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黄埔军校-国共合作 无坚不摧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陈金城 口述 邱行湘 笔记

    一九二四年二月,黄埔军官学校在上海秘密招生。我与中学同学陈道、邱元武瞒着父母跑到上海,几经转折,考取了黄埔军校第一期。我踏进这座革命学府,真是无比欣慰,夙愿已偿,意志更坚。下面是我对黄埔军校生活的回忆。

    一九二四年十月以后,孙中山先生常常回校工作,他对二期学生进校十分关心。第二期步兵学生驻校本部,和孙先生的办公室在一起。孙先生日夜辛劳,常常对我们讲话,勉励我们担负起救国救民的重任,要我们不怕死、不贪财、爱国家、爱百姓,要我们“亲爱精诚”。我受孙先生感召,取号“精诚”。孙先生起床很早,经常到各队视察,有时还检查我们的内务。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周恩来主任来到黄埔军校担任政治部主任。周主任平易近人,艰苦朴素,全校同学对他十分尊敬,我们都尊称他为周老师。黄埔军校的政治教官,大部由中共党员担任。当时聂荣臻是我们的军事教官,兼任校政治部宣传处长。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孙中山先生为了和平奋斗救中国,毅然北上呼吁召开国民会议,以期和平统一中国,谋求中国之自由平等。孙中山先生北上后,校务全由蒋介石负责。蒋介石原在粤军许崇智部工作,任许的参谋长。一九二三年蒋到上海,迎接孙先生回粤,他对孙先生表示“忠诚”,在国共合作后又以“左”的面貌出现,被孙先生选送苏俄考察军事。蒋归国后,于一九二四年初受命筹建黄埔陆军军官学校,并被任命为黄埔军校校长。

    军校党代表为廖仲恺,政治部主任先为戴季陶,后为邵元冲,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以后由周恩来担任,教育长先是胡谦,后来是王柏龄,总队长为严重,第一期于一九二五年一月在东征途中毕业。一、二两期学生总共为一千多人。这两期在校学习期间仅七个月。

    军校政治部除对全校学生进行政治教育和宣传工作外,在黄埔岛上做了很多的组织民众、训练民众的工作。

    黄埔军校校内外的工勤人员多是岛上居民,而且多是青年女工。他们的政治觉悟很高,搬运工、勤杂工无不忠诚老实,以主人翁态度对待本职工作,这充分说明了军校政治部对群众的政治思想工作做得多么深入、细致。记得一九二五年初,正是新春过年的时候,蒋介石集合我们学生讲话,他说,我家里有好东西,希望你们到我家里去。这时同学们轰动起来了,不知是什么好东西,大家争先恐后地跑到校长家里,谁知拿到的是一本《曾胡治兵语录》。蒋介石是要他的学生学习曾国藩、胡林翼,“忠”于他蒋介石。后来,这本小册子人手一本,成为军校每期的必修课程。

    黄埔军校的教育管理,军事上基本是采取日式的课程内容,以学习战术、筑城、兵器、地形四大教程为主,与术科典、范、令(即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阵中勤务令)的讲解演习相结合。军事教官除一部分留日士官生外,大部是保定军校出身,教职人员也以保定出身的为多,教授部主任王柏龄除邀请何应钦来黄埔担任战术总教官外,还吸引了一些云南讲武堂出身的来担任黄埔军校的干部。英、法、德、意的留学生为数甚少,只有编译处长孔韦虎、聂荣臻教官等。此外还有苏联教官五人,日本教官一人。

    政治部对学生的政治思想工作做得细致、深入。周恩来主任到校后,几乎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学生里面。

    我到校后编入工兵队,因该队缺乏工兵器材,学不到技术,我和一位江西同学徐树南要求调到步兵第五队。后来我在第五队担任小组长,学习一个时期后,组里有些同学自觉性不够,批评也不济事,我不愿再当组(班)长了,向区队长、队长提出辞职。周恩来主任知道了,到班里看我,问问我的学习和生活的情况。过了几天,周主任又到班里问我:“现在还有人反对你没有?”我答:“没有人反对我了。”周主任微微一笑。从此我更加努力学习当好班长,同学们的自觉性也提高了。

    写到这里,不能不使我联想到一九六二年春节,周恩来在百忙中接见我和第二批宽大释放的溥杰、宋瑞珂等的时候,他还记得我是第二期的学生,我说:“我走错了路,对不起老师。”周恩来马上回答我说:“不能这样说,还是我和你们接近得太少。”我听了周老师这句话,愧感交集,不禁热泪盈眶。

    政治部为加强对学生的政治思想教育,还办了一份《黄埔潮》,成立了“血花剧社”。

    难忘的主任——周恩来

    一九二四年秋,孙中山先生向中共请调周恩来任黄埔陆军军官学校政治部主任,这是按照苏联红军的体制设置的。这是军队之有政治工作的开始。

    周恩来主任在军校工作最长的时期是黄埔第二期。我记得一九二四年十一月我到黄埔,就听到周主任对我们讲话,开始的讲题是“新三民主义”。王柏龄在军校任教授部主任,他以胡汉民、邹鲁等为后台,组织“孙文主义学会”,与进步的“青年军人联合会”相对抗。周主任总是顾全大局,做了很多团结工作。

    周恩来主任在第二次东征时兼任第一军党代表。他在两次东征平定地方叛乱势力统一广东的功绩是说不完的,仅就我所知简述如下:

    一、身先士卒,鼓舞士气。黄埔军队作战时,政治部总是走在部队的先头,周主任总是走在政治部的先头。当部队转移时,周主任却是走在部队的后面,有次在前线转移时,我请周主任走在部队的先头,请他注意自己的安全,周主任说:“这是党代表的责任。”他仍走在部队的最后。

    二、政治部既是部队的后勤队,又是部队的宣传队。行军时政治部走在先头,为部队办粮草,分配宿营地,雇用民夫向导。我军在陈炯明盘踞的东江作战时,由于粮食多被叛军抢光,购办粮食十分困难。军队用的炒米袋,就是周主任发明的,传至今日,仍为我解放军不可缺少的装备。

    三、党代表当宣传员。一九二五年三月,我们学生军攻克淡水,经海丰、陆丰,在棉湖一役取得重大胜利后,又取道安流,直趋五华、兴宁、梅县地区。周主任亲自率领学生以“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打倒土豪劣绅”为口号开展对群众的宣传工作,深受群众的拥护,起了播撒革命种子的作用。同时又通过发动群众送情报、做向导、组织运输队、救护队(担架队),使东征军得到广大人民的支持,无往而不前。

    我军所到之地,群众开欢迎大会,周主任都要亲自做宣传工作,著名的“血花剧社”在政治部领导下,鼓励群众,瓦解敌军的工作做得很出色。

    周恩来在担任黄埔军校及第一军政治部主任以后,提出了《战时政治宣传大纲》,使东征军始终保持旺盛的士气和军民鱼水的关系,从而保证了两次东征,消灭地方叛乱势力,统一广东的伟大胜利。政治工作,是我军打败敌军取得胜利的重要因素。

    周恩来主任在两次东征中,除指挥和鼓励部队作战外,还指挥各地农民协会武装配合,使东征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突出的表现是在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四日攻克惠州一役,从十月中旬到十一月初半个月内连克惠阳、河源、紫金、五华、揭阳、海丰、陆丰、兴宁、梅县,十一月五日进入汕头,政工人员随先遣侦察人员先行,到处张贴“国民革命军是人民的武力”,“国民革命军是人民自己的军队”,“为拯救东江人民而战”,“不拉夫”,“不筹饷”,“不占民房”,“公平买卖”的标语,使东江人民对革命军箪食壶浆,夹道欢迎。高唱“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军民敌忾同仇。周恩来主任的革命功勋,是黄埔学生和广东军民永志难忘的。

    东征北伐

    一九二四年年底,孙中山先生一面决心建校建军,进行国民革命;另一方面为了和平统一发表北上宣言,去北京与南北各方面的代表倡议召开国民会议。

    孙先生离开黄埔后,广东的形势更为混乱,陈炯明盘踞东江,受英帝国主义和曹锟、吴佩孚的唆使,阴谋袭击广州。孙中山先生早已窥破陈逆阴谋,北上前,曾对黄埔军及在粤部分军、师策定了东征计划。在一九二五年一月,十月进行的两次东征,消灭了英帝国主义直接豢养的陈廉伯反动商团以及陈炯明、洪兆麟、林虎、杨希闵、刘震寰、邓本殷等各部叛军,统一了广东。

    由黄埔军校教导团扩编成的第二师,积极从事补充训练,调整人事,由刘峙任师长,惠东升、蒋鼎文、严尔艾分任四、五、六团团长。黄埔军校第一、二期学生则担任营、连级干部。部队士气旺盛,战斗力很强。

    一九二六年六月五日,国民政府遵照孙中山先生遗志,下令北伐,东征军总指挥、黄埔军校校长蒋中正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一九二六年七月九日,在广州东较场誓师北伐,参加誓师大会的革命军及黄埔军校学生和广州各界军政人员、群众团体数万人。先由蒋介石讲话,接着是邓演达讲话,最后由吴稚晖授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军旗。

    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总司令蒋中正,政治部主任邓演达,秘书长邵力子,总参谋长李济深,副总参谋长白崇禧,总参议钮永建。总司令部下设十四个处,主管人员大部由黄埔军校调任,我现在能够记忆到的有:张治中、张廷璠、严重、林振雄、张静愚、邱鸿钧、杨志春、陆福廷、徐桴等。

    北伐军的战略部署是:以国民革命军主力由韶关进击湖南及湘赣边境,直趋武汉,歼灭吴佩孚盘踞在湘鄂的主力部队。然后挥师德安迎击孙传芳部,聚歼该部于南浔线,以有力之一部由潮汕进击福建,直趋江、浙,摧毁孙传芳的巢穴。我军以十万之众与四十万之敌决战,必须采取各个击破的战略方针。因此,北伐军决心先打垮吴佩孚,再歼孙传芳,最后消灭张作霖。

    北伐军出师时,计有八个军:第一军军长何应钦,第二军军长谭延闿,第三军军长朱培德,第四军军长李济深,第五军军长李福林,第六军军长程潜,第七军军长李宗仁,第八军军长唐生智。唐生智于一九二六年七月十日占领醴陵,十二日攻克长沙,北伐军第一期作战计划宣告完成。

    八月十二日,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到达长沙,召集军长以上人员开军事会议,十五日发出北伐第二期作战计划,黔军袁祖铭就任国民革命军第九军军长,王天培就任第十军军长,上述两军为左翼军,袁祖铭任总指挥,从湘西出荆州、沙市地区,封锁长江上游。第四军、第七军、第八军为中路军,由唐生智任总指挥,直趋武汉,夺取武胜关。第二军、第三军为右翼军,由朱培德任总指挥,集结攸县、醴陵地区,监视江西来犯之敌。第一军第二师、教导师和第六军为总预备队,集中长沙、平江、浏阳待命。

    中路军总指挥唐生智的兵力部署,以第八军进攻南渡、岳阳,第七军进攻浯口市、长乐街;第四军进攻平江,直取通城、崇阳,进击粤汉铁路,切断由岳阳至武汉交通。并决定于八月十九日开始总攻。

    在第四军平江战役的同时,李宗仁第七军占浯口市,越汨罗江,克长乐街。唐生智第八军夺取新市、南渡,跨进汨罗江,进逼岳州,敌人纷纷溃退。第四军攻占平江后,日夜兼程向大沙坪、崇阳、中伙店、汀泗桥挺进。我第二师担任总预备队,沿粤汉铁路线跟进。全师官兵急求与敌决战,要求参加汀泗桥的进攻战,但未获进攻任务。八月二十七日,第四军叶挺独立团攻克汀泗桥。

    我军攻克汀泗桥以后,得悉吴佩孚南调大部援军到达汉口,孙传芳的精锐卢香亭部到达九江、湖口,吴、孙阴谋联合进攻北伐军,妄图挽回颓势。这时,蒋介石率第一军第一师王柏龄部向南昌前进,指挥在南浔以西各军迎击孙传芳的主力,予敌以歼灭性的打击。

    第二师担任攻击汀泗桥预备队,待第四军进攻奏功后,我第二师第六团担任追击敌人之任务,我先头部队直追至贺胜桥附近。我当时要求担任对贺胜桥的进攻,上级仍要我为预备队,我很不服气。

    八月三十日,第四军叶挺独立团攻克贺胜桥,第二师急追逃敌,吴佩孚的溃败部队,麇集纸坊,未作抵抗,即退入武昌城。武昌□湘、鄂长江要冲,为兵家必争之地,城高两丈,城郊平坦开阔,易守难攻。当时武汉的形势是:直系军阀吴佩孚,一败于平江,再败于汀泗桥,三败于贺胜桥,退守武昌,以靳云鹗为“讨贼”联军副总司令兼武汉警备总司令,负责武汉防守事宜。以湖北军务督办陈嘉谟、第八军军长兼湖北省长刘玉春固守武昌待援。并调集陈嘉谟第二十五师、宋大霈第八师、吴俊卿第三师、孙建业第一混成旅等残部共三万余人据守。另以刘佐龙师守汉阳,高汝桐师守汉口,形成掎角之势。并促孙传芳出兵湘、鄂,妄图截断北伐军后路,以解武昌之围。

    一九二六年九月二日,我中路军唐生智、李宗仁、陈可钰等到达武昌附近之余家湾车站,策定攻城计划,决定九月三日拂晓总攻,以第四军、第七军、第一军第二师进攻武昌;以第八军袭击汉阳,攻占汉口,进军武胜关,截断敌军南下增援。

    我军围攻武昌的部署是:第一军第二师攻武胜门至忠孝门;第七军攻中和门至望山门;第四军第十师攻宾阳门;叶挺独立团攻通湘门;第四军第十二师为总预备队,控制洪山一带。当时敌军日夜构筑工事,设置照明,防阻我军登城。

    第二师每个步兵连准备八架高及两丈的云梯作攻城用。总结两次东征攻取淡水、惠州诸战役的经验,爬城攀登的云梯一定要超过城垣的高度,除大云梯外,必须辅以轻便的小梯,以便紧急中备用。集中手榴弹,配备爆破工兵,携带大量绳索。

    我记得全师官兵彻夜准备,毫无延误。六团推选敢死队长(即爬城队队长),我是六团二营四连连长,我首先报名,担任敢死队队长。第一、第四、第七三个步兵连长,都勇敢地担任了敢死队队长。敢死队队长都自立军令状,当众宣布:我誓死杀敌,如遇阵亡或受重伤,即由中尉排长升任连长,新任连长接任后立即当众宣布以上誓言。

    我们邻接的友军是攻通湘门的第四军独立团,营、连长和我们都是黄埔第一、二期同学,两军并肩作战,互策互励,格外奋勇。

    就我所指挥的攻城敢死队来说,都是沉着勇敢,又是视死如归的。当九月三日开始总攻后,我第四连隐蔽运动到武胜门外的城墙脚下,连架四个大云梯,其余备用。我们没有对城门冲锋,而是有计划地在城墙脚下的死角部分爬城,故伤亡很少。我连几次登城的情况是这样的:总攻令后,我在已架好的第一个云梯上争先登城,全连按建制区分,以云梯为纵队,按云梯的载重量,取适当的距离。当我第一次登上城垛时,被敌人打下来,城高两丈,事情真巧,我从城垛上掉下来,落在一个大粪坑里,满身粪屎,却没有跌死。情况紧迫,我立即以备用云梯爬在前头,指挥作战。我把手枪上的大粪抹净以后,满身大粪就顾不上了。当我赶紧爬上城垛时,全连官兵个个精神抖擞,英勇杀敌,视死如归。我亲见英勇的官兵上了城墙奋勇攻击中,抛掉了头颅,这种革命的牺牲精神,真是惊天地而泣鬼神。

    我第二次登上城垛时,前胸被敌弹打中,流血过多,在昏迷中被左右战士拉到城垛死角的一边,用备用的云梯把我救护下来。战士们把我救护出来,由战地人民冒死救我到洪山附近的一个小庙以后,得到卫生队的收容。第二师官兵爬过城墙冲进城内的,多无生还。后来的受伤战士对我说:“爬城的官兵已经牺牲得快没有了。但是没有一人躲在城脚怕死观望。”

    九月六日再次发动总攻。第二师第六团团长严尔艾、第二营营长帅伦英勇地牺牲在武昌城垣。

    第五团营长周振强也负了重伤(周是一期同学,曾当过孙中山先生的卫士)。

    叶挺的独立团和第二师并肩攻城,独立团的营长曹渊[6],英勇奋战,壮烈牺牲。

    九月六日,唐生智的第八军进迫汉阳,吴佩孚的师长刘佐龙率部起义。第八军克复汉阳后,相继收复汉口。北伐军又于十一日联合豫军樊钟秀部克复武胜关。敌残部退守信阳,吴佩孚逃往郑州。武昌之敌已成瓮中之鳖。十二日,我军又以空军轰炸武昌,守敌益形混乱。

    吴佩孚败退河南,汉阳、汉口落入北伐军之手,吴急求孙传芳率主力西犯。孙军陈调元部已分水陆两路(船舶多悬日旗),妄图袭取武汉。除我第二、第三、第六各军早有迎击准备外,武昌第七军即开鄂城、大冶,迎击西进之敌。

    李宗仁率第七军东下后,改任邓演达为武昌攻城司令,士气更为旺盛。这时蒋介石率第一军第一师王柏龄部与孙部在南昌激战,急调武昌第一军第二师刘峙部西援。围攻武昌任务,全由第四军担任。武昌守敌于十月十日,因弹尽粮绝,士无斗志,开城投降。

    武昌战役的胜利,是国共两党共同以鲜血换来的成果。我是黄埔第二期学生,打惠州、攻淡水,一直和共产党员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可以说,“国共合作,无坚不摧。”金城今年八十岁,忆述不清,错误尤多,请各方多予指正。我是炎黄子孙,愿为我们的民族前途尽心戮力,希望国共两党早日实现第三次合作。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