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人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没等人敲门就喊了一声:“进来吧!”
女人推开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堂,然而往里走一步,左右一瞧,寻常人怕是要被所见吓一跳,正堂两侧没什么空闲的地方,满满当当的尽是些书,硬是摞成了两座书山,山尖上坐着个红裙的女人,交叠着两条腿,居高临下的望着站在堂中的人。
书本后露出的一张脸,眼眸狭长,眼角微勾,顾盼间略显**之姿,言笑时如痴似狂。
“画堂春着火了吗?你又来找我?”红裙的女人细软的嗓音痴笑着问道。
“徐州来了不明身份的人,盯上了咱画堂春,把咱中间传信的人劫了。”柳盈袖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画堂春大掌柜,平静的说道。
外面的人都说画堂春的大掌柜是个疯子、妖怪,这话其实就算是早便于楼千幺认识的柳盈袖也信,没准仔细回想一番,说不准还能想起这话是哪年哪时从她口里传出去的,可怎么个疯法,怎么个妖法,便不像外面人那般说的了。
楼千幺做了画堂春十多年的掌柜,见证过它最辉煌的时刻,也一手造就了它如今的没落,她是个疯子,玩命的时候同醉心楼那位当家人是一个德行,也是个妖精,总能勾着一些人的魂,跟着她一起玩命。
“身份该查就查,找麻烦的就打,咱们留在画堂春不就是为了收拾这些找上门的烂摊子吗?”楼千幺索然无味的道。
“听说不久前穆怀在雒都与叶依晗撕破了脸,这次的事会不会与他有关?”柳盈袖试探问道。
“便是有关又能怎样,他有胆量自己跑徐州城来吗?”楼千幺语气中带了一丝轻蔑。
黄昏时分的落霞城总有种特别的韵味,在满天的云霞之下,静谧而深沉。
城北小山下,溪水之滨,一条新开辟的林间小路蜿蜒着通向了一处开阔的平地,平地当中放置了一张长案,旁边坐了个人,一双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眼睛低垂,摆弄着案桌上杂乱无序的黑白棋子。
扶珏从那条小径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便瞧见穆怀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
她走到他跟前,轻笑着问了句:“你就不怕我带人来拿你?”
穆怀勾了勾嘴角,道:“都是老朋友了,何必一见面便刀兵相见,坐下来叙叙旧不好吗?”
扶珏望着这张她已经有数年不曾见过的脸,惋惜的叹了口气,在他对面落了座。
她认识穆怀有些年月了,那还是十多年前与他一起在醉心楼共事的时候,那时的醉心楼大掌柜还不是叶依晗,而是韩轻雪,穆怀也不像如今这般躲躲藏藏,而是与叶依晗齐肩,同是被韩轻雪倾心栽培的少楼主人选。
只是造化弄人,谁知那时并肩而立、相携相伴的两个人,如今一转眼,一个站在高台,一个跌落谷底,你死我活、势不两立。
她甩掉脑海中那些不该有的杂念,开了口:“叶依晗让我杀你,这种时候你约我相见,有什么话就简单明了的说吧!”
穆怀轻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听她的话了?”
扶珏道:“醉心楼大掌柜的话不听,难不成听你这个叛徒的?”
穆怀笑意淡然,对她口中“叛徒”两个字并没有表现半分恼怒,而是回道:“到底谁是叛徒,这事还真说不准。”
扶珏好笑道:“哦?你有何见解?”
穆怀将桌上一盘散乱的棋子收好,眼神中多了几分严肃,道:“我早便说过,我怀疑叶依晗谋害了韩轻雪,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醉心楼现在的大掌柜就是醉心楼最大的叛徒!”
扶珏轻笑出声:“你若是证明的了这件事,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穆怀道:“你说的没错,我证明不了,所以我才需要帮手,帮我把证据找出来。”
扶珏望着他的目光中终于有了那么一丝认真,道:“你口中的这个帮手,莫非指的是我吧!”
穆怀没有直说,但话里的意思却很鲜明,他道:“我们可以不成为敌人,甚至做回朋友,这取决于你的选择。”
扶珏瞧着他那双迷蒙的眼睛,犹如雾里看花,窥不见一丝他真切的想法,道:“那我凭什么要选择你?”
穆怀便又笑了,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张对折起来的小纸条,轻轻压在了棋盘之下,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想知道韩轻雪真正的死因,我要的只是叶依晗的秘密,而不是毁了醉心楼,这是今天的见面礼,相识一场,但愿下次相见,我们还能像今天一样坐下好好聊。”
他说完,便浅笑着起身离开。
扶珏在长案前坐了良久,才伸手将他压在棋盘下的纸条取了出来。
展开后,上面一排小字写道:祁念已离落霞城,七日内必过容夕镇,欲取其性命,此为良机。
容夕镇是横亘在从落霞城到浚阳的一条关卡要塞上,两侧山川纵横,在盛夏之际,绿树笼罩了山林,四处一片浓翠欲滴。
山间小道上,一头黄牛拉着一节前后搭着草席帘子的车厢缓慢而行,山间清风从草叶间钻进车厢内,带着夏日少见的清爽混着青草的香气扑到车内小憩的人的鼻尖上。
“啊啾~”车厢内静谧的气氛因为一声突兀的喷嚏被打破。
邵珂揉着痒痒的鼻尖,睁开了一双迷蒙的眼睛。
在她的对面,一身白衣的男子浑身透着一股子冷峻,仍旧安然的闭着眼睛,不知是睡是醒。
邵珂小心翼翼的喊他的名字:“祁念?祁念?”
几声轻微呼唤后,对面那人却并未睁开眼睛,邵珂撇撇嘴,蹑手蹑脚的挪到车厢前头,掀开草帘子钻了出去。
赶着牛车前行的是个二十五六的男人,邵珂见过他,正是那日把程九歌的死讯传给祁念的那个人,这人平时板着一张脸,同他主子那张冰山脸半斤八两,事实上,几日相处下来,兴许是对比着祁念来看的,邵珂觉得这人挺好说话的。
“梁大哥,咱们这是到哪里了?”邵珂好奇的瞧着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问一旁的梁征道。
“到容夕镇了。”
“容夕镇?这里到处都是树,哪有镇子啊?”
梁征握着赶牛的鞭子,指着前边一个路口道:“拐过去就看得见了。”
邵珂“哦”了一声,好奇心又发作起来:“咱们要去浚阳就这一条路吗?”
梁征笑道:“怎会?从落霞城到浚阳,最快捷的是往雒都方向的官道,但走那条路要伪造路引,太危险,容夕镇这条路虽然远了些,但是没什么关卡,能走的畅通些。”
邵珂点头,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两人聊着,牛车缓缓行过了前方的拐口,方才还狭窄崎岖的山间小路在拐过这个路口之后一下子平坦开阔起来。
放眼望去,前方熙熙攘攘确实是一处热闹的城镇,这里没有小高楼,尽是低矮的平房瓦舍,俨然整齐。正值晌午时分,不少人家烧火做饭,袅袅炊烟从烟囱里升起来,白色的烟气连成一片,像一朵浮在挨家挨户屋顶上的云朵,有种自然别样的美。
邵珂呆呆的瞧着,情不自禁的感叹了句:“原来这就是容夕镇,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梁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牛车缓缓进了镇子,这个在山川怀抱中孕育出来的镇子似乎与外界接触不多,瞧见有陌生人辗转进来,路上不少人停下了脚步张望。
邵珂坐在车厢前,发觉周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脸颊不禁微微红了起来,同梁征道了句:“梁大哥我进车厢避一避。”而后便一掀草帘缩了回去。
车内之人不知什么时间已经睁开了眼,手里握了一卷书,正聚精会神的读着,午时的阳光有些毒洒在车顶上,似乎还能透进几分来,映照的车厢内也格外亮堂。
祁念的白衣在车厢内被削弱了一层的阳光下,显得更加的纤尘不染。
邵珂瞧见他醒了,心情又愉悦起来,道:“梁大哥说,我们到容夕镇了,镇子里的风景很美,你要不要看看。”
祁念眼睛都没抬一下,声音冷冷的:“不了。”
邵珂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毕竟一路上走过来,这家伙任凭自己说什么,都能想法子回答她冷淡的两个字“不了”。
邵珂心中有些微的抑郁难平,模仿着祁念那冷冰冰的声音,在他面前学了两句:“不了不了,你除了这两个字,能说点别的字眼吗?”
祁念依旧没看她,又简单的丢出两个字:“不能。”
邵珂却被他气笑了,眼睛眯起来笑道:“等见到了我哥,我同他一起走如何?”
祁念翻书的手没停,丢来一句:“挺好。”
邵珂立刻得意的回了他一句:“想得美,我偏不如你的意。”
祁念于是终于抬起了头,不但抬起了头,还放下了手中的书,邵珂见状,呆了呆:“你要做什么?”
祁念轻笑了一声,目光淡然的从她脸上扫过,而后掀开了身边的草帘,对着外面赶车的人道:“停车吧!在镇子里歇歇脚,晚些再走。”
容夕镇的人虽然对镇外来的陌生人带着满满的好奇心,但是人却都很淳朴良善,牛车在镇子边的一处草地上停了下来,距离一家农户不远,便有提着篮子的妇人走过来,将冒着热气的饭菜递上前。
邵珂笨拙的接过来,连声道着谢,小妇人便贴着她的耳畔道:“姑娘长得好,姑娘的夫君长得也好,我们镇子小也偏僻,还是头一次见你们这么好看的人。”
邵珂闻言不由得红了脸,情不自禁的便把目光落到身后的祁念身上去,似乎是察觉到打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祁念突然往她这里看了一眼,邵珂有些心虚的挪开了目光,身旁的小妇人却热情的回了祁念一个甜甜的笑。
祁念也不知这边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瞧那小妇人的笑容干净淳朴,便也回之一笑。
邵珂将一篮子饭菜拿过来时,祁念这才好奇问了一句:“你们方才说什么了?”
邵珂瞥了他一眼,借机挖苦道:“原来你有好奇心啊!我以为你说了一路的‘不了’,应该没什么是你感兴趣的。”
祁念闻言,便不再追问下去,这让邵珂一句话说完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她轻轻哼了一声,不打自招道:“刚刚那位大姐以为你是我夫君,夸你好看,才看着你笑的。”
祁念道:“你没同她解释?”
邵珂耸了耸肩,故意拿他打趣:“我乐得她这么说,为什么要解释?”
祁念皱了皱眉,对她这种分明蛮不讲理却自以为理所当然的行径真的是无话可说,只祈求什么时候邵子川能赶紧把他这妹妹从自己身边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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