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发迹史-小舞台也能经营出大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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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身守分等机会

    一封上海的来信抢在袁世凯动身前来到陈州袁府。袁世凯接信吓一跳,因为他在上海没有族亲好友,亦没有办过什么公事。但读过信之后,袁世凯呆住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浮现在脑海中。给他写信的这人姓沈名翠红,是上海名妓沈丽红的胞妹。说起来,还是袁世凯投奔吴长庆前发生的事。因为科第不遂,自己又不甘寂寞,要谋个前程光宗耀祖,袁世凯便经人介绍,到上海去闯荡。当时的上海是世界大都市,花花世界,鱼龙混杂,想谋个前程谈何容易!年轻的袁世凯一个人住在旅馆里,愁肠百结,就到花柳巷中去寻找消愁良方。一来二去,就结识了沈丽红。其实,沈氏并不叫丽红,丽红是妓院鸨娘为其取的艺名。袁世凯一见丽红,当时就喜欢上了她。哪知丽红是个人世间不多见的奇女子,见袁世凯虽身材矮小,貌不出众,但为人豪爽,颇有大丈夫气概。不久就把他请到家中,拿出自己的体己钱,劝袁世凯早早离开这里,另谋出路;又把自己的胞妹翠红叫出来,说:“您是丽红见过的男人当中最有丈夫气概的。可叹丽红深陷污泥,不配与君终生暖足。这是我的妹妹翠红,我替她做主,她长大后,如蒙不弃,甘愿许配于您,不知您意下如何?”

    袁世凯一见丽红动了真情,忙道:“世凯先谢姐姐高看,但姐姐有所不知,不是袁某嫌弃,是因为袁某家中已经有糟糠了。”

    丽红却说道:“翠红从小跟着我,为了养活她,我甘愿堕落,不过是想把她养大寻个好人家。我不求您现在怎样,只想您以后能记起我说过的话就行。翠红长大后,她有一天找到您,您看在我的薄面上,不管什么名分,只要肯赏她口饭我就满足了。”袁世凯对丽红的话并没有太在意。离开时,袁世凯把自己陈州的地址给了丽红。袁世凯不久去了朝鲜,渐渐就把在上海的这段风流史给忘掉了。

    信是翠红写来的,言称姐姐不久前染病故去,自己在上海举目无亲,忽然想起姐姐临终时说过已把她许配给人的话,于是写了这封信过来。翠红其实是在投石问路。

    手握着来信,袁世凯可愁坏了。否认此事,不是他的性格;承认此事,如果翠红当真找来怎么办?于氏倒无所谓,堂叔袁保龄那里怎么解释?李鸿章如果知道此事后,会怎么看自己?想了又想,袁世凯按着地址给翠红写了这样一封回信:先对丽红的离世表示哀痛,然后说自己正忙着应试的事,等此事忙完,一定去上海一趟。袁世凯在信尾特别问了这样一句:手里若短银子使,务必来信告诉他。袁世凯的这封信写得很模糊,他此时此刻也只能模糊。把信送走,袁世凯动身赶往旅顺来见自己的堂叔袁保龄。

    袁世凯与袁保龄已经好多年没见面了,一见之下,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天已经很晚了,叔侄二人仍在密室里小声说着话。

    袁世凯说:“留驻朝鲜的防军即将回撤,朝鲜肯定是不能去了。叔,我想进京去看一看。京里地面大,机会多,说不定能补个实缺呢。您老以为怎样?”

    袁保龄叹口气说道:“世凯呀,你的事,为叔这几日也在思考。你现在虽然是五品同知,可你毕竟是捐班,不管在京还是在直隶,想补个实缺,难啊。我以为,你还得想办法进学。秀才大小也算个出身啊。”

    一听堂叔把话岔到了科举上,袁世凯慌忙道出一句:“天也不早了,您老忙了一天,早些歇吧。”话毕起身,快步走出去。

    望着袁世凯的背影,袁保龄长长叹了一口气,暗道:“世凯聪明伶俐,极有悟性,将来肯定能发达。可他咋就不爱读书呢?”

    袁世凯在旅顺一住就是十几天,叔侄俩每天都唠到很晚。有一天,袁保龄要到天津去向李鸿章禀报公事,临走对袁世凯说:“我这次到天津,是要和傅相谈旅顺炮台的事,顺便呢,看看能不能在北洋水师给你谋个职位。你在这里不要走,一定要等我回来。”

    袁保龄赶往天津的时候,李鸿章也正在为一件事着急上火着。

    《中日天津会议专条》签订之后,为敦促日本早日从朝鲜撤兵,李鸿章不久即给吴兆有、张光前发札电一封,先通报一下中日签约之事,命其收队到马山浦集合,俟北洋军舰到后,即内渡回国赶往旅顺驻扎。李鸿章随后又给丁汝昌急电一封,命其派舰驶往马山浦,接运中国驻朝防军到旅顺口驻扎,不准耽延。哪知中国驻朝防军和日本驻朝军队陆续撤走后,沙皇俄国驻朝鲜公使韦贝(KarlWeber)一见机会难得,马上便与闵妃集团勾结到一起,先控制住朝鲜的军队,妄图变朝鲜为俄国的“保护国”,致使朝鲜的局势更加动荡起来。一见闵妃集团认贼作父,公然在俄国人的怀里撒起娇来,日本倒没什么,李鸿章可受不了了。为什么?因为朝鲜是中国的附属国,这是世界各国尽知的事情,不是谁想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

    如今闵妃集团背着中国和俄国大鼻子勾结到一起,这不是公然掌中国的脸吗?李鸿章开始吃不下饭、睡不稳觉了。左想右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大院君的身上。李鸿章私下想:“无论怎么说,大院君都是现国王李熙的生身之父,在国内颇有威望,如果他此时回国,肯定能压制住闵妃的势力。闵妃集团失势,俄国的阴谋便不能得逞,朝鲜的局势便能稳定下来。想到这里,李鸿章不由庆幸:尽管上头早有送大院君回国的圣谕,但因中法战争突起,李鸿章忙于备战、迎战,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如果早把大院君送走,事情还当真不太好办。具体由谁护送大院君回国,李鸿章不用细想便有了人选——吴长庆。吴长庆是统兵大员,又在朝鲜驻扎过,对朝鲜的事情比别人知道得多。由他护送大院君,对闵妃集团和俄国公使韦贝来说,都能起到震慑作用。李鸿章不再迟疑,决定给吴长庆发报,让吴速到天津面晤。”

    文案却手拿一封电报走进签押房,说:“禀傅相,金州来电,吴军门前天夜里——”文案把电报双手递给李鸿章。李鸿章一愣,急忙拿起电报,用眼快速浏览一遍,随后便是一声长叹:“筱轩刚过完五十岁生日,竟然就这样去了。”回忆起吴长庆戎马一生,跟着自己东征西讨的岁月,李鸿章的双眼红了。也就是这个时候,袁保龄到了。

    见到李鸿章后,袁保龄把袁世凯从朝鲜带回来的山参等特产一一拿出来,说:“知道您老太累,这是愚侄世凯从朝鲜特意带回来的十五年老山参,听说解乏好使。”李鸿章拿起山参看了看,发现果然长有十五片叶子,不由道:“十五叶参,不多见啊。你从打到旅顺就一直忙,这颗参,还是你留着用吧。”袁保龄笑道:“您老是在糟蹋东西呀,何况,这原本就是世凯送给您的,我用算是怎么回事啊。”

    李鸿章笑了笑,问:“慰亭回来后,情绪怎么样啊?”袁保龄轻轻摇了摇头,又莫名其妙地苦笑了一声,仿佛有什么苦衷。李鸿章忽然长叹一口气,说:“慰亭这次是受委屈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此次若非慰亭坚毅果敢,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呢。子久啊,旅顺港坞的修建还顺利吧?你可是受累了。”

    袁保龄说:“港坞的事您老就放心吧,马上就要完工了。傅相,听说北洋水师要扩充成海军?是不是真的?水师和海军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啊?”

    李鸿章一笑:“你说得不错,上头早有把北洋水师扩充成海军的设想。海军的规模自然要比水师大多了,军兵和军舰都比现在多很多。到时候,还要办学堂。子久,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袁保龄一笑说道:“下官一直想让世凯在您老身边历练一下,可一直没有机会。这回好了,我北洋水师就要变成北洋海军了!用人一多,缺分就多,世凯也就多一份机会了不是?傅相,对下官的这点小小要求,您老不会一口回绝吧?”袁保龄是个干实事的人,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从不绕弯子。李鸿章敬重袁保龄,一是看在袁甲三、袁保恒的份上,主要也是看在他这点上。见袁保龄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想法,李鸿章微微一笑,说:“子久啊,老夫就喜欢和你这种人打交道。有什么想法张口就说,不绕弯弯。你坐了一天船,肯定又累又乏。走,我们去用饭。饭后,你同我计议一下送大院君回国的事。大院君这次,不回去怕是不行了。”

    饭后,袁保龄才从李鸿章的口里得知吴长庆病殁的事,不由又是一阵唏嘘感叹。袁保龄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吴长庆不仅把袁世凯带到朝鲜,并且连连向李鸿章保举、重用,使袁世凯年纪轻轻就开始出人头地。仅就这一点,就让袁保龄永远对吴长庆感激涕零。袁保龄不止一次函告袁世凯,他今生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吴长庆。没有吴长庆,就没有他袁世凯的今天。但袁世凯对袁保龄的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袁世凯打心眼里瞧不起目不识丁的吴长庆。袁世凯以为,他在朝鲜所取得的成绩和地位,完全是自己打拼出来的。没有吴长庆,说不定他取得的成绩更大、名声更响、地位更突出。

    把该办的事情办完,袁保龄又和津海关道周馥会在一处。把袁世凯从朝鲜带回来的特产送给周馥一份,嘱周馥多在李鸿章面前替袁世凯美言几句,为袁世凯在北洋寻一位置。袁保龄非常清楚周馥在李鸿章心目中的位置,周馥一句话,可顶别人万言。想让袁世凯顺利进入北洋,必须打通周馥这一关。周馥在李鸿章心目中的位置当真像袁保龄想的那样重要吗?我们现在就说说周馥的来历。周馥生于道光十七年(1837),字务山,号兰溪,安徽建德(今东至县)人。诸生出身。咸丰末年,避战乱辗转到省城安庆。同治元年(1862年)春,李鸿章组建淮军。周馥应募,深得李鸿章赏识,即“招往办文案”。此后,李鸿章把周馥倚为左右手,无论总督两江还是直隶,每有难决之事,李都同他商量。中法战争爆发,沿海防务吃紧,清廷命李鸿章派专员负责在渤海湾海口一带加强防务。李鸿章即以周馥“随营多年,熟谙工程,究心韬略”,奏委他以道衔督办此事。周馥从五月至七月,终日奔驰于海口南北各要隘,一面“联络营将,会督地方文武,编查民船,严禁接济勾结等弊”;一面督同各处将领,认真勘察各港湾炮台,并绘制北洋地形总图,又绘制大沽、北塘、营口、旅顺、大连、烟台、登州七处要塞分图,并制成部分模型,以供进呈。战争结束,被朝廷赏加二品衔实授津海关道。

    是年,周馥又会办电报局事务,经手创办北塘至山海关电报线。翌年夏,奉委筹建天津武备学堂,“开创中国创办武备学堂之始”。十月,参加中法议订中法商民在越南边界通商章程。把周馥料理明白,袁保龄又拜访了一下章晴生。章也是李鸿章身边的当红幕僚之一,地位虽在周馥之下,但能力也不可小觑。离开天津,袁保龄又到京师走了一趟,和自己的几位同年都打了招呼,请他们寻机为袁世凯谋个差事或补个实缺。为了能让袁世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袁保龄花在他身上的心血比自己的儿子还多。其实,住在旅顺的袁世凯此时也没有闲着,他利用袁保恒以前的关系,到处写信推荐自己,忙得不亦乐乎。怎奈袁保恒从前的故旧都是些比较刻板的人,不管是谁,先看出身后看顶子,像袁世凯这种非正途出身的人自然入不了他们的法眼。当然也有念旧情的,不是帮忙为袁世凯找差事,而是奉劝袁世侄,丢掉一切取巧心理,下苦工读书考个出身,还说只有这样才是正经。袁世凯快被这些人气疯了,破口大骂道:“有一天老子掌了权,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八股,让你们这些只会写文章的迂腐穷酸臭书生,全他娘的喝西北风去!”

    袁保龄回到了旅顺,小声对袁世凯说:“筱轩军门病殁了,他对我袁家是有恩的。我这里脱不开身,你到金州走一趟吧。你一会儿到账房去支取奠仪,午后就坐便船走。”

    袁世凯一愣:“没听说筱翁得病啊?怎么说没便没了?”袁保龄很悲戚地说:“这就是人有旦夕祸福啊!——对了,北洋水师扩充海军的事已被朝廷提到桌面。你的事我已跟傅相说了,求他老在海军里給赏个差事。”袁世凯小声问:“叔父,傅相没有提朝鲜的事吧?防军全部撤回来后,朝鲜还安静吧?”袁保龄皱了皱眉说:“朝鲜怎么样,已经与你无任何干系。这段时间,你还是好好读几本书吧。”袁世凯一听读书二字,头当即“嗡”的一声响,忙道:“叔父还是歇歇吧,我到外面去走走。”袁世凯飞跑出门,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造化弄人

    在金州祭奠完吴长庆之后,袁世凯直接回到了陈州。于氏带着奶妈,领着五岁的儿子克定,把夫君接进书房。袁世凯心情很沮丧,因为在吴长庆的棺柩前,他遇见了张謇。从发病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张謇一直守在吴长庆的身边。袁世凯献上挽幛并丰厚的奠仪后,张謇单把他请进内室,交代他说:“司马大人,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用过午饭就打道回府吧,别忘了替我给观察大人带个好。”观察大人指的是袁保龄。袁保龄是三品道衔,“观察”是当时人们对道员的一种尊称。袁世凯听张謇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不由一愣:“老师何出此言?”一听老师二字,张謇比袁世凯还吃惊:“老师二字张某可不敢当,何况,你袁司马也从未把张某当老师看过。我也不想翻细账,你要不想太难看,还是快快离开这里为好。吴提帅离开朝鲜后,司马大人都做了什么,不独你知我知,连提帅也知。”袁世凯一笑道:“吴提帅对我袁慰亭情同父子、恩重如山。我至今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做了对不起他老的事,老师不妨明言。”张謇连连冷笑道:“你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那是你的事。我也替提帅给你写过信。你一会儿老师、先生,一会儿又某翁、某兄,愈变愈奇,季直百思不解其故。”袁世凯至此方知道,闹了半天,不是吴长庆挑了自己的理,而是张謇在挑自己的理。袁世凯当晚便离开金州。他懒得与张謇这样的呆书生论理。袁世凯本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在他以为,和张謇同在吴长庆屋檐下讨饭碗,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尽管最初的确和张謇学写过八股制艺,但时间太短,严格说来根本算不上师生。有了这个念头,和张謇往来通信时,有时就称老师、先生,有时又称季翁、张兄,都是一挥而就的事。岂料张謇抓着这些小事论是非,这自然要让袁世凯很是看轻他。说起来,张謇这人也并非袁世凯想象的那样,他看重情义,知恩图报,只是有时做事比较死板。张謇平生最看不起无情无义的人。

    因心情不爽,袁世凯沿途耽搁了几天,拜访了几位朋友,游览了几处名胜,方回到陈州。于氏已是急得如热锅上的小蚂蚁,一见夫君进门,马上就迎过来,说:“旅顺叔父打发人送信,让您快去见他。——您怎么才回来?”袁世凯一怔:“我离开旅顺不过二十几天,怎么又要让我回去?快给我收拾一下,让小三子套车,我现在就上路。”

    袁世凯推测,估计是差事的事有了眉目。

    到了旅顺,袁保龄把一封电报递给袁世凯,说:“你刚走没几天,傅相的电报就到了,让你速到天津去见他,好像是要派你去护送大院君回国。我在天津听李傅相说过,释放李昰应回国,是想利用他的影响和力量抵制闵妃集团依赖俄国的倾向。李昰应早一天回去,朝鲜的局势就早一天有转机。世凯,你是怎么想的?说说看。”袁保龄口中的李昰应就是大院君。袁世凯接过电报,见上面写道:“转饬凯到津面商大院君回国事”,落款一个“鸿”字。袁世凯皱眉想了一会儿,答:“叔父,日本人这次和孩儿结了深仇,吴兆有、张光前也在背后说了我不少坏话。您老以为,傅相当真能派我去护送大院君回国?孩儿推测,傅相此刻命我回津,可能另有原因。电报只说面商大院君回国事,并未明言护送,也可能是让孩儿推举个人出来。叔父以为呢?”

    袁保龄说:“收到李傅相的电报,我就一直在想:北洋海军就要设立,他老已答应给你留个位置。还有周观察,也答应为你说话。面商也好,面议也罢,朝鲜你都不能再去了,还是在国内有前程。”袁世凯小声问:“叔父,照此说来,孩儿不去天津就是了。”袁保龄说:“抗命自然不行,你还是亲自去见一见李傅相,寻机把差事推掉就是了。就算推不掉,你把李昰应送回去,马上再赶回来也就是了。总归一句话,你不再留在朝鲜就行。朝鲜的事,你弄不了。”袁世凯诺诺连声。

    试问,李鸿章此时急招袁世凯到天津,到底是为何事呢?说起来也简单,李鸿章当真是要让袁世凯护送李昰应(大院君)回国。送李昰应回去,李鸿章最初并没有把袁世凯作为最佳人选,是周馥的一句话起了作用。周馥说:“袁世凯为韩王练过兵,在朝鲜百官当中素有名望,人皆称其为‘袁大将军’,深得韩王信任。送李昰应回国,就目前来说,袁是不二人选。”周馥的一番合情合理的话,让李鸿章瞬间改变了主意。很快,李鸿章自己又找出四点这么做的理由:一则因为吴长庆突然病殁,打乱了他的原定计划;二则因为袁世凯熟悉朝鲜国情,办起事来得心应手;三则因为袁世凯在朝鲜有一部分支持者,李熙本人也比较信任袁。这后一点是最重要的;四,袁世凯为朝鲜训练过军队,在军中有一定的威望。他陪同李昰应回国,闵妃等人轻易不敢对李昰应下手。李鸿章私下以为,由袁世凯出面护送李昰应回国,起码能把朝鲜的局势先稳定住,把日本人的嘴堵住。至于以后怎么样,只能视形势的发展再定了。这也就是说,李鸿章派袁世凯护送李昰应,但并没有打算把他长期留在朝鲜。

    袁世凯到了。见过面后,李鸿章命人给袁世凯放座、摆茶,然后说道:“慰亭啊,你回来以后,一切都还好吧?”袁世凯起身答:“晚生谢傅相关怀。除了病情不见好外,一切都还好。”一听这话,李鸿章急忙细细端详了一下袁世凯,发现袁世凯脸色果然有些发黄。李鸿章不知道,袁世凯来见李鸿章前,是用中药汤洗的脸。李鸿章叹口气,突然话锋一转:“你从朝鲜带回来的人参老夫昨儿煎服了一碗,不愧是老参,发热快,劲道足。你是从旅顺还是陈州过来的?”

    袁世凯答:“晚生是从旅顺过来的。”李鸿章点了点头,然后命人带袁世凯去用饭。没有谈李昰应,亦没有谈俄国和朝鲜的事,袁世凯很狐疑地跟着差官走出签押房。直隶总督衙门原本设在保定,但因直督例兼北洋通商大臣,改天津通商衙门为直督行辕,所以李鸿章封河以前在天津办公,封河以后回保定办公。遇有特殊情况,可以不拘此例。

    说起来,李鸿章与袁世凯还真是世交。咸丰三年(1853),因太平天国运动发展迅猛,上命工部侍郎吕贤基驰赴安徽督办团练。吕贤基复奏调兵科给事中袁甲三和翰林院编修李鸿章帮同办理团练事宜。这个袁甲三,就是袁保恒和袁保龄的父亲,也就是袁世凯的从祖父。这么论起来,李鸿章与袁世凯算是三代的交情。

    饭后,李鸿章先向袁世凯了解了一下他回国之后,与朝鲜方面金允植等人是否还有来往,又问了一下如果行船,身体能否吃得消。当得到肯定答复后,李鸿章就直截了当向袁世凯交代起了任务:“闵妃集团与俄国勾结,想让俄国充当他们的保护伞。为破坏掉他们的计划,老夫决定马上把李熙之父李昰应(大院君)送回国内,靠他的力量化解掉危机。慰亭,你熟悉那里的情况,送李昰应回国这件事,老夫思虑了许久,原打算派遣雨亭管带黄总兵、金志、王永胜、张绍华、黄建筦等水陆各营送之,又虑及《中日天津会议专条》初成,我即发兵朝鲜,日本人也发兵怎么办?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由你来办。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李鸿章单刀直入,这让袁世凯有些猝不及防。思考了一下,袁世凯小心地说:“傅相有话,晚生不敢不遵命。晚生就怕人微言轻,让您老失望啊。”李鸿章莞尔一笑:“慰亭,今如演戏,台已成,客已请,专待汝登场矣。你如果没什么话说,就下去准备一下。诸事办妥,你就出发。”袁世凯起身恭恭敬敬说:“晚生想问一句不该问的话,丁军门、黄总兵、金志、王永胜、张绍华、黄建筦等水陆各营,是同船前往,还是陆续进发?”李鸿章说:“他们都不去,老夫从北洋水师挑派一个小队,交你管带,登岸作导引足矣。”袁世凯不相信地反问一句:“您老只派一个水师小队?”李鸿章答道:“据老夫所知,你袁慰亭在朝鲜可是威名赫赫呀,韩人若得知袁大将军至,肯定欢声雷动,谁敢抗拒。你下去准备吧。”

    朝鲜此时也已得知李昰应即将回国的消息,各派都有些震动,俄国驻韩公使韦贝尤其紧张。闵妃集团怕李昰应回国坏掉自己的大好事,于是打发闵泳翊急赴天津,先来求见袁世凯,希望袁世凯能说服李鸿章,把李昰应留在德山。闵泳翊说:“大院君回国国家必乱,若能将他留在德山,我国可出钱为他修建居住之所。这是很划算的。”袁世凯答:“大院君得朝廷恩释,何能指地安置?”见说不通袁世凯,闵泳翊只好硬起头皮来见李鸿章。话未说上三句,李鸿章便告诉闵泳翊,释放李昰应回国系朝廷所定,别人无权更改。李鸿章劝闵泳翊赶快回去筹备迎接大院君的事。闵泳翊不敢违拗,连夜乘船返回汉城。闵泳翊前脚离开天津,金允植后脚打发亲信怀揣李熙的密信而来。亲信一见到李鸿章,又是行大礼又是作揖,然后才双手把李熙的信呈上,表现得诚惶诚恐。李鸿章命人给朝使放了座,然后展信来读。前面自然是一番虚礼,正文则写道:“撤防后人心危惧,袁使在东久,练达时事,上下依言。去冬冒险戡乱,诞敷皇灵,扶植番邦,举国感佩。不图成,功不居,飘然辞去,时深怅叹。闻其还津,请再派来东,镇定民心,筹议时务,必大有裨艰难。”从无定算的李熙能说出这话吗?不能。这显然是金允植等人背着闵妃等人干的。金允植怕李鸿章改变主意,另派别人来朝。金允植此时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袁世凯一人身上。李鸿章没有明确给予答复,其实是怕俄国人出面阻挠,暗中却命袁世凯加紧准备。李鸿章久历外交,老谋深算,做事很能沉得住气。

    袁世凯在与李鸿章谈话的第二天,便给袁保龄发电,通报护送李昰应回国的事。袁世凯又透露说,从李鸿章的话语里感觉出,李对驻朝商务委员陈树棠不甚满意,说不定有撤换之意。袁保龄回电,不愿意袁世凯再去朝鲜冒险,仍希望他能在即将设立的北洋海军有所作为。袁保龄在电报中告诉袁世凯:“帅与我电谓:慰庭联合李、闵,送大院君必妥。亦知我不放心,极力奖汝以慰我,意自可感……汝此行既不带兵,则往来皆取轻快,九、十月间赶封冻能回沽最妙。”谈到李鸿章对陈树棠的态度问题,袁保龄告诫说:“若帅意必欲以商务相属,仔细思之,殊不甚妥。汝以少年早得重名,此后但患不稳,不患不富贵,洊跻府道,固意中事。古人有云:‘灼灼园中花,早发还早萎,迟迟涧底松,郁郁含晚翠。’我历宦途二十年,观世观人,益叹此语不谬。盼汝送大院君毕,他日随师船历练海洋,成就一个大人物,以为报国显亲之地,不愿汝履虎尾以求名利也。”这封电报并没有在袁世凯的心中掀起什么波澜,袁世凯私下以为,北洋乃藏龙卧虎之地,在北洋历练,未必能出人头地。他必须抓住眼前的机会。

    光绪十一年九月二十七日(1885年11月4日),袁世凯管带一个水师小队,分乘两艘兵船,从天津起锚,正式护送李昰应回国。颠簸八天,于十月四日(1885年11月12日)抵达仁川。袁世凯管带军兵保护李昰应上岸,但见韩国绅民“络绎来迎,父老多流涕者。由仁川至汉城七十里,不绝于道。”李昰应见此情景也大受感动,沿途频频挥手致谢。车驾到汉城后,李昰应的旧部、左右人等,几乎全到城门口迎接。袁世凯以为李熙肯定也要率文武百官出宫迎迓,哪知不仅李熙未露面,连文武百官也不见一个,闵妃集团的人更是一个没有。袁世凯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先把李昰应安顿下来,又照会各国驻韩使节、领事,说明入朝原因,这才进宫面见李熙。驻朝商务委员陈树棠得知袁世凯护送李昰应已到汉城,便打发了身边的两名办事委员到城门口迎接,他本人则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没有露面。袁世凯懒得与陈树棠计较,更没时间纠缠这些细节。

    得知袁世凯已到宫门口,李熙硬着头皮带着几名近臣迎出来。礼毕,请袁世凯到议政大殿落座。李熙按着属国礼节,先问中国大皇帝安、皇太后安,袁世凯起身一一作答;李熙又问李中堂安,袁世凯亦替李鸿章道了个“安”。繁文缛礼过后,袁世凯单刀直入:“本官奉朝廷命,受中堂大人差遣,护送大院君回国。您说要带百官迎出宫外,怎么竟食言了?各国公使、领事均问此事。您让本官如何回答?”李熙浑身颤抖不敢答,拿眼一个劲儿往闵妃身上瞟。闵妃冷着脸答:“王爷龙体欠安,刚才还打喷嚏来着。”李熙语无伦次地说:“现在好多了,本王现在想见父王了。”一听这话袁世凯便知道,不是李熙食言,而是闵妃集团掌控了政局。

    袁世凯起身:“王爷如此说,本官现在就陪伴您去看望大院君。”

    闵妃不敢得罪袁世凯,只好命人摆驾出宫。这时有人悄悄走进,对着闵妃丢个眼色,闵妃就对袁世凯说:“有一件事本宫要对袁司马说明。就是刚才,有三名我国通缉逆党在大院君身边出现,王爷已派人将其抓获。这件事大院君肯定要对袁司马告状,请司马大人不要偏听偏信。”

    袁世凯用鼻子轻哼一声,算是回答。

    东方不亮西方亮

    在袁世凯的斡旋之下,闵妃挟着李熙很勉强地与李昰应见了面。见到儿子,李昰应放声大哭,身边的人也都落了泪。第二天,为了缓解李熙与李昰应的紧张关系,把闵妃集团的嚣张气焰压下去,袁世凯又带着五名军兵进宫面见李熙。当时,闵妃正同着其他人在训斥李熙,闻报袁世凯求见,其他人慌忙退去,闵妃则转身走进屏风后面监听。

    礼毕,袁世凯对李熙说:“朝廷推恩锡类,全其骨肉之亲,存其慈孝之义。朝廷已申明再三,大院君此次回国只是颐养天年,绝不干预朝政。”李熙低头不语,但两眼却时时向屏风偷觑,似有难言之隐。

    袁世凯会意,起身走到屏风前说:“本官奉李中堂之命,有话要对王妃娘娘讲。”闵妃很无奈地走出来,坐下说:“本宫知袁司马好意。袁司马有话请讲便是,本宫洗耳恭听。”

    袁世凯把腰刀抽出来放到桌案之上,说:“朝廷对贵国君臣薄乎?为何勾结外来使臣背叛于我?朝廷一直善待汝等,为你们练兵,为你们购置枪械,汝却行此下策,到底为何?”

    闵妃一见袁世凯怒容满面,当即吓得双腿颤抖起来。一见自己的话有了结果,袁世凯马上趁热打铁:“娘娘干预朝政,负朝恩可谓不忠,薄父情则为不孝。陷王爷于不忠不孝,贻笑各国,何以临民,诸大夫何以事君?”李熙不答,闵妃则诺诺连声。

    当日,闵妃代表本集团向袁世凯保证:只要大院君杜门谢客,不再干涉国事,可保其性命,以终余年。袁世凯把诸闵的话转告给李昰应,李昰应表面答应,内心却在思考着应对措施。闵妃是不是话复前言了呢?也没有。袁世凯离开王宫的第二天,闵妃就以国王李熙的名义传谕文武百官,严禁与大院君往来或私通信件,否则严惩不贷。金允植把闵妃的话转告给袁世凯,袁世凯仰天长叹,好生无奈。

    这时,俄国驻韩公使韦贝秉承国内指令,紧急约见朝鲜外部督办金允植,要求换约,并要求陆路通商、把朝鲜纳入俄国的保护之内及请俄人代为训练军兵事。这实际都是闵妃集团答应给俄国人的事情,把金允植推出来充当挡箭牌。俄国吞并朝鲜的步伐明显加快了。

    金允植把情况紧急通报给袁世凯。袁世凯眼珠转了三转,马上想出一计。他对金允植说:“陆路通商是早晚的事,这项可以答应。至于练兵、把朝鲜纳进他俄国的保护圈内,这简直是在扯淡。朝鲜是中国的属国,又不是他俄国的属国,凭什么要请他保护?还有请他们替朝鲜训练新军,这更不伦不类。这两点,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金允植按照袁世凯的吩咐答复了韦贝,韦贝气得发疯,直闯王宫找李熙论理。李熙躲着不见,韦贝就给闵妃集团施加压力。闵妃好言劝慰韦贝,答应袁世凯离开后就让李熙给金允植颁布旨意。

    大院君愈来愈孤立,陈树棠对朝鲜各派听之任之,尤其对袁世凯到韩后所做的一切,不仅不支持,反倒暗中掣肘,多次给李鸿章发报告黑状,把袁世凯推进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袁世凯仰天长叹,已经感觉出自己在朝鲜已不可能有所作为,决定趁早回国,全神贯注于北洋海军。尽管李熙得知袁世凯的想法后百般挽留,但袁去意已决,不为所动。临行,袁世凯特意到李昰应的府邸,就目前朝鲜的形势,商量了一下对策,便于十五日午后离开汉城,搭乘北洋水师便船回国。前后算起来,袁世凯只在朝鲜停留了十天。陈树棠既未挽留,也未出面送行,情绪很是抵触。袁世凯想象不出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二品衔的老道台。

    袁世凯很郁闷地回到天津,把闵妃集团对李昰应的态度以及俄国逼签通商条约的事一说,自然又讲了一下自己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李鸿章当即问道:“你让金允植拒绝俄国练兵这件事,陈苃南是什么态度?”陈苃南就是陈树棠,苃南是他的字。袁世凯用鼻子哼一声:“他好像一直在病中。李昰应到汉城,他老只打发了两名小委员去接。他老私底下同卑职讲,朝鲜的事情,最好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不要干涉太多,免得日后落埋怨。”无意之中,袁世凯告了陈树棠一状。

    李鸿章点了一下头,说:“你一路劳顿,在天津好好歇两天吧。好像你这次回来,脸色比走时好了许多。”袁世凯说:“晚生谢傅相厚待。您老日理万机,晚生就不在此耽搁了,明日坐船去旅顺。晚生走时叔父就感了风寒,也不知他老好了没有。”李鸿章沉思了一下站起身:“也好。有什么事,老夫让周观察知会你。见到你叔父,别忘了替老夫问好。老夫就不留你了,你下去吧。”

    袁世凯前脚离开天津,李熙的信函后脚就抵达李鸿章的案头。出人意料,李熙在信里先对袁世凯进行了好一顿夸奖,然后便明确向李鸿章表示,希望朝廷能恩准袁世凯到朝襄助朝政,恳求李中堂能代他奏请。不用问便可猜出,这是金允植劝说的结果。手握来信,李鸿章双眉紧锁,苦苦思索,终于把文案传进来,给朝廷口述了一篇折子,以“严寒所逼”,陈树棠“旧疾加增,四肢渐觉麻木”为由,请求撤回陈树棠“回沪调治”,并保举袁世凯接替陈之职务。

    折子的标题是:派员接办朝鲜事务折。

    折曰:“奏为遴派干员接办朝鲜交涉通商事务,恭折仰祈圣鉴事。据驻朝总办商务委员、二品衔分省补用道陈树棠禀称,该道驻扎汉城兼顾仁川口岸商务,往来照料,冒雨冲风,积受潮湿。上年王宫之变,警报纷传,衣不解带者弥月,严寒所逼,旧疾加增,四肢渐觉麻木。今夏雨水过多,湿热侵寻,入秋竟成瘫痪之象。朝鲜医药不便,禀请给假回沪调治等情。臣查陈树棠奏派赴朝两载有余,办理通商尚无贻误,兹因积劳致疾,自应给假调治,另派干员接替。查有分省补用同知袁世凯胆略兼优,能知大体,前随吴长庆带兵东渡,久驻王城,壬午、甲申两次定乱,情形最为熟悉,朝鲜新旧党人咸相敬重。此次派令伴送李昰应归国,该国君臣殷殷慰留,昨接朝王来函,亦敦请该员在彼襄助。若令前往接办,当能措置裕如。惟陈树棠赴朝之时尚属商务初开,今则口岸渐增,贸易日盛,各国公使麇集汉城,一切相机因应尤赖该员从旁赞画。似宜优其事权,作为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略示豫闻外交之意。查泰西派员出驻属国向由外部给予文凭,如蒙俞允,再由臣檄饬该员克日前往,并请饬下总理衙门加札饬遵。该员袁世凯官秩较卑,历著劳绩,应如何加恩超擢衔阶之处出自愈格慈施,以重体制而资镇摄。所有派员接办朝鲜交涉通商事务缘由,谨缮折由驿驰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李鸿章显然是在逼迫陈树棠辞职,决定把年轻的袁世凯向朝廷隆重推出。陈树棠这回想不有病都不行了。

    周馥秉承李鸿章的意思,把奏稿命人誊抄了一份寄给袁世凯。李鸿章这么做,不过是想看一看袁世凯个人的态度。信抵达旅顺,袁世凯展读之下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在李鸿章心目中的位置这么重要。袁保龄看过信后也颇为吃惊,马上亲自给李鸿章写信一封,认为袁世凯“擢太骤,任太隆”,怕担不起来,更怕有负宪恩,对不起栽培。袁保龄在信里一再向李鸿章表示:“两世受恩,一门戴德。”袁世凯则回信向李鸿章宣誓:“卑府才力驽下,深惧弗克胜任,唯有仰赖声威,敬谨从事,以期不负委任至意。”

    当晚,袁保龄又对袁世凯语重心长地说:“世凯呀,你年纪轻轻便有此机遇,实属近世百十年来未有之异数。圣旨下达,你就是独当一面的方面大员,你以后对朝廷、对爵相,均要用心察看。但有几件事办顺手,则令闻日彰,声望渐起矣。”顿了顿,袁保龄又说:“临事要忠诚,勿任权术;接物要谦和,勿露高兴,庶几可寡尤侮。世凯,我久历官场,经历过无数的大场面,适才说的话,你要用心揣摩,不可太过随意,遭人讲究。还有选用随员一项,我也要特别提醒于你。随员选得好,你办起事来既省力又见功效;选不好,不仅诸事不顺,还容易给自己惹上麻烦。对随员,要用心考察,不要被表象所惑。”

    袁世凯小声问:“叔父,您说,李傅相的这个折子,朝廷能恩准吗?陈大人是二品道衔,可我,才刚刚是五品同知,差得太远了。”

    袁保龄一笑:“傅相的折子,朝廷何时驳过?你还是好好想想随员的事吧。”袁世凯疑疑惑惑地退出袁保龄书房,走进自己卧房后又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却又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他好像走在一片森林中,草很厚,踩在上面轻飘飘的。前面烟雾缭绕,一条花斑蟒蛇腾在空中,两眼炯炯,直视着他。雾越来越大,蛇眼越来越模糊。他忽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只大蛤蟆,并且腾空而起,仿佛驾云一般。这时,他的大叔父袁保恒出现了,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说:“世凯,想跳更高,就要学会借力。你看我。”说着话,袁保恒飘向一个很高的树干,但见用脚一踩,树干一跳,袁保恒倏地飞向天空。袁保恒在空中说:“这就是借力。你要用心揣摩,不可让祖宗失望。”

    袁世凯醒了,闭着两眼回想起梦境,忽然心有所悟。

    早饭过后,袁世凯一边思考一边提笔给金允植写了一封信,打探朝鲜近来情况,为到朝后做准备。

    圣旨说下就下了,先命李鸿章传旨给陈树棠“给假回沪调治”,然后才道:“照该大臣所请,分省补用同知袁世凯胆略兼优,能知大体,前随吴长庆带兵东渡,久驻王城,壬午、甲申两次定乱,情形最为熟悉,朝鲜新旧党人咸相敬重等因,袁世凯著以知府分发,尽先即补,俟补缺后以道员升用,加三品衔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

    圣旨电传到朝鲜,陈树棠未及读完便晕倒在地,当真病倒了;圣旨发到旅顺,袁世凯满心欢喜,袁保龄则泪流满面。要知道,三品衔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职位相当于一省封疆啊,而袁世凯,却只有二十六岁:很显然,老袁家的祖坟这回可当真要冒青烟了。

    袁世凯快速返回陈州,先把家里的事简单料理了一下。得知袁世凯被朝廷外放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袁家的老亲近友都凑了份子跑来祝贺。袁世凯命下人筹办了近百桌酒席,又唱了三天大戏,这才带着自己的表弟文童刘永庆,还有准备到朝鲜后当小差的八个同乡,风风火火赶往天津来见李鸿章。刘永庆字延年,是袁世凯的项城亲戚。得知表兄袁世凯外放朝鲜,慌忙跑了过来投靠。袁世凯知道刘永庆文采好,字也写得好,便答应到朝鲜后,让他充当书识。书识是个什么职务呢?他其实不是个正经职务,只是袁世凯的私人秘书而已。

    到了天津,李鸿章把袁世凯到朝鲜后应办和必办的事逐一交代清楚,下来后,袁世凯又和天津道周馥、天津电报局总办盛宣怀盘桓了几天,然后便开始挑选随行人员。这也是以往惯例。第一助手不用选了,就用正在朝鲜襄助海关事务的唐绍仪。唐绍仪字少川,时年二十四岁,广东香山人。在六兄弟中排行第四,父唐永大,很早就在上海经营茶叶生意。唐绍仪从小在上海读书,曾就读于香港黄仁书院,十二岁被公费派到美国留学(同治十三年,属第三批幼童),肄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回国后在天津水师洋务学堂继续读书。光绪七年(1882年)以德国人穆麟德的随员身份前往朝鲜襄助海关事务。朝鲜“壬午兵变”时,唐临危不惧,持枪坚守穆麟德宅,人皆颂之。袁世凯得知此事后诧为奇,曾专门拜访,两人于是成为莫逆之交。袁世凯护送李昰应回国,唐一直相伴左右,让袁世凯很是感动。袁当时就暗发誓言:自己果能咸鱼翻身,必当重用唐绍仪。袁世凯认为,唐绍仪不仅可以襄助自己政务,还能兼署公署西文翻译,可谓一举多得。除唐绍仪、刘永庆以及八个同乡外,袁世凯又在直隶挑选了五个人,请叔父袁保龄从旅顺推荐了七个人,班子总算搭建起来了。名单报到李鸿章那里,李鸿章看都没看,提笔全部画圈。袁世凯当天就给唐绍仪发报,请其在汉城赁房一处,地面要够大,房屋不得少于四十间,作为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的公署。

    动身前,考虑到儿子克定已经八岁,为了不荒废学业,袁世凯决定把他连同私塾先生一起带到朝鲜。在自己身边读书,儿子起码不敢偷懒。主意打定,袁世凯把刘永庆叫到身边,小声吩咐道:“延年,你还得回陈州一趟,雇条船,把大少爷和私塾先生接上。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你自己斟酌。船先到上海,你还要替我接一个人。”话此,袁世凯从袖里摸出一封信来,“按封皮上的地址去找,找到后,把信给她,她一看就明白。你再另雇一条船,把她连同伺候她的人都带上。过境时人要问起船里是何人,你就说是我的家眷。你如果没听明白,现在可以问。”

    刘永庆用脑想了想,答:“表哥,我听明白了,您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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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1885年12月18日),挂着钦差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旗号的船只,打着汽笛,喷着浓烟,远远停靠在朝鲜汉城码头。头戴亮蓝顶子、身穿三品官服的袁世凯,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迈步走下船来。在岸上等候的陈树棠一见,急忙带着随员迎上前来。陈树棠先行大礼,口称:“微臣陈树棠叩问皇上安、皇太后安。”袁世凯答:“皇上和太后都好。”陈树棠忙又道:“卑职问中堂李大人安。”袁世凯回答后,陈树棠这才起身。袁世凯于是又开始给陈树棠请安道乏。这都是当时官场的陈规陋俗,多说无益。唐绍仪带着几辆马车也等候在岸边,袁世凯与陈树棠及其随员见过礼,他便把袁世凯等人安顿到车里,自己引路,向整治一新的驻朝总理交涉通商大臣公署行来。下车后歇了歇,唐绍仪便领着袁世凯参观这座由他亲自租赁的公署。这是一个大院落,三进三出,有五十余间房屋,气势可以和各国驻朝公使馆相媲美,而价钱又相当低廉。喜欢排场的袁世凯越看越高兴,对唐绍仪连连夸奖,说他会办事。

    安排妥当,袁世凯便与陈树棠办了交接。陈树棠的随员袁世凯一个都没留,全都跟着陈树棠回了国。龙旗在钦差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公署升起的当天,袁世凯先到皇宫晋谒国王李熙,双手递上李鸿章写的亲笔信,面陈了一下自己赴朝的使命。

    为了加重袁世凯的分量,李鸿章在给李熙的信中这样写道:“大院君东归贵国,臣民均额手称庆,足见孝思肫笃,感格天人。而殿下调护起昼,视曩年尤为加谨,从此太和翔洽,先否后喜其有豸乎!袁守(指袁世凯)忠亮明敏,心地诚笃,两次带队扶危定倾,为贵邦人所信重,鄙人亦深契许殿下欲留为将伯之助。鸿章已据情奏闻,奉旨令驻扎汉城襄助一切,以后贵国内治外交紧要事宜,望随时开诚布公与之商榷,必于大局有裨。该员素性鲠直夙叨挚爱,遇事尤能尽言,殿下如不以为逆耳之谈,则幸甚矣。”朝鲜以后的内治外交紧要事宜,统统要与袁世凯商量办理,李鸿章等于把监国之任赋给了袁世凯。

    把信读完,李熙诺诺连声,除了大唱颂歌,口里已然说不出别的话来。李熙对袁世凯既惧又怕,可谓矛盾重重。闵妃这时却说:“上国防军已撤,现在土匪到处横行,百姓受害深重。我国请太守大人电告李中堂转奏上国皇帝、皇太后,请出兵征剿残匪,还王城一个清平世界。如果上国不答应,俄国将会帮助下国。太守以为如何?”闵妃开始将袁世凯的军,因为中国一旦决定出兵,首先要征得日本国的同意。日本国不同意,中国就不能出兵,闵妃等人就可以公开和俄国人联盟了。袁世凯看穿了闵妃的心思,起身答:“我既已到此,以后贵国之事,即袁某之事。”袁世凯来了个所答非所问。

    从皇宫出来,袁世凯带着唐绍仪又拜访了所有驻朝公使、领事、代办等,声势造得挺大。袁世凯现在出行,规格与各国驻朝使节一般无二。他现在是三品衔,在国内,可以乘坐绿呢八人抬大轿,但朝鲜这里不兴坐轿子,都坐车。他就把马拉轿车用绿呢围上,轿车前有骑马引路官,中有步行扶轿二爷、车夫,后有扛枪跟班护卫。护卫首领(亲兵哨长)由袁家老佣人老吴的儿子吴凤岭担任。吴凤岭从小在袁家长大,与袁世凯感情颇深。袁世凯最早投庆军吴长庆时,他就是袁的跟班。现在袁世凯得道成仙了,他也成了人上人。

    忙不几天,刘永庆同着袁克定以及沈翠红到了汉城。一见年仅十五岁的翠红出落得跟仙子一般,袁世凯大喜过望,当晚就把她搂入自己怀中。翠红因对袁世凯心仪已久,倒也没有百般推脱。虽然弄得满床落红,但心里却是甜美的。第二天,袁世凯对外正式宣布,纳沈翠红为大姨太太,命克定管她叫“亲妈”,并把所有家务事交她料理。在项城一带,“亲妈”是仅次于“娘”的一种称呼,不是所有女人都能享受到的,从中也可看出袁世凯对沈翠红是多么宠爱了。袁世凯为什么没有把正室于氏接到朝鲜一起居住呢?说起来,这于氏的娘家虽住在乡间,但也是颇有来头的人家,是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大财主。有房子有地,县城里还有个棺材铺子。但于氏没有读过书,加之是独女,从小娇生惯养,长了一身坏毛病。挑吃挑穿不算,还爱打骂下人。尤其是身边的使唤丫头,整天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嫁到袁家后,虽稍有收敛,但一直使小姐性子,弄得全家都烦她。袁世凯与她结婚的头两年里感情还可以,生完克定以后,她也不知听从了哪位高人的劝告,说女人开怀以后百邪来侵,须用红裤带系腰才保平安。她从此后就撕了条红色绣花缎子布系在腰上,打扮得跟个哪吒似的。同房时,袁世凯就和她开玩笑说:“看你打扮的样子就像个马班子。”哪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一听这话就急了,动了肝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一把把袁世凯掀下床去,说:“滚你娘的蛋!我不是马班子,我是有姥姥家的人。”“我是有姥姥家的人”这句话大有讲究,意思是说自己是有娘家的人,不是“马班子”,其实就是说自己是袁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不是姨太太。袁世凯的生母偏偏就是一个姨太太,于氏说这话,无疑是在讥讽袁世凯不是正室所生。袁世凯被揭了短,当时就急眼了,爬起身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下床,骂道:“老子今天就是要打你这个有姥姥家的人!”说完这话,一顿拳脚相加,直把个于氏打得满地翻滚,哭爹喊娘,险些去见阎王。不是揭到短处,袁世凯下手不可能这么狠。从此后,袁世凯独居一室,再不与于氏同房共枕。于氏有时想男人想得拿头撞墙,用手直拍床板,无非是想告诉丈夫,她后悔了。袁世凯只是不理不睬,把她当成空气,想女人了,就到外面去找。年纪轻轻的于氏开始守活寡了。说起来,这也都是她自找的。如今翠红来到身边,除了主妇牌位外,袁世凯把家中的一切都给了她。翠红也着实争气,几日光景,就把个家操持得大小有序,井井有条,真正成了袁世凯的贤内助。得知袁世凯纳妾,李熙及朝鲜文武百官都争相来贺,礼品收了一大堆,光高丽参就收了十二棵之多。驻朝商务大臣公署为此很是热闹了几天。

    为了尽快稳定朝鲜的局势,杜绝俄国人的觊觎之心,袁世凯决定亲自和日本驻朝公使高平小五郎好好谈一次。袁世凯心里其实很清楚,中日防兵撤后,游勇土匪横行京师汉城及仁川等口岸,百姓、商民深受其害。长此下去,势必给反对派造成可乘之机,极易酿成祸患。就算闵妃不提剿匪要求,袁世凯也要想办法扭转局面。但怎样和高平谈论此事,袁世凯又大费踌躇。

    现在的日本驻朝公使高平小五郎貌似忠厚老实,不鞠躬不说话,其实骨子里比卸任的竹添狡猾得多。

    “袁大人,您来了,鄙人已经恭候许久了。”一见面,高平把腰弯成个大直角。袁世凯已经习惯了日本人的虚情假意,回了个礼,便开门见山:“这几天一直忙着家里的事,没有和高平公使好好谈谈。昨天鄙人面谒国王,国王说,我国的防军撤了,贵国的军队也回国了,现在王城内外遍布散兵游勇,危害极大,请求出兵征剿。鄙人此来,就是要和贵公使商议此事。国王说,俄国方面已经答应代为征剿土匪。”听了翻译的话,高平眼珠转了三转,答:“袁大人是怎么想的呢?鄙公使很想知道您的想法。”袁世凯笑了一下说:“鄙人以为,俄国人如果出兵,麻烦将会很大。只要贵国无异议,鄙人可以派遣现有得力弁勇,统带韩兵,尽力清剿之。”高平忙问:“不从国内调兵吗?鄙人听说,韩兵都是不济事的。”袁世凯摇头:“杀鸡焉用牛刀!不过是几个土匪,又不是正规军。”一听不从国内调兵,高平急忙说:“既然不从国内调兵,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但有一点鄙人需提前声明:如果贵国从国内调兵进韩,务必知会我国。”袁世凯一笑:“这是自然。”临别,高平说:“剿匪这件事,鄙人怕帮不了什么忙。敝使馆人少啊。”日本人从不做利人不利己的事。

    征得了日本人的同意,袁世凯当天就开始布置剿匪的事。他把经自己手训练出的四营韩军调出两营,由刘永庆统一指挥。为了加强战斗力,袁世凯电请李鸿章紧急从淮军各营抽调了一批枪械送到汉城。战斗整整进行了一个月,终将部分匪首缉拿正法,部众尽被资遣回籍。笼罩在汉城上空的一大片乌云说散就散了。国王喜悦,连连颁奖。闵妃无话说,俄国人亦无话说。治安好转,袁世凯开始整顿朝鲜商务。当时,朝鲜的商务大多被日本商人垄断,华人在韩经商者寥寥无几。这是李鸿章最不愿看到的情形,也是李鸿章交给袁世凯的任务之一。

    临行前,李鸿章对袁世凯说:“朝鲜是我大清属国,无论商务、外交,都应由我说了算。你到任之后,要格外注意这两点,不可稍涉大意,让日本和俄国钻空子。现在,朝鲜各码头停靠最多的是日本船,而非我大清的船,这种局面必须扭转。”

    环境改善了,袁世凯认为整顿商务的时机成熟了,决定大刀阔斧地干上一场。他把唐绍仪传到办事房,说:“少川,有件事你得办一办。你看现在汉城乃至仁川等口岸,到处都是日本商人,仿佛朝鲜是日本属国,和我大清没甚干系。这样不行啊!你认识的商人多,招些过来吧。”唐绍仪想了想说:“这件事可以办,但招多少合适呢?少了,怕不济事;多了,又容易惹是生非。”袁世凯说:“这件事我计议已定,先在汉城设立香山会馆,你出面办理一切。人多了以后,我们再设立别的会馆。按地域划分,免得生是非。你意如何?”“这件事要不要向傅相大人禀请一下?”“你先把粤商招过来再说吧。和倭人及别国商人争利,傅相无有不准之理。”临别,袁世凯又特别嘱咐唐绍仪:“这件事万不要声张,尤其不能让日本人、俄国人、美国人知道。”

    唐绍仪按照袁世凯的吩咐开始函招同乡东渡经商。不久,唐绍仪在袁世凯的保举下,出任龙山理事官。唐绍仪此时已经不是普通的官员,是中国在朝鲜的二把手,是袁世凯最得力的助手。为了扩大中国对朝鲜的影响,唐绍仪上任不久,袁世凯本人也带着亲兵营开始赶赴龙山、仁川、釜山、元山等口岸,以旅游之名行考察商务之实。袁世凯走这一趟不打紧,竟然密访出一场风波来。

    商业兴才能万事兴

    这场风波是袁世凯在釜山歇息时访闻到的。釜山是当时朝鲜仅次于汉城的口岸,西临洛东(NAKTONG)江,与日本对马(TSUSHIMA)岛相对峙。该口岸兴建于清光绪二年(1876年),到光绪十二年(1886年),短短十年时间,已经变成一个拥有人口近二十万的繁华都市。商贾如云,日本商人为多。从十五世纪早期开始,这里便被朝鲜指定为商贸港口,并与日本开展贸易往来,允许日本人在此定居。1592年后,釜山被日本人强行侵占,沦为日本殖民地。后来又回归朝鲜,但日本却对釜山有了某种特殊情结,很多日本商人都喜欢到这里经商赚钱,甚至开妓院。朝鲜国惹不起日本人,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无形之中,釜山码头成了日本商人的大本营。袁世凯决定把釜山从日本商人的手里夺回来,变成中国商人赚钱的基地。日本商人在这里经营日久,几乎把这里当成了第二家园。袁世凯要打破这种垄断。船抵釜山时天空落有小雨,四周潮乎乎的,搞得袁世凯心情很糟糕。亲兵管带吴凤岭为了讨主子欢心,住店不久,就打发翻译官花钱从附近妓院招了名妓女来哄袁世凯欢心。这对二十七岁的袁世凯来说是常有的事,何况玩妓听歌是当时达官贵人的时尚,没人认为丢脸。吴凤岭从小就跟着袁世凯,最懂主子的心。这名花枝招展的妓女名叫白牡丹,不仅会玩,还能讲汉话。她和袁世凯在床榻之上寻欢作乐的时候,也不知哪根神经被触动了,竟然喘息着向袁世凯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金玉均从日本借兵五千由釜山驰往汉城,欲将韩王李熙劫持到江华,以此摆脱中国对朝鲜的控制。”白牡丹讲完这话,袁世凯一骨碌从她的身上爬起来,急促地问:“这等机密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你说实话,本官重金赏你。”白牡丹却道:“大人只要答应把小贱人送回中国老家,我把知道的全告诉大人。”袁世凯愈发吃惊:“你说你不是当地人,是中国人?你怎么跑到釜山卖身?”白牡丹说:“大人容禀,小贱人本是直隶大连湾人,三年前随夫来这里贩卖毛皮,不期遇到强盗。丈夫被丢进了海里,皮货和我被掠走。后来强盗被打散,我无家可归,被当地寻欢院收留,苟且偷生至今。”“是谁告诉你金玉均要劫掠韩王?这种话是不准乱说的。”“寻欢院里有个姓朴的姐妹,据说是反贼金玉均逃走时留下的眼线,是她对我说的。”“这个姓朴的叫什么名字?花名是什么?”“她叫朴玉姬,花名叫小红杏。”

    袁世凯马上把亲兵管带吴凤岭叫进来,吩咐道:“你带着翻译官和几名亲兵再到寻欢院走一趟,把一个叫小红杏的给本官请来。这件事不要声张,尤其不能让日本人知道。”吴凤岭刚出去,袁世凯又把一名贴身侍卫叫进来,命其从速安排船只,等小红杏一到,马上上船回返。

    吴凤岭带着小红杏赶回来时,袁世凯带着白牡丹及部分亲兵已在船上等候多时。小红杏被领到袁世凯面前时,袁世凯只看一眼,便大喝一声:“给本官捆了!”

    小红杏再次跪到袁世凯面前时,已经是在汉城中国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大臣公署里了。袁世凯让人把她松了绑,趁她迷迷瞪瞪神志不太清醒时问道:“你这个臭婊子,你和反贼金玉均是什么关系?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翻译一句一句把话翻译出来,小红杏的双眼一下子睁大了,好半天不言语。或许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她被吓蒙了。袁世凯把两个亲兵叫进来,命他们把小红杏的衣服剥下来,然后架到后面马棚里吊起来打;如果还不说,就把她大卸八块,先吊到城楼之上示众三天,然后装到布袋里沉江喂鱼。袁世凯让翻译把自己的意思说给对方听,看她的反应如何。别看袁世凯身材矮小、貌不出众,一旦问起案子来,两眼圆睁,面部肌肉打横,分明就是一尊凶神恶煞,几乎是人见人怕。

    小红杏吓得果然尖叫起来。显然,表面刚强的朝鲜女孩也是惧怕酷刑的。她尤其知道袁世凯在朝鲜的地位,想弄死她,简直比弄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她扛不住了,把自己知道的和盘道出。翻译把她讲的话一句句说给袁世凯听。据小红杏讲,在金玉均逃跑之前,她并不认识他。后来金玉均暗中回来过几次,都躲在寻欢院里,据说是想回汉城的,但因戒备太严,没敢轻易冒险。金玉均是朝鲜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不管走到哪儿,都要有女人给他暖被窝。

    小红杏未把话讲完,袁世凯已经愣住了:“这就是说,金玉均睡过的女人,不止小红杏一个?白牡丹肯定也为他暖过被窝。以此推断,知道金玉均欲带日兵把韩王劫持到江华的消息白牡丹也一定知道。这既然已经不是秘密,白牡丹为什么还要把小红杏牵扯进来?白牡丹到底是何居心?可惜白牡丹已经被他放走,这一切都成了难解之谜。门房来报,金允植来访。袁世凯心一动,着人把金先请进签押房喝茶,他则快速更衣,然后来见金允植。”

    一见面,未及寒暄,金允植开言便道:“袁大人,祸事来了。听说您去釜山抓了个人过来?下职希望是谣传啊。”

    袁世凯二次一愣:“金大人,本官到釜山一行,不过是奉李中堂之命例行公事。您到底听到了什么?”金允植从袖中掏出一件公文说:“我家王妃今晨接到密报,说反贼金玉均重金收买日本军兵三千,将乘火轮船直扑王城,要把王爷与王妃接到江华去。王爷、王妃焦躁,不知如何避难,一早就把下职宣进王宫,命与大人商议。现在王宫内外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寻求后路。大人,这可怎么办呐?”袁世凯问:“金大人,您说实话,王妃是怎么打算的?”金允植小声说:“已说服王爷,请俄国公使韦贝派兵护驾。王妃早有叛离天朝之心,此乃天赐良机,她岂肯错过?说不定,韦贝此时已被王妃请进王宫,正在商量护驾的事。”

    袁世凯嚯地站起身,当机立断:“车驾伺候,马上进宫面见王爷!”心里想的却是:“狗娘养的李熙,我不信弄不住你!”

    袁世凯此次入朝大别于前,以前有吴长庆顶在前面,吴长庆之后又有吴兆有;大清国所面对的敌手也只限于日本一国,但此次,袁世凯虽然地位高了,但面临的敌手也多了。不仅是日本一国,还多了个俄国,而美国、英国、法国、德国也想在中朝之间插上一脚,而朝鲜统治集团内部又不团结,一会儿把头摆向日本,一会儿又把头摆向俄国,还有一些人对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心存好感。袁世凯此时就像一个踩在刀尖上的舞者,稍一不慎,不是身败名裂,就是命丧黄泉,很是危险。他必须把所有不利于大清国的事情全部消灭掉,不留死角和后患。坐进马车里,袁世凯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派人送走的白牡丹,会不会是个隐藏在釜山妓院的俄国人?如果她当真是中国人,金玉均勾结日军欲劫持李熙的消息为什么这么快在汉城传扬开来?袁世凯用脑海细细回忆白牡丹的面目,越想越觉着她和俄国人长得有些相近:俄国女人的鼻梁都高,白牡丹的鼻梁也高;俄国人普遍皮肤白嫩,白牡丹的皮肤也同样白嫩。想到这里,袁世凯忽然又有个疑问:俄国人的头发都是黄的,眼珠都是蓝的,但白牡丹的头发却是黑的,眼球却是黑白分明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袁世凯的思维有些乱了。车抵宫门口,不用宫门侍卫通报,袁世凯便带上五名侍卫同着金允植大步走进去。这是袁世凯作为上国使者为自己争取到的特殊权利。一见袁世凯和金允植走进来,李熙马上有些惊慌失措,闵妃却冷着脸子说:“袁大人从釜山抓人,是奉上国朝廷旨意还是中堂大人之命?据可靠消息,金玉均就要率兵入城劫王,不知天朝有何措施?”

    袁世凯笑着从腰里把短火枪拔出来,举在眼前欣赏了一下,然后往桌上一放,说:“世凯从釜山抓人了吗?世凯不过是从釜山把一个人请到了王城,估计午后她就能回到釜山。至于世凯请的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日后我肯定要向王爷、王妃禀告。还有,我已将反贼劫王的事电告了北洋李中堂。中堂大人已传下大令,调丁军门亲率军舰五艘,往来巡阅,若发现贼踪,马上缉捕。但中堂大人也有话交代:若发现宫内有人通敌,或与俄国韦贝等人勾搭,将一起抓进大狱,替王爷清理掉身边叛匪。”话毕,袁世凯命令身后站着的吴凤岭:“你亲自到各房搜一搜,看看白牡丹是否藏匿在此。”见袁世凯公然命人搜查,李熙和闵妃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吴凤岭走出去,袁世凯又道:“王爷,世凯来得急,有些口渴了,让人送杯茶吧。这里没什么事了,王妃娘娘可以到里面去歇息了。”袁世凯说完,特意拿起枪向里面指了指。闵妃满脸淌汗,勉强站起身,哆嗦着身子向里屋走去。李熙喊人给袁世凯端了杯茶水摆上。

    吴凤岭走进来,冲着袁世凯摇了摇头。

    袁世凯起身说:“王爷,世凯曾经对闵大臣泳翊说过:‘贵我两国不可分离。和而强大,外人不敢欺;分而弱小,必自取其辱。王爷深明大义,有些话,世凯不想明说。王爷,公署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料理,世凯就不在这里多耽搁了。有什么事情,王爷可以打发人知会世凯。世凯告辞。”李熙起身说:“袁大人走好,替本王给上国皇上、皇太后以及中堂大人请安。本王不送。”

    回到自己的办事公署,袁世凯二次提审小红杏。袁世凯一定要从小红杏的口里,更多知道一些白牡丹的事情。

    袁世凯问:“既然你与金玉均无亲无故,白牡丹为何单咬出你来?你说不清楚,装进渔网里丢到江里喂鱼喂虾;据实交代,派人把你送回釜山寻欢院。你自己选择吧。”

    听了翻译的话,小红杏号啕大哭,说:“白牡丹她就是个千刀万剐的小贱货,我除了知道她是从新疆那里来的,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俄国人还是中国人。说起来,反贼金玉均睡她的时间比睡我的时间还长呢。”“你们两个有过节?”“都是靠皮肉吃饭的,我与她能有什么过节啊。何况,凡是伺候俄国大鼻子的好买卖,我们当地人边儿都靠不上。她应酬不过来,才能轮到我们。”袁世凯见从小红杏的口里实在问不出特别有价值的东西来,只好供了她一顿午饭,便把她打发了。

    现在在闵妃身边比较得宠的大臣都有谁呢?金嘉镇算一个,郑秦夏也算一个,这是两个当权派,也是朝鲜宫廷里的挺俄派。据袁世凯所掌握的情报,金、郑二人都曾背着陈树棠向俄国驻朝公使韦贝求助过,表达朝鲜欲脱离中国的愿望,盼望俄国武力相助。金、郑二人为迎合李熙、闵妃之意,都有向韦贝暗送文凭、还替李熙、闵妃等人向俄国许诺,愿受俄国保护,希望签订条约使俄国在朝鲜享受和中国一样的地位。为这件事,李鸿章曾三次密电袁世凯派员调查。只可惜李熙、闵妃乃至亲俄派金嘉镇、郑秦夏、赵存斗、金鹤羽等人防范太过严密,袁世凯多次访查均不得确凿实迹,徒自兴叹。

    袁世凯开始苦苦思索应对措施。

    最大的威胁在身边

    经过一段时间的运作,一大批中国各省商人在北洋军舰的护送下,分三批抵达汉城。见过袁世凯后,这些人被唐绍仪派人分别送到仁川、釜山等口岸贩货、经商。袁世凯在为他们办理执照的同时,又向李熙通报了情况。李熙没有自己的主见,唯闵妃的话是听。闵妃此时不想和袁世凯闹得太僵,只能默许。金鹤羽则背着李熙、闵妃二人,把情况透漏给了韦贝。

    袁世凯把在釜山遇到的事情向唐绍仪作了通报。唐绍仪略一思忖,说:“要想查清白牡丹的底细,恐怕得请穆麟德帮忙了。我在穆麟德身边虽不算太长,但知道他的能量,和俄国人、美国人、法国人、英国人的关系都不错。这些大鼻子,也都买他的账。”穆麟德现在是朝鲜的总税务司,唐绍仪曾在他身边料理过海关事务。壬午兵变时,局面混乱,唐绍仪临危不惧,持枪坚守穆麟德宅,成一时佳话。这件事,也让袁世凯对唐绍仪有了重新的认识,并开始深交。

    素有心机的袁世凯却说:“穆麟德这个德国人也未必就可靠,听说他已经任满即将离任,你不妨多找几条门路。我怀疑,白牡丹是俄国人安插在釜山的眼线。这件事要不动声色,一旦发现她的踪迹,立即拿获。只要抓住这个人,就能知道朝鲜人与俄国人之间,究竟背着我们要干什么。有了人证,我看朝鲜人有何话说。”

    唐绍仪小声说:“国王素无主见,朝政尽操王妃闵氏之手。长此下去,朝鲜早晚要背叛中国。以卑职看来,大人不妨把这里的实际情况电告老中堂,禀请中堂大人转奏朝廷,废黜现在国王,从李氏家族中寻出一贤者,立为新国君。岂不是更好?”

    袁世凯沉吟着说:“这个事情我想过,但总觉火候不到,上头不能答应。何况废旧立新是大事,稍一不慎,容易引起动乱,可就不好收拾了。我们还是等等看。”“大院君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袁世凯摇摇头:“闵氏一派已彻底把他孤立起来,他想出去走走都有人监视,已经不行了。”

    唐绍仪叹息着走出去。

    两个月后,唐绍仪通过不为人知的渠道搞到了一份李熙与俄国公使韦贝密谈的笔录。唐绍仪命翻译快速将其译出,袁世凯一见之下,不由大惊失色,当天就电转给北洋李鸿章。翻译成中文的笔录这样写道:“国王曰:‘立约以后彼此不相疑,诸事商于贵国政府,一切仰仗事甚多。’俄使曰:‘必相好和衷办事。’顿,又曰:‘穆麟德去年立约有功,我国已赏衔号勋珮。’王欣喜若狂,曰:‘感谢之至!’又曰:‘贵国兵舰能常驻仁川耶?何时可来?’俄使曰:‘归商于我国政府议定可办。’王大笑,压低声音曰:‘事必相商于贵国,须相好相信为望。’俄使曰:‘自当如命厚享利益。’王春风满面。妃出,敬公使三大杯美酒。公使亦乐陶陶。”显然,朝鲜背着中国与俄国立约,分明是要背叛中朝,另给自己找个更强大的爹。电报发走,袁世凯思索了一天,又给李鸿章加发了一封密电,向李鸿章提了两点建议:一、转奏朝廷,明降谕旨废去李熙,囚禁闵妃,从李氏家族中择一贤者立为新君;二、从北洋派军兵数千常驻各口,杜绝各国觊觎,保守东藩;盛传金玉均勾结日兵数千劫掠国王、王妃,可否派北洋快船伪装成商船赶往釜山游弋,金玉均果来,登时擒之,可保藩圉永固矣。当晚,李鸿章电至公署,命袁世凯以国王与俄使密谈记录为凭,立召韩诸臣到公署面加询问;若记录属实,马上将国王、闵妃及亲俄诸臣逮问,速押送北洋。对袁世凯提的另外两点,李鸿章没有明确答复。但仅从第一点就已经看出,在袁世凯的建议下,李鸿章对李熙、闵妃等人已经失去了耐心。中法之战,让大清国劳民伤财,最终还是没有保住越南属国的地位。朝鲜能不能也蹈越南的覆辙,李鸿章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法国为什么能把越南从中国的怀里夺走?因为越南向法国投怀送抱在先,这才给了法国可乘之机。若非越南背叛,法国就算有心把越南攫为己有,也做不到啊。有了越南的前车之鉴,李鸿章不敢再对朝鲜掉以轻心了。按照袁世凯的吩咐,唐绍仪带着两名侍卫坐车去拜访新上任的朝鲜总税务司墨贤理,实际用心却是去收集更多韩与俄暗中勾结的证据。别看此时袁世凯年纪不大,又孤身在彼,但做起事来却有条不紊、刚柔相济。可惜百密总有一疏时,跟随唐绍仪的侍卫当中,偏偏就有一个韦贝花钱收买的眼线。此人姓邱名荣字富贵,原本是陈树棠的跟班,会些三脚猫功夫,看外表颇有古大侠风范。陈树棠撤任回国,他花银子买通了吴凤岭,成了唐绍仪的跟班。到了税务司衙门,唐绍仪被门子领进里面去见墨贤理,侍卫则留下来等候。邱荣对同伴说:“这里的厨子和我认识,你在这里等大人,我到后面去看看他。”说完就从后门走了出去。邱荣要见的人并不是厨子,而是这里的二等俄文美女翻译官尤里达娃。尤里达娃是俄国驻朝鲜公使馆派在这里的情报人员,就是现在的间谍。邱荣从税务司的后院再进入前厅,直接就与尤里达娃见了面。当她得知唐绍仪来到税务司后,当即料到邱荣肯定能来,就早早来到大厅,一边散步,一边等着邱荣出现。尤里达娃把邱荣领到自己的办事房,用中文问:“袁世凯要怎么样?”邱荣答:“听唐大人讲,李中堂发过来一封密电,好像知道国王与俄国签订保护条约的事。”尤里达娃问:“我想知道,袁世凯想干什么?”邱荣摇了摇头小声说:“这么机密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尤里达娃说:“袁世凯有什么举动,你要及时通知我。”邱荣小声说:“你能不能给我点钱。温柔乡来了个新婊子,我去过几次,答应给婊子做身新衣服。”尤里达娃眼珠转了转说:“我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清楚,然后来我这里拿卢布。”邱荣回到门房许久,唐绍仪才从里面走出来。唐绍仪非常失望,因为他此次从墨贤理的口里,没有探听到一丁点儿对大清国有利的事。唐绍仪做梦都没有想到,墨贤理也好,离任的穆麟德也好,别看表面上与中国走得挺近,其实暗中早就与俄国、美国沆瀣一气,干着把朝鲜与中国割裂的勾当。

    中国的李鸿章已经知道朝鲜与俄国订约的消息很快便传到王宫里,李熙与闵妃双双慌作一团。闵妃连夜把自己的胞兄闵泳翊以及沈舜泽、金宏集、金嘉镇、赵存斗、金鹤羽等心腹近臣召进宫来,密议应对良策。闵妃说:“李鸿章这条老狗,老谋深算,心狠手辣;袁世凯诡计多端,又会练兵,他什么坏事干不出来?——早作打算,早作打算!”闵泳翊咬牙切齿说:“把通风报信的人挖出来千刀万剐都不解恨!——中国人也实在可耻,什么事都管,整天聒噪。”李熙吓得小脸煞白、呜呜直哭,好像天已经塌下来。闵妃心烦,让人把李熙请进密室。李熙前脚走进密室,沈舜泽后脚就想出一个好主意:“娘娘,既然李鸿章已经知道了风声,我们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就召集王城卫队,让他们今晚就把袁世凯的驻地包围,一枪一个,全部撂倒,让他们全去见阎王。”金嘉镇摇头说:“卫队都是袁世凯训练出的人,他们敢拿袁世凯?谁有那个胆子?想象不出。”金宏集说:“听说袁世凯的亲兵营个个都是神枪手,当真发起威来,谁挡得住?我们这么做是往火坑里跳。”赵存斗说:“娘娘,微臣府里有个家丁,跟日本人练过柔道,能把一头牛掀翻。不如给他把火枪,让他去和中国人对命。”闵妃想了想说:“袁世凯杀不得。杀了袁世凯,李鸿章岂能与我们甘休?你们快想个好主意出来!”闵妃同着她的几名死党在商议对付袁世凯的策略,谁料消息走漏,传到了金允植的耳中。金允植深明大义,知道朝鲜脱离中国后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当即命人套车,连夜来见袁世凯。一见面,金允植连连顿足道:“不好了大人,祸事来了!祸事当真来了!”袁世凯命人给金允植沏了杯热茶端上来,问:“大人不要惊慌,有事慢慢说。”金允植道:“说正事之前,我先要核实一件事:袁大人,你近一两天,是否收到北洋李中堂的一封电报?在电报里,中堂大人说,他已得到下国与俄国签订条约的报告。袁大人,鄙人希望听到真话。”袁世凯摇摇头:“大人如此惊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王爷还是王妃?”金允植说:“听说,是俄国人打听到的消息,说中堂大人要动用武力解决这件事。国王与王妃很是惊慌,已连夜把国舅闵泳翊及几名近臣召进宫里,好像要对大人下手。下职在路上想出两条计策:一条计策是,大人现在就去码头,趁无人知觉,搭船离开这里;一条计策是,不离开公署半步,严加戒备并急电北洋派快船来救。”

    袁世凯未及金允植把话讲完已然惊得目瞪口呆,他万没想到,俄国人这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袁世凯想象不出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沉思了一下,袁世凯问:“金大人,您是说,金宏集、金嘉镇他们几个还在王宫议事?这么晚了,大概散了吧?”

    金允植很肯定地说:“商量不出办法,他们肯定散不了。下职估计,他们说不定正在宫里吃打糕。”

    袁世凯起身握住金允植的手说:“金大人,夜已经很深,今晚您就不要回府了,就在这里将就住一晚吧。明天一早您再回去。如何?”

    金允植苦着脸说:“不行啊,这要传出去,国王和王妃得灭我九族啊。袁大人,下职还是回去住稳妥些。”

    送走金允植,袁世凯快速把唐绍仪、刘永庆、吴凤岭等心腹传进办事房,说:“本官刚把金允植送走。他深夜来访,是因为朝鲜朝廷已经知道了北洋来电的事,国王、王妃正在内廷会同闵泳翊、沈舜泽等人商量对付我们的办法,听说金宏集、金嘉镇、赵存斗、金鹤羽也都去了。”唐绍仪大惊失色地说:“老中堂电报刚到,还没过夜,他们怎么就知道了?看样子,公署里有他们的眼线啊。”袁世凯说:“是俄国人向他们通报的消息,这些事以后再说。我刚才暗中权衡了一下利弊,感觉不能再等下去了。延年,你带几个人在公署留守,其他人全部和我一起进宫。凤岭,你现在一边集合队伍,一边打发人把王宫新建亲军左营朴管带请过来,说我有事找他。我交办的事不许声张,你身边的人问起来也不要说。去吧。”吴凤岭走后,唐绍仪小声说:“大人,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冒险?卑职以为,不妨发电请示一下老中堂。老中堂回电,我们再动手也不为迟。”袁世凯摇头说:“事起突然,我们只能先发制人。这个险我们冒得值。”

    中国驻朝鲜商务公署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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