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趁着夜色,带了两把铁锹,在穆怀踩坏的那片稻田中央挖了半宿,居然在下面挖出了一副黑漆漆的棺椁。
墨绿衫的女人瞧见棺材板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将铁锹丢到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我说为什么琳琅给的位置挖下去是座空坟,原来还真是让穆怀给偷偷挪了地方。”
她边说着,便挽起了袖子,招呼了筠华一声,两人开始揭封棺的钉子。
筠华是头一次干这种事,虽说事前与自己同行的这位小霍大夫已经三番两次的给她做了足够的心理预备和讲述了工作流程,但这黑灯瞎火开人棺材的事情,筠华还是有些接受不来。
她在这里磨蹭的功夫,那边霍秋兰已经手脚麻利的开了大半,挪到她身边来,笑着从她手里接过工具,将她这一半也揭了起来。
棺盖一掀开,一股腐臭味便冲了上来,筠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扭头跑出老远吐了起来。
霍秋兰看着她跑开的身影,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将一方白帕子系在自己的鼻子上,从带来的小包裹里挑了几把锋利的小刀夹在几根手指间,借着月光,把大半个身子探进了棺材内。
小半柱香之后,她又把自己的半个身子从里面拔了出来,夹着刀子跑到湖边洗了把手才绕回来,把脸上的布巾往下一扯,喊躲得老远的筠华:“过来,把棺材掩了。”
筠华心中纵然有千万个不愿,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认怂,只好忍着胃里的不适,上前和她一起将棺材盖重新盖了回去。
“你经常干这种事?”为了不让自己回想方才棺材里看到的景象,筠华干脆同霍秋兰聊了起来。
“刚跟着爷爷学的时候没少干过,后来就不怎么干了。”她回的轻快。
“为什么?”筠华顺其自然的又问了句。
霍秋兰轻声一笑,道:“后来府衙请了爷爷去做仵作,我跟着得了便宜。”
说话间,两人手上一起使劲,将棺材板盖了回去。
筠华拿起铲子,两人又是一通忙活,将棺材重新掩埋进地里。
霍秋兰在棺材上边又铲起了一小堆土,培了个坟堆,田地被挖成这个样子,这棺材早晚也是要被人发现,所以她索性直接立了个坟,告诉人这底下是什么。
“你刚才,可有什么发现?”筠华边走便问起身边的霍秋兰,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霍秋兰头发和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腐臭味,筠华不太自在的皱了皱眉。
“死了十多年,尸体都烂成那个样子了,发现的不多,不过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先撤了再说吧!”霍秋兰拎着铲子走在前面,说道。
筠华点点头,便没再多问。
一晚上忙活之后,天色渐渐亮堂起来,天空由一片漆黑渐渐变为深蓝色,四周景物也显现出它的轮廓。
筠华与霍秋兰出麦田走了没多远,脚步便慢慢停了下来。
道路尽头,微明的天光勾勒出两道宛如石像般坚定挺拔的身姿,冷冷的望着满身泥土的两个人,神情冷峻,一言不发。
霍秋兰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倒吸了口冷气,问筠华道:“你不是说叶依晗最快应该是明早才能到吗?”
筠华瞥了一眼深青色的天空,道:“现在看来,她来的比预计的还要快。”
几日后,醉心楼内,雪青扭送着两个人门也没敲就冲进了琳琅的屋子,正在看书的人吃了一惊,诧异的望着她,而后就见叶依晗盘着手,目光复杂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在屋内矮桌旁坐下,瞧着雪青出门,筠华与霍秋兰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
“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叶依晗单手托腮,朝门口两人努努嘴,问琳琅道。
琳琅合上书,道:“是我让她们去掘的韩轻雪的坟,这件事我招。”
叶依晗看起来并不恼,有的似乎只是好奇,问道:“为了什么?”
琳琅扭头望着她,坦诚道:“说实话,我也好奇韩轻雪是怎么死的。”
叶依晗望着她,摊了摊手,道:“你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何必大费周章让小霍大夫亲自跑一趟江州。”
琳琅轻轻勾了勾唇,道:“你不妨听听小霍大夫怎么说?”
霍秋兰被点到名字抬起了头,望着叶依晗,从袖口掏出一小块帕子,慢慢打开,雪白的手帕上一根纤细且沾着腐肉碎屑的银针静静躺在上面。
“尸体虽然已经腐烂,但是行家想看出问题并不难,不过现在的话,就是大罗神仙也只能认为,这个人真的是病死的了。”
叶依晗看着霍秋兰掌心的那根银针,垫着手帕将它捏了起来,叹息道:“这根银针我放在她身体里一直没有取出来,不是我自信没人敢翻查她的尸体,而是我不想搅了她在底下的安宁,毕竟是她一手将我带起来,也算是我师傅了。”
琳琅望着叶依晗手里的银针,道:“若是穆怀对韩轻雪的敬重之心少一点,随便找个仵作检查一番她的尸身,那么当年坐上楼主之位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叶依晗轻笑着摇了摇头,道:“他若是对韩轻雪没有那份过分的敬重,也许从一开始就不会是我的敌人。”
将银针包进手帕中丢弃到一边,叶依晗的目光又落到了琳琅身上,道:“私自开了韩轻雪棺材这件事我就不向你追究了,放走祁念与雒玉卿这件事,你是不是也该好好解释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琳琅满不在乎的道。
她站起身走到叶依晗身边来,窗子外照进来的明光随着她的脚步从她的裙边慢慢爬上她的脸庞。
琳琅站在窗子口,放眼望去,大半个雒都的风光尽收眼底,她微微勾起唇角,道:“我就是想看看,站在这个位置,到底能够操纵多大的棋盘。”
青天白日里,落霞城外一家药铺的庭院中一阵“叮叮当当”乱响,吵闹的人声从屋子内传到庭院外,渐渐变大。
“臭小子!我打死你算了,这一个月你熬坏了多少副药了?你给我站住!”
屋子内窜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手里拿着晒药草的簸箩挡在身前,惶恐的望着屋内追过来的人,苦着脸讨饶道:“师傅我错了,我下次绝对不会了。”
屋内一把笤帚飞了过来,大喝道:“你还敢有下次!”
年轻人慌忙一蹲身子,一**阴影便从他头顶飞过,“啪嗒”一声,那把飞过年轻人的扫帚,就落在了刚进门不久的祁念的脚边。
欣然脸上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对上那个被追打的年轻人的眼睛,尴尬笑道:“江小大夫,好久不见了,您还是这待遇啊!”
**先是瞧见了面前一道颀长的人影,而后才听欣然发声,认出了她,便将那簸箩扣在头上,回头对屋内的人喊道:“师傅别打了,来客人了!”
花白头发的老大夫从屋子里追出来,扬手正要打,还真瞧见院子中正站着两个人,便收了手,望过来。
这一看,冷不防就吃了一惊。
“你不是……祁念吗?”老大夫怔怔的望着站在院子中这道人影。
祁念向他作揖,恭敬道:“冯前辈好。”
老大夫点了点头,望向欣然,道了句:“你这丫头,随行之人换的倒是勤快。”
欣然“啊”了一声,还没等解释什么,老大夫已经进了门,招呼他们进门来说话。
欣然与祁念跟进门,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老人家没有多问什么,让手下的小徒弟**把穆怀从车里拉出来,带去诊治了,欣然与祁念则在堂中等候。
可是没一会,老人家便从屋内走了出来,欣然感到奇怪,赶忙围了上去,问了句:“情况如何?”
老人家摇了摇头,道:“丫头,这一次你找错人了,这个病我治不了。”
“这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欣然问。
“他的这种病,我只早年间在南疆行医的时候遇到过,找不出病根,但人就是日渐衰弱,有的便像他这般痴傻疯癫,当地人说这是蛊术,想救人就只能找下蛊的人为他解蛊,除此别无他法。”
“但凡给他下蛊的人,就是不想他活,又怎么可能给他解,老先生,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祁念蹙眉问。
老人家想了想,道:“如果是蛊术高超的人,兴许会有办法,我倒是知道这么一位,但此人近年来行踪不定,怕是不好找。”
欣然追问:“什么人?”
老人家捋了捋胡须,道:“她叫霍秋兰,是雒国境内有名的神医霍施义的孙女,霍施义死后,她在南郡接了她爷爷的盘,一边给府衙验尸一边给人治病,可干了没多久便辞了府衙的差事,离开了南郡,从那之后便再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
老人家瞧了瞧欣然,又道:“她年纪不大,算起来应该长不了你们几岁,至于长相如何,老夫也没见过。”
“这不就等于大海捞针嘛!”欣然喃喃道,末了又扭头望祁念,想听听他怎么说。
祁念微微低着头,目光盯着地上的一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想的入迷,仿佛没听见方才老人家说的话。
欣然见他呆立不动,轻轻推了推他,他这才抬起头,却是问了句:“这病刚发作的时候,人是何模样?”
“半疯半傻,时好时坏。”
祁念看着欣然,又问道:“你是不是说过,你见到的楼千幺,便是一时清醒,一时痴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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