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智萍

    善良的行为使人的灵魂变得高尚。

    ——卢梭

    一

    黎莎的家离学校很远，每天自己乘公交车上下学。下了车后，还得路过一个农贸市场才能走到学校门口。

    黎莎特别厌恶这段路，市场里人声嘈杂，各种异味扑鼻而来，而最让她反感的是街边那些讨钱的乞丐。看他们脏兮兮的脸，木讷的表情，黎莎就会反胃。黎莎听同学说过，现在的乞丐为了多讨点钱，善于乔装打扮博取同情。

    有一天，黎莎下了公交车路过市场时，正走着，突然有人在后边拉了她一把，下意识地，黎莎转回头。这一看，黎莎“啊！”一声尖叫，吓得撒腿就往学校跑。

    拉黎莎的是一个年迈的女乞丐，沟壑纵横的腊黄的脸上，只有一只闪着浑浊目光的眼睛，另一只眼睛的位置是一个刺目的疤痕。匆匆一眼黎莎就吓到了，根本无暇听女乞丐说话。跑远后，黎莎回头，看见女乞丐还在朝她挥手。

    进了学校，心有余悸的黎莎才松了口气，她不经意地摸了一下口袋，“糟糕，我的手机呢？”黎莎惊叫起来。手机不见了？会不会是老乞丐拉她时，趁机把手机偷走了？黎莎仔细回忆，这一早上，唯有老乞丐碰过她。

    郁闷了一上午，黎莎一点上课的心情都没有，她的心思全在手机上，那是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父亲到国外打工有一年多了，唯有用手机给父亲打电话时，听到父亲低沉的嗓音，她才能感觉到父亲的存在。那丝丝缕缕的亲情，是充盈她孤寂内心的唯一源泉。

    二

    放学的铃声一响起，黎莎就收拾好东西，第一个冲出教室，连同桌叫她也无暇理睬。黎莎准备去找老乞丐，向她要回自己的手机。如果只是钱，也就算了，但手机不同，这是父亲出国前送她的礼物。

    一路上，黎莎都在想着自己要如何开口，如果老乞丐不承认，自己得怎么对付她。无论如何，一定得要回手机，就算她要钱也认了。

    思忖着，黎莎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停下脚步，左右环视。“姑娘！”又一声呼叫传来时，黎莎终于看清坐在角落的年迈女乞丐。胆子真大呀，偷了我的手机还敢先叫唤我。黎莎心里不快地嘀咕，但转念一想，黎莎马上换了一幅表情，她微笑着走过去，柔声叫了一句：“婆婆，是叫我吗？”

    老乞丐听到黎莎温柔的问候时，愣了一下。只是黎莎望着老人脸上的一只眼睛，还有那个狰狞的伤疤，心里又充满了恐惧，但为了要回手机，她只有强忍着，不让自己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你的手机……”老人缓缓道。“婆婆，手机是爸爸送我的礼物……”黎莎欲言又止，她在思索着如何用最委婉的语言说服老人，让她还了手机，如果她要一些钱，黎莎愿意给。

    “早上我看见有人拿了你的手机，我叫了你。”老人说。

    不就是你拿的吗？黎莎听完老人的话，心里愤愤的，但她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低声说：“你看见有人偷了我的手机，对吗？”

    老人点点头，显得无精打采。

    “婆婆，您是不是饿了？我去帮您买包子吧。”黎莎乖巧地说。老人还没回话，黎莎已经跑到附近的包子店，一口气买了十个包子。她想，只要喂饱了老人，才有希望拿回手机。

    “谢谢你，姑娘，你真好！”老人接过黎莎递给她的包子，斑驳的脸上露出雏菊般的笑容。只是看在黎莎眼里，够吓人的，但她依旧努力挤出笑容说：“应该的，婆婆不用客气。”

    老人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慈爱，她颤微微地从贴身的口袋掏出一部手机递给黎莎，说：“是你的手机吧，一定要收好，不能再让人摸走了。早上拿你手机的是……”黎莎瞥一眼手机就知道是自己的，赶紧接过来，根本无心再听老人说话。

    三

    自从拿回手机后，黎莎每次经过农贸市场遇见老人时，老人远远地都会叫唤黎莎一声，害得黎莎涨红脸不知如何是好。烦死了，怎么老和我打招呼？黎莎不满地想，特别是和同学一块走时，她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谁愿意被人发现自己认识一个老乞丐呢？黎莎觉得，这有损自己年轻的自尊。但她又感觉到，老人对自己的慈爱就像外婆一样，虽然老人只有一只眼睛，容貌可怕，但从她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关爱，又那么深切。每次逃避开后，黎莎心里总会隐隐地难过。

    有一天傍晚放学后，黎莎留在教室里出黑板报，等她离开学校时，夜幕已经降临。她匆匆走出校门，快步向公交站点跑去。路上，黎莎在边跑边摸索包里的学生卡时，突然就停下脚步。“完了，学生卡和钱包都还落在桌洞里。”她焦急地自言自语。没有学生卡没有钱怎么坐公交车呢？教室的钥匙也不在自己手里，总不能走回家吧，十几站路，好几公里呢。

    黎莎看着一辆接一辆从眼前驶过的公交车懊恼地在原地徘徊，心里直埋怨自己的丢三落四，但事情已经这样，后悔也没用了。环视一圈，黎莎没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想借一元钱都没办法了。她不知所措地望着越来越浓的暮色，心里也愈加慌乱。

    在黎莎焦急无助时，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呼叫，转过头看，原来是乞丐老婆婆。她的脸倏地涨得通红，就在早上经过农贸市场时，老婆婆看见她后叫她，她却故意越走越快，根本不想理睬。

    “姑娘，你怎么啦？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事？”老婆婆从墙角颤微微地走过来。

    黎莎红着脸不作声。

    “是不是没钱坐车？”老人猜测。

    被老婆婆一语猜中，黎莎的脸更红了。

    “婆婆这里有，拿去吧。”老人递过来几张皱皱的一元纸币。

    “婆婆，我先借你一元。”黎莎从老人手头抽出了一张钱后，看都不敢看老人一眼，匆匆跳上一辆刚刚停下来的公车。

    车开走后，她才从车窗后回望暮色深处的老人，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四

    打过几次交道后，黎莎和老人渐渐熟悉了，知道她姓丁，但还有好多话，她想问又不敢问，老婆婆的眼睛是怎么弄伤的？为什么会是那么大的疤痕？她有没有孩子？住哪呢？为什么要乞讨？不过已经长大的黎莎明白：人人都有不愿诉说的秘密，有些伤口去揭开，会让别人更痛苦。

    黎莎上下学，每次经过农贸市场看见老婆婆时，会主动走过去陪她说话，也常从家里带些好吃的与老婆婆分享。虽然刚开始时，会担心别人异样的目光，但后来就习惯了，管别人怎么看呢？这个老婆婆，她虽然是乞丐，但她帮过自己，对自己那么慈爱，有什么理由不能和她亲近一些呢？

    年迈的老婆婆，如果她还有生存能力，肯定不会愿意当乞丐的。谁喜欢被人施舍呢？生存的无奈，黎莎已经渐渐明白，就像自己的父亲，为了讨生活，为了多挣一些钱只能远去异国他乡，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她有更好的生活。

    黎莎还明白，自己以前误会了老婆婆，她的手机其实是一个和老婆婆比较亲近的小乞丐偷的，是她要回了那个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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