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无尾风-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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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蒲白一睁开眼睛,果然是第二天了。他收拾完毕,给裴璇打电话,跟她约好出门的时间。裴璇说自己也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他背起书包,推门离开。蒲白的爷爷问他这么早去干什么。蒲白拍了拍身后的书包,说去学习。

    裴璇和蒲白赶到楚良家的小区门口,那门口的马路对面有一家很大的银行,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银行刚刚开门。两个人推门走进银行,坐在椅子上朝玻璃窗外面看。

    那些街道的汽车都显得有些冷漠,像一个人在寒冬季节每天起早,每天起早,受够了,可不能不受,于是便厌恶到麻木了,麻木得感受不到什么是痛苦,连那压抑得快要爆发的崩溃也经常被抛到脑后的那眼井里。在那些面无表情的行人的脸上,蒲白似乎看见了未来的自己,懒惰,绝望,对什么都无所谓,眼睛里只有生活,只有苟延残喘的生活。他想成年人怎么全都这副模样,都懒洋洋的不爱动,也没有任何玩耍的兴致,难道那是一种自然的成熟吗?还是被生活折磨得惨淡不堪?他相信是后者,生活是可怕的东西,是一张砂纸,每天都在磨着你,知道把你磨得粉身碎骨为止。

    “要是楚良今天不出门怎么办?”蒲白说。

    “放心吧,楚良今天一定出门。”

    “这么肯定?”

    “当然。”裴璇充满地期待地笑着。

    外面的光线看起来很温暖,可这是一种秋天特有的假象,一旦推门而出遭遇到的可就不是看到的景色了,那是冷飕飕的感觉。大约九点半钟的时候,蒲白看见楚良出现在小区门口,他悠闲地站在门口,跟几个小区里的熟人说话。

    “他出现了!”楚良指着外面提醒裴璇。

    “不急。”裴璇摇头。

    “还等什么?”蒲白说,“小区门口的那几个人都是老年人。”

    “楚良等什么,我们就等什么。”裴璇把手抬起来朝外面一指,“看,等的就是她。”

    “那是谁?”蒲白看见一个妖艳的女孩出现在小区的门口,正在和楚良说笑。

    “她叫樱歌。”

    “樱歌?”蒲白说,“我怎么没听过这名字?”

    “你确实没听过,她是六中的,你不认识。”裴璇说,“她就是我的秘密武器。”

    “到底怎么回事?”蒲白看见玻璃窗外面,楚良和樱歌一起上了一辆出租车,“不好,他们走了,没法跟踪他们了。”

    “他们走了才好,走,我们去九中。”裴璇招呼蒲白说,“这么简单,你还不明白?樱歌是一个为钱什么都肯做的女孩,我雇她帮我们的忙,她的任务就是接近楚良惹起注意,最后变成楚良的女朋友,他们接触已经有几天了,目前看来发展得很快。”

    “樱歌知道我们是AKM了?”

    “没有,她是六中的,离我们太远,除了附近几所中学,其他地方的学生并不那么关心AKM的,不过再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们会越来越有名的。”裴璇说,“她都没见过我,单纯是为了钱肯帮助我的。”

    “她凭什么信任你?”蒲白站在马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九中。

    “不凭什么,只凭兴趣,我跟她这样说,九中的楚良可以去打听一下,无论是外形还是在九中的地位,你假装做他的女朋友是绝对不会亏了你的。”裴璇说,“做他的女朋友不正是你所追求的么,有吃有喝,还有玩,一点儿也不吃亏,等事成之后,还可以得到我的酬金。”

    “对她来说酬金也就无所谓了,算是锦上添花吧。”蒲白说,“那她的任务是什么?”

    “很简单,任务有两个,第一个就是把楚良单独调出来,约到放假时的九中校园。”裴璇冲蒲白眨一下眼睛,“第二个先不说,卖个关子。”

    “哦,原来如此。”蒲白恍然大悟,“空荡荡的九中校园倒确实是一个适合约会的地方呢,最主要的是,是一个非常适合我们下手的地方,希望樱歌别搞砸了。”

    “不会的,对于樱歌这种勾引男生的老手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裴璇付给司机钱后,又跟司机说了几句话,主要是告诉他在这里稍稍等几分钟,他们一会儿就出来,然后方才和蒲白走到九中校园的门口。

    九中的大门在放假的时候是关闭的,只在旁边留有一个可供单人低头通过的小门。本来这个小门也是关着的,并且旁边的保安室里有保安值班。但是后来,附近的居民和学生纷纷向学校反应,说希望学校不要关闭大门,因为居民们要晨练,且学生们可能来打球和踢球。学校研究后就开了一个小门,并且保安也无需值班了,只留一个打更的老头看学校。

    “看见没有?”裴璇偷偷地朝校门里面探头,在双杠那边。

    “看见了。”蒲白也在探头,看见楚良正和樱歌在双杠附近说话。

    “开始吧。”裴璇目光灼灼地望着蒲白,手里的DV已经调好。

    “开始。”蒲白扭头四顾,见附近没什么人注意他们,从书包里拿出口罩和帽子。

    两个人分别戴好口罩和帽子。蒲白戴好手套,把书包背在肩上。两个人对视一下,一起钻进校门朝操场上大步走去。

    “喂!”楚良指着走近的裴璇和蒲白喊,“你们就是他妈的AKM?”

    “糟糕,中埋伏了。”裴璇拉住蒲白,见东边的围墙上跳下来两个少年,是小蝌蚪和大力水手。

    “妈的,跟他们拼了。”蒲白见对面瞬间已经由一男一女变成了三男一女。

    “不行,快走,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裴璇拉着蒲白调头往回走,可身后的方向正走来三个初一年级的少年,为首的正是冬冬。

    “傻瓜AKM!”冬冬哈哈大笑。

    裴璇和蒲白算是彻底的被夹在了中间,前冲也不行,后退也不行。两个人眼见着包围圈越缩越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那些少年发出怪叫声,慢慢地逼近他们,脸上都带着狰狞的笑容,像一些恶毒的猎人围攻迷途的野兽。

    “我也准备了一个DV,一会儿要把你们的庐山真面目给录下来,录下来这个还不算,还要把你们被打时的惨状给录下来,怎么样?跟你们学的,你们不就是这么干的么。”楚良的手里正举着一个DV拍摄着,“录完了我就上传到网上,让大家都知道知道,AKM到底是多么可笑的一个组合。”

    “往教学楼后面跑,那边没有人。”裴璇一边悄悄对蒲白说,一边把手里的DV塞进他肩上的书包里。

    “快跑!”蒲白忽然拉住裴璇的手,朝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追上他们,我一定要弄清楚他们到底是谁!”楚良喊。

    蒲白拉着裴璇朝前面飞一样地跑,把裴璇拉得几乎快要脚不离地了。身后是一群追赶的少年,嘴里喊着让他们站住。蒲白边跑边对裴璇说,等会我把你推上围墙,你从后面绕着跑到学校前面,我引开他们在校园里拖延时间,他们肯定是追不上我的。

    “明白,明白。”裴璇已经和蒲白从教学楼的东侧绕到教学楼的后面,她嘴里急切地说,“他们会包抄你的,你要赶快跑出校门,我让司机把车子朝前面慢些开,在马路边等你。”

    “就这样。”蒲白深蹲下去,搂着裴璇的两条腿,猛把她抱起来。

    裴璇的两个胳膊肘撑在围墙上面,手指死死地抠住墙顶的边沿。蒲白在墙下推裴璇的大腿,他的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她给送了上去。裴璇快速地爬上墙头,回头看蒲白已经朝教学楼的西侧跑去,那群追逐的少年正从教学楼的东侧追赶进来。裴璇一刻不敢拖延,迅速往围墙的外面出溜下去。

    她沿在围墙在小巷子里拼命地跑,耳边传出呼呼的声音,不知道是自己的耳边生风,还是肺子里的空气迷了路。她简直是在闭着眼睛跑,摘掉口罩和帽子,以从未有过的疯狂朝前猛冲。一跑出巷子就直奔停在校门口不远处的那辆出租车,嘴里大声冲司机喊,快走师傅。

    司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要加速逃窜,可裴璇又告诉他慢点儿开,要让跟她一起的那个男生能够上车。很快,校门里冲出一伙少年,跑在最前面的正是蒲白。出租车在缓慢地朝前面开着,裴璇打开车门,冲后面的蒲白喊着,让他快些跑。

    蒲白的速度果然惊人,动作也十分敏捷,追上车往车里一钻就带上了车门。司机一踩油门,那群少年就只能停在车后的马路上干喘气了。

    “好险。”裴璇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地说。

    蒲白望着裴璇摘掉口罩,呼呼地喘气。

    2

    裴璇用周日的一整天想着周六那天中埋伏的事,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她觉得这简直太过糟糕,真是一次耻辱。想了好一会儿,可发生的就是已经发生过的,想再多也改变不了已经成型的过去。于是,她又开始在周一的这天,回想起周日那天关于爸爸的事。她回忆周日那天晚上,坐在厨房里跟父母吃饭。她的父母最近一直在打冷战,其实她们之所以打冷战是因为裴璇,如果没有裴璇,他们可能早就吵得不可开交了。他们当然心疼他们的宝贝女儿,怕她伤心,所以在家里都在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没人说一句话。

    “女儿,你会不会给手机号设置密码?”裴璇的爸爸在饭桌上打破宁静。

    “会。”裴璇现在恨她的爸爸,说话有些爱理不理的。

    “那你吃完饭帮我设置一下,设置什么都行,随便设置一个。”他把手机递给裴璇。

    “哦。”裴璇接过手机。

    “我是搞不懂这些的,太复杂,只会打电话和发短信而已。”裴璇的爸爸说,“我去打印话费的报销单,人家说最好设置一个密码,这样方便。”

    谁都没有回应他,他本想打破冷场,缓和气氛,可母女俩都置若罔闻,他只好悻悻然地闭了嘴巴,只闷头吃饭。

    裴璇拿着爸爸的手机回自己的房间,先翻看收信箱和发信箱,都被清空了,没有一封信。她知道这是爸爸故意这么干的,为他感到一丝悲哀。她给客服打电话,按照提示,为手机设置了密码。

    裴璇想既然这样,何不利用爸爸的手机密码到网上查一下他的通话记录。她输入爸爸的手机号码和密码,查询他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发现有一个号码与她爸爸联系最多。因为她爸爸不是做业务方面工作的人,每天联系的人不多,而这个号码,每天都在频繁地与她爸爸打电话和发短信。

    裴璇记下了这个号码,以她的脑子,很快就能背下来。

    她开始翻爸爸手机的电话本,很快找到那个号码,那个号码的主人名字叫:钟慧。

    钟慧,应该就是你了。裴璇对这个名字充满仇恨。

    她走出房间把手机还给了爸爸,还告诉了他密码,她本想问他那个叫钟慧的人是谁,但她忍压制了自己的冲动。

    现在的裴璇正在想着这件事,她想她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他的爸爸离开这个钟慧呢?想来想去,就是没有一个可行的好办法。还是从周日的记忆里醒来吧,回到眼下的周一。这时蒲白过来,把她从各种想象里唤醒。

    “原来他们这么阴毒。”蒲白望着窗外的操场说。

    中午的休息时间,他坐在裴璇前桌的座位上,侧着身体朝窗外看。窗外的操场对面,楚良他们正和冬冬他们愉快地聊天。他和裴璇的关系早已经被大家的眼睛和好奇心所适应,他在教室里和裴璇公然呆在一起已经没人理会。

    “你今天换鞋子了吧?”裴璇今天是特意换了一双鞋子的。

    “换了。”蒲白点头,“不至于凭鞋子认出我们吧?”

    “说不好,我以前一直低估楚良了,怪我,从他那次利用小鹿拍的照片对我进行造谣时,我就应该注意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裴璇的心里憋着一股火,自己竟然会遭受到如此狼狈的一番戏弄。

    “不会是樱歌出卖的我们吧?”蒲白望见窗外的操场边,樱歌正站在楚良的身后,以楚良公开女友的身份出现在九中的校园。

    “应该不是。”裴璇摇头,“昨天晚上我和她通过电话的,她告诉我说,瘸子被打后,楚良非常想弄清楚是谁想对付他,因为他知道早晚会轮到自己的头上,但他只能胡乱怀疑,而无法拿出证据来证明到底是谁,他就想到了拿AKM下手,逼AKM告诉他。”

    “所以他就和冬冬合作,制造了这么一场骗局?”蒲白说。

    “就是这样。”裴璇点头。

    “可我还是不明白。”蒲白说,“他们要想把最后的埋伏打成功,就必须要事先知道我们的下手地点,以做好埋伏,但他们怎么能知道我们会在九中下手?也就是说,他们要想让我们中计只能在暗中徘徊在楚良的附近,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一定会注意到是我们两个在跟踪楚良,也就没有必要再埋伏起来,随时可以出来收拾我们,所以唯一的原因只能是樱歌。”

    “是这样的,自从瘸子被打,我们不是注意到了么,楚良每天上学和放学都是打车的,他从不把自己曝露在危险的地方,这样做的原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当然是保护自己。”

    “其实主要原因是为了往后拖延,拖到周六或者周日。”裴璇说,“冬冬周五的晚上对我进行威胁,说周一前不把视频发给他,就在网上公开和我的聊天记录以证明我们的无能,可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对楚良下手,逼到最后只能在周六和周日两天下手。”

    “于是,楚良只要在周六或者周日出现在外面的合适地点,AKM必然会对他下手。”蒲白推测着说。

    “对,所以无论楚良想去什么地方,都会事先打一个电话通知那些人在附近准备好,这一点樱歌已经诚实了,在出租车里,她听见了楚良给什么人打过这样的一个电话。”

    “那她为什么不及时发短信通知你?”

    “大概是她不确定这是一个圈套吧,她以为楚良只是跟一个朋友在闲聊,因为他没在电话里说什么埋伏一类的话。”裴璇望着窗外的操场,樱歌已经完全融入了九中的那伙不良少年,正在和小蝌蚪他们说笑。

    “他们不会怀疑樱歌?”蒲白担忧地说。

    “应该不会吧。”裴璇说,“据樱歌说,她已经完全把楚良给迷住了。”

    “还挺自信的。”

    “爱情不就是让人变蠢的么,等着瞧吧,楚良,先给你几天好日子过。”裴璇自言自语地说,她在想着接下来的那个计划。

    3

    裴璇陪着蒲白去买菜,走到农贸市场门口的报刊亭时停住了,她说她要用公共电话打两个电话。蒲白问她给谁打,怎么不用手机。裴璇说给樱歌打,不好让她知道自己的手机号。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方形记事本,上面记着每天学校里各科老师留的作业,其中一页记着樱歌的手机号码。

    “你是怎么知道樱歌电话号码的?”蒲白等在一边问。

    “小鹿那里啊。”裴璇说,“不是跟你说过的么,因为小鹿男朋友的事,后来我私下里联系了樱歌,她的人生追求很简单,玩和钱。”

    “樱歌吗?在哪里呢?”裴璇说。

    “在家上网呢。”樱歌在电话里回答。

    “进展得怎么样了?”

    “有戏,放心吧,没有男生能逃得了我的手掌。”樱歌用轻松的语气说,“第一件事我已经为你做了,你上次也在电话里承认说你们中了埋伏不是我的错,可这钱怎么一直没到?”

    “放心吧,本打算两件事做成一起给你的,不过你要做完第一件后先拿一半也没问题,我三天之内把钱交到你手上。”裴璇说,“那件事,你那边要是准备好了,就立即在网上给我留言。”

    “好的,我尽快。”

    裴璇挂了电话,又在手机的通讯录里翻李田的电话号码。

    “还给谁打?”

    “李田。”裴璇说,“到了让他付款的时候了。”

    裴璇抱着胳膊,举着听筒说:“喂,李田吗?”

    “是。”电话里的男生说。

    “我是受AKM的委托,通知你付款的。”

    “是吗?”电话里的声音非常的惊异,“怎么付?”

    “你记一个手机号码,机主的名字叫樱歌,樱桃的樱,歌曲的歌。”裴璇随即念了两遍樱歌的手机号码,“你自己去联系她,你说就是因为AKM的事,给你二百块钱,记住,一定要在三天之内把钱送到她手里。”

    “哦,三天是吧?一定一定。”李田挂了电话。

    “要给樱歌四百块酬劳?”蒲白问。

    “四百很多?不多啦,四百其实是太少了,让人家使用美人计,就给人家四百块钱,不过她被我说服主要是因为她觉得好玩。”裴璇付了电话费,和蒲白往农贸市场里走,“白吃白喝,跟相貌瞧着还不错的人谈情说爱,没准谈出真感情呢。”

    “我觉得很可能。”蒲白说,“我始终觉得樱歌靠不住,会出问题。”

    “我相信她。”裴璇说,“不过话说会来,她要是真和楚良谈出了感情,我们可就危险了。”

    蒲白买了很多蔬菜和肉,准备放在冰箱里囤积一段时间的。两个人并肩在马路边走,秋风瑟瑟,树叶从头顶的天空上纷纷坠落。

    蒲白接了一个电话,是唐肃打来的。唐肃在电话里大笑,说想不到裴璇还满厉害的,竟然顶替了他的位置和蒲白重新开张了AK-47。两个人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唐肃虽然很兴奋的样子,但却在一直劝蒲白别再继续了。

    “停止吧。”唐肃说,“初三了,好好学习才是正事,蒲白,做这样的事太危险,何况裴璇还是一个女孩。”

    “我们才刚刚开始。”蒲白说。

    “其实也挺没意思的不是么,无非就是暴力,暴力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你们用暴力惩罚别人,其实你们又有什么权利对别人的善恶做出惩罚呢。”唐肃换了严肃的语气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如果你们失败了,没准会对你们的人生造成重大的伤害,可如果你们成功了,这个社会就被你们给搞乱了,会有很多学生模仿你们,那是个可怕的后果。”

    “怎么会呢。”蒲白说,“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你变了唐肃,到好的学校,受到了好的教育,看事情就高瞻远瞩了吗?”

    “你也学会讽刺人了。”唐肃在电话里笑了笑,“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也是白费,你们千万要小心啊。”

    “会的,没事。”蒲白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后悔,“我的身手,裴璇的头脑,这样的组合还怕什么呢。”

    唐肃挂了电话后,蒲白把唐肃说的话讲给裴璇听,裴璇听完后默不作声。

    “怎么了?”蒲白看出了裴璇脸上的异样,“你认为他说得对?”

    “不知道。”裴璇迷茫地摇头,“也许吧。”

    裴璇与蒲白道了再见,独自朝楼上走去,她在想着唐肃的话,还有大好的青春,以及自己的未来。她的情绪在中了楚良的埋伏之后,如今变得更加低落。

    回到家后,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她打过招呼,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她一回到家就心情很不好,尤其见不得妈妈。她觉得她的妈妈很可怜,正在被爸爸背叛。她想把她知道的告诉妈妈,可她想这绝对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要冷静下来。事情一旦彻底公开,也就离分裂这个家庭不远了。

    如果有可能,她要跟踪那个钟慧,也许弄清楚了这个女人,也就可能会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可是只知道她的手机号,贸然给她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绝对不是最好的办法。

    打开电脑,到附近几个学校的论坛里去随便浏览,发现关于AKM的帖子很火,不少人都在谈论。她觉得那个广告需要再修改一下,便登录论坛的账号,把每个广告的内容都做了一些修改。

    修改的内容大致是,雇佣者需提供受惩罚者的照片及家庭住址。

    裴璇又登录爱丽丝的账号,发现有人给自己留言。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上次的那个李田竟然还要花钱惩罚一个人。

    “刚才在电话里你怎么不说?”裴璇问他。

    “刚才我还没有想好,我是刚才想好的。”李田说,“我觉得你们干的非常好,对我来说很舒服,才只花二百块就能看到自己痛恨的人被打倒在地,实在是大快人心。”

    “哦,这次你想收拾谁?”裴璇觉得这个李田的心理是不是有一点儿问题,不过转念一想也完全能够理解,非常苦恼校园暴力的学生大有人在,像李田这样的老实学生,大概是看哪个不良少年都很不顺眼。

    “他是初三的,名字叫陈凡,我给你发他的照片和家庭住址。”

    陈凡!裴璇一愣。她盯着陈凡的照片看,想就是这个陈凡曾经被蒲白打得奄奄一息啊。她在犹豫,这个任务到底接不接呢。

    裴璇给蒲白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

    “陈凡,好啊。”蒲白说,“正愁找他算账没机会呢,我得为唐肃出口恶气,到时候告诉唐肃这个消息他一定很高兴。”

    “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裴璇的心中有些不安,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说不清楚。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蒲白说,“你担心又是陷阱?”

    “不知道,陷阱的话,暂时来看不大可能。”裴璇说。

    “那就没问题。”蒲白的声调里带着一股恐怖的兴奋。

    “蒲白,我不想干下去了。”裴璇忽然说,“我想删除全部AKM的广告,彻底停止。”

    “停止?”蒲白听了这话大为惊讶,“可我们才刚开始啊?”

    裴璇在电话的另一边沉默。

    “是因为唐肃的话?你以前的兴致可是比我要高很多的呀。”蒲白急切地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以前我不同意,你非要组成AKM,可现在刚开始干,并且遇到一点儿挫折,你就打退堂鼓了?”

    “不是,我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裴璇的声音非常苦恼,“真的,说不清楚,其实唐肃说的话挺对的,我们在以暴制暴,可未必会抑制住暴力,反而会带动更多的暴力,因为我们推动了人和人之间的恩怨,就像我以前说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因为我们的存在,可真是没有个终结了,人们会更加疯狂更加肆无忌惮地报复彼此,就像这个老实学生李田,因为我们的存在,他变成了一个对其他人进行疯狂报复的人。”

    “可这没什么不对。”蒲白说,“犯错的就是需要受到惩罚,不然对李田这样的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可无论我们怎样做,根本改变不了这眼前的一切不是么,我们真的很悲哀,就像我们对自己的形容,只是沦落为帮助别人滥用暴力的工具。”裴璇说,“我们是很可怕的暴力工具啊。”

    “你偏激了。”蒲白说,“我们没做错任何事,我们是为弱者惩罚欺负他们的人,我们就像古代的侠客一样。”

    裴璇又开始沉默不语了。

    “那算了,想一下,你也确实不应该参与这样的事,你只是一个女孩,而且现在也初三年级了,你真的应该好好复习的。”蒲白说,“还是停止吧,不过,让我们完成最后一次任务吧,就是陈凡,收拾了他就终止AKM怎么样?”

    “那好吧。”裴璇想了想回答。

    电脑里,李田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他见爱丽丝没了反应,就连连问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有事,没问题,我们会很快发给你视频的。”裴璇敲完这句话后,立即到附近几个学校的论坛上,删除了AKM的广告。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裴璇躺在床上想,人的情感有时候像天空上的风云骤变,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4

    十一中距离九中很近。放学后,裴璇和蒲白赶到十一中寻觅陈凡的身影,可是没有找到。他们站在学校门口,一直等到十一中的整个校园都空无一人了,才绝望地往回赶。虽然两个学校很近,但毕竟不是紧挨着。两个学校的放学时间又是一致,放学后从九中赶往十一中最少要耗费掉十五分钟。

    “这样不行。”在往回走的路上,裴璇说,“看来还是得等到周末放假。”

    “问题是,周末的时候他未必会出门。”蒲白说。

    “可也只能周末,总不至于我们俩一起逃课吧。”裴璇步子懒散地走着,她想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于是她说,“对了,那个李田昨天又跟我说话了。”

    “说什么?”

    “他说他已经成功把钱交到了樱歌的手上。”裴璇说,“他还说,他想要加入我们。”

    “加入我们?”蒲白非常吃惊,“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是啊,他苦苦哀求的样子,非要加入我们的AKM。”裴璇说,“我当然说不行啦,我不但拒绝了他还跟他说,陈凡是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这个任务,校园AKM就彻底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同时会删除所有网站上的广告,他问我为什么,我就跟他解释了那些话,说什么其实AKM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只是仇恨的助推器而已,并且暴力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还有什么我们没有权利去决定一个人是否应该受到惩罚。”

    “他肯定听不进去吧?”

    “是啊。”裴璇说,“难怪啊,你这么聪明的人都听不进去呢。”

    “不不,我后来总是琢磨这些话,已经能够理解了。”蒲白说,“你说的没错,AKM确实没有意义,只是它太短暂了,昙花一现,好像刚开始绽放就凋零了,觉得有些可惜。”

    “李田也那么说。”

    “后天又是周六了。”蒲白说,“冬天快来了吧,真冷啊。”

    “是啊,后天又是周六了,我们周六那天去陈凡家的附近守着吧。”裴璇抱着胳膊说,“冬天真的快到了,只是还没有全面供暖,真难受。”

    “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天下第一场雪。”蒲白原地蹦了蹦,似乎是在木炭上吹两口气,使那消失的火焰重新燃起。

    “我的鼻涕都快冻出来了呢。”裴璇也原地跳了跳,吸了吸鼻子。

    “你鼻子真小。”蒲白望着裴璇笑眯眯的,与她走得很近,像是在互相依偎着前行。

    “鼻子小怎么了?”裴璇望着前面荒凉的街头,似乎那些冷漠的建筑也在瑟瑟发抖。

    “看着很好玩。”蒲白的胳膊搂住了裴璇的肩膀,突然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裴璇愣住了,然后有些尴尬地嘟囔了一句,“真冷呵。”

    蒲白忽然站住脚,指前面说:“裴璇,那不是你爸和你妈吗?”

    裴璇赶忙朝前面看,见是自己的爸爸和一个女人正往一家饭店里走,可那女人不是自己的妈妈。她抬头看那家饭店的名字,腾达烧烤城,还是上次吃烧烤时偶然遇见他的那家。那女人一定就是钟慧吧。裴璇的心里腾起愤怒的火焰,她看见那女人是搂着爸爸胳膊进去的。

    他们大概每次吃饭都会选着家烧烤城,可能是觉得安全,没人会发现他们。

    裴璇垂下头说你看错了,那不是我爸和我妈。

    蒲白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近视眼,那分明就是你爸,那人的我没看清,她搂着你爸的胳膊,我看见她的脸。

    裴璇没好气地说:“我说不是就不是,难道我还不如你对自己的父母了解?”

    蒲白见裴璇的脾气突然变得这么坏,就没敢再说什么,嘴里咕哝一声,那确实是我看错了。

    正个回去的路上,裴璇一句也没说。蒲白当然能看出她的心情十分恶劣,他又不是傻子,已经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他确实不可能认错,住在一个小区经常碰面,他不可能认不出来那不是裴璇的爸爸。

    裴璇的爸爸在外面有女人。蒲白心想,怪不得裴璇的心情会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想裴璇到底是异常冷静和理性的人,如果换了他,早冲上去大闹一番了。

    裴璇回到家与蒲白分手,走在楼道里,从遇见她爸爸到与蒲白分手,她一直在垂着头走路,没说一句话,巨大的伤痛和愤怒使她难以承受。她站在楼道里,想起做好了饭菜正等她或者爸爸回家吃饭的妈妈,一股怜悯撞击着心口,使她很想哭。

    裴璇转身朝楼梯下面走,走到楼道口,掏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问她爸爸回家没有。她妈妈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又在外面吃呢,说是和几个战友。裴璇说哦。她妈妈很奇怪地问她问这个干什么。裴璇说没事,我有事要晚一点回去,所以想让你和我爸先吃。她妈妈说,是这样啊,你爸不回来吃了,我等你,你在外面干什么?赶快回来。裴璇说是学校里的事,很快就回去了。

    裴璇挂了电话,捏着手机往小区外面走。她走出小区,冷得像风中树叶那样抖身体。她深吸一口气,拨了钟慧的手机号码。

    “请问你是钟阿姨吗?”

    电话里的女人略有迟疑,说是,请问你是谁?

    裴璇说我叫裴璇,是裴杰的女儿,我爸是和你一起吃饭呢吗?

    钟慧的声音消失了一般,裴璇感觉是过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然后才再一次听见那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很温柔,没有,我没有和你爸在一起,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裴璇说,“就是很想他,那我挂了,阿姨你先忙你的,再见。”

    裴璇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天彻底黑了,才转身朝小区里面走。她回到家与妈妈一起吃饭,才吃到一半,门口打开了。裴璇的爸爸走了进来。

    “你不是和你战友在外面吃饭?”裴璇的妈妈不解地望着他。

    “有个战友临时有事,大家打算下次再聚。”裴璇的爸爸笑了一下,脱掉外套,走过来吃饭。

    裴璇抬起眼睛看爸爸,见他的眼睛非常红。她突然感到一阵感动,无比强烈的感动,眼泪在眼睛里像一块冰那样慢慢的化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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