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的小屋与公交车站隔着一条街,就在离河岸不远的地方,从客厅的窗户向外看,在街道和对街的小院背后便是哈德逊河。房子面积不大,但崭新洁白、设计时尚。夏天院子里长着柔软油亮的草,马丁悉心照料他的花圃和玫瑰花棚。到了寒冷的休耕时节,小院里一片荒凉,整栋房子看起来就像个光杆司令。那天晚上,所有房间的灯都亮着,马丁快步向家门走去,走到台阶前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把货车推到路边。
两个孩子在客厅里一门心思地玩耍,都没有注意到前门开了。马丁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安逸、可爱的孩子。他们拉开写字台最底层的抽屉,拿出圣诞装饰物,安迪把圣诞树立在客厅的地毯上,接上电源,红红绿绿闪烁的灯泡带来了节日的氛围,看上去有些不合时宜。此时,马丁提起亮着的灯线,想要绕过玛丽安的摇摆木马。玛丽安坐在地上,脱下了一只天使翅膀。孩子们欢呼着欢迎爸爸回家,马丁把胖胖的小女孩扛到肩上,安迪则扑过来抱住他的腿。
“爸爸!爸爸!爸爸!”
马丁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下,抱起安迪,像摆钟一样把他晃了晃,然后捡起了圣诞树的灯线。
“怎么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了呢?帮我把它们放回柜子里,以前就警告过你们不要玩电源插座,我认真的,安迪。”
六岁的小安迪点了点头,合上了写字台的抽屉。马丁轻抚着他柔软的头发,他的手温柔地摸着孩子纤细的后脖颈。
“小家伙,吃晚饭了吗?”
“吃了吐司,辣死我了。”
小女孩在地毯上跌倒了,她吓了一跳,然后哭了起来。马丁把她扶起来,抱着她走到厨房。
“爸爸,你看,”安迪说,“就是这个吐司——”
艾米丽把孩子们的晚餐放在了光溜溜的陶瓷桌上。桌上放着两个盛着吃剩的麦片粥和鸡蛋的盘子,一个装着牛奶的银色杯子,还有一大盘肉桂吐司,只有一片被咬了一口,其他的都没动。马丁闻了闻那片被咬过的面包,咬了一小口,然后扔进了垃圾桶里,“天哪——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原来艾米丽把辣椒瓶和肉桂瓶弄混了。
“我吃完嘴里火辣辣的,”安迪说,“就马上张着嘴跑去门外了,玛丽安所有都没吃。”
“是一口都没吃,”马丁纠正道。他无助地站在那儿,环顾着厨房的墙壁,“嗯,算了吧,”他最后这样说,“你妈妈现在在哪儿?”
“她在楼上,在你们房间里。”
马丁让孩子们待在厨房里,自己上楼找他老婆去了。他站在门口消了消气,随后门也没敲就走进屋里,把门关上。
房间里很舒适,她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手里拿着大酒杯喝着什么。一看到马丁走进房间,她马上把杯子放在椅子后面的地上,装出一副活泼的样子来掩盖她的困惑和内疚。
“噢,马丁!你就回来了?怎么就这个点儿了,我正准备下楼——”艾米丽靠向他,亲了他一口,嘴里带着一股浓烈的雪莉酒味。见马丁呆站在原地,她后退了一步,紧张地傻笑着。
“你怎么了?像个杵在理发店门口的彩色招牌一样,哪儿不舒服吗?”
“我哪儿不舒服?”马丁弯腰捡起椅子后的大酒杯,“你要是知道我有多不舒服……就知道喝酒对我们全家影响有多大了。”
艾米丽撒谎时那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对马丁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每次她会带上一点点英国口音,可能是在模仿某个她喜欢的女演员,“你说什么呀,我怎么糊涂了?是不是说那个装了一点点雪莉酒的杯子?我就只喝了一个指头那么深的酒,最多俩指头。这算什么啊?我没事,没事。”
“看得出你没事。”
艾米丽小心翼翼地走进浴室,拧开冷水龙头,用双手捧着水洗了把脸,然后用浴巾的一角擦干。她五官精致,皮肤洁白无瑕,看上去很年轻。
“我这就下去做晚餐。”她步履蹒跚,扶着门框站稳。
“我来做吧,你在楼上歇着,做好了我给你端上来。”
“我才不要,为什么要你伺候我?”
“听话。”马丁说。
“别管我,我没事,我自己下楼去……”
“我让你待在楼上!”
“去你妈的。”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但马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不想让孩子们看见你这副模样,听话。”
“我哪副模样了!”艾米丽挣开他的手,抬高声音生气地说,“怎么了?我不就下午喝了点儿雪莉酒吗,你把我说得像个酒鬼似的,还‘这副模样’!我怎么了,我一口威士忌都没喝。你清楚得很,我不会去酒吧喝个烂醉,没什么好说的吧?我现在连佐餐的鸡尾酒都不喝,就偶尔来一杯雪莉酒,我问你,这很丢脸吗?我哪副模样了?”
马丁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哄艾米丽,“我俩单独在楼上,静静地吃个晚饭,乖,听话。”见艾米丽在床边坐下,他马上打开门,“我马上就回来。”
当他在楼下忙着做晚餐时,他陷入了沉思,又一次问自己怎么家里会发生这种事。他自己向来也喜欢痛快地喝点酒,住在亚拉巴马的时候,他们常会在家里喝几杯啤酒或是鸡尾酒。多年来,他们吃晚餐前都要喝酒,少则一两杯,多则三杯,睡前酒也是少不了的。节日前夕,他们会喝酒狂欢,有时甚至会喝得微醺。但是喝酒对他而言好像从来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一笔烦人的开销,随着家庭开支越来越多,他们快负担不起了。在公司把他调到纽约后,马丁才意识到老婆一定是饮酒过度了,他发现艾米丽白天都会习惯性地喝酒。
发现问题之后,马丁曾试图找出原因。从亚拉巴马搬到纽约后,她的生活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她习惯了慵懒而温暖的南方小镇,从小在家人、亲戚、儿时玩伴的陪伴中长大,她适应不了北方这种更为紧张和孤独的生活。对她来说,要扮演好母亲的角色、操持家务并非易事。她想念巴黎城,在这个郊区小镇她没有朋友,平时只看看杂志和侦探小说。如果没有酒精的陪伴,她的生活便会很空虚。艾米丽这种毫无自制力的表现毁了他心中对妻子的印象,没由来的怨恨、酒精引发的激烈争吵也越来越多,他看到了艾米丽粗俗的一面,与她的单纯天真格格不入,在喝酒这件事上她总是谎话连篇,用各种花言巧语去欺骗他。
之后家里出了点意外,大概在一年前的某个晚上,马丁下班回家就听到从孩子们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尖叫,他看到孩子刚洗完澡,浑身是水没穿衣服,被艾米丽抱在怀里。而艾米丽却让孩子从怀里摔了下去,孩子脆弱的头盖骨磕在了桌边,稀薄的头发下渗出了血。艾米丽在一旁啜泣,看得出她已经喝醉了。马丁抱起受伤的孩子,那一刻他觉得孩子无比珍贵,不禁对未来产生了恐惧。
第二天,玛丽安并无大碍,艾米丽发誓她再也不碰酒了。之后的几周里她都神志清醒,但也很沮丧。后来她又慢慢地开始喝酒,虽然没有喝威士忌或者杜松子酒,但是却喝了很多啤酒、雪莉酒或是外国的烧酒。有次他无意间发现帽盒里有一个空的薄荷酒瓶。马丁便找来了女仆维琪,她也是亚拉巴马人,做事非常可靠,把家里打理得很好。马丁没敢向艾米丽透露纽约女仆的普遍薪资水平。艾米丽现在总是在他回家之前偷偷喝酒,通常没有什么明显的酒后反应,除了有时动作懒散,昏昏欲睡,很少会做出在吐司上放辣椒这种不负责任的事。维琪在家的时候,马丁就很放心。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会有潜在的焦虑,觉得生活中总是危机四伏。
“玛丽安!”马丁回想起之前的意外,觉得要叫她一下才安心,虽然小女孩之后没有再受过伤,但他却越来越疼她。见她和她哥哥一起走进了厨房,马丁才继续准备晚餐,他打开汤罐,舀了两块排骨放进煎锅。然后他在桌边坐下,把玛丽安抱在他的膝盖上,让她像骑小马一样坐着。安迪一边看着他们,一边把手指伸进嘴里晃了晃那颗已经松了有一周的牙齿。
“安迪——你就是个‘吃糖怪’!”马丁说,“那颗牙还没掉吗?来,让爸爸好好看看。”
“我有根绳子,专门用来拔牙的。”安迪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团缠在一起的线,“维琪说把这绳子的一端绑在牙齿上,另外一端绑在门把手上,然后突然把门摔回去。”
马丁拿了一张干净的纸巾,仔细摸了摸那颗松了的牙齿,“今晚这颗牙齿就要从小安迪嘴里掉出来啦,不然,我真的很担心我们家里长出一棵牙齿树呢。”
“一棵什么?”
“一棵牙齿树。”马丁说,“你吃东西的时候会把牙齿吞进去。牙齿呢,就会在可怜的安迪胃里生根发芽长成一棵树,树上不长树叶,都是一些尖尖的小牙齿。”
“切,爸爸。”安迪说,他用脏脏的拇指和食指捏着牙齿,“哪有那样的树!我从来没见过。”
“哪有那样的树!我从来没见过。”
马丁突然紧张起来,这时艾米丽下来了。听着她沉重的脚步声,马丁紧张地抱起小男孩。当艾米丽走进房间时,他从她的动作和她愠怒的脸上看出她又喝了些雪莉酒。她猛地拉开抽屉,开始布置餐桌。
“这副模样!”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那样对我说话,别指望我会忘掉,我记得你对我说的所有恶心的谎言,永远也别想我忘掉。”
“艾米丽!”他恳求道,“孩子们在呢——”
“孩子们——原来如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阴谋诡计,你自己下楼来,想让我的孩子背叛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艾米丽!我求你,求你上楼。”
“我上楼去你就可以让孩子,让我亲生的孩子——”两行泪水在她脸颊上快速地流下,“你居然让我的孩子,我的安迪,背叛他的亲生母亲!”
带着酒后的冲动,艾米丽跪在了受到惊吓的孩子面前,双手搭在安迪的肩上以保持平衡。“我的安迪,听着,你不要听你爸爸乱说,不要信他的。安迪,我问你,在我下来之前,你爸爸对你说了些什么?”孩子不知所措地看了他爸爸一眼,艾米丽接着说,“告诉妈妈吧,妈妈想知道。”
“他说了牙齿树。”
“什么?”
孩子又说了一遍,艾米丽重复了一遍安迪的话,话语中带着一种骇人的恐惧。“牙齿树!”她晃了晃,又重新抓住孩子的肩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听着,妈妈是对的,不是吗?”她哗啦啦地哭着,安迪被他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艾米丽抓住了桌子边缘,站了起来。
“你看!你已经让我的孩子背叛我了!”
玛丽安哭了起来,马丁把她搂在怀里。
“没问题,女儿可以留给你。你从来都偏爱她,但至少你也应该把儿子留给我吧。”
安迪慢慢靠近马丁,碰了碰他的腿,哭着说:“爸爸。”
马丁把两个孩子带到楼梯边,“安迪,你带着玛丽安上去,爸爸马上就上来。”
“那妈妈呢?”孩子小声问道。
“妈妈没事,别担心。”
艾米丽在桌边哭泣着,她把脸埋在臂弯里。马丁倒了碗汤放在她前面,她刺耳的哭泣声让他不安,不管原因是什么,马丁看到她情绪如此激动,不免心疼起来。他不情愿地用手摸着她的黑发,“起来吧,把汤喝了。”她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后悔和恳求,孩子的退缩还有马丁的抚摸都让她平复了心情。
“马——马丁,”她哭泣着说,“我太羞愧了。”
“把汤喝了。”
她听了他的话,边喘着气,边喝着汤。喝了两碗之后,她让马丁带她回房。她现在很温顺,也很拘谨。他把艾米丽的睡衣放在床上,当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悲伤的情绪和酒后的心烦意乱又缠住了艾米丽。
“他把头扭过去了,我的安迪看着我,把头扭过去了。”
马丁很疲惫,有些不耐烦了,他的声音变得麻木,但还是很小心地说:“你忘了安迪还是个孩子,他不知道这种场面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闹了吗?马丁,我是不是在孩子面前闹了?”
她惊慌的表情让马丁有些动容,忍不住说:“别想啦,赶紧穿上睡衣睡觉。”
“我的孩子扭过头不看我,安迪看着他妈妈,然后转过了脸,我的孩子啊——”
她又陷入了酒后周期性的悲伤之中,马丁离开时说了句:“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赶紧睡吧,孩子们明天就会忘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不太信,这种场景是会轻易地从孩子们的记忆中抹掉,还是会扎根在潜意识里,多年之后想起来又让他们很痛苦呢?马丁不知道,但是后者让他心生厌恶。他想着艾米丽,预感到天明之后她会觉得很羞愧:零散的记忆中,偶尔会出现几个清晰的画面。她会给纽约办公室打两个、三个或者四个电话,马丁也预见自己会有多尴尬,想着办公室里其他人会不会怀疑他不对劲。他觉得他的秘书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现他的烦恼了,而且很同情他。一时间,他忍不住想要与命运抗争,心中对妻子充满恨意。
当他走进孩子们的房间关上门,整晚悬在嗓子眼的心才沉了下来。玛丽安摔到了地上,又慢慢站起来,喊着:“爸爸,看我呀。”说完又倒下又起来,一遍遍地重复着这种游戏。安迪坐在儿童椅上,晃着那颗牙齿。马丁往浴缸里放着水,在盥洗池里洗了手,然后把安迪叫到浴室里来。
“我们再来看看那颗牙。”马丁坐在马桶上,把安迪抱着放在他膝盖之间。孩子张开了嘴,马丁捏住那颗牙,一晃,快速一拧,那颗如珍珠般的乳牙就拔下来了。惊恐、惊讶和开心的表情在安迪的脸上一闪而过他抿了口水,漱了漱口,把水吐在盥洗池里。“快看!爸爸!有血,玛丽安!”
马丁喜欢给孩子们洗澡,他特别喜欢看他们光溜溜地站在水里,露出柔嫩的肌肤。艾米丽说他偏心,这种指责很不公平。当马丁给他娇弱的儿子身上抹肥皂时,他感觉对儿子的爱已经无以复加了。他承认,对两个孩子的感情有所不同。对女儿,他的爱更加深沉,还有一丝忧郁,有一种类似痛苦的温柔。他给儿子取了很多的外号,这全都源于他平日里各种古怪的想法;而他总是叫女儿玛丽安,而且声音里满满都是宠爱。他轻轻地用毛巾擦干了安迪胖乎乎的肚子,还擦了擦他私处的皱褶。洗过澡之后,孩子的脸容光焕发,像花瓣一样惹人爱。
“等我把牙齿放在枕头下面,明天我就能赚到一个两毛五的硬币。”
“为什么呢?”
“爸爸,你知道吗,约翰就是这样赚到的呀。”“那是谁放的呢?”马丁问,“我一直觉得是仙女在夜里放的呢。而且我小时候大家得到的都是一毛钱。”
“他们在幼儿园里都是那么说的。”
“到底是谁放的啊?”
“孩子们的爸爸妈妈啊,”安迪说,“就是你啊!”
马丁给玛丽安盖好被子,她已经睡着了,发出轻柔的呼吸声。马丁弯腰在她的前额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她脑门旁边摊开的掌心。
“晚安,小安迪。”
安迪咕哝着回应了他,一分钟后马丁掏出零钱,往他枕头下塞了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这才关上门离开。
马丁在厨房里转悠着,准备做点夜宵。这时,他忽然想到,孩子们都没提到过艾米丽或者是对他们而言无法理解的那一幕。他们都被牙齿啊、洗澡啊、二十五美分之类的事吸引住了。孩提时代中这些琐碎的小插曲随着时间飞快流逝,就像飘在湍急河流中的叶子一样,而大人世界里的那些难题则在岸边搁浅,渐渐被人遗忘。马丁不禁感谢上天如此安排。
但这时,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他的青春都荒废在了一个酒鬼身上,自己的男子气概也消耗殆尽,而再过一两年,等孩子们长大了,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况?他双肘撑在桌子上,狼吞虎咽,食之无味。纸包不住火的,不久之后办公室里、镇子上都会传出关于他家的流言蜚语,人们会说他娶了个放荡的女人,而他和孩子们的生活将会每况愈下,慢慢走向毁灭。
马丁往后挪开椅子,大步走进客厅。他看着书,但脑子里却出现了一幅悲惨的场景:他看见他的孩子们溺水了,老婆在街上丢人现眼。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上楼准备睡觉,阴郁而强烈的愤怒仿佛一块秤砣压在他的胸口。
房里黑漆漆的,只有浴室那半开着的门里透出一丝灯光。马丁轻轻地脱掉了衣服。渐渐地,不知怎的,他有了些变化。他老婆睡着了,房间里回荡着她平静的呼吸声,一旁乱扔着的高跟鞋和丝袜默默地诱惑着他。艾米丽的内衣胡乱地挂在椅子上,马丁弯腰捡起了她的腰带和柔软的丝质胸罩,捧在手里站了一会儿。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凝视着艾米丽,盯着她美丽的额头和好看的眉毛。玛丽安的眉毛,还有微微翘起的精致鼻尖都是从妈妈那遗传来的,而安迪的高颧骨和尖下巴也是随了艾米丽。她的胸脯丰满,身材苗条,凹凸有致。马丁看着沉睡的妻子,心中的怒火也渐渐消退,再也没有了责备或者诟病她的想法。马丁关了浴室的灯,打开窗,小心翼翼地上床,生怕吵醒艾米丽。借着月光,他又看了艾米丽一眼,伸出手摩挲着她的身体,极为复杂的爱意里,夹杂着悲伤,也充满了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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