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什么时候对周孟动手？”

    蒲白手里拿着DV和裴璇一起在街上走，眼睛盯着走在大前面的周孟。这是一个周六下午，他们已经跟踪了大半天，从早上起就开始在周孟的住宅附近蹲守了，这是裴璇的主意，她怕周孟因为太早出门而使他们扑空。

    “如果一会儿要是有合适的时机，那就一会儿也好。”裴璇倒退着走在蒲白的前面，她这样走自有她的解释。她告诉蒲白说如果周孟突然转过头，他就假装是在拍她。蒲白夸奖了她，称叹她天生就是当间谍的材料。裴璇非常得意。

    昨天晚上裴璇就收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周孟的照片和家庭住址。这大概是因为李田报仇心切，所以他的办事效率才会如此之高。

    周孟一早出门，先乘公交车去了一个朋友家，一个小时后方才和朋友一起下楼。在那段时间里，裴璇和蒲白就站在小区门口对面的马路边，冻得都缩着脖子且端着肩膀。蒲白的两只手插在校服的上衣兜里做匀速原地跳，像皮球一样。裴璇则把装了棒球帽和口罩和书包抱在怀里，机器人似的走来走去。

    后来周孟和朋友去了电子游戏城，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些熟人，和他们扎堆说话，玩了一会儿街机。出了电子游戏城，是蒲白与另外两个少年，他们三个一起找了一家老牌馅饼店吃中午饭。为了盯住他们，且补充能量，蒲白和裴璇也选择了同样一家馅饼店，位置就在周孟的附近。

    周孟与两外两个少年在讲述着自己的风云往事，讲他都有过哪些欺负人的经历，哪些捉弄人的经历，哪些小女孩被他骗上床的经历。讲到爽处赶紧掏出烟来叼在嘴上，喷云吐雾中，仿佛几十年的江湖风雨在眼前飘过。

    “了不起呵。”裴璇斜了周孟一眼，嘲讽地嘟囔。

    “就是一个人渣。”蒲白鄙视地望着周孟。

    从周孟的嘴里，蒲白听到了太多的龌龊事件，这些事件的碎片油毡纸似的易燃，早已使他怒火中烧。所以下午在马路边跟踪独自在前面行走的周孟时，他才忍不住问裴璇，我们什么时候对周孟动手？

    “他现在大概是要准备回家了吧。”裴璇翻着眼睛思考，“找个僻静的地方是一个问题，打完他时我们能不能很快消失也是一个问题。”

    “想那么多干吗，走一步算一步，打完再说打完的，反正永远都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我都想立即冲上去狠揍他了。”蒲白捏紧了拳头。

    “说得也是。”裴璇的心跳开始加速了，“一会儿只要有机会就冲过去，口罩和帽子准备好，现在可以把DV递给我了。”

    “小狗杂种。”蒲白狞笑起来。

    “商量个事，你能不能别这么笑，我有点儿害怕。”裴璇说，“对了，你还记得我有一次，我跟踪你，楚良突然出现了，我就没跟成，那次你们打谁了？”

    “那次谁也没打，是我和唐肃见面商量事。”

    “也就是说，除了柴油张和郑重，你们没打过别的人了？”

    “是这样。”蒲白点头，“你太可怕了，你简直就是特工啊，调查得很细致。”

    “那也就是说，你们俩根本没收到过一毛钱？”

    “是的，得先做出几个例子才会有人相信。”蒲白说，“这是唐肃的主意，虽然他没有你这么可怕，但他的脑子还是比我脑子灵活的。”

    “你别这么说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也很谦虚和低调。”

    “好啦好啦，别夸了。”裴璇美滋滋地说，“其实我也有很多缺点。”

    “那倒是。”蒲白点头。

    “哪有啊？你说，我有什么缺点？”裴璇又不满起来。

    “没有没有，没有缺点。”蒲白赶忙摆手，突然把手朝前一指，“他拐进小区后面的街道了，很可能从小公园里穿过去回家。”

    “走，行动。”裴璇和蒲白小跑起来。

    那是一个狭长的地带，基本上算是一个小树林，穿过树林有一块空地，那里有一些给老年人用的和小孩子玩的健身设施。裴璇和蒲白准备在小树林里追上周孟，对他下手。他们跟着拐进街道，一进那小街道就已经看不到什么人。

    裴璇悄悄戴好帽子和口罩，将校服衣服的拉链拉到最高，手里的DV略有些颤抖。蒲白也是同样打扮，只不过多在手上戴了一副手套，是为了保护手的。

    前面的周孟吹着口哨，已经走进了小树林。

    裴璇和蒲白刚拐进小街道，尚且有好一段距离。

    “跑过去。”裴璇说。

    蒲白刚想加快脚步，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身后的裴璇猛地撞在他后背上。

    “怎么了？”裴璇在后面低声问。

    “鞋带有点儿松。”蒲白轻声说，弯腰快速地紧着鞋带。

    裴璇呼了一口气，早把DV打开，正在拍着前面的周孟。蒲白豹子一样冲过去，脚步竟然连一点儿声都没有，简直像鬼一样可怕。裴璇赶紧举着DV跟过去，在小树林里，她站在一边静静拍摄。

    蒲白从后面跳起来，一把抱住周孟的脑袋，等双脚落到前面的地上时，周孟的身体已经被他压弯。他就势抬起膝盖猛撞周孟的脸，只撞两下就松开了他的头，开始换成用勾拳进攻，闪电般的两拳打在周孟的脸上，立即就把他给打倒了。

    周孟捂着脸，趴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声音，本来是应该喊叫的，但大概是嘴或者鼻子被打出血了，所以才发出呜呜的声音。

    蒲白用脚狠踢周孟的肚子，把他的身体踢得像纸壳子一样弯曲，他再凑上前去，用拳头垂直地往他的脸上打，往头上打。

    裴璇看得心惊肉跳，他觉得蒲白像个力大无比的机器人，怕蒲白打出什么事，就跑过去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蒲白扭头看裴璇。

    裴璇只露着两只眼睛，给他使了个可以了的眼色，然后用DV给周孟最后拍了几个特写，便示意蒲白赶快离开。他们看见不远处正站着几个老年人，目瞪口呆里望着他们。

    “这几个老太太不会报警吧？”他们穿过几条小巷子，来到一个没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地方。蒲白摘下帽子和口罩递给裴璇。

    “那就看周孟的身体情况了。”裴璇的整个身体都在抖，她被吓得身体似乎快要四分五裂。

    “我出手还是挺重的这次，因为我太讨厌他。”蒲白说。

    “不能死掉吧？”裴璇把彼此的帽子和口罩塞进书包，又把DV塞进去，背在肩膀上。

    “不能。”蒲白看见裴璇背着书包走在身边，直打哆嗦，“你很冷吗？”

    “老娘确实很冷。”裴璇点头承认。

    2

    “我觉得不应该先对楚良下手，应该先对他身边的人下手，比如瘸子。”裴璇边走边对蒲白说。他们两个走在上学的路上，已经不必担心楚良那伙人会找麻烦，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上次把楚良的脑袋打破，已经算是有个了结了，只不过仇恨还在蒲白的心里。

    前面的街道上有两个人正在吵架，一个摩托车碰到了一辆自行车，吵架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中年男人。裴璇和蒲白经过那里，看见那辆自行车躺在地上，像一个人躺在地上一样。她的眼前浮现出蜷缩在蒲白拳头下的那些人，心中不免生出一种罪恶感。

    “那倒是无所谓。”蒲白说，“反正这四个人，早晚都是要分别受到惩罚的，那个李田应该怎么让他付款，你还没想好？”

    “没想好，还没想到更好的主意，不过这个事不着急，早晚是我们的。”裴璇说，“我昨晚已经把视频文件发给了他，他很满意，付款的积极性都很高呢，我告诉他先不急。”

    “随便你了，你是我领导。”蒲白说，“那就先对瘸子下手吧。”

    “瘸子算残疾人吧，好像不大好。”

    “打我的时候可是一点儿不残疾呢。”蒲白愤恨地说，“就算残疾又怎么样，谁说残疾人就有干坏事的权利了，连初一的小孩我都打了，别说残疾人，阿弥陀佛，我也罪孽深重啊。”

    “那就把瘸子作为下一个目标吧，我们这几天先在放学后观察他，有机会就下手，你还要买菜的吧？”

    “不用每天都买的，我一次就买很多。”

    “阿弥陀佛，我也罪孽深重啊。”裴璇走到校门口，又朝马路对面的打印社方向看去，还是锁着门的。余霞已经失踪很多天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真是一个神秘的女人。

    晌午的阳光很好，尽管天气已经无可挽回地变凉，但晒一晒阳光还有些起码的舒服感。裴璇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和蒲白并肩坐在楼前的花坛边沿上，看操场对面的那些无聊少年。正是楚良他们那伙人和学校里其他的不良少年们。

    “武林大会呵。”蒲白嘲讽地说。

    里面还有不少初一的新生，这种学生总是一届接替一届的，学校里从不会缺少。

    现在初一的新生里出了一个叫冬冬的，最有名了，听说背景很厉害，连楚良都不敢把他怎么样的。蒲白朝前努着下巴，就是现在正和楚良说笑的那个。

    “看起来很时髦嘛。”

    “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蒲白说，“对了，常勇还让咱们有时间去看他呢。”

    “他在体校怎么样？”

    “说是又累又谗。”

    “伙食不好？”

    “那不清楚。”蒲白说，“既然东西都带了，我觉得今天放学后收拾他就可以，早等不及了。”

    “那还录视频么。”裴璇站起身说，“既然是为我们自己的。”

    “录啊，专业的么。”蒲白走着说，“以后没事的时候也好自己欣赏。”

    “越来越变态了你。”

    “你也一样。”

    “讨厌。”

    放学后，两个人开始跟踪瘸子。了解瘸子的情况，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同在一个学校，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神鬼不知地打听出来。瘸子一定是独自一人走在回家路上的，跟楚良一伙的其他三个人一样。他们放学后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都是立即回家，晚饭后才有可能出来到什么娱乐场所去聚一聚。

    “要抓紧时间啊。”蒲白低声说，“天变短了，光线不好的话录得不清楚。”

    “别变态了，时间足够的。”裴璇正拿着DV偷偷地录着。

    “问题是，我们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下手地方啊。”蒲白说，“他回家不经过僻静的地方。”

    “说对了，这是个大问题。”裴璇说，“我应该用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把他骗到某个僻静的地方，就像你和唐肃收拾郑重那次。”

    “只能这样，虽然这样如你所说，不大安全，但没有别的法子。”

    “你有他的手机号码吗？”

    “没有。”

    “那回家吧。”裴璇停住脚。

    “回家？”蒲白非常的不舍，“那不是白跟踪了，多可惜啊。”

    “那你总不至于在大马路边出手吧？”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蒲白说，“上次收拾周孟的时候，附近不就是有几个老年人在看么，在路人眼里，无非就是小孩子打架。”

    “小孩子打架还蒙面，还用DV录，太恐怖了吧。”

    “管那么多干吗，走一步算一步。”蒲白说，“你看，前面那地方的行人就很少的，正是合适的下手地方。”

    “你想好了？”裴璇仰起脸认真地看蒲白。

    “想好了。”蒲白也认真地冲裴璇点头。

    “那是谁？”裴璇惊异地指着前面。

    蒲白扭头，看见两个戴口罩的蒙面少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的，正在殴打着瘸子。那两个人穿着统一的运动服装，出手很快，动作麻利。裴璇和蒲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看傻了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啊？”蒲白大为迷惑地看裴璇。

    “山寨版的AKM这么快就出现了？”裴璇倒是很快坦然了，正用DV偷录着。

    那两个少年很快就把瘸子给打趴下在地，爬不起来了。他们并肩朝蒲白和裴璇的方向跑来。裴璇立即收起DV，赶紧往路灯的后面躲。蒲白站在她的前面，怒视着跑过来的两个人，做出保护裴璇要与他们拼命的架势。

    那两个少年没有把蒲白和裴璇怎么样，而是从他们前面前跑过，其中一个还在跑过的时候给蒲白摆了一下手，像是在打招呼。他们随即往巷子里拐去，消失掉了身影。蒲白与裴璇面面相觑，惊出一身冷汗。转头再去看前方的瘸子，依然在地上趴着，旁边已经多出几个围观的人，他们在商量着应该怎么办。

    “怎么回事？”裴璇问蒲白，“跟咱们摆手的人很眼熟似的，他的眼睛在口罩上面是眯缝着的，应该是在笑，他竟然在冲我们笑。”

    “我也觉得熟悉，一定是咱们认识的人。”蒲白冥思苦想。

    “常勇？”两个人一起惊叫起来。

    这时蒲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谁？”裴璇问。

    “常勇。”蒲白望着裴璇的脸不知所措。

    “接啊。”裴璇着急地说。

    “喂。”蒲白接了电话，支支吾吾地说着，“没干什么啊，对，和裴璇约会呢，好的，没问题，那就这么定了。”

    “怎么了？”裴璇虽然把耳朵送了过去听，但还是什么都没听清。

    “常勇问我和你拿着DV跟踪瘸子干什么？”

    “他问得这么直接！”裴璇吓了一跳，“然后你没承认，只说是在和我逛街？”

    “也不是，我说的是没干什么，然后是他问我说，难道是你和裴璇放学后在约会？我就顺势说，对，和裴璇约会呢，后来他又说要请我和你吃饭，我就答应了。”

    “看来还真是常勇，他果真和体校的人组织了这种事。”裴璇转头再去看瘸子，见他已经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正一瘸一拐地走着。她拉了一下蒲白的袖子说，“咱们快走吧，他们也是够聪明，山寨我们，这样的话他们就很方便了，不需要做一些联系雇主的麻烦事，简直就是瞧谁不顺眼就去收拾谁。”

    “真成蝙蝠侠了。”蒲白嘟囔说。

    “倒也不是，要真是这样，他们也只是出于新鲜和好奇干几次这样的事，因为体校算是一个较封闭的世界，他们不知道应该去收拾谁，收拾瘸子他们，只是为自己报仇而已。”裴璇走着说，“瘸子一定会认为这是AKM做的，但背后是谁雇佣的他们呢？他们肯定会想到是我们，会再次找到我们问，而我们要是装傻装糊涂呢，他们也未必会把我们怎么样，总不至于严刑拷打，但如果分析楚良的心理，他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可能坚持要为瘸子查个说落石出。”

    “真会为瘸子这么做？”

    “应该会，原因有两个。”裴璇分析说，“第一，瘸子根本就是他的狗，瘸子自己不可能有仇家，因为瘸子得罪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他，所以他心里清楚，打瘸子的人是针对自己的，也就是说，早晚会轮到自己头上，那么他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在回家的路上被突然暴打的事，是一定会千方百计查出仇家是谁，先出手把事情摆平的。”

    “第二呢？”

    “第二，楚良现在已经是九中的老大了吧，所有人也都会知道瘸子的事其实是针对他的，他如果不解决这件事，是很没面子的，因为打瘸子就是在打他，他要为自己挽回面子，还有什么比一个自以为是的小狗杂种的面子更重要的？”

    “分析得好厉害。”蒲白赞叹地说，“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裴璇回答。

    “靠，你真幽默。”

    “本来嘛。”裴璇说，“天都黑了，快走吧，饿死了，吃完饭再好好想。”

    3

    就是在吃晚饭的时候，裴璇的脑子也是不闲着，她一直在想着一些事情，比如应该如何应对常勇的山寨版AKM，比如下一步对楚良那伙人应该做出什么样应对策略。她一边咬着筷子一边想，没注意到妈妈在用怪眼神看她。

    “你发什么呆，都初三了，还每天胡思乱想的。”

    “谁胡思乱想了。”裴璇放下碗筷，走进自己的房间，关好门。

    她坐在电脑前，吃着薯片，想着刚才的那些事情。又有人申请填加爱丽丝为好友。裴璇赶忙接受，想AKM还是很受欢迎的么。那个新好友是十一中的，后来他自曝出自己的名字叫冬冬，是初一年级的。

    冬冬？裴璇吃惊不已，他不是十一中的新贵么。

    “就是这样。”冬冬说，“事情呢已经跟你说得差不多了，我的联系方式和楚良的照片与家庭住址也给你了，你们尽快发给我视频吧。”

    冬冬为什么要收拾楚良呢？想要争夺十一中的老大位置？裴璇站起身，躺到床上想，在他看来的情况是，瘸子刚被暴打，楚良正怒气冲冲，他在这个时候收拾楚良，一方面是讨厌楚良想给自己解气，另一方面应该是一个好时机。

    为什么是好时机？因为现在表面上冬冬与楚良没有大矛盾，楚良被AKM打的话，绝对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他一定会认为这是雇佣AKM打瘸子的那个人干的。既然不会把仇恨惹到自己身上，何不利用这个机会。裴璇翻身趴在床上，抓起一个薯片咬在嘴里。

    “到底应该不应该对楚良下手呢？”第二天上午，裴璇有些犹豫地问蒲白。当时他们两个正在操场边散步，是课间休息的时间。她说，“如果我们立即对楚良下手，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因为瘸子刚出事，现在对他来说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他应该非常小心的。”

    “管那么多干吗！有机会就动手，没机会就等待，很简单。”蒲白说，“早应该收拾楚良了，我等这天已经等好久了。”

    两个人一起朝操场的对面看，见一群不良少年之中，楚良正和冬冬并肩说话。

    “就这么定了。”裴璇下定决心说。

    放学后，两个人并肩站在校门口的一个摊位前。那是个卖小工艺品的摊位，正有一些学生围在前面看。他们两个假装在看那些小玩意，其实是在等待楚良走出校门。楚良很快就走出校门，身后跟着小蝌蚪和大力水手。

    “没有吗？”楚良问扭头问小蝌蚪。

    小蝌蚪摇头。

    “在那儿呢。”大力水手朝蒲白和裴璇的方向指。

    蒲白和裴璇吓一跳，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被楚良知道我们要跟踪他了？不可能！裴璇的眼睛盯着气冲冲走过来的楚良，脑子在快速地运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们是因为这个啊，只是怀疑我们雇佣AKM对瘸子下手，来得正好呢。这个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了，裴璇想。

    “是他妈你们找的什么AKM吧？不错哈，两百块钱就能把人打个半死。”楚良走过来，用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蒲白的肩膀。

    蒲白捏紧了拳头，想要冲上去。裴璇立即拉住了蒲白，挡到蒲白的面前，冷笑着对楚良说：“我们好欺负是不是？上次已经被你打得头破血流，这次又想靠打我们找面子？”

    “找面子？”楚良苦笑，“我楚良需要靠打蒲白来找面子？太瞧不起人了吧。”

    “那你觉得我们是傻瓜吗？”裴璇说，“谁都知道蒲白不久前刚被你们打破过脑袋，是最恨你们的人，他有傻到立即找AKM报复你们吗？傻子都知道你们会一口咬定是他，既然这样，他还花钱雇什么AKM，直接一个人挨个收拾你们不就得了，在你们放学回家的路上埋伏好，再在你们的后面打你们的闷棍，这才叫方便实惠。”

    楚良蠕动着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答案是，我们不傻，蒲白的学习成绩是班级第一。”裴璇说，“很明显，有人看不惯你，谁看不惯你这不难想到，这就像古代的皇宫一样，谁跟皇上的表面关系最好？答案是太子，谁又最希望皇上驾崩呢？答案还是太子，懂了吧？”

    “什么意思？”楚良点了一根烟，眯缝着眼睛看裴璇。

    “什么意思自己去想。”裴璇一脸的毫不在乎，“反正无所谓，你非说是我们雇了AKM，我们也无话可说，因为我说我们没有，你根本不信，只有我们是老实学生可以被随便欺负，那些看不惯你的人，你未必敢把人家怎么样，想打就打吧，最好下手重点儿，我们好直接报警把你们抓进去，省得总被你们怀疑。”

    “得了吧，算瘸子倒霉。”小蝌蚪在楚良身边说。

    楚良流连地望着裴璇的眼睛，似乎想把她的眼睛看个透彻。裴璇直视着楚良的目光，坦坦荡荡的样子。楚良无奈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开了。

    “发挥不错啊。”楚良走远了之后，蒲白说。

    “那还用说。”裴璇朝楚良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还对他下手吗？”

    “当然。”裴璇说，“正是大好时机，如果今天立即动手，根本就是洗清了我们的嫌疑。”

    “也是。”蒲白摩拳擦掌，“走，跟过去。”

    “喂。”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拍在蒲白的肩膀上。

    蒲白一哆嗦。

    “是我，常勇。”常勇冲转过头来的蒲白和裴璇笑。

    “是你啊，吓我一跳。”蒲白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找你们吃饭啊。”

    “不是定好明天放假的吗？”

    “我等不及了。”常勇说，“你们俩赶紧分别给家里打电话，说不回家吃了，我们四个去大吃一顿吧。”

    蒲白和裴璇面面相觑，朝前望一眼楚良，他正和小蝌蚪缓缓地朝前走，朝常勇的身后望一眼，是一个体校的男生。两个人考虑一下，纷纷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然后跟着常勇一起离开。他们走进了一家烧烤城。

    “你们俩看见了吧那天？”常勇一边走一边兴奋地说，“那天就是我们两个。”

    “原来你们俩就是AKM啊？”裴璇假装很天真地说。

    “不是，反正网上那广告不是我们做的，我们可没那闲情逸致。”常勇带头走进一家火锅店，“我们也不是什么AKM，没名堂，就是蒙上面为自己出口恶气罢了，正好最近那个AKM在网上挺火暴的，就利用一下它做挡箭牌，让瘸子以为我们是AKM。”

    “可惜你们不是，你们要是AKM该多好。”裴璇坐在蒲白的身边。

    “我虽然不是，可我知道谁是呢。”常勇说完就开始点菜，要了不少盘肉。

    “是谁？”裴璇追问。

    “是谁？”常勇冲裴璇诡秘地笑，“我不说，说出来没意思，反正我知道。”

    “才不信你知道。”裴璇心想坏了，一定是那天瘸子被打而自己和蒲白正拿着DV在附近出现，被常勇怀疑了。

    “哪来的什么AKM，就是有人无聊，在网上乱发的。”蒲白搅拌着调料碗。

    “那可不一定。”与常勇一起来的少年说，“听说九中已经有一个叫周孟的家伙遭遇AKM了，网上已经传开了，这事又不是我们做的，那当然是真正的AKM了。”

    “管他什么AKM还是AK-47的，我们回头也弄个小组，但没有名字，就是五六个体校的学生没事就到大街上闲逛，看谁不像个好东西，就戴上口罩冲过去胖揍一顿。”常勇拍了拍裤兜神秘地说，“看见没有？口罩不离身的。”

    裴璇暗暗地呼了一口气，拿着筷子说：“干脆你们跟AKM联系一下，跟他们合作得了，他们联系到什么任务就告诉你们，你们负责动手。”

    “没意思，没意思。”常勇摆着筷子，“他们弄他们的，咱们弄咱们的，这才有意思，让附近的人都觉得，靠，AKM神出鬼没啊，哈哈。”

    “说真的。”裴璇不甘心，又去追问，“你真知道谁是AKM？”

    “当然，那还有假？”常勇得意地冲裴璇笑。

    “是谁？”

    常勇笑而不语。

    “你这种卖关子的人最讨厌了。”裴璇站起身，说要去一下卫生间。她朝卫生间的方向走，经过一条走廊。卫生间在走廊的最里面，而走廊两侧的屋子都是包间。裴璇确实没想到她会遇见她爸爸，在一个包间里，正和一个女人吃烧烤。

    裴璇经过一个包间的门口，正巧门开，里面走出一个瘦高个的女服务员。门很快就关上了，但是在这个瞬间，她偶然瞥见了那个男人好像是她爸爸。她站在门口，那门上没有窗，无法望到里面。她开始怀疑刚才那不经意间看到的景象，一男一女两个人，在亲密地一起吃着烧烤，只有这些。

    可那个男人实在像她爸爸，她又没有充裕的时间看清楚他的脸。说那男人是她爸爸，只是她一瞬间的感觉，她敢相信她的感觉吗？裴璇走进卫生间，拼命回想刚才看见的景象，可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是那么匆匆的一瞥。她走出卫生间，正遇见那个瘦高个的女服务员，她端着盘子从对面走来。

    裴璇立即掏出手机，找到相册里爸爸的照片，跑到女服务员面前。

    “对不起。”裴璇给女服务员看那照片，指身旁的门问她，“包间里的男人是不是这个人？”

    女服务员不看照片，只迷惑地看裴璇，说你要干什么。

    裴璇说不干什么，说我刚才瞥了一眼，没看清，觉得那男的很像我们班主任，我很好奇到底是不是他，所以就想问问你。

    “哦，这样啊。”女服务员端着盘子站在走廊里，去看照片，说是的，就是他。

    “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不会认错的。”她端着盘子朝前走去。

    裴璇回到座位，心情很沉重。

    4

    裴璇回到家，见爸爸还没有回来，就问她妈妈，说爸爸还没有回来吗？她妈妈坐在房间里看电视，心情很差的样子，冷冷地回答说没有。裴璇又问，他有没有说他干什么去了。她的妈妈还是冷冷的语气，说他打电话说去和单位里的几个男同事喝酒。裴璇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地退出妈妈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

    可是她的妈妈竟然紧跟着进了她的房间，她刚打开电脑，妈妈就坐在了她的身边，问她是和谁一起吃的饭。裴璇说好几个同学呢。妈妈问她都有谁。她说有蒲白，你是认识的，还有别人，你不认识。妈妈说，你和那个蒲白走的很近的么。裴璇的心里有特别的感觉，知道妈妈这是话里有话的，她没有吭声。妈妈说那个蒲白没有父母，跟着一个爷爷，以后大学都不一定能上得了。裴璇的心里生出一种极端的厌烦，想这管你什么事，想你操心得太多了吧，我又没和他怎么样，即使我和他怎么样了也无所谓，爸爸当年的家庭还不错呢，你不还是和他出现了感情问题，到了如今很有可能离婚的地步。所以她还是不说话，只那么像是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样地坐着。

    妈妈见裴璇不说话，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又说起了别的事情，她说单位里的张姐跟丈夫离婚后，自己的女儿就因为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现在找对象总会遇见这方面的麻烦。

    裴璇想说，你们过不下去了尽管离吧，不用考虑这种事情，你们把自己的日子弄顺畅了，身边的人也就自然顺畅了，别以为你每天一捧辛酸地为了我刻意营造一个正常的生活，我就感觉到了幸福，我感觉到的不是那刻意的生活，而是你的辛酸。难道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吗？只不过，孩子在大人的眼里，永远是一个不善于思考的宠物罢了。你们总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想的太简单，不要以为她没有说出某些话，就没脑子里没有产生那些话。

    妈妈见裴璇一直不吭声，知道她不爱听这个，就说，你也早点休息吧，别再上网了。说完就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合上了门。

    裴璇叹了口气，坐在电脑前一动不想动，直到又叹了一口长气，才操作鼠标登录了聊天工具的账号。

    裴璇一登录爱丽丝的账号，就收到了冬冬的质问。冬冬说对这几天来楚良总是安然无恙感到非常愤慨，你们到底什么时候下手？不是等到楚良自然老死吧。

    “我们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处理得稍稍迟了些，会尽快为你解决的。”裴璇只能这么说。实际上当然并非如此，而是她和蒲白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明天就周六了。”

    “再给我们些时间，我们需要做一些准备。”

    “不管，这周是最后的期限，周一的早上我要是还能看见楚良笑呵呵的出现在九中，我就取消跟你们的合作，不但取消，你们耽误我的时间和精力，还从我这弄到了楚良的详细资料，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肯定到网上公开我们的聊天记录，让所有人都知道，AKM是他妈多么的无能。”

    “这位朋友，你这么说话就过分了吧。”裴璇气得胸脯直起伏。

    “不跟你废话，这周结束前必须把视频文件给我发过来。”

    裴璇关了对话框，立即给蒲白打电话，告诉他刚才她遇到的事情。

    “我们有什么办法。”蒲白在电话里说，“最近楚良上学和放学都是出租车接和送的，根本没机会下手，自从瘸子被打，他就变得处处谨慎了。”

    “谁说不是呢。”裴璇说，“幸好我早有应对，明天做好动手的准备。”

    “你的什么应对？”蒲白好奇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裴璇用神秘的语气说，“我有秘密武器，快睡觉去吧，一睁开眼睛就是第二天啦。”

    挂了电话后，裴璇坐在房间里发起呆，像一个星球漂浮在茫茫无尽的宇宙里。她想到了白天在饭店里遇见爸爸跟一个陌生女人吃饭的情景，她悲观地想象，恐怕这样下去，父母离婚是早晚的事情。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她该怎么办？她想，有什么可想的呢，其实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分开总比貌合神离地粘在一起强吧，各自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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