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连科散文-见到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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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人类,想到地球,想到环境,总是能让人想到墓地。墓地是人的最后归宿,唯一归宿,无可选择的去处。无论你尊贵卑贱,无论你是达官还是百姓,无论你是总统、总理还是平民或者街头浪人,无论你的墓地是块厚土薄地,还是蓝色海洋,或是崖壁悬棺,再或如非洲习俗中的棺悬高枝,无论如何,你都逃离不了返回自然这唯一无奈而祥和、痛苦而解脱的一处去向。

    人类似乎明白这一道理。人们也似乎明白这一道理。

    老人、中年乃至儿童似乎也都对此不言而喻,而那些所谓读了许多书的知识分子似乎对此更是深有所思,深有所虑。唯一对此不明其意的是三岁五岁的幼童。可是,他们——那些不谙世事的幼童又真的对此是一片混沌不解吗?见到过一对乡村童儿,男的足说也就五岁,女的也仅三岁或者四岁,共同在一隅山坡下戏着,左有田野,右有河流,头顶是坡地荒草,脚下是稀疏的几棵槐榆。他们也许在那儿已游戏了许久,几个时辰或者半天,再或已经一天几日,甚或已经游戏了数月、几年、几十年乃至一个世纪。他们已经累了,最后在做垒墓游戏,将石做砖,瓦片做盖,在那山坡下垒了十几个墓地,最后彼此拉着双手,站到墓群前边望了一会儿,开始分配墓室。他们到垒在光秃秃的一片岗上的墓前说,这是大官儿们的,让日头晒死他们;到一条干涸的河沟边的墓前说,这是读书人的,让下暴雨发大水时冲了他们;到一片浓阴下的墓前,说把城里人埋到这儿,让他们成年论辈子见不了日头月亮,身上荫出疙瘩疥疮……然后,他们到了一片草前,看着那绿草中的一座瓦墓,有些羡慕,又有些可惜,呆着痴着良久,说留给爹和娘吧,一辈子种地,这儿地肥土厚。最后,那些墓大都分配完了,仅剩下一株小树下的一座用砖做壁、全瓦做盖的一座坟墓,且那墓的左右都还有一两株红的黄的野花,散着清幽幽的香味。他们在那儿站了良久,嗅着香味默默无语,直到日将西去,女童儿说:“该回家了。”男童儿说:“该回家了?”女童儿说:“这墓给谁?”男童儿说:“给你给我。”女童儿问:“我们也会死吗?”男童儿思量一会儿,肯定地答:“会。”女童儿哀伤一阵,又过去在那墓前栽了几棵花草,然后,他们走了。

    回家去了。可走了一程,男童儿又突然回来用脚把那墓落全都踢了。女童说,踢了干啥?男童说,刮风了,下雨了,把墓都给没了。便回村落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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