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牛头人用笨重而明白的通用语隆隆吼道。
“贝恩、安度因——等等!”吉安娜伸手挡在两人身前。
贝恩?“贝恩·血蹄?”安度因试探道。
“安度因·乌瑞恩?”
“大家都等等!”吉安娜喊道,这一次她的嗓音更大了。“贝恩——我给了安度因一件礼物,是一块让他能够随时来拜访我的石头。根据我们从铁炉堡听到的消息来看——确切来说,是
无法
从铁炉堡得知的消息——我真的很高兴能看到你。”她旋即递给他一个真心的微笑。“还有贝恩——我对安度因的不期而至道歉,不过我相信你可以信任他。”
“他父亲可对部落没有一丁点好感,”贝恩说道,“我相信你没料到他会来,吉安娜,可是——”
“我和我父亲不一样。”安度因轻声说道。他冷静了下来,开始明白过来眼下的境况。贝恩·血蹄是牛头人酋长凯恩的儿子。而凯恩和萨尔是挚友,联盟对牛头人的敌视也没有对部落其他种族的那么强烈。如果吉安娜和萨尔关系很好,那么她不反对与凯恩派来的代表进行会面——甚至是秘密会面——也就说得通了。
看来他的沉着给那头小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贝恩也稍稍放松了下来,他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好奇,少了一分敌意。“的确,”他说,“我们都和自己的父亲不一样,哪怕我们想要变成他们的样子。”
贝恩的话音让安度因觉察到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他疑惑地向吉安娜看去。他看到她的表情紧张而不悦。
“你们俩都坐下。”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炉边的地面。贝恩体形太大,没有椅子能放得进他庞大的身躯。“我觉得你们俩都有很长的故事要讲。”
“我无意冒犯,”贝恩继续站着说道,“可是我冒着巨大的风险过来见你,吉安娜女士,难道我要向暴风城的王室成员吐露秘密吗?恐怕你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我理解你的顾虑,”吉安娜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人此刻心中都只考虑着自己的问题。可是你们得记住,现在我这里庇护着你们
两个人
,所以你们得好好相处。”
“联盟的人也需要你来
庇护
吗?”贝恩哼了一声。
“因为麦格尼·铜须死了,他女儿茉艾拉·铜须带着一群黑铁矮人回到了铁炉堡,她自封为女皇,把铁炉堡整个封锁了起来,我跑出来肯定让她非常心烦意乱。”安度因坦然说道。贝恩说得对,他没理由信任安度因——暴风城的王子……除非安度因给他创造一个理由。再说这件事他早晚也会知道的。茉艾拉的秘密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贝恩长着角的大脑袋摇了摇,他眨着眼睛望了望安度因。
“泄露这种信息可算得上是叛徒行径了,小王子。”他轻声说道。
“茉艾拉的做法是错误的,哪怕她是正统的继承人,”安度因说道,“她的部分目标和计划有一定的道理。然而她的所作所为——我不能苟同。尽管她身为一名矮人,身为我朋友的女儿,我也不会盲目地支持她。就像我不会仅仅因为你是部落的成员而拒绝支持
你
一样。”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贝恩身上,不过透过余光他发现吉安娜轻轻松了口气,她的心中升起了希望。
“他见过萨尔,他们很欣赏也很尊重对方。”吉安娜说,“这已经是最高的认可了,贝恩。”
贝恩点点头,不过大概是出于痛苦,他仍然扇动着自己的耳朵。“如果萨尔没走,我也不会需要你的帮助了,而且……”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随后又用鼻子长长地将其呼出,“而且我父亲也就不会死了。”
安度因倒抽一口气,望向了吉安娜。她点了点头,眼神充满了悲伤。“贝恩已经跟我说过了。”她轻声说道。
“我很遗憾。”他真诚地说道。不管大家对部落抱有怎样的看法,人人都同意凯恩是位卓越而有正气的领袖,是个好……人?好牛?不过这样的结局也并不出人意料,毕竟凯恩年事已高。然而奇怪的是,贝恩看起来很沮丧。不,不是沮丧——面对父亲的逝世,每一个深爱自己父亲的人都会沮丧,但不会……焦躁,不会如此痛苦。“出什么事了?”
“坐下吧。”吉安娜说道,她的语气依然和善。这一次安度因和贝恩听从了她的话,席地而坐。吉安娜为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她将茶杯放在托盘上,随后也盘腿坐在了地上。安度因端起茶杯,片刻后贝恩也依样照做。他看着自己大大的手里端着这么一盏小小的茶杯,轻轻笑了起来——安度因猜测这可能是他得知父亲的死讯后第一次笑。
吉安娜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转移。“你们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我们三人能换一种情境见面,”她的话音很轻,“特别是你,贝恩。不过至少我们已经见面了。也许今晚的这场谈话会为今后、我们双方之间更为正式的会谈打下基础。”
安度因举起茶杯。“为了更好的时代。”他说。吉安娜与他轻轻碰杯,片刻之后贝恩也与他们举杯轻碰。
“我觉得……我父亲看到这一幕会很高兴的,”他说,“安度因王子,我来跟你讲讲过去的一天里发生了怎样的劫难吧。”
“我洗耳恭听。”暴风城的王子答道。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茉艾拉高声喊道。
“是,阁下,我——”
“你怎么让他跑了?”
“我也不知道!我们把法师都逮捕了……说不定是被术士从外面召唤走了?”德鲁坎心里清楚自己这是在乱扯。
“我们已经对此有所防备!”茉艾拉来回踱着步子。此时正是早晨,传来的坏消息将她从梦中惊醒,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消息。当德鲁坎将她的宝贝宠物逃跑的消息告诉她时,她刚刚匆忙穿上外套。“不,肯定是别的原因。说不定是你喝多睡着了,他踮着脚就从你眼皮底下逃走了!”
德鲁坎皱起眉头反驳道:“我执勤的时候从不喝酒,阁下。再说就算他逃过了我这一关,每个通道都有卫兵把守,他也不可能走得掉的。”
茉艾拉抬手按揉着自己颤动的太阳穴。“
怎么逃的
不重要。我们……”狡黠的笑容爬上她的唇角,“说不定我们搞错了。说不定我可爱的小小笼中鸟根本没逃走。”
德鲁坎迷惑地看着她,她叹气道:“他离开了住处,这点毫无疑问。然而他也许还在铁炉堡里,只是藏了起来。这座城市里有太多可以藏匿的地方了。”
“这里的确有——喔。”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你要多少人手去找他,我都会派给你。但是你务必不能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不能被其他人知道他不见了。你把那个走路蹒跚的老仆人带去审讯了吗?”
德鲁坎豁然开朗道:“哦,是的。”
“要注意别虐待他。我们希望得到安度因的……配合。”
“那是当然。”
“这件事越低调越好。我们可以放话说安度因生病了……不,不行,那样的话烦人的洛汉就要去看他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茉艾拉在屋里踱着步子,随后在她儿子旁边停了下来,心不在焉地摇着摇篮。
“啊……我们就说他去拜访丹莫罗了。对!这么说就好了。”这种说法可以达到两层目的。既可以为安度因的失踪提供一个可信的借口,从某种角度还可以给人一种感觉:只要茉艾拉准许,他还是可以与外界有联系的。“去吧,嘘。专心做好你的事。哦对了,德鲁坎?”她的视线从孩子移到了他身上,冷冷地盯着他。“你一定要确保没人知道安度因失踪了,也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计划会按我自己的方式、在我自己定的时间公布。明白了吗?”
德鲁坎狠狠咽了下口水后说道:“是——是的,阁下。”
帕卡尔带着给自己和德雷克塔尔准备做晚餐的鲜肉回到了住处,发现有一位浑身沾泥的牛头人信使正在等他。他是凯恩手下的一位远行者,也就是说他送来的消息非常重要。这位信使风尘仆仆,帕卡尔看到他的衣服上带着血渍,一眼看去无从分辨这血是牛头人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
“你好,远行者,”他说,“我是帕卡尔,进来和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吧,然后再说说你带来的消息。”
“我是佩里斯·雷蹄,”远行者回答道,“我的消息很急迫,等不了。我现在就得告诉你的老师。”
帕卡尔踌躇了一下。他不愿同其他人提及德雷克塔尔每况愈下的身体。“你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转告他的。他最近身体不太好,而且——”
“不行,”佩里斯一口回绝,“我有令在身,要把消息告知德雷克塔尔,我一定得亲口告诉他。”
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德雷克塔尔的脑袋已经不比以往了,是我在照顾他。你要是只跟他说,你的消息就白传了。”
牛头人扑扇着一只耳朵,脸上严厉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下来。“对此我很遗憾。那么你可以和他一起听。不过我一定要把话传给他本人。”
“我明白。进来吧。”
帕卡尔掀起门帐,让佩里斯走了进来,他不得不弓着腰,因为门帐并不是为他这样的大块头设计的。德雷克塔尔此时醒着,他摆出一副小心警惕的架势,坐在离自己的铺盖六尺远的地上。
“德雷克塔尔,我们来了位贵客。他是凯恩的远行者成员,叫佩里斯·雷蹄。”
“我的铺盖……你干吗把它挪走?你总是乱放我的东西,帕卡尔。”他的话音中透露着疑惑。
帕卡尔温柔地扶老兽人站起身来,带他走到了铺盖前,帮他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现在,”帕卡尔对佩里斯说道,“你可以把消息说给我们听了。”
佩里斯点点头。“这个消息很沉重。我们敬爱的领袖凯恩·血蹄被人谋害了,恐怖图腾氏族掀起了一场血腥的政变,控制了很多我们的城镇。”
德雷克塔尔和帕卡尔满眼惊惧地盯着他。看来这个消息把德雷克塔尔震撼到头脑清晰了起来。
“是谁杀了伟大的凯恩?为什么会这样?”老兽人的话音清晰而有力,令人始料未及。
佩里斯重新讲述了德鲁伊们在灰谷遭遇的那次袭击,那是一场只有哈缪尔·符文图腾一个人逃出生天的劫难。“听闻这场暴行之后,凯恩向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发起挑战,要在竞技场中与他进行玛格拉。加尔鲁什应战了——不过他的条件是凯恩必须遵照传统规则。他要求至死方休,凯恩也同意了。”
“接着他就死于这场公平的较量,让恐怖图腾看到了机会。”德雷克塔尔说。
“不。据传是玛加萨在加尔鲁什的斧刃上下了毒,让他只凭一击便击倒了高尚的凯恩。我亲眼见到她在为斧刃涂油,也亲眼见到了凯恩殒命的过程。我不敢说加尔鲁什对玛加萨的欺骗是否知情。但是我知道恐怖图腾用尽一切办法封锁了雷霆崖,那里得不到任何消息。我能逃出他们设下的密网,都是多亏了大地母亲的照顾与赐福。”
帕卡尔望着他,只感到自己的大脑一阵眩晕。凯恩被恐怖图腾的族母杀害了?加尔鲁什要么是被蒙在鼓里,要么是自愿参与了这般恶行——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让人不敢想象。而且牛头人现在都处于恐怖图腾的统治之下。
他极力集中着自己的思绪,不过被此刻神志清醒而警觉的德雷克塔尔先他一步问了出来:“贝恩呢?有他的消息吗?”
“血蹄村遭受了一场袭击,不过贝恩逃走了。目前没人听到过他的消息,但是我们都相信他还活着。如果他死了,玛加萨肯定会大肆宣扬的——而且会以他的头颅为证。”
除了这段恐怖的消息,还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帕卡尔。佩里斯刚才还提到——
“那就还有希望。加尔鲁什选择协助那位篡权者了吗?”
“我们还没看到相关的证据。”
“他要是真的参与了谋害凯恩的无耻行动,”德雷克塔尔继续说道,“那他一定会尽全力绞杀贝恩的消息,一定会让自己支持的人继续把持着权柄。这件事的进展必须马上通知大酋长。”
必须马上通知大酋长……
我必须跟萨尔谈谈……他必须知道……
先祖啊……他是对的!
帕卡尔的眉梢渗出了汗滴。很久以前,德雷克塔尔看到过一段疯狂的幻象,据他宣称,很快将会有一场与会者包括暗夜精灵和牛头人的和平会谈遭受袭击。帕卡尔相信了他的话,派出卫兵去为这场会谈提供“安保”,可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他本以为那段“幻象”不过是日渐衰老的德雷克塔尔的又一段呓语。
然而德雷克塔尔是对的。此刻神志清晰的老萨满祭司正在同佩里斯·雷蹄交谈,他甚至回想不起那段幻象了。不过它的确成真了,和他预言得一模一样。一场暗夜精灵和牛头人的和平会谈遭受了袭击——结局伤亡惨重。虽然比所有人预料的都晚了不少,但这场事故终究还是发生了。
帕卡尔疯狂地回想着德雷克塔尔最近的那个梦,在睡梦中他大喊着“大地将会哭泣,而世界将会崩溃”!那个“梦”会不会也是一段真实的幻象?就像德鲁伊会谈的梦境一样,那个梦也会成真吗?
帕卡尔当时真傻。应该把那个梦告诉萨尔,让大酋长自己决定要不要重视它的。帕卡尔紧紧捏着自己的双手,他很生气,不是冲着德雷克塔尔,而是冲着他自己。
“帕卡尔?”德雷克塔尔在叫他。
“对不起——我在思考——您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你能不能去写封信,”德雷克塔尔的这番请求仿佛已经提过好几次了,帕卡尔知道这倒是的确有可能。“我们得赶紧告诉萨尔。何况远行者要找到他也得花一番工夫。但愿我们还来得及帮助贝恩。”
“当然没问题了。”帕卡尔答道,随即便起身去执行任务了。德雷克塔尔和远行者想说的话他全都会写下来。最后,他会向大酋长坦白自己向他隐瞒的一切,并说明自己的原因,之后就任凭他们处置了。
万一德雷克塔尔再一次说对了呢,他不能再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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