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会好过。
林颂的所做之于她,完全是狠戾而又残酷的背叛,无论他是否爱佟莹,他到底还是选择回去了佟莹的身边。
或许他只是害怕佟莹会以死相逼,又或许他只想到了自己,总之,他没有考虑她的感受。林新白为此而无法再继续忍耐。
然而在彼此互不相见的五年之中,实在发生了太多变故。那些变故催促着林新白长大成人,她深知自己不可能永远是孩子,所以才决定以学业来麻痹自己,逼迫着自己不去想念林颂,好似这样就能够把他的事情忘得干净彻底。
而当时,林新白的姐姐万寻寻与大哥林蕤的感情不太顺利,原因极其复杂,涉及林家与万家两代人的父辈渊源。林新白多多少少也在认祖归宗后听亲爸亲妈讲起过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原本家大业大的万家不比林家差,可惜林家曾经对万家做出过惨痛的阴险之事,是林家的所作所为令万家深白名利、家破人亡、子女离散,而造成那一切的元凶皆是林国豪的妻子,也就是林蕤与林颂的生母——曾茹茹。
起先林蕤还在想方设法地瞒着万寻寻,谁料到陈年旧事被媒体翻炒出来,父辈的豪门隐私历来是众人用来八卦的消遣,如此一来,万寻寻想不知道实情也难。
而她会与林蕤大吵大闹也是人之常情,任谁也不愿同仇人的儿子谈婚论嫁,哪怕对方正是因为深爱才不肯将实情道出。
只不过杂志与报纸上刊载的都是冰山一角,林新白察觉到亲爸亲妈还在隐瞒着某些过去。但林新白不想知道,因为,即便曾茹茹是害得她与亲爸亲妈亲姐姐分离十年的元凶,可曾茹茹对她有养育之恩,哪怕连这份养育之恩也是曾茹茹的阴谋之一。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只知道良心不能泯灭,一事归一事,她不打算参与父辈的仇恨。
不幸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林新白十九岁那年夏天,亲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函。信中揭露了亲爸在年轻英俊的公子哥时期曾与一名美貌才情的平民女相恋并到了几乎就要“非君不嫁、非女不娶”的地步。
可那女子如今病逝,留下一子。
孩子是亲爸的骨肉,信里还附送了一张婴儿百日照,胖嘟嘟的小手上戴着当年亲爸送给那女子的翠玉镯子。
这下可好,亲爸激动的想要遂了那女子的遗愿和孩子相认,用他的话来讲则是:“那可是万家唯一的儿子!我堂堂万家终于没在我这里断了后,我说什么都要找到他,他有权利继承万家的一切!”
万家的一切?可万家如今还剩下什么呢?顶多有不漏雨的棚顶和没老鼠的阁楼,当年鼎盛的企业三巨头早已经没有了万家的踪影,人家要是知道没有钱可拿,还不见得想要认爹呢。
然而就是因为这一封信和亲爸的那一番话,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亲妈与之大吵,口口声声地喊着离婚,再不就是以死相逼,全然是一封匿名信函引发的未遂血案。
只是好不容易与亲生父母相认的林新白并不希望家人又再度因此而分道扬镳,于是她偷偷同亲妈商量。
“我打算比爸先一步去找他的私生子,寻寻姐说可以给他一些钱,乔聿姐已经把她的那份钱打到了我的卡上,我拿着卡去找他,如果他接受的话就好办了,白纸黑字的签上合同,那么他从此就不会再打扰我们家。”
亲妈是一百个不愿意,怎么能让孩子们为这种事来操心?都怪死老头子年轻时惹下的风流韵事,还要让女儿们替他擦屁股,也不害臊。
可是架不住万家三个女儿的轮番说服。
林新白第一轮,再来是万寻寻,最后则是王牌林乔聿。远在加拿大的她一通电话过来,再发视频,软硬兼施,掉几个“愿家和万事兴,父母永不分离”的孝顺眼泪,亲妈心一痛,舍不得女儿着急,只好答应。
“可是乔聿是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几十万啊,她就算在国外可以不用家里掏学费,那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钱!”亲妈很是不解,非要逼问出个所以然才肯放行林新白。
这并没什么好隐瞒,所以林新白实话实说,“是妈……我的意思是我的养母,她在我和乔聿姐年满十岁开始就为我们两个分别建了一个账户,每个月都会汇进去几千块,说是将来送给我们的嫁妆。”她笑笑,“不过好在有这笔钱,我和乔聿姐的加在一起的数目还算可观,能够应急。虽然不是用在嫁妆上的,可为了保护这个家,我们是觉得值得的。”
然后就在亲妈泪眼婆娑的送站上车之日开始了秘密行动,二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日夜颠倒,在迷迷糊糊的黄昏时分,林新白到达了信函上写着的地址——
西塘。
正是在那个静得如同世外桃源的地方,林新白竟不可预料的遇到了黎珩。
两个人当时皆是一脸的怔然。一个站在桥的这边,一个站在桥的那边,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感到了意外之喜,失笑的同时,默契的相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来由的,林新白居然在那时很恶俗的联想到了张爱玲说过的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想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间,时间无涯的荒野上,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就赶上了,那也就没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其实,林新白与黎珩身在同一个大学,当时在新生聚会上看到黎珩时,她已经觉得很神奇。可系别不同,加上上课的地点也没有交集,所以两人很少能够在校内见面。
如今却可以在西塘偶遇,林新白自然会感到这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缘分。虽说高中时代他曾追求过她,可那时都太年轻,到了最后不了了之,原因是黎珩被一个很是耀眼又个性强的女生给倒追到了手。
说实在的,林新白在那时还隐约觉得有小小的失落。毕竟黎珩是难得一见的优秀好少年,又是她初吻的对象,当然会感慨万千。
只不过这次来到西塘也要事在身,林新白没时间沉浸回忆,也认为不能耽搁黎珩与他同伴的暑假之旅,便匆匆的寻找起私生子的下落。
地址上的住宅写的并不详细,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想让亲爸一人知道。所以林新白几乎是挨家挨户的问,小巷里来来回回地跑,坐在船上焦急万分地等着上岸,周围的美景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心心念念的是快点了解这桩烦心事。
当她终于打听到那女人的名字时,敲开一间矮楼的房门,探出头来的人在听完她的阐述后,只皱着眉头挥散着手,“不在了,人死后那小子就搬了。”
“搬走了?”林新白不死心,急忙拦住对方欲关门的动作,“那您知道她的儿子搬去哪里了吗?有没有留下地址或是联系方式?电话号码也可以,或者是其他可以找到他的途径……等等,请不要关门,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找他,如果你知道什么线索,拜托你告诉我!”
对方耐烦地把林新白往外推,操着一口令人感到不顺耳的方言,林新白勉强能够听懂一些,大抵上是“不知道不知道,搬走好久了,又不熟悉,谁会关心那些事!”
吃了一鼻子的灰,林新白心灰意冷低站在矮楼前久久不肯离去。
她在火车上曾试想过很多种结果,包括对方会拒绝金钱交易,或者是明白事理的拿钱走人。却从没想过找不见人,断了踪迹。
她在来之前是那样的信誓旦旦,回去之后又该怎么同亲妈交代?
她搞砸了,她没能找到他。
这么一点小事她都做不好,真令人沮丧,她心力交瘁地叹了口气。眼前晃过去的是林颂的音容笑貌,她更加颓唐的埋下脸去,她感觉自己在被他嘲笑,离开他,她没有活得潇洒快乐,反而事事不顺,她开始自暴自弃的猜测着:
是不是我一直都很失败?很好欺负?所以他可以随随便便地就选了别人,分开后连个解释,不,甚至连个电话和一句问候都没有。这足以说明,他早就是想玩玩而已,正巧我投怀送抱,他为什么要拒绝呢?他料准了我不会有怨言,而结局也恰恰就是这样,我甚至都不敢再见他。
我就只会偷偷地哭,偷偷地想不开,偷偷地把话憋在心里,他却什么都不会知道。明明是他先对不起我的,我却抓不到主动权,好像一切都成了我不对,是我的太过容忍、太过天真与太过信任导致了他的心安理得。
世上还有像我这样狗屁都不是的人吗?
我连自己的男朋友都看不住,我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就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被吃尽了肉喝光了血啃净了骨头渣,已经没有东西能被人索取,然后就被一脚踢开,因为没用了,没有了利用价值!
真可笑,这个世界上哪可能会有什么真情?付出了真心,也不见得会得到相同的回报。人心,说到底都是难测的。
林新白浑浑噩噩的胡思乱想着,她在恍惚间走到了来时经过的那座桥。站在桥边,她望着西塘的水,在夜色之中闪动着粼粼的波光,被皎洁的月华勾勒出了凄惨的苍白,就像是已经残破不堪的她。
“林新白?”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的身子硬生生的扳过来,唇边的笑容上染着那么点无奈与担忧,“我都叫你好几遍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很晚了,小心着凉。”
“哦……”她如梦初醒般的眨了几下眼,扶着自己的额头皱起眉心,“我、我没听见你喊我。是啊是有点晚,我打算一会儿就回去旅店……啊,黎珩,你是黎珩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语无伦次的样子令他笑出声来,“对,我是黎珩,不是什么可疑人士,你大可放心。那么接下来我再一次回答你的另一个问题,我是和朋友一起来西塘旅行,顺便看望我外公,他回了老家西塘,你高中时曾经见过他。”
林新白心不在焉的“嗯”了几声,然后摆摆手推开他说了句:“我该回去了,我要先走了。”
看着她如纸片般摇摇欲坠的背影,黎珩根本放心不下,于是刚忙迈几个大步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说,“你住哪间旅店?我送你。”
林新白怔怔地看着他,半晌过去,她才含糊的回答:“……好。”
纵然是夏夜,可西塘的晚风夹杂着丝丝凉意,而且小路上行人稀少,更是浸透冷清。林新白穿着一条单薄的雪纺裙在夜里行走实在是有些艰难,她一路上抱着双臂,还连打了几个喷嚏,索性这让她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黎珩也只穿了件T恤,脱了之后就要露出赤裸裸的男性肌肤。可他还是把T恤兜头一脱,根本不给林新白拒绝的机会,直接套在她身上,替她抚平一番,有点不好意思的龇牙笑笑,“别怪我在你面前光着上身,比起这个,重要的是女孩子怕寒,我皮厚,怎么也比你抗冻。”
话已至此,林新白不忍回绝他的用心良苦,感激的低头一笑,“谢谢你。”
“阿嚏!”他戳了戳鼻子,哆嗦一下,“还真挺冷哈,不过没事,我hold住。”
林新白心里过意不去,思来想去,提议道:“我们走近一点怎么样?我可以帮你挡着点风,路还很远呢,我担心你会感冒。”
黎珩起先还“不好不好”、“不妥不妥”的连连摆手,但是几阵小凉风嗖嗖吹过,他就算腹肌再六块再发达也抵挡不过大自然母亲的摧残。
于是凑到林新白身边和她挤到一块,可又发觉这样不保暖,干脆大胆的长臂一伸将她搂过来,想和她解释一句“情况特殊,在下真的没有冒犯之意所以就可怜可怜在下吧”,谁知林新白直接揽住他的腰,抬起头来仰着纯真的大眼睛问道:“这样还冷吗?是不是好多了?”
“嗯,嗯!好多了。”黎珩的心小鹿乱撞,低了低眼不敢看她,但是忍不住去偷瞄,最后又一次壮着胆子问,“我说林新白……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林新白明显停顿了几秒,背脊也变得僵硬。
“没有。”渐渐的,她放松下来,想通了似的叹口气,“我没有男朋友。”
黎珩大喜,“巧啊,我也没有女朋友。”
“真的吗?我记得高中时,你的追求者排排站。”
“咦,我怎么不知道?”他装傻。
“不要否认事实。”她戳穿。
好吧。
他停下脚步,她也只能停下来。松开她的瞬间他与她面对而站,黎珩害羞地咽了好几次口水,终于说出口,“那,我能重新追你吗?”
林新白的表情由平静而逐渐变得惊讶。
月光从头顶径直的流淌而下,洒照在黎珩的面容上。好像还有波光,粼粼晃动,林新白只觉得他像是画中的潇洒仙侠,脚踏白鹤从天而下,降在她面前,仿佛不愿负了她美好的双十年华。
“林……林新白,这次给我一个机会,不要再把我拒之门外,让我来照顾你、爱你,可以吗?”他的语气坚定不移,眸子像星星一样发着光。
林新白的心像是有气泡被一根银针刺破,大片的清水流淌而出,汹涌澎湃,就快要迅猛的溢出胸腔来。
爱情究竟是什么?
是你想起一个人会开心,还是开心的时候会想起那个人?前者很简单,后者却难以实现。然而假设爱成了一件身心俱疲的事,是不是就该到此放手?
何必在求而不得的悲痛中辗转度日?为难了他人,作践了自己。
她与林颂之间,是真的再也不可能了。
林新白的视线因此而蓦然模糊,泪水滑落的瞬间,黎珩如同受到鼓动般的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却停住了动作,好似在征求她的许可。
可是,可是爱情就像是咖啡店,上一个顾客吃了霸王餐,她没必要对下一个顾客摆臭脸。所以,她微微上扬起嘴角露出释怀般的笑容,那已是最好的答复。黎珩也笑了,沉醉在其中,向左侧歪了歪头,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吻上她的唇。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吻到了她泪中的苦涩,也印上了他许下的炽热。
只可惜那个时候,他们都尚不知情深缘浅,的的确确的相爱过,相许过,可惜这份爱,背负着两代人的罪过。孽海深重,她与他注定要为各自的命运而无奈奔波,奈何过客匆匆,此爱遥遥无果,也终将沦落成挥之不去的折磨。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