者吗?
为了验证这一推测,在深圳警方的大力协助下,我们从腾讯公司调取了死者QQ历史聊天记录,逐天逐人进行比对分析,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莫非我们的侦查方向错了,凶手真是随机选择作案对象,三名少妇偏巧都是配偶在外?
5.“戴……黑帽子,看不……清脸,身体很……绑。”
就在大家焦头烂额中,第六起刨锛案件还是不幸地发生了。
受害人为师范学院一名大二女生,户籍地为我省其他城市,读书期间与同学在校外租房居住。
案发当天中午,女孩乘坐火车返回我市。晚19时20分左右,她走进所租居民楼楼道内,迎面撞见凶手,面部遭到一记重击,随身财物被抢走。
女孩疼得大声呼救,惊动邻居出来查看,并紧急送往医院。经全力抢救,虽然没有致死,但已经严重毁容,鼻梁骨粉碎性骨折,右眼视力全失。
在做了大量工作后,医生终于同意我们在手术后的间隙对该受害人进行了询问。
女孩意识还算清醒,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话:“戴……黑帽子,看不……清脸,身体很……绑。”(注:绑,三声,在东北俗语中,是身体强壮、魁梧结实的意思)。
这条线索太重要了。至此,凶手为男性这点应该是确凿无疑。虽然案件还是无可挽回地发生了,但也在另一程度上印证了我的推测,凶手第六起案件是随机选择的,第七起案件极有可能还是配偶在外的少妇。
紧急案情分析会上,司马局长对我的推测再次表示了认可。他慢慢地说:“连续发生刨锛杀人案,我们已经动用大量警力进行侦查,可谓满城皆知。在这么风紧的时候,凶手仍旧顶风作案,大家分析分析这是为什么?”
有人联想到了当年艾滋针案件中,曾分析凶手可能受到犯罪连续意识的驱使;还有人说,凶手性格偏执,有反社会倾向,一定是在向警方示威,试图证明自己作案手段的高超。
众说纷纭中,司马局长说了这样一番话:“大家说得都对,但套用一句老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们想想,案件发生后,咱们已经展开了铺天盖地的侦查,路面四处是警灯,制服警察随处可见,甚至还在一些重点部位派了便衣,这个动静不可谓不惊天动地了,就是傻子也能察觉得出局势的紧张。如果凶手真如我们所推测的那样,是一个思维缜密、有犯罪前科并掌握一定反侦察手段的人,他肯定会暂时消停下来,没必要继续疯狂作案,这简直就是扛着手枪往公安局跑嘛。”
我并不认可司马局长的分析,也许凶手就是自信极高,认为自己不会失手,故意挑衅我们呢?
司马局长笑笑,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前期的一切疑云都已经在今天这起案件发生后散开了,我知道凶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在大家质疑的目光中,司马局长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凶手绝对没有犯罪前科,即便是掌握一定的反侦察手段也仅仅是皮毛,完全就是一个新手,老手不会这样的。其实在现实中,大多数人都是激情犯罪,有多少人会是老手呢?”
我们纷纷摇头表示不可置信,作案时机的选择在打警方的时间差,受害目标的选择如此具有针对性,同时还拉上了众多的垫背者,如此狡猾异常的犯罪手段,怎么可能是一个新手所为呢?
司马局长摇摇头,说:“大家有没有这种经历或者常识,当我们犯了某种错误的时候,一旦被别人发现指出,我们会想方设法为自己开脱,找出各种各样弥补方式,努力证明自己并没有错。”
我们不约而同地点头表示认可。可是,这与本案又有什么关系呢?
司马局长继续说:“回头看看本案,凶手在局势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仍旧冒着极大的风险继续作案,就是这样的心理在驱使,而绝不是简单的犯罪连续意识。凶手现在已经紧张了,他在试图掩藏自己,试图搅乱我们的视线,试图让我们的侦查走向误区,试图让我们真的认为这就是一起随机抢劫杀人。”
司马局长的四句“试图”让我们感到非常疑惑,如此言辞确凿的心理分析,其依据究竟从何而来呢?
司马局长想了想,说:“大家知道心理暗示吗?呵呵,心理暗示是个极有意思的生理性行为。比如你,桑佳慧。”
我一愣,就见司马局长指了指我,说:“我要是一直盯着你耳朵看,你难免不会发毛,以为自己耳朵上有什么东西,肯定会用手抓一抓,或者照照镜子。这是外因式心理暗示,也叫与他暗示。”
“还有一种叫内因式心理暗示,又叫自我暗示。比如你偷了肖天明的手机。”该死的司马局长又指了指我,“肖天明成天在队里嚷嚷自己丢了手机,你作为一个盗窃者,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心里总是有些惶恐,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发现,于是就有意无意、或明或暗地向大家表明,自己不会偷东西,甚至会找出一些相应的证据来证明自己。”
司马局长停了停,语气极为肯定地说:“这起案件的凶手正是受到了内心暗示的影响,他已经心虚了,他无休止地作案,甚至一夜之间两次作案,就是在努力地证明自己是个随机性的凶手,是一个公然挑战法律权威的丧心病狂分子。可偏偏因为太频繁了,他的内心动机就此完全暴露,只是要隐藏自己是一个新手。”
听过司马局长的这番话,再回过头来想想全部案情,凶手的种种行为确实有着这方面的倾向。
“当然了,”司马局长话锋一转,“也不排除受犯罪连续意识驱使的可能性,或许这个凶手真的刨人刨上了瘾,不犯案就手心刺挠。如果是这样,我宁可看到就击毙他。”
分析到这里,司马局长逐一环视我们,慢慢地说:“我重申一遍,我不允许第七起案件发生。如果再次发生,你们,还有我,都下派出所干片儿警,和老头老太太打交道吧。”
6.我们遗漏了什么?
就在这时,网络监察部门报上来一条新线索:通过漫长繁冗的比对,在其中两名少妇死者的手机中发现了唯一的一个共通点,就是她们都曾在生前与本地陌生手机号码有过电话或者短信联系,但这两个号码却不相同。
按照常理,这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我们每个人几乎都会遇到。比如突然接到一个响一声电话,或者一个莫名短信,手欠的人都会回一下,询问对方是谁。再就是我们通过其他方式得到某人电话号码,然后进行拨打或者发信。死者也不排除上述两种情况的发生,在其手机记录上也确实存在其他类似情况。
但按照两名死者手机上所有类似号码来查,我们分别给那些陌生号码去了电话,并调取了通信记录,只有这两个号码是停机,并且……这两个号码与死者在生前某一个时间段内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关键在于,这两个号码没有拨打过其他电话,也就是说,它们都是与死者进行联系的专线,这就显得太怪异了。
虽然第三个死者类似的疑似号码没有找到,但考虑到电信运营商的通话记录只保留6个月,保不准已经被系统过滤掉了。
通过新一轮走访调查,这两个号码与死者频繁联络的时段,偏偏还是她们的丈夫外出,或者即将外出的前夕。
迷雾渐渐地散开了,我的推测终于得到了有力的佐证,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有极大的可能性他是在延续着手机这条看不见的脉络实施杀人计划。所谓的不同号码,其实都是他一人拥有。
不过我们又疑惑了,如果凶手是个新手,他怎么会有如此的忍耐力和谋划力,在行凶前还要与死者进行联系,而且在联系完的很长时间之后才实施杀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与死者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在预先提醒死者?
司马局长骂了一句:“扯淡,你们侦破小说看多了吧,还弄出个事先通告的谋杀。”
不久,技侦民警送上一条看似没有价值的发现,在女学生受害的楼道内,有一台停放在附近的自行车,前车筐的铁丝棱角处提取到少量黑色衣物纤维,经过物证化验类比分析,应为羊绒大衣之类的衣物纤维。或许是自行车在其他地方刮蹭下来的,但也不排除是凶手行凶后不慎刮蹭遗留的。这个证据暂时被保存下来。
这个证据暂且不提,单说我们的分析,凶手究竟是新手还是老人再次成了一争论的焦点。
若按照司马局长的说法,凶手是新手,但就目前手机上的发现,凶手有如此的耐心和筹谋,似乎说不过去,应该是老手,而且还是老人中的尖端人才。
司马局长彻夜未眠,第二天带着兔子眼睛和我们说:“不对,我们一定漏过了什么,一定是漏过了什么,漏过的这一点很重要,但我现在还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说完,他将装着衣服纤维的塑料物证袋放在眼前仔细看着,慢慢地说:“虽然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总觉得凶手的身份应该出乎我们的意料……好了,大家当我没说,继续围绕死者社会关系和手机进行排查。”
为彻底将下一起案件消灭在萌芽中,经请示局长,并向省厅呈报,全市一切可调动警力全部投放到严防死守中,其严密程度为我市历年罕见。
同时,经省厅协调,外市、外县的大量警力被抽调我市。数千名参战民警不眠不休、连续奋战,时刻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每个人都在眼巴巴地等待着凶手的最后落网。
围绕死者社会关系和手机这两条线索,空前细致的侦查迅速展开。一条条线索不断地涌向24小时灯火通明的专案组指挥部,同时,一条条线索也接二连三地被否定。
案件毫无进展。
我有记手记的习惯,查看一下我的手记,五年来,我仅仅在家过了一个半春节,和23个周末休息日,其余时间,几乎都是泡在各类现场和抓捕犯罪分子的旅途中。不过,也习惯了,既然干了警察也没什么可说的,打击犯罪是我的天职。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没有崇高的理想,警察这个职业最主要的还是我谋生的一种手段,我靠它吃饭,靠它养活我的孩子,但每次破了一个案子,抓到一个凶手,看到正义得到伸张,受害人得到昭雪,那种满足感却是最让自己感到舒服的。说俗气一些,我也希望自己的待遇有所提高,职级能够晋升,但大家可以想一下,如果你是警察,当你面对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当你面对一个已经点燃的炸药包,当你连续三天三夜蹲在零下20摄氏度的室外守候,当你忍受着刺鼻的尸臭剖开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时,你会想到什么?你会想到自己的月工资有多低,还是会想到自己好几年没评上副科?什么都不会,一个真正的警察,只会想,破了吧,案子破了,我也不枉穿上这身衣服;案子破了,我也不枉被人叫一声人民警察;案子破了,我也就能歇歇了。
而每个案件的侦破,都是靠着不断地分析和排查,一点点梳理线索,蛛丝马迹都不放过,慢慢熬出来的。这对于每个民警都是巨大的煎熬和考验,每个警察都在慢慢熬着,坚持着。
立春后的第二天,第七起楼道刨锛案还是发生了,而且竟然在大白天发生。
死者名叫马莉,现年32岁,典型的居家少妇,丈夫常年在外做木材生意。
当日上午9时许,马莉外出,被凶手击杀于自家门口。5岁的女儿听到母亲呼叫跑出查看,也被凶手一击毙命。
马莉的丈夫闻讯赶回我市后,刚见到妻女的尸体,立即昏厥过去。
眼见一个完整的家庭就此支离破碎,大家的心情极为沉重。然而让我们感到羞愧的是,案发小区距公安局不足100米,出于疏忽大意,没有任何警力部署,属于名副其实的一个盲点。
通过调查,马莉的情况与之前三名少妇大同小异,本人酷爱上网,手机通话记录中发现了陌生号码,再一次印证了凶手选择目标的标准。可是,我们也再一次毫无所获。
省厅高度重视此案,调派了刑侦、技侦总队的全部专家协助我们,并严格规定了破案期限,如果一个月内仍不能抓获凶手,局长及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必须引咎辞职。
见到这份文件后,司马局长淡淡一笑,“估计我要提前退二线回家抱孙子了。”
我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老头子的政治生命不会就此终结吧?
因为这起系列刨锛案,全市公安机关上年度表彰大会也无限期推迟。各种奖牌、证书在政治处办公室堆了一大摞,眼瞅着尘土日厚,硬是发不下去。非常讽刺的是,刑警队“先进集体”的奖牌就放在最上面。
都这个时候了,还表彰个屁,丢人都丢不过来呢。
7.同城聊天室钓鱼
最有效的办法通常就是最笨的办法,在第七起案件发生后,我们做出了这样一个在今天看来相当正确的决定。
考虑到在女死者QQ上没有排查出可疑人员,但她们又都有着上网的习惯,我们将侦查触角延伸到聊天室,侧重在网易和腾讯同城聊天室进行钓鱼。虽然这个方法等同于大海捞针,但除此之外,目前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
从第二天起,队里五名女警各自守着一台外网电脑,24小时不间断上网聊天,只为等着被人勾引。虽说大冬天不用出去搞案子,但坐久了也腰酸背痛,眼睛哗哗流泪,算是各有各的难受劲儿。
尤其是,那些聊天内容更是不堪入目,粗大硬长、精壮强悍和一夜九次郎等字眼不时跳出对话框,宝马奔驰、公务员和商界巨子等名头也不在少数。没聊几句,他们几乎都是直奔主题,可以见见你吗,可以和你上床吗,可以……说得恶心极了,恨得我们动不动就破口大骂,现在这帮男人怎么都这样。
很快,有一个人引起了我们的关注,该人网名叫温文儒雅清凉男士,不但措辞文明,而且机智幽默,似乎非常了解女性心理,十分讨人喜欢。我曾暗地合计,如果我是独居少妇,或许真有可能迷上他。
利用相关技术手段,我们将该人的上网处所锁定,并通过户籍调阅掌握了真实身份信息。
在侧面调查了解中,这个人的外形首先就引起了我们的疑惑。
孙忠阳,现年41岁,市建委副主任科员,个子不高,体形消瘦。平素在单位表现尚可,凭借一张巧嘴,善于招蜂引蝶,桃色新闻四处流传。
根据第六起案件受害女生的描述,凶手体型很绑,无论如何与孙忠阳是对不上号的。
难道,这又是一个巧合?
同时,陆敏反馈了信息。经过排查,现场提取的衣物纤维确实为羊绒大衣的纤维成分,但根据毛质、长度来看,应为我市今年较为流行的女士衣款。由此似乎可以判断,衣服纤维是从别处刮蹭下来,与本案没有多大关系。
司马局长听完了所有汇报,只说了一句:“未必吧?你们正面接触一下孙忠阳,看看什么情况。大衣这个东西嘛,我老伴有时候还穿我的警服呢,呵呵,先养着。”
与孙忠阳聊过几次之后,我提出大家交换电话号码,或者见见面,彼此了解一下。
没想到他还矜持上了,表示网络中了解也一样,一个人的素质是无法伪装的,通过聊天也能有所感受,等大家觉得差不多了,再见不迟。
孙忠阳如此态度是我们始料不及的,本以为会如苍蝇见血一样立刻扑上来,没想到却端起了架子。
对此,司马局长只是笑笑:“继续联系。”
与孙忠阳的联系还在保持着,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随着时间的深入,我越发觉得这个人可疑,持久的耐心和超凡的谨慎,完全符合凶手的特征。然而通过侧面调查,每起案件的发生时段,他都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对此,我询问了司马局长。司马局长还是那句话:“继续联系。”
联系了一段日子后,孙忠阳终于同意跟我见面,并将地点约定在星巴克。
为了不给他充分的反应时间,根据司马局长指示,见面当天我穿了一身警服,三名虎背熊腰的男刑警跟在身后。
孙忠阳端着一杯咖啡,傻愣愣地看着我。
我单刀直入:“由于近日连续发生多起刨锛案,警方对你已经产生怀疑,需要你跟我们回去调查。”
当时没有确凿证据,而且这么问也不符合办案规矩,但这却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心理战术,通过瞬间高强度精神刺激,可以观察到一个人毫无设防中最下意识的表现。
孙忠阳的反应果然极为强烈,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被我们立即带回队里接受询问。
我们将全部死者照片放在孙忠阳的面前,并注意观察他的神态。
当看到四名少妇的照片时,孙忠阳额头见汗,表情很不自然,吭吭唧唧地说,自己似乎应该是认识这三个人。
通过心理攻势和细致询问,我们问出了这么一个结果。孙忠阳一向男女关系混乱,尤其偏好少妇口味,但又是比较胆小怕事之人,曾经因为和有夫之妇勾搭被人堵在家里胖揍一顿,而且还闹到了两人的单位,影响极坏。
后来,他发现网上有很多无聊饥渴的少妇,于是经常上网钓鱼,也屡次得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每天上班就是开机上网。
四名少妇均为网上结识,通过聊天接触很长一段时间,并发生了性关系。
孙忠阳还是比较谨慎的,为了避免沾包或者不必要的麻烦,每次都只与一名女性单线联系,所用手机卡也是现买的,并尽量减少拨打次数。一旦勾引成功,在发生过一次或几次关系之后,坚决停止联络。
系列案件发生后,他通过媒体报道和街面小道消息,发现有几名死者都是曾与他有过关系的,感到很不可思议,甚至怀疑是这些少妇的配偶发现后所为。
案件峰回路转,所有的少妇都由孙忠阳被串联在了一起。但是,孙忠阳又说:“那三个人是谁,我不知道。而且,我没杀人,我就是……就是和她们发生过一夜情。这个也就受道德谴责,不犯罪吧,你们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啊。”
问到这里,我们真的有些猜不透了,莫非孙忠阳与三名少妇的联系依旧是种巧合,凶手刻意挑选的杀人目标竟然和孙忠阳的猎艳对象不谋而合?
司马局长看完询问笔录,想了一会儿,说:“你们问得不细,我亲自问他。”
多年未问笔录的司马局长出马。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说你曾经被人堵在家里,谁堵的?”
孙忠阳吭哧了半天:“是我媳妇。”
“你媳妇是干什么的?”
“她是一家建材公司的经理。”
……
询问结束后,司马局长将我们召集起来,将七起案件的现场照片一张一张地铺在桌上。其中四名少妇排成一纵列,其余人排成另一纵列。
点指着那些少妇照片,司马局长说:“如果是走进楼道,在后面打击,应该趴在地上,除非凶手将其翻转。如果凶手预先潜伏楼上,一来,他怎么可能预料会来人?二来,即便正面敲打,死者头部应该朝门口方向。说明凶手尾随受害人,受害人必定回过头。按照常理推测,难道是有意识叫一声,吸引受害人看去。”
“少妇均为残忍击打,说明憎恶女性。面部遭到击打,爱屋及乌,恨屋也可以及乌,孙忠阳私生活混乱,夺夫之恨。”
分析到这里,凶手已经呼之欲出,我们互相对视,都是兴奋异常。
司马局长一拍桌子,“立即调查孙忠阳的妻子,我要最详细的资料,什么都不能遗漏。”
说完,他又笑了笑:“现在看来,我也许还能再干几年。”
8.媳妇儿是举重运动员
冯娟,现年42岁,曾为我市举重队主力队员,多次获得全运会金牌,并在世界性比赛中取得优异成绩,后来因为一次伤病选择退役。
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冯娟下海创业,经过一番打拼,目前拥有多家连锁建材公司,坐拥家资近千万,为我市人大代表。
对孙忠阳的风流韵事,冯娟早有耳闻,但由于常年在外做买卖,也是无可奈何。
孙忠阳口中那次被堵屋里,就是冯娟在一次突然回家后发现的。当时冯娟破口大骂,仗着身体结实,给两个狗男女一顿好揍,并威胁说,再发现一次,就要了你孙忠阳的小命。
我们立刻正面接触了冯娟。面对我们的询问,冯娟表现得很是冷静,顾左右而言他,说你们警方一定是怀疑错了对象。
当问起每个案发时段去向,冯娟表示记不清楚,无法给出答案,但基本上都是在单位度过,最近业务多,作为老板,自己加班属于家常便饭。
在询问的过程中,专案组报请市人大批准,对冯娟的家进行了全面搜查,发现了一件黑色羊绒短大衣,成分与女学生被刨案中提取到的衣物纤维对比同一。其建材公司办公抽屉里发现羊角锤两把,但没有提取到血痕,看成色应为新近购买。
看到这一结果,司马局长捏了捏脸,“看来快结案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弄清楚这个冯娟是怎么作案的。”
我们排查了冯娟的全部社会关系,调取了全部手机通话记录,一个私家侦探公司慢慢浮出水面。
根据私家侦探公司反映,冯娟曾在很久之前就找到了他们,提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要关注丈夫孙忠阳的行踪,包括去过哪儿,见过谁,甚至还要有现场照片。
至于女死者的照片,该公司工作人员表示时间已久,无法确定,而且根据行规,全部资料已经交给了冯娟,并没有留存备份。但自冯娟要求以来,肯定是对孙忠阳开展了密切监控,肯定不会有任何遗漏。孙忠阳和所有女性见面都拍了照,而且其购买手机后的通讯记录,也通过电讯公司内部关系搞到了。(此案另行侦查)
鉴于冯娟具有重大作案嫌疑,本人又是市人大代表,局长亲自向市人大常委会请示汇报,对冯娟采取刑事拘留。
随后,我们对冯娟加大力度进行讯问,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具体方法涉及刑侦手段,在此不便赘述。
原来,冯娟退役后虽然自创了一家公司,并取得不错的业绩,但其骨子里的自卑情绪一直没有消除。尤其当年和孙忠阳结婚时,她还只是一个退役运动员,外加自己外貌也不突出,因此经常疑神疑鬼,生怕丈夫哪天有了外遇。
所谓孙忠阳鬼混被堵在床上,其实是她设下的圈套,只为抓奸拿双。当时的场面让她十分痛苦,留下了深刻的思想印记。从那天之后,她就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提防丈夫沾花惹草上,由于不缺金钱,又雇佣了私家侦探对丈夫进行监控,并索要了与丈夫接触全部女性的个人资料。
当发现孙忠阳死性不改,她并没将全部的憎恨放在丈夫身上,而是对那些女性产生了极度的仇恨,认为是她们的放浪才导致丈夫有机可乘。
久而久之,她生出了极端报复心理,一定要那些狐狸精付出代价。本来只是想找人收拾她们一顿,但随着丈夫一次次外遇,她的心灵越发受到折磨,最后竟然发展到必除之而后快的程度。
出于自身潜意识对犯罪的恐惧和一定的基本常识,她并没有选择立即作案,而是将这些女性深深记在心里,通过私家侦探的不断汇报,随时寻找时间进行作案。
每当得知丈夫风流之后,她总是忍耐再忍耐,直到第一起案件发生前,她又一次发现孙忠阳与别人有了不正当关系。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发挥了效力,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冯娟决定立即实施自己的犯罪计划。
在这里,我只将第一名死者孙洋遇害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
当天晚上,冯娟通过私家侦探公司得到孙洋的具体行踪后,身着男式黑色棉服,头戴黑色毛线帽子,手持羊角锤一直尾随其后。
当孙洋在1楼走道内停留翻找钥匙时,她迅速走近,在后面猛喊一嗓,趁孙洋回头之际,一锤子凿了下去。
将孙洋击倒后,她对准其头面部连续用力击打多次,口中还低声骂着:“叫你骚,叫你骚!”
据冯娟交代,行凶时她脑子里全是丈夫与情人偷情的不堪画面。一想到这些,她的手越发重了,看着孙洋的脑浆和鲜血迸出四射,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
眼见孙洋毙命,她迅速将其佩戴的饰物拽下,又打开皮包、钱夹,挑拣财物,有意制造抢劫杀人的假象,然后迅速逃离现场。
对另外三名少妇死者的行凶手段基本雷同。至于那三名无辜受害者,确实如我们推断,是冯娟在故布疑阵,试图搅乱警方的视线,有意造成抢劫杀人的假象。
而且越到后期,她就越有种难以收手的感觉,同时,她也明显感到警方侦查的严密。出于内心的焦虑,她宁可冒着巨大风险,也要对一些无辜群众实施击杀。这也就印证了司马局长的心理暗示说,暴露了冯娟自身的心理轨迹。
冯娟每次行凶后,都会将凶器、衣物和劫掠的财物焚烧抛弃。至于那件在家中找到的羊绒大衣,则出于她自身喜爱,觉得没有沾染血迹,被保留下来,因此成为我们一个最重要的物证。
在抓获前,冯娟已经物色好下一个对象,同样是与孙忠阳有过不正当关系的一名少妇,并准备在击杀一名无辜群众后施以毒手。
司马局长亲自参与了最后一次讯问,听到冯娟对自己的剖析和辩解,他冷笑不止。
司马局长站起身,指着冯娟的鼻子说:“你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在了那些死者身上,甚至是那些孩子、老人,你还能说自己也是受害者?你口中对丈夫的爱,对丈夫的留恋,充其量是一种自卑的无限放大,你不甘心因自己姿色不足等原因造成的丈夫移情,就将黑手伸向了别人。我无法理解你口中的爱,我也不相信这就是爱。如果有可能,我会把你一千次地送上刑场,而且不会带有任何怜悯。带下去,报捕。”
那家私家侦探公司被相关部门取缔并处以巨额罚款,相关人员另案处理。
半年后,冯娟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刑事附带民事赔偿七名受害人280万元。
值得一提的是,冯娟被执行死刑的那天早晨,那位被击成重伤的老太太居然奇迹般苏醒了。
司马局长亲自到医院看望,他慢慢弯下腰,凑近老人耳边,轻轻地说:“大姐,凶手被枪毙了,我们做到了。”
当天,城南分局那名刑警被特批观看行刑。枪响过后,他双膝跪地,泪流满面,仰天大呼:“媳妇,你能闭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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