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每个人都要问她在干什么呀?就算知道了她在干什么,也不可能当场参与进来啊。
其中有个叫海鸥岛的是第一次找她说话,问她:带伞了么?
众多的问题中它不算醒目,她简单地一句带过:有人接我。
再无下文。
在晏若的软硬兼施下,安海也下载了微信,加上了她。注册没多久就有个叫明月如初的人根据手机号码搜索到她,申请加他为好友,他不习惯在网上跟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聊天说话,也就没有理它,直到那人表明了身份,备注里她说自己叫赵子月。
晏若因为淋了一点雨,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澡,安海打开冰箱看有什么可以吃的,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亮,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条短信,看了内容他才知道是谁发的。
“倪大哥,你在家么?我来拿保温瓶。”
他皱了皱眉:“晏若交给你弟了,他没有跟你说?”
“他没有……那我回去了。”
他到底不耐烦发短信,直接拨了电话过去:“你现在在楼下?”
“对……”她的声音很低又很惶恐,像犯了错被抓现行的小孩子。
安海看了看窗外大雨,想了几秒钟,抓起了桌上外套:“你等等。”
他关了手机,前去叩浴室的门,隔着门对里面道:“晏若,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出了电梯,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楼下大厅的赵子月,湿透了的前刘海,像朵随雨飘来的栀子花,拖着湿透的沉重裙摆,静静地泊在水上。安海朝她走去,她抬起头惊喜地叫出了声音:“倪大哥。”
他撑开了伞,语气冷淡:“我车就停在外面,我送你回去。”
“这怎么……”话未出口,又静了下来。
这一路他都没开口,赵子月从他的态度里隐约察觉出了冷淡,他开车很快,但是很稳,目视前方,眉眼柔和,是那种非常温柔亲切的长相,却一丝半点都没有跟她交流的欲望。
她心内暗潮涌动,波澜壮阔地沸腾着一个疯狂的念头。
只是没等她开口,车已经到了胡同门口。
“这边下吧,里面开不进去。”他探身从后座拿了一柄雨伞,递给她。
赵子月心神不定地接在手上,摩挲着伞面的扣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雨水击打车窗玻璃,显得四周特别嘈杂。
“倪大哥,我……”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曾经仗着年纪小犯过许许多多的错,可有些错,只要犯过一次就没有机会悔过。”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能听懂我的话么?”
她几乎是震动地抬起头,两颊不可倒退地绯红,昏头涨脑地看着他,眼中沁出水珠,嘴唇动了动,终究无声。
他替她把车门从内推开,冷淡道:“下车吧。”
他往回开,开得比刚刚要慢些,经过全家的时候下车买了两盒便当,一盒大果粒,算了算日子,又拿了两袋卫生巾放在购物篮里。
结账的是个小姑娘,细心地给他找了一个黑袋子装。
下车前,他打开手机微信,点了拒绝通过明月如初的好友申请。
这是他爱一个人的态度:在去见所爱之人前,他要将自己彻底准备完全。
推门进来,屋里没有点灯,客厅黑黢黢的,只有雨幕带来的光亮,指引着从主卧半掩房门中射来的一线微光。他试探地叫了声晏若,放下手里的袋子走过去。
大概是因为雨声太大,盖住了他的脚步声响。
她刚洗完澡,在衣柜试衣镜前换睡衣,不妨他突然进来,惊慌地用手臂一掩,后退了两步。
可是,又能退到哪里去呀。
安海紧握着门把手,目光却未停止凝望,幽深地探出去,于不动声色间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她在试的,是一件透明蕾丝吊带睡衣,完美地烘托出她姣好胸型,露出的锁骨精致,肩背大片雪白细腻肌肤,似乎正绽放着微弱荧光。
她脸微微一红,忽然的,又鼓足了勇气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只有起伏的胸脯轻而易举泄露了她的慌张。
气氛中的暧昧千钧一发,又难以声张,艳色距他咫尺之遥,就在眼下。
终于他走过去,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他的掌心比她料想的还要滚烫,她踉跄前进几步,扑到他怀中,双手不自觉地按在他胸口,他却纹丝不动,唯有喉结上下吞咽滚动。
指尖小心翼翼抠着他衬衣,有尴尬也有害羞,殊不知她目前的一举一动都在崩坏他的理智,撩拨着他不甚牢固的神经。他缓缓收紧他的手,她温顺地偎在他怀中,下巴轻蹭他胸口,仿佛某种兽类的幼年时期。他低下头,嗓子哑得要命:“闭上眼睛,乖……”
她肆无忌惮地睁大双眸,他在那一清如水的打量中无所遁形,让他怀疑自己罪孽深重,于是主动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他无法再忍受,多挨一秒都像是在遭受酷刑。
片刻以后,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触了触她的额头,隐忍般地松手,叮嘱她,“把衣服穿好,小心着凉。”然后掉头进了里面的卫生间。
她手一滑,衬衫布料从她掌心溜走。
心往下沉,没有止境地往下,她背靠着浴室门,委屈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
说不伤心,那一定是假的。
她长大了,她多么期待长大的这一天,可是为什么,你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回到家后,赵子月反手摔上门,把皮包摔在地上,整个人扑进沙发,咬着抱枕又是捶又是打,眼泪哗啦啦地落下来。
她不甘心,她太不甘心了。
凭什么,都是一样的女孩子,偏偏盛晏若就有这么好的运气遇到一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
赵子月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不偷腥的男人,对倪安海的反应,她只有一个理解,那就是他有后顾之忧,所以不好接受。
赵子轩听到动静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冷淡地看着自己姐姐。姐弟俩感情一般,说不上多么融洽。他走去厨房倒水喝,回来的时候赵子月把他叫住了。
“你是不是喜欢你们舞蹈老师?”
他怔了一下,捏紧了手里的杯子,背对着她,一时没搭腔。
她急切地站起身,走过来按住他肩,压低了声音道:“子轩,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把他们两个都拆散了。”
赵子轩震惊地回过头:“姐,你疯了吧。”
她才不管疯不疯,她只知道就是因为盛晏若这个女人在,倪安海才不能接受她的示爱,那如果,她跟别人在一起被安海发现,岂不就是顺理成章?
子月幽幽道:“你想想啊,如果把他们拆散了,她就是你的了,你可以随时见她,正大光明地追求她,牵她的手,跟她说话,要知道,女人的心都很软的,况且她还是个哑巴……最缺乏安全感了。”
他声音一冷,扯掉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别这么说她。”
子月笑了,意思意思拍了拍弟弟的脸颊:“好了,我知道你喜欢她,我不这么说她,你好好想想。”
他想了一个晚上,他想不出任何一点反驳姐姐的地方。
那诱惑空前巨大。
他加过晏若的微信,但是他相信如果他找她聊天,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是哪位。所以赵子轩开门见山,先自我介绍:我是赵子轩。
她不知道在做什么,很久才回:有事呀?
大概因为是南方人的缘故,她说话的语气词不自觉都会带一个呀。吃饭呀,看电视呀,看书呀……这些呀组合在一起,看得他心头骤然一软,陷下去一块。
他打打删删,最后问了她一句:干什么呢?
其实晏若的社交圈很狭窄,除了倪安海,现在就多了一群年轻孩子,孩子们很喜欢她,班里组织了活动都会在微信群里喊她,只是最近她一直觉得累,懒得动弹。
“做菜呀。”
“你还会做菜?”
她好郁闷,为什么所有人都不信她其实德才兼备啊。安海刚刚倒水路过,还开她玩笑,求她放过他们家的厨房。
她一分神就切到了手指,含在嘴里吮了吮,一只手打不了字,她回了一个抓狂的表情。
赵子轩扑哧一声乐了。
他没有提那把雨伞的事,而是在这个礼拜天授课完毕后亲自交到了她手上,说辞是事先跟赵子月对过的,着重强调了安海送子月回家这一点。
果然,晏若怔了一怔。
手机里刚刚收到安海的一条短信,他说他今晚有事,要去见一个客户,不能去接她,让她打的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怎么……就这么巧?
赵子轩有点不忍心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可是那诱惑又实在强烈。
如果,她跟她的男朋友因为嫌隙分手。
“她就是你的了,你可以随时见她,追求她,牵她的手,甚至……正大光明地吻她。”
他做过那个梦,不止一次,在那个梦境里,冰不仅仅只有亲吻这一回事。
他看了看她,把头低下,手握紧了,心却疼了:“你……饿不饿?”他故作随意态度,语气轻松,“学校后面是小吃一条街,很有名的,我请你。”
她大概觉得累,脸色很差,摇了摇头。
他冲动地伸手,不管不顾牵住她的,表现地像一个心无城府的男孩子,没有任何企图。
“走啦走啦。”
最后两人一起坐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分食一块烤地瓜。她心里藏着事儿,却也没影响她的胃口,赵子轩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没忍住低头笑了笑。
她鼓着腮帮子,睁大眼睛,愕然地看着他,因为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赵子轩强忍笑意,伸手捻去她嘴角一些残屑,用了全身力气,才忍住没有放进自己嘴里。
应该会很甜,比想象的更加甜。
收回手的时候自然地替她把一缕散发拨到耳后,像照顾一名年幼的妹妹。她吃得全神投入,并未察觉这略显亲密的动作,忽然想起了什么,原本光滑明洁的眸子暗了下去。
赵子轩知道为了什么,但是他并不声张,只是静悄悄地独享他跟她的静好时光。
“好吃么?”
她点了点头,却没了胃口,随手放在一旁,他立刻掏出湿纸巾奉上。
晏若没想到连这他都会准备,颇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但笑不语,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唇角,指引她去擦拭。
这一幕落入远处车内某人的眼中,眼底旋即聚起一股黑色的漩涡,他冷静地旁观这一幕,嘴角带着一缕自己并无察觉的冷淡笑意,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
心头翻江倒海,俱是恨意翻涌。
可他恨她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口。
就因为看见她跟一个男生在街边亲亲我我的吃地瓜,就因为她可以安耽自在地跟任何一个男性相处,却不肯在他身边多待一秒钟?
晏若最近的动向,蒋朝余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给一所职校的学生排舞,平日里不大出门见客,生活中除了跳舞,就真的没什么其他事了。
但能看的出来,倪安海把她照顾得很好。她胖了,脸上有肉,人也丰腴了些,显得整个人颜色鲜妍,更加饱满。
她其实是易胖体质,因为从小学跳舞,盛建国还送她去游泳,滑冰,打网球,养不出三两肉,所以一直都看着纤细匀称。后来又因为盛建国过世,她悲恸交加心力交瘁,曾一度瘦到80斤,后来无论蒋朝余怎么给她调养,都胖不回来。
但晏若骨架小,其实是胖一点才更好看。
司机也看见了晏若,头也不敢回,更加不敢问,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在马路边。
蒋朝余在心里跟自己说:你恨她,她也恨你,别去自讨没趣。
可如果感情能轻易地被控制,世界上就不会有单相思这回事。
蒋朝余刚要推门下车,一只脚才踩到地面,晏若站了起来,他还以为自己被发现,可转念一想,就算她看到了他,她也绝不会有任何反应——如果冷漠也能算作反应之一的话。
在盛晏若的心里,他蒋朝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个以丈夫的角色出场,最终以前夫的形象落幕。
比不爱更强烈一点的是恨,而比恨更让人绝望的是无动于衷。
蒋朝余眼睁睁看着晏若上了一部出租车,用食指敲了敲司机座椅,冷冷道:“跟上去。”
赵子轩在车外朝她挥手,目送着她离去,没有注意还有一部车正悄无声息地跟随在她之后。
出租车在小区外放下晏若,安海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打算见完客户就来接她,在门口遇见下车的她,遥遥地冲晏若打开了手臂,她三步并做两步奔上前去,不管旁边人侧目,扑入他怀中。
所有的忐忑、焦虑、不安在顷刻间化为虚无。
他因惯性后退了两三步,然后稳稳地站住,垂眸看她,眼中俱是柔和笑意,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顺着她长发,像一个等待女儿回家的爸爸。
心落回了实处,又被一层难言的潮湿的温柔覆住。
就在刚刚,他接到赵子月的电话。电话里,她大胆并且激烈地向他坦诚了爱意:“倪大哥,我爱你,我比晏若姐姐差在哪里?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为什么?”
电流中他的声音几乎能称得上冷漠,他并不关心她莫名其妙的爱情,更不能包揽她无处安放的青春:“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挂了。”
“为什么?”她在求告无门中流下眼泪去,“你一直说我年纪小,一步走错,一辈子都错了,可是晏若姐姐她要是走错了呢?”
“倪大哥,你知道她现在在哪么?她跟谁在一起么?”
“她跟我弟弟在一起,他们背着你在做些什么?你就不怕她一步走错,这一辈子都毁了么?”
“那么”,他语气平静,“我就等她走回来。”
在晏若的心里,安海是哥哥,是父亲,是老师,亦是知己,他一手包揽了她生命中所有角色,除此以外,她再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参与。
他低下头,郑重其事地开口:“晏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她眼神一颤,不自觉地躲开了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安海坚定地握住她两只手,裹在掌心,低声道:“可是,我有话想跟你说。”
“上次赵子月来我们家要保温瓶,因为天下着大雨,所以我开车送她回去,借了把伞给她,当时我没有立刻告诉你是我的不对,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无关紧要,根本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会处理好,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
“哪怕我认为没关系,哪怕她不值一提,我都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感情里不该有一丝半点的隐瞒,因为,我爱你。我爱你,晏若,所以我要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她偎在他怀中,紧紧地抓着他衬衫衣袖,在他那句话带给她的震动中,无声地流着泪。
——那你不问问我今晚在哪么?
“不需要的,”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在我这有特权,永远不需要跟我交代你去做了什么。”
你的人生一定有一个人,能值得你毫无保留地去相信。
对安海来说,晏若就是他的一切。
这世上人来人往,各怀野心,各怀目的,能有一个跟自己心意相连,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么?
她动情地伸手揽住他脖子,他配合着弯下腰,抵着她额头看着她眼睛。
——我给你带了地瓜。
“甜么?”
她用旖旎眼神注视着他的唇,在他心神即将意乱的前一秒,不加思索仰首吻住。他本能地揽住她的腰,让她得以更完全地依偎在他胸口,然后由浅入深地,温柔地回吻,舌尖间或相触,探寻着对方的影踪。
这是恋人之间才有的甜蜜游戏。
许久她才从他的怀抱中退远,双手仍旧揽着他脖子,双颊红晕如霞,朝他眨了眨眼,媚眼如丝地仿佛在问:甜么?
他但笑不语,清浅地啄吻她额头,鼻梁跟脸颊。
这就是他的回答。
“晏若,嫁给我,好么?”
蒋朝余的车就停在街的另一侧,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外恩爱的一幕。无视胸臆间翻滚的万千恨意,他收回目光,冷淡地命令司机:“走吧。”
他没去朱虹的公寓,他让司机直接开去半山老宅。车停在门口,他亲自下车上前按门铃。住在工人房的花匠听到声音,替他开了铁门,庄阿姨匆匆披了一条披肩从主屋出来,看见他独自一人站在花厅前廊下,四周无灯,他就在那轮朗照的月光下慢条斯理地拆着领带,眼睛看着花园一架绿藤萝,白色秋千一直没有人坐,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自从跟晏若离婚以后,他实在难得来这里一趟,惊得庄阿姨第一反应就是问他:“怎么了,晏若生病了么?”
她是盛家的老人,蒋朝余对她向来客气。他笑了笑,摇头道:“晏若很好,我有些东西忘在这里,顺道过来拿一下。”
“什么东西啊?”
“一些文件,您不用管我,我自己去找一下。”
庄阿姨立刻道:“我给你把灯打开。”
晏若放贵重物品的地方一向单纯,不外乎两个地方,除了床头柜就是书房抽屉,他翻了书房没找到,拉开床头柜就看见了那粒珍珠。
跟他送她的那些珠宝首饰放在一起。
珍珠其实不算值钱,况且现在人工养蚌育珠,造成了市面上珍珠泛滥,真正的南海养珠也炒不到上万,况且珍珠的寿命长不过百年,这一粒还有些年头,色泽偏黄,谈不上正圆光滑。
可蒋朝余单单就拿了这一粒珍珠,随手放进裤袋里,出来跟庄阿姨说,东西找到了。
等回到了车上,从兜里拿出珍珠要往车窗外丢,可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就这样一路握着它,捏着它,像养育这粒珍珠的河蚌一样,吞不了咽不下,心神不定疼痛难耐地回了家。
这几天朱虹的运气不要太背。
母亲在医院卫生间洗澡,意外跌了一跤,摔伤了脚骨,照X光时发现脚踝处有一条明显的裂缝,不得已住院观察。才没两天,看护就因为受不了提出辞职,新请的护工年纪轻,手脚没个轻重,磕到一点儿母亲就嚎哭不止,拉着女儿要她打桌子。
母亲老了,反倒越活越像个小孩子。
朱虹在公司左右逢源,到医院又要上下打点,掐指一算,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蒋朝余,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好不容易从医院脱身,就直奔美容院做脸。
美丽是目前她唯一的本钱,她不敢掉以轻心。
一边等人敷脸一边拿出手机,她清楚蒋朝余这个人不喜欢跟人发短信,于是拨了电话过去,娇滴滴地问他晚上要不要来她这里。
大概最近几个项目进展得还算顺利,他语气颇为轻松,难得主动开口:“去外面吃吧。”
“好的,你来接我哦。”她千娇百媚地遥递了一个飞吻。
等做完脸,她抓紧时间又去相熟的服装店添置新衣,今晚是久别重逢的开端,她势要让这个男人耳目一新,她暗暗立下决心,先要紧紧抓牢这个男人的眼睛,然后再是他的心。
导购当中有认得她的,甫进门便迎了上来,殷勤地将她引进VIP区。大店果然是大店,她在这里拢共才买过两双鞋子,却连她喜好都记得一清二楚,有店员替她倒了一杯芒果汁。
这世上只有两个地方能让女人身心愉悦,一个是美容院,另一个是试衣间。
她在试衣间换衣服的时候,听到隔壁一直有人喃喃说着话,仿佛在问别人为什么婚礼办得这么急,这种时间连正经点的酒店都订不到,更别说好的婚礼策划,你看连婚纱都只能买现成的……听久了不像是在打电话,倒像是自言自语。青天白日的,朱虹还不至于害怕,只是好奇。
所以出来的时候,朱虹有意在两间更衣室的隔断处停了一停,借开门关门带出去的一小段风,随意瞄了一眼过去。
隔壁更衣间挤了两个女人,背对着朱虹的在试婚纱。说话的女人屈膝半跪,蹲在地上给她捋顺裙摆的褶皱。
她自己最近就有结婚的打算,虽然蒋朝余一次都没提起,但朱虹认为这是铁板钉钉,早晚的事,所以未雨绸缪,一直很留意时下流行的婚纱款式。
她只看见了那件婚纱的背面,还没看清礼服的细节,门就又阖上了。
女人还有一个别名,叫好奇。
越是没看清,就越是想看清楚,朱虹于是磨磨蹭蹭又拿了两条裙子去试,期间蒋朝余打来电话问她人在哪里,她报了店名,整座城也就市区这一家品牌旗舰店。他顿了顿,像是有些意外,没头没脑问了她一句:“你在那里干什么?”
她奇了怪了:“还能干嘛,当然是买衣服了。”
“我来接你。”
朱虹满心欢喜,两个店员替她打包,一个拿了她的信用卡去前台结账。有人从楼梯走上来,打缎带的店员听到声音抬起头,向来人呈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笑吟吟道:“下午好。”
“下午好。”
朱虹惊喜地从沙发站起身,转头见是他就笑:“朝余。”
他立在二楼最后一级台阶,稍稍抬起目光,冷淡地朝她看去,这让朱虹有一种错觉:他的视线并无确定的方向,而是虚浮在空气上方,在想象中生出了翅膀跟四肢,于漫不经心处窥探想要窥伺的对象。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她在那异于往常的打量中感觉到了异样,然后疑惑地再次回头。
在她身后,朱虹只看见那个试婚纱的女人,低头牵起裙摆,微露的裙底竟然赤足,莹白如玉的脚趾像是浑然天成的工艺品。
朱虹不解地看了眼蒋朝余。
他嘴角微勾,是个隐而不发的笑。
冷笑。
朱虹走上前来挽他的手臂,觉出了他手臂之间的僵硬,终于忍不住担心地问:“怎么了啊朝余?脸色这么难看……”
那瞬间,向来准确的第六感将她忽然击中,让她几乎难以置信地颤栗,她猛地抬头,目中倘若能射出火焰,眼前这人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阴魂不散,冤家路窄。
她心头恨意翻滚,恨得五脏六腑都快朽出一个洞,牙齿无意识地狠狠咬住下唇,不觉得疼,只觉得恨。
这么大一座城,这么多家旗舰店,偏偏就跟盛晏若在这里狭路相逢。
并且,在她好事将近的前夕。
一个女人,一个离异女人,除非神经错乱,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试婚纱。她的女伴朱虹印象深刻,那天泼她奶茶的女人化成灰她都记得。
丁宜。
丁律师的独女,也是晏若从小到大的闺中密友,在盛晏若跟蒋朝余的婚礼上以伴娘的身份出席。
可是朱虹已经没有余力去恨这个女人。
丁宜虽然认为时间过于仓促,但看得出,也是真心替晏若高兴,一边拾掇线头一边为她操心酒宴的事:“我爸爸认识世纪酒店的董事,要是最后定下是这一家,我就让我爸去跟他们讲……不过啊,酒店是其次,婚纱顶要紧,安海真就这么着急,不能缓个两三个月么,这样我们也有时间去巴黎再选。上次rachel为了结婚试婚纱,挺着大肚子还跑去英国……”提到rachel,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那会儿不都说她性子急,铁定生女儿么……把她给气得哟,难得嫁了回豪门,成天就盼着生个带把的出来站稳脚跟。”
丁宜肖似其父,是个法庭上舌战群雄的巾帼英雄,牙尖嘴利,且爱冷嘲热讽,难得跟晏若私交甚笃。她喜欢晏若的柔和娴静,缘分真奇特,丁宜大概也没想过,学生时代和她一起躲在钢琴架后偷吃饼干的女生,会在漫长岁月中间阴差阳错成为她一生的挚友。丁宜蹲在地上仰起头,表情难得那样温柔,看着晏若开口:“真是恨死倪安海那臭小子了,老娘防了他十年八年,结果还是让他把你给娶走。”
那一刻,她善良地忘记了某个男人。
貌似温馨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晏若觉察到空气里异于寻常的紧绷,她在那有如火炙的目光中回过头,看见那个男人,他像一只豹,或者狮子,静静地盘踞在通风口。
眼神里藏着原始森林的影踪。
她惊了一惊,没有太意外,但也不至于感到害怕。她只是惊了一惊。
蒋朝余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眼睛微眯,打量自下而上的进行,从婚纱下摆到领口设计,沿着她修长脖颈回到她脸上,这也是他视线最先出发的地方,仿佛纯然欣赏这件婚纱。
丁宜认得他,从父亲那里听过这个男人侵吞晏若家产的事情,在看清是他以后,她冷冷移开了目光,她看不起这个男人。
她看得起或者看不起,都不是蒋朝余关心的事。他的视线里,也压根不存在这个女人。
他不语不动,目光比人还要凛冽直接。
夹在二人中间的朱虹忽然打了一个冷颤,若隐若现的恐惧袭上心头,她身体紧贴蒋朝余而立,试图用距离彰显她的所有权。她明明赢了盛晏若,在争夺这个男人的战役里,她大获全胜。可是为什么这一秒,她惊恐地想哭。
因为他不对劲了,因为朱虹知道,他不是蒋朝余,不是二十分钟前,打电话过来接她的男人。
他有了情绪,表情,还有愤怒。
她拽着他衬衫袖子一角,努力不让恐惧泄露了声音的发抖,强笑道:“走吧,真是越逛越没劲,没什么好买的。”
丁宜早已回过头,不再看那对狗男女一眼,慢条斯理地继续跟晏若闲话家常:“我就说倪安海太心急,你们认识二十多年,现在都同居了,这不跟小两口过日子一样,还着急要办婚礼。”丁宜越想越不对劲,把婚纱一收,搂在怀中,问得特别大声:“晏若,你不会是怀孕了吧?你看你都胖了。”
她说她胖!
她竟然说她胖!
晏若紧张地瞥了镜子一眼,提着裙摆转侧看周身在镜中的倒影:她真的有胖得这么明显?
镜中女子双颊嫣红,面若桃花,眼若春水,欲语还休地回望着自己,那是准新娘才有的甜蜜表情。
意外的,跟镜子外的蒋朝余四目交投,她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他胸口一起一伏,一伏一起,他何必掩饰他的愤怒,他就是个乡巴佬出身,伪装高贵优雅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
他看着她,那一眼难以详述,夹杂着怨和怒。
朱虹半推带拉,连哄带骗,才勉强拽着他往回走。
才刚刚下楼梯,丁宜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晏若!”背后脚步声急促,他的衬衫袖口被一股微乎其微的力量拉扯住,他根本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他继续往下走。
他仍旧停住了他的脚步,在朱虹忽然失色的注视中。
回过头。
果然是她,站在他身后高出一阶的楼梯上。
他太高了,就算这样仍有让她感觉自己正被居高临下俯视的错觉。
她比了一个生僻的手势。
朱虹看不懂,他看得懂。
——把珍珠还给我!
“我没见过。”他不去争夺他无辜的衣袖,而是漠然地开口,冷淡地否认。
——庄阿姨说你回过老宅!
“我去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珍珠是我妈妈的。她就像个小孩子,在一个更大的孩子面前气势汹汹地卫护着自己的玩具。
“我没见过,更没拿过。”他的语气几乎称得上冷漠,神情没有一丝波澜,不留痕迹地从她眉眼间掠过。
她生起气来,拧着秀气的眉,发现对方蛮不讲理,作派似流氓,而且很野蛮,能这样眼不眨心不跳地说着谎话。
但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面对流氓,连警察都束手无策。
蒋朝余抽回他的衣袖,继续走下楼梯,一直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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