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听段荣说起,画堂春生意不好,仅有的几位客人都是熟客,便不敢贸然进去,与段荣一合计,两人在画堂春对面的小面馆挑了处视野良好的位置,坐了下来。
徐州城也算是富庶一方,路上来来往往,有客商,有文人,也有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亦或是某家落落大方的闺门小姐,总而言之,来往之人形形**,偏就好似没人瞧见这一处还有那么一间乐声宛转悠扬的乐伎馆。
欣然心中都忍不住吐槽,画堂春这惨淡的光景,怕是还不如自己身处的这间小面馆招人喜欢。
她这样想着,便更好奇这画堂春的大掌柜楼千幺,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两人从清早等到晌午,索性在这间面馆里吃了饭,又一直等到傍晚天色暗沉。
欣然是真的有点坐不住了。
“我现在忽然觉得,没准这楼千幺真是个妖精变的。”她托着下颌,胳膊肘支在桌面上,百无聊赖的道。
段荣瞧出她没了耐心,笑着道:“姑娘为何这般说?”
欣然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咱们是几时瞧见第一位客人进的画堂春?”
段荣道:“大概巳时初吧!”
欣然暴躁的拍桌道:“对啊!谁听小曲,能从早晨一直听到傍晚的!耳朵还不磨出茧子来!”
段荣闻言便笑了,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没提醒欣然,画堂春生意再怎么惨淡,也改变不了它也是个风月场的事实,这话说出来怕欣然难堪,段荣也只得笑笑罢了。
这厢才一腔愤懑的抱怨完,这被议论的人,便像是在这桌子上安了耳朵似的,竟然从画堂春内走了出来。
欣然眼睛一亮,刚才还蔫头耷脑的模样,瞬间便精神百倍,拉了拉段荣的衣袖,道:“谢天谢地可算出来了!”
被两人盯上的,是个三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衣着瞧着就不像普通人家,走起路来也颇有架势,似乎是哪家出来寻乐子的爷,可同那些家财万贯的大老爷又有所不同,至少他三十好几的年纪没有发福,身板还挺健壮。
段荣说,见他步伐,像个练家子,欣然便打消了同这人胡搅蛮缠的念头,走了最简单粗暴的法子。
半刻钟之后,在一条人少的窄巷中,这个衣着不凡的爷,模样极其狼狈的趴在地面上,鼻青脸肿的望着站在他面前,一脸笑容明媚的小姑娘,当然,以及这个小姑娘身后站着的,正揉着手腕,在不久之前刚刚揍了他的男人。
“不好意思啊,老兄!出门走得急忘了带钱,借您的一用,有借无还啊!”
欣然边说着边和善的将他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揪了下来,在掌心掂量了掂量,十分满意。
这人瞧见欣然扯他的钱袋子,还试图挣扎一番,可惜才活动一下肩膀,段荣一脚便踩了过来,欣然耳边听见“咔嚓”一声,吓了一跳,抬头瞪眼望着段荣,震惊道:“段叔,咱们不是说好了只是谋财,不害命的吗?这么打会不会有点过分?”
段荣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脚会踩出响,解释道:“脱臼了而已!”
欣然望着地上那一脸惨相的男子,不由得有点同情他,望着段荣的目光也变得敬畏了许多,大抵从单家调出来的人,都会继承点侯府的优良传统,那就是:不可貌相。
欣然拎着钱袋出现在画堂春门口的时候,出来迎她的也是个三十左右的女人,然而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欣然透过薄纱望着她,女人脸上一层薄薄的粉黛,瞧着素雅干净,不像别处那些年纪轻轻的女子,一个眼角眉梢也能把人的魂魄勾了去。
“姑娘是来听曲子的?”
素雅的女人站在她面前,脸上笑意款款,不动声色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
欣然闻声才从错愕中清醒过来,望着她回了个笑,却没发觉她的脸遮盖在纱帷之下,这个笑容人家根本看不见。
她将那个不久之前还安安稳稳系在人家腰间的钱袋子捧在手上,递上前,道:“这位姑娘,我方才瞧见您这里的一位客人,不小心丢了钱袋子,因他走的急,我未能追上,所以还请姑娘瞧瞧,可否认得这钱袋子的主人,代为归还。”
女人的目光垂落下来,在她的视线触及那个钱袋子之时,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她从欣然手中接过,抬起眼眸望着欣然,柔声道:“是这里一位老主顾的,我且代为收管,等他再来,还他便是,多谢姑娘了。”
欣然闻言,心中顿生疑惑,她不自觉地低头瞧了瞧手心的那个钱袋,看得出来,那个钱袋子崭新的一丝灰儿都没有,显然是刚换不久,为何这个女人只看了一眼,便可以肯定这是这里的客人丢的。
欣然留意到那一瞬从这个女人脸上转瞬即逝的震惊之色,便有了警觉,直觉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也不敢再依着原本的计划借机与这女人攀谈下去,匆匆道了句谢,便想走人。
不料衣袖却忽然被人扯住了,也不知她是有意无意,她的手指在抓住欣然衣袖的同时,也一并夹住了欣然戴着的帷帽上垂下的白纱。
欣然没有想到这人会拉她,她的身子外在一走,带着的这股劲正好将她头上的帽子一下拉了下来。
白纱从眼前滑落下去,视野霎时清楚起来。
欣然一慌,下意识的抬起了头,而后便瞧见那个死死盯着自己脸的女人,表情由温和变成了错愕。
面纱之后的那张脸涂着一层厚厚的脂粉,红的白的搅和在一起,仿佛这不是一张脸,而是不知被某位画师当成了调色板。
女人瞧着她这悚然的妆面,愣在了当场,而与此同时,在对面的小面馆内的窗子前喝着茶水的段荣,一口茶水呛进嗓子眼,连声咳嗽起来,在他一旁收拾桌面的店小二满心疑惑的扭头望了望他,不知他这是怎么了。
欣然见她如此反映,便觉得是个机会,长眉一横,将那还挂在她手上的帷帽夺了过来,语气不善道:“姑娘此举真是无礼,告辞了。”
欣然将抢过的帷帽重新往脑袋上一扣,忍住了撒丫子跑路的念头,一步一步脚步虽有些急但并不显慌乱,虽然是背对着那女人,但这一路走下来,她却总觉得身后那一束目光没有被收回去,可她又不敢贸然转身去瞧,便只能闷着头一个劲的往前。
段荣在小面馆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欣然走后,那个素雅的女人盘着手只在画堂春的门口站了一小会,而后便朝内招了招手,对着上前的小厮低声说了什么,而后他便瞧见两个自己分明没见进过画堂春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悄悄的跟在了欣然身后。
段荣觉得情况不太对,把茶钱往桌面上一扣,朝着一边的店小二吆喝了一声:“结账。”话音还没落下,人已经匆匆的冲出了面馆去。
欣然并不知自己这么快便已经被盯上了,她拐过一个路口,以为甩开了那道追随在自己身后的目光便脱了身,没成想还没等歇一口气,就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欣然吓得险些尖叫起来,好在段荣的声音在她耳边及时响起,道:“跟我来。”
欣然没问为什么,只是觉得段荣神情严肃,应该是有什么状况发生了,便二话没说跟了上去。
欣然跟着段荣走进了一家成衣铺,没一会,从后门绕了出来的两个人便趴在墙角,瞧见了两个穿着普通的男人也跟进了铺子,半晌一脸惶惑的走了出来,大眼瞪小眼半天,离开了这个地方。
欣然直到见他们走远才松了一口气,段荣便问了起来:“姑娘,你方才都同那女人说了什么?”
欣然无奈的摸了摸额头,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只是把那个钱袋子给了她,就觉得她的反应不太对,我就没敢再问。”
段荣蹙着眉,道:“难道说这个钱袋有什么问题?”
欣然正色道:“钱袋如果有问题,没准带着他的人会知道点什么。”
段荣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寻着记忆中的路线,重新返回了劫持人的现场,可本以为那个被暴打一顿大概得有半天爬不起来的家伙,居然不见了。
欣然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心中忽然冒出了个不好的念头,可没等她说出口,段荣便用低沉而警备的声音唤了她一声:“姑娘,不对劲。”
欣然闻言抬头,便瞧见身边的段荣目光盯着自己的身后,她扭头望去,便见那一端巷子口几个装束普通,脸色却凶神恶煞的男子,正一步步朝这里走来。
其中一个鼻青脸肿,分外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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