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黄埔军校-回忆黄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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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异之

    一、从建国桂军军官学校说起

    一九二二年至一九二四年,广西旧桂系的头子陆荣廷被迫下台,因而形成全省大小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关卡林立,土匪遍地。我的家乡靠近山区,更是土匪出没的地方。这期间,刘震寰打着孙中山的革命旗号,以粤军独立第一师师长名义组织队伍,与陆荣廷旧部林俊廷的自治军作战。战争在我的家乡进行。刘部打败自治军,扩大了队伍。一九二三年一月,刘以援助孙中山、驱逐陈炯明为号召,率领他的部队开往广州。孙中山任命刘为建国桂军总司令。我的家乡许多比我年岁大的青年都认为拥护刘震寰就是拥护孙中山。不少人追随刘到广东去。一九二四年夏,家乡实在无法待下去,这时我才十七岁,便随我的堂伯父也是我的三姨父(中学校长)覃子升到广东去。我们由南宁乘船经梧州、香港,再乘火车入粤。记得船到香港时,远远看到两层的电车在岸上奔驰,我这个乡下人惊讶地以为楼房在移动呢。在香港休息两天,伯父打听到刘震寰的部队就驻在石龙、深圳一带。我们家乡的青年,许多在刘部的第三师第五旅第九团工作,该团团长覃友松是我们家乡人,这个团就驻在深圳,我们决定投奔覃部。

    到深圳一下火车就见几个人在那里摆一张桌子收税。当时广东的情况,谁的防区就由谁收税。其中就有两个熟人,一个是我的远房表哥黄某,一个是我的街坊韦某,他们很热忱地招呼我们,并送我们到团部。覃团长安排我们住在团部(一间颇大的何家祠堂)。在深圳我看报才知道有黄埔军校,我对伯父说:“我打算报考黄埔军校。”伯父要我好好准备。覃团长知道我要考军校,便对我说:“黄埔军校已开学了,刘总司令正在筹办建国桂军军官学校,主要是轮训桂军军官,不招收文学生。但是我可以军官名义保送你,入学后可与一般军官同等待遇(每月有十五元零用钱),我们都是孙大元帅的部下,哪个学校都一样。”我的伯父很赞成。不久,我就随同第九团的军官一道去虎门新成立的建国桂军军官学校报到。

    这个学校的组织很简单,只有一个大队,三个中队,学员三百多人。上校大队长是张治中,第一中队长是伍树帆,第二中队长陈奇涵,第三中队长张鼎家。我被编入第二中队。校长名义上是刘震寰(开学典礼他也未到),实际是由一位日本士官出身的少将监督吴安伯(江西人)负责。只有军事教官没有政治教官。军事教育要求很严,我的术科基础就是在这个学校打下的,我以后任排长连长教学生时颇得好评,不无关系。听说这个学校是李烈钧向刘震寰建议创办的。因此,该校主要负责人多半是李推荐的。在虎门训练不久,就迁到广州市东山皮革公司旧址。到广州后,孙中山派廖仲恺兼任该校党代表,派甘乃光为政治部主任。一切仿效黄埔军校,由甘乃光讲三民主义政治课。也请一些名流来校作专题报告,邹鲁、戴季陶都来校作过报告。从此桂校的政治空气浓厚起来。接着又派来三名苏联军事顾问(其中一名是女的,据说是苏联红军中的女英雄),并增加一个学生中队,专招收普通中学生,其中有共产党员袁炎烈(湖南人),傅林烨(江西人,在沙基惨案中牺牲)等。就在这个时候,广州成立以黄埔军校学生为核心的青年军人联合会。桂军学校派代表参加成立大会,我是代表之一。在这期间,黄锦辉(中共党员,黄埔军校一期学生,广西桂林人)以同乡关系常到桂校活动,与我很接近,在他影响之下我参加了共产主义青年团。每星期六晚或星期日上午都到青年军人联合会学习。当时经常住会的负责人是周逸群(黄埔二期辎重队学生)、王一飞(黄埔二期工兵队学生),我与傅林烨是该会在桂军学校的联络人。记得一个星期日上午,我与傅林烨到廖党代表公馆汇报学生的一般思想动态,廖党代表指示我们,要团结同学,努力学习政治理论。当时廖党代表在学生中威信最高,学生很爱听他的讲话,职员教官也都踊跃参加。大队长张治中(张比较接近同学,吴监督高高在上,校长根本不来)第一次东征开始,曾对同学讲东征的军事形势。他参加了东征的作战会议,代表桂军拟了一个作战方案,他说:蒋校长(蒋介石)对我的方案只改了一个字,把在某一据点上“死”守改为“坚”守。言下颇有自负之意。实际上刘震寰按兵不动,这个方案不过是一纸空文。这期间桂军学校根据苏联顾问的建议,考选八名留苏学生,我侥幸考取,每星期两个晚上到苏联顾问宿舍学习俄文。我当时很用功,同寝室的同学笑我夜间说梦话也念俄文。可是好景不长,局势越来越紧张,甘乃光不来了,苏联顾问休假去了。我们匆匆举行毕业仪式。第二期学生继续上课,可是武器却收去了。有一天,刘震寰的警卫团一位刚由桂校毕业回去任连长的刘人凤(刘震寰的亲族)匆匆来校对我说:“老总对青年军人联合会在学校的活动很不满意,你要注意。”我向组织汇报了这情况。组织指示:要提高警惕,紧急时可到河南大本营找廖党代表请示行动(河南大本营在珠江南岸,是拥护孙中山的李福林军防区,与滇桂军隔江对峙)。一天下午,我在校外散步(实际这时我随时准备逃跑),我的小同乡同学苏某跑来告诉我:“你快逃跑,总部派手枪队来学校抓你。”我立即向江边跑去,雇一小艇逃往河南。到士敏土厂大本营谒见廖党代表,得知大队长张治中及几个中队长都已先后过来。廖党代表说:“桂军学校第一期学生按黄埔军校第二期待遇,桂校第二期学生入学不久,尚未毕业,可编入黄埔军校第三期继续受训。”我报告说:“我想学炮兵。”党代表说:“有愿学炮科或其他兵科的可以到学校办公厅报名,我立刻通知胡教育长(胡谦)。”

    二、到了黄埔

    杨、刘两军很快被消灭,这时我得知张治中已被任为第三期入伍生队副总队长(总队长是王懋功),桂军学校陆续过来的第一期同学有傅林烨、袁炎烈(共产党员)、覃异知(当时我的名字)、廖夫甫、马威龙、冯士衡、刘镜潭、万桐荪、李家纵、万国藩、李培根、黄业增、饶鹏九、陈家驹、彭士籛等。其中参加炮科学习的有覃异知、万国藩、李家纵、陈家驹等。我们到大坡地炮兵队报到,队长是张中笏(四川人)。我编入第三区队,区队长詹觉民(海南岛人)。未参加特种兵科学习的同学被派到第三期入伍生队作见习官,俟黄埔军校第二期毕业时统一分配。桂军学校第二期学生队陆续到黄埔的有数十人,加上其他军校逃来的学生,后来合编为黄埔军校第三期第十中队,季方任中队长。这时第三期入伍生队已升学,编成一个总队,三个大队,总队长是严重,第一大队长郭大荣,第二大队长陈复,第三大队长张与仁。每大队下设三个中队,此外有一个骑兵队。桂军学校过来的伍树帆任第二中队长,陈奇涵任第三中队长,张鼎家任骑兵队长(这时伍、陈二人已是共产党员)。桂校军事教官李尚庸、钟舟庭等任黄埔军校第三期军事教官。桂校监督吴安伯任黄埔军校高教班副主任。

    第二次东征开始,学校组织东征宣传队,以傅维玉(第一期学生)为队长,抽调会说广东话或客家话的党团员组成,我也参加了。宣传队随军东征开往石龙、东莞、惠州一带,发动学生和农民起来帮助革命军打倒军阀陈炯明。仅一个多月便取得第二次东征的胜利。回校后我被分配到第三期第四队先任副区队长,后任区队长。这时我已是共产党员。队长杨宁(吉林朝鲜族人,云南讲武堂毕业)、董仲明(第一期学生)他们都是共产党员。每星期日上午我们都到广州市农民讲习所听党课,周恩来同志主持,他主要讲当时的革命形势;恽代英讲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史;萧楚女讲阶级斗争问题;任卓宣讲辩证唯物论;毛泽东、邓中夏、张国焘、陈延年等都作过专题报告。向警予曾介绍第三国际第六次代表大会的情况。邵力子代表国民党列席了这次大会。据向警予说,邵力子曾表示:“我对共产主义的理论是拥护的,但是对于共产党的组织生活我却过不惯。”引起满堂大笑。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第三期学生毕业,第四期入伍生第三团成立,张治中任团长,陈复任第一营营长,我调该营第二连任排长,连长李园(第一期学生)。同时派到该连任排长的第二期同学还有雷飞、甘霸。不久第四期入伍生升学,张治中调任第四期军官第一团团长。原第三团未能升学的入伍生改编为第五期入伍生第二团,陈复任团长。第一营营长由刘效龙接任(刘是保定学生),第二连连长李园调军官团,由第二期同学陈绍秋升任。不久,我调升第三连连长。第一营营长刘效龙调走,由战术教官陈联壁调任(陈是保定学生)。第二团改编后调离黄埔岛,先后到沙河营房,河南士敏土厂训练。为支援省港罢工,第二团移驻石龙,派第一营驻深圳。当时,深圳、宝安一带土匪猖獗,学校决定第二团成立一个特务连,招普通士兵组成,专负剿匪任务。因我懂本地话,便于与地方联络,故调我任特务连连长。当地最著名的土匪跛手钟,非常狡猾,从海上来,抢劫绑票后即逃往海岛。最后在群众的帮助下,在一次截击土匪退路的战斗中,把跛手钟打死,这股匪基本消灭。这是一次实战演习,对我以后作战很有好处,这时,我才二十岁。回到广州,我们这个连调为入伍生部的特务连。后又编入军士教导总队为独立中队,总队长唐星(日本士官生)。

    在这里我要补述一件事。在我连调为入伍生部特务连时,方鼎英派了一位副连长(姓赵,是他的小同乡)来,我认为这正是我休息的机会。恰好董仲明来找我,他已到肇庆第四军独立团叶挺部工作(因三月二十日中山舰事件后,在军校已公开的共产党员都被迫离开)。他希望我也到该团工作。我犹豫不决,他要我请几天假到肇庆看看再说。我便随他到肇庆,在那里见到许继慎、杨宁等,他们介绍我见叶挺团长。叶很客气并欢迎我到该团工作,我表示同意,打算回广州办完离队手续就来。叶团长要我等一天,以便和他一道回广州。在船上(肇庆到三水有一段水路),在火车上(广三铁路),叶团长谈他在苏联的情形。他说,无论你走到哪里,苏联同志都很热情,有时会把你抬起来说:“祝愿中国革命早日成功!”他还谈到陈炯明叛变时炮击观音山总统府的情景,他当时任总统府警卫团第三营营长,曾亲自指挥队伍保护孙夫人脱险。他的谈话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来,我才知道,叶是回广州结婚的。我向党组织汇报我打算到独立团工作的想法(书记是欧阳继修即阳翰笙),组织考虑后,对我说:“你是学校未暴露身份的党员,最好还是留在学校工作。”

    三、四一二事变后

    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五日早四时许,本总队第十一中队长陈选普(第一期同学,共产党员)全副武装、戴上袖章,神情紧张地来找我说:“你还睡大觉,事变已发生了,他们要抓共产党员,你要早作准备。”我要他给我一个袖章,然后他匆匆离去。我立即告知连指导员赵克念(湖北人,是公开党员)要他赶快离开。我匆匆骑上自行车独往高第街跑去。到了党总支所在地,拍欧阳继修同志的门。把欧阳夫妇及苏怡、尹伯休等送到观音山脚的越秀街,藏在我的小同乡杨庆余家中的一间小阁楼里。后来听说我们刚走不久,高第街住址即被搜查。局势稍安定即分批把他们送上轮船,逃往上海。这时,我表面上很镇定,但内心却很紧张。一天,我到未婚妻敖天犀家吃饭,听我岳父敖正邦(日本士官生,与方鼎英在日本先后同学,私交甚好)说:“我在方部长(入伍生部)家里,在他办公桌上看了一张名单,其中有你,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立即警惕起来,并向组织(广州地下组织彭某)汇报。很快得到指示,要我赶快转入地下。几天后,广东省党委负责人黄锦辉同志约我谈话,决定要我到武汉军校工作。介绍信写在一张邮票背面(实际是一个暗号)。我正准备离开广州,却发生新的情况:黄琪翔率领的第二方面军(张发奎是总司令,黄是前敌总指挥,叶剑英是参谋长兼教导团团长)开到广州。组织上紧急通知我:“另有任务,暂时不要离开。”一九二七年十月底广东省政府发表张云逸同志为海南专员,并由李福林部派一个团(实际是一个加强营)随同前往,协助开发海南。党决定也派我到海南工作。我随专署人员与军队共乘一艘大海船(张云逸同志未在船内,据说他单独经香港赴海南),不料到海口市登陆时,被当地驻军(第四军独立三十六团,团长黄镇球部(实际负责是副团长叶肇)缴械。情况发生时,党组织临时发给每个党员一部分港币,作为应变之用。部队被缴械后,文职人员全部被拘留,其中海南岛人则被关进监狱。外地人则在监狱外的一个大亭子内集中,听候审查。当天晚上,我发现负责看守我们的排长,说话带有广西壮族口音,我便用壮语向他打招呼,他惊讶又亲切地和我攀谈起来。我告诉他:“我原在广州上学,因家中生活困难,学费接济不上,托人介绍到海南来找工作。”他表示一定请求连长给我提前放出去。我把这一情况向组织汇报,组织指示我出去后的联络地点。大约是十一月十日我离开拘留所,找到了联络站(府城十字街一间杂货店的女同志),她告诉我香港的联络站,并告诉我当天下午有一艘法国客船由越南开往香港,在海口停一小时,我到海口刚好赶上这一班船。到香港后,按组织安排,我住进一个中型旅馆(世界饭店)。第二天早上,组织通知我说,广州正组织武装暴动,需要军事干部,你今天晚上即搭省港轮到广州向叶挺同志报到。十二月十二日晚搭上省港轮船,十三日晨驶近广州时,不时传来阵阵枪声,我怀着兴奋的心情,准备迎接新的战斗。登岸时,迎面一位穿厚呢灰色长袍的人向船上走来,一看正是叶挺同志。他以目示意,我知道情况不妙,便回头上船。上船后叶挺同志的警卫员低声告诉我:“失败了。”不便多谈,我们彼此装成互不相识的人。船到香港码头已是晚上。码头上戒备森严,对旅客严密搜查。叶挺同志混在旅客中走在前头,我看他被搜查后已离开码头。他的警卫员虽穿便衣,却像工人模样,便被搜查人员拉过一旁。正在这时他回头看我一眼,被搜查人员发现了,指着我说:“这个穿西装的是他的同伙。”便把我也拉过一旁。后来把所拉出来的嫌疑犯都送到拘留所。拘留所拥挤不堪,有小偷,有抢劫犯,很复杂。我一夜未合眼。天亮后,一名英国警官来巡视,我向他提出抗议。一小时后把我移到单人房,由一名中国人审问我,他说不出拘留我的理由,最后他说:“我们只管抓嫌疑犯,是否有罪由广州政府处理。等候广州派人来把你们带回广州。”几天以后,广州市公安局派人来把所有嫌疑犯数十人(两人共一副手铐)押回广州。当我们在广州省港码头等候公安局的囚车时,正巧遇见了原来跟我岳父在军校教授部工作时的勤务员肖某(共产党员),他悄悄地告诉我,我岳父全家已迁居到上海,地址是英租界大中里44号。我托他到军校告知马威龙同学,设法把我保出去。第二天马威龙来看我,公安局不许接见,仅将他送来的面巾、肥皂、牙刷等转交给我。广州市公安局长朱晖日非常残酷,把许多嫌疑犯集体屠杀,所有关进公安局的人都作牺牲准备。这时局里关押的政治犯一百多人,已秘密建立党小组,负责的是一位广东大埔人和一位福建人(军医)。过了一天,组织介绍一位姓张的医生与我认识,他是山东人,他告诉我,他最近将被释放,准备到上海去,如外面有什么事可托他代办。我即写了一封信(实际是绝命书)托他交给我的未婚妻敖天犀。一天,突然来命令,所有政治犯集合,排成一路纵队就地坐下。几十分钟后把前半部人带走,后半部人仍回监狱。我是后半部,离前半部只有几个人。后来听说带走的人都被处决了。当时,香港报纸揭露广州当局集体屠杀政治犯的事,反动当局被迫把公开杀害改为秘密杀害。不几天把所有留下的政治犯,都送到南石头惩戒场当作死囚,常常夜间杀害后把尸体投入江中。来探监的家属只能送东西,不能见人。所以当时把探监叫做拜墓(广东话叫“拜山”)。关进这个监狱的人都戴上脚镣,四五个人一间房,每天午饭后放风三十分钟,这是熟人见面的唯一机会。我和几位工人关在一间房里,记得第一次放风时,党组织就通知我:“讲话要注意,监狱里有叛徒。”大约过了十天左右,在一个晚上,狱卒把我叫出去,我认为凶多吉少,和同房难友一一握别。狱卒把我带到一间办公室,一位坐在那里的人问了我的姓名籍贯之后,突然说:“你认识覃子升吗?”我说:“他是我的伯父。”他又问:“你为什么要做共产党员?”我答道:“我不是共产党员。”他问:“不是共产党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我把我在香港码头被拘留及押解到广州,其间根本没有审问过,糊里糊涂就被关到这里来的经过告诉他。他态度变得和蔼了,叫我坐下。他说:“原来看守这个监狱的广东部队,已被我们广西部队打跑了。现在由广西队伍看守,现任惩戒场场长的是柳州人覃彩如。我是来接管这个监狱的,看名册上有你的名字,我很诧异,我也姓覃,和你的伯父覃子升是好朋友,他曾和我谈过你。你既然冤枉被关,可以写一个报告,把被误押的经过写清楚,我代你转呈给场长,请求准你保释。原来黄绍竑所带领的广西军队已把黄琪翔部打跑。外面时局的变化,监狱里毫无所知。第二天放风时,我向党组织汇报了上述情况。不到一星期我就被释放出狱。从海南岛拘留所到南石头监狱,前后四十多天,但我觉得过了好几个月似的。

    党组织认为我在广州熟人太多,身份可能已暴露,对工作不利,上海方面需要人,因此,我便到了上海。不几天,组织派那位在广州出狱时给我带家信的张医生来与我联系,要我在岳父家休息一段时间再说。我岳父敖正邦这时任南京中央军校编辑处长,住在南京,每周回家一次。我和内弟敖天铎(在上海读高中)同住一室。他偷看我的日记,怀疑我是共产党员,告知我的未婚妻和岳母。因此,张医生第二次来看我时,被我岳母挡住了(客厅在楼下,我住楼上)。好多天不见张医生来,我心里很怀疑。有一天我的未婚妻和内弟见我很烦闷,正好梅兰芳在上海演出,便要我和他们去看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梅兰芳。散场时,我在人群中看见欧阳继修,他见了我也不打招呼,匆匆往人群中走去,使我更加怀疑。回家后,我追问未婚妻是否有人曾来看我,她吞吞吐吐地说:“妈妈已哀求他别来找你了。外面天天杀人,你为什么要冒这个险?”我很生气,打算逃走。未婚妻哭哭啼啼,岳母再三劝我说:“你才二十一岁,是覃家独生子,难道不为你祖先着想?”我非常恼火。以后,他们不让我外出,我也无法找到组织。不久,我岳父把家迁至南京。这时方鼎英的第四十六军军部驻在南京朝天宫,该军是由黄埔军校入伍生部军士教导总队扩编而成的,由广东出发时番号是第十三军。原教导总队主力编为该军第四师,师长原为唐星,后来是李亚芬(保定军校出身,原任黄埔军校第六期入伍生团长)。我岳父告诉方鼎英我已到南京,希望他给我安排工作。几天后,方召见我并对我说:“你还是回来吧!先到第四师参谋处工作(当第三科科长),以后有机会再给你带兵。”不久,该师整编为陆军第十师。我仍任师部参谋。师部驻防扬州。这时我的岳父岳母送我的未婚妻来扬州结婚,方鼎英亲自为我证婚。婚后不久,我感到在第十师带兵的机会不多,便到南京中央军校找张治中(他是军校教育长),他同意我回军校工作。先在第六期第三大队第十中队,后到第七期步兵大队第二中队,先后任区队长、副中队长等职。一九三〇年蒋介石为了与阎锡山、冯玉祥中原大战,以第七期学生为基干,成立教导第二师,张治中兼任师长。我在该师先后任团副、营长。张辞职,该师改编为两个师,即第四师,师长汤恩伯,第二十五师,师长关麟征。我先后在第二十五师任一四九团团长、七十三旅旅长。该师与第二师合编为第五十二军,关升任军长。该军新成立第一九五师,派我任师长,继升副军长、青年军师长。后又升任第八兵团副司令兼第五十二军军长。最后任南京首都卫戍副总司令,国民党中央委员,始终未离开黄埔系统。这是我在国民党政府中二十年的历程。一九四九年七月在香港与黄绍竑等通电起义,才又回到革命的行列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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