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佳英
英语课
高中的一堂英语课上,课文讲火山,一位同学站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大约是如果你面对一座火山喷发,将如何逃生。我看到他在那儿说话,我感觉,画面无声,我仿佛看到,多年后这位同学孤独站立在一座行将爆发的火山面前,死亡照耀之下,他想起中学时代的这堂课,看到那个在无声画面里侃侃而谈的自己。然后死亡就扑面而来。他只来得及笑了一下。
我被这一幕未来的场景深深缠绕,试图讲与身旁的人听,又难以讲清。我那时开始觉得,也许我们以倒叙的方式,在演绎生活。“那我们呢?”我走在路上,和身边的朋友一遍遍说,“今天,我们在他的往事里,在上一堂英语课。”我的表达不尽完善,恐怕并未道出我的意图。其实我还想说,对那位回首宿命的同学而言,我们的存在不具一点思想,以及任何生命的特征。我们永远是沉默的。
旧日景
我们总是在一段时光告别之后,才在无法再拥有的悔思中,终于悟晓它的珍贵。彼时头脑已接受下当下的现实,亦知思之无义,徒劳提醒现实的难堪,以及不复再得那种难过。但我们总是不知不觉地,在记忆之丛林中为它们辟好了一条静谧小路,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已经静静走在那条小路上,又要去探访一遍当初的人物,及那些彼一时无知无觉的感受或可称作幸福。直至越来越看不清楚。
因那些旧日景,总在时光流逝之中,被模糊了情节与经过。不再记得为什么,不再记得怎样发生过。却还是在探望,在某个时候遥望四周,才察觉,又在那条路途上了。不会再频繁往顾,几月一次,半年一次,三年五载之后,于梦境,或是在转身的时候,又在路上了。
有时候长久睡眠后醒来,却以为是身处在当初那个时空里,叫出名字的人出门即可看到,即可手拉手走一段路,讲一串话,身边所有人不曾丝毫变故,一切完好无损。你沉浸在那个时空里,想要叫出一个名字,想要听一段熟悉的对话。然后再慢慢地清醒过来,看清楚眼前这片时空,说是慢慢,也只是望着天花板的几秒,也许更短。那几秒,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称为绝望。不知道睡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作用,为你换一片时空,抹去这么多后来发生的事,虽然不过这样片刻,也不可改变哪怕一点点。大约也是因为后来种种,皆是自己不愿面对的吧。
我亦知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但我多么希望,是我自己走错在一片时空,乃至现今这一切皆为虚幻,唯昨日往昔方为真实,并且,那些故事都在继续,所有离去的人,仍在上演一个好的故事。我不禁要祈求,可有谁带走失的我归去呢。
假如
S坐在我对面,脸上挂着那种叫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知道他在分散我的注意力,与此同时他不停摆弄着手上那副纸牌。嗯,他在表演魔术。我知道那些让我眼花缭乱的技巧,其实都算不得什么。不过我还是很好地扮演了观众的角色,比方说,不时地惊呼啊不时地问为什么啊,最重要的当然是,每次都被骗到了。其实我蛮甘心扮演这样一个傻乎乎的角色,有那么一刻我恍恍惚惚地觉得,现在坐在这里的这个我,就是过去这些年来我在他那里的忠实反映,我就这么傻乎乎地,破罐子破摔地,在他旁边走来走去,走远走近。于是,在我原本打算要以杳无音讯的方式走到天边的时候,我们竟然又这么面对面地坐在这家冰激凌店里。我想了想,好像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过,说这么多话。我倒是没有想过,一年之后,我们竟然还能说这么多话。
有好多时候我对自己说,傻乎乎总比手足无措好吧,就连破罐子破摔也比手足无措好。我是说,在面对那张一半真诚的,一半又绝对不真诚的脸的时候。但我不得不承认,大部分的时间,我还是手足无措的。这样有什么好呢,这样提心吊胆的究竟有什么好呢。其实我没有问过自己这些问题,在提问之前本能早已做了回答,大部分的时间,我根本不给自己手足无措的机会。我想,走远吧。
更何况,他与过去所有乱七八糟的难堪往事无所不在地联系在一起。我早就发现,他是一个比我更好的观众,起码,他比我沉默多了。所以我想,一年以前的夏天,我简直是义无反顾地填了现在的这个学校。毕竟,我不想做总是傻乎乎的样子,我更不想,一看到他,就看到所有过去,所有人物在他身后招摇过市地冲我挤眉弄眼,我害怕它们会居高临下地对我说,看,你根本没有忘掉。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伟大的马克思说过,人要有主观能动性。也没有人知道我无数次抗议过,为什么你要跟我所有的记忆缠绕在一起,为什么又要跟那么多人缠绕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因为sometimes,也需要绝世好友吧。
陆姐姐说,我竟然要到了某种情绪,才能与你说话。当下我忽然发现,我一直是在最最冲动的时候,就要找到S同学说话。我坐在S对面,把这句话转述给他,然后他说,我知道。其实我明明可以不这样做的,为了发挥主观能动性,我原本已经干净利落地删掉了S的QQ,我想,等到某一个气急败坏的夜晚,我也许就会在一气之下,干净利落地把S同学的电话号码给删了吧。也许那就太平了。就像我在某个气急败坏的时候,唰唰两下就把那条短信删掉了一样。原本我是在问你,如果那个时候我想你来农林,你会来吗。其实看到那条答复,我想真难得啊。我甚至悄悄把“一半绝对不真诚”给抹去了。于是我急冲冲地一个“为什么呀”发出去,才发现我又错过了一个说“你骗人”的机会,是《苏州河》里,周迅对贾宏声说的。我知道我一直都记错了,其实周迅的原话是“你说谎”。不过有什么关系,都是那么干净利落的抹杀。那就是真相,还能有别的真相吗。
我总是跟S说起陆姐姐,彼时他就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时候……也就是这种时候,我才有一点镇定自若。也许有部分原因是,陆姐姐是唯一一个完全与你无关的人吧。我不想一旦抹去你,那三年也随之不留一点痕迹。我是说,值得纪念的。毕竟我们之间,彼此有那么严重的自尊。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伤感的呢,是S同学说,如果那时候都考到了农林,那么坐在你对面的是不是就是K,或者坐在你旁边的是不是K。而我是不是就坐在你们的对面。就坐在对面。假如这件事情,我也想过。似乎假如的话,情况会比现在好。会有更多故事。但是关于谁呢。但是毕竟,最后只有我到了农林,然后在银杏树叶满天落下的时候,想到了假如这个问题。
假如,假如让我说下去。
那我是不是要说,我害怕有些人来了又去,所以一定要把一些人列为从未来过。毕竟那样就可以意味着也不会失去。
然后我发现,我还是不习惯看别人的背影。然后我在走下那个下坡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命运好幽默。
因为只有我们,从未抗拒过时光,也从未迎接过时光。毕竟不论抗拒和迎接,都是要兴师动众的事情。
低头间的青春
文/吴百川
生命如我,开在夏花烂漫的季节。多么想,喧嚷着拔节,张扬属于自己的青春;又多么想磨平自己的棱角,不让任何人受伤。生命初绽在你我青涩的指间,躁动不安的心,定然会和这个用框框格格拘束你的世界冲突。那么流血的是你,还是世界,看你是否舍得低下自己青春的头颅。
当我觉察到自己年已青春的时候,是我开始花费大量时间在镜子前挤眉弄眼的时候,是我痴迷于自拍的韶光。接着是内心的浮动,刚踏入青春的我,凭着不安分的心与涉世未深的勇气,计划着漫长的旅行。那时的我,把心都抛给了远方的梦。一次次梦到自己坐在安静的列车车厢,微侧着头欣赏窗外抛动曲线的原野,或是素然恬静的村落,醒来后还久久不能平静。
我从来没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过父母,我怕他们知道了我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会伤心。我虽深知这点,但青春的悸动却不会因此消失。我继续自己的幻想,往往做着别的城市的中考题,心就飞到那城市旅游去了。我的念想竟是如此炽烈,像一团不羁的火焰灼烧着我的胸膛,让我一次又一次想挣扎着摆脱这具躯体,用灵魂去旅行。
狂想到了疯狂的程度,但我仍在父母面前泰然微笑,告诉他们我很好。然后他们一定会笑着点头,嗯,我们的儿子还和原来一样懂事节俭。的确,我很懂事节俭,没乱花过钱,但因为没告诉父母我的青春念想,独自的旅行没有了经济来源。可我还有各种计划,逃票,单车旅行,搭车,徒步……当各种想法叫嚣着要撕碎我的心时,我没有向父母大叫赌气,用各种方法索钱。我只是一次次在绝望中流泪,我很体谅父母,知道他们很节俭,我那么多奢求一句也提不出口。于是当我决定让自己流血,用低的姿态度过青春时,旅行的狂想又在不知觉间离我而去了。
青春是不会这么快结束的,它似乎是用欲望与狂想喂养的爱美之花,同样用欲念来折磨人。旅行热平息后,我又不可思议地爱上了牛仔裤。于是我再次开始了无休止的渴念。身边的同学来来往往,各种款式的牛仔裤,都抓着我的眼球让我忍不住回头望。同样,我没把自己的渴求告诉父母,但心底里已经开始运用所有邪恶的词汇来咒骂我身上肥大的运动裤。我忍不住要狂叫着把它们撕碎,顺便把我丑陋的运动鞋抛进垃圾桶。
当然,我的内心世界父母永远不懂。我懒得去向他们提要求,因为虽然我的身高已赶上父亲,但他们还把我看作一个孩子。我知道如果我向他们提出要求,他们只会苦口婆心地告诉我,我还需要生长发育,我已经有裤子了不需要别的了……然后我再恶狠狠地骂他们一句“保守”或者“落后”,或是向他们大喊出我的欲念,最后留他们怔怔地站在原地,对我说“你变了”。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当我梦见自己穿上了牛仔裤还笑着醒来的那段时间,我扭伤了自己的脚。我在学校打电话告诉父母,告诉他们我脚扭了。母亲那六百多元、用了五年的手机通话功能实在差,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我大叫着“喂”,最后在她发出一点不清晰的话音时,狠狠地把电话砸回去,特快意地走了,心想她除了一点失落应该不会有什么行动。可当天中午父亲就赶来了学校,为我贴上药膏就回去了。我忘不了那天父亲的疲惫和苍老,那么重视我不在意的小事。面对这样的父亲,我实在没有勇气向他大喊,即使那是一张没有任何疗效的药膏。
可我想我的要求也不过分,我打算自己去网购。但等我回到家,听到母亲那沙哑到我不认识的声音,我没有了任何勇气。说实话,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爱我的,看他们苍老的脸庞可知。我有什么力量冲这么爱我、爱到苍老的父母提出哪怕一点点的要求。
或许只是因为父母,让我又爱又恨的父母,彻底打消了我青春的各种念头。我爱我的青春,但我更爱我父母。苏格拉底曾说过:“凡是高于五尺的人,要立于天地之间就要学会低头。”在爱我的父母面前,我只能低头,并承认这是一种智慧。虽然我要守在这片小土地,穿着肥大的运动裤度过我的青春,但起码世界没有因我流血。在父母面前,低头间的青春,无疑是最美的年华。
被时间遗忘
文/秀伟君
1
台湾作家骆以军写过这样一个女孩,她活在酒吧里,却死在世界里,这个女孩终日在酒吧里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夜晚以酒为友放荡于酒精,白天以睡眠来销蚀酒精的麻醉感,有一日她呕吐之时意外看到了升起的太阳,然后听到早起晨练的老人们的脚步声,于是她便第一次走出这个酒吧,剧烈的阳光和辽阔的视野以及令她上瘾的新鲜空气让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中。
这女孩活在了黑白分明的迷惘之中,她被时间遗忘,在钟表指针嘀嗒后她仍然拖着老旧的步子紧跟着过去的一刻钟,时间在她的血液盘旋消弭,无声无息地,就如同在岁月的皇历上肆意地画掉已度过的时日,却忘记最后一天做标记的日期已是去年。
被遗忘是多么痛苦的经历,自己仍无知无觉地享受被时间搓洗过后的麻酥感,有时候一个人被时间遗忘,会很简单,如同吃剩了的饭食忘记放入冰箱隔夜后已经酸臭。当然如果一个人习惯了追逐时间,那么分秒必争的他恪守时间准则,依然很难将时间这种虚无的物质按部就班地抽离自己的生活。
有些人习惯迟到,不是他被时间遗忘,而是他想要追逐时间,却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被时间遗忘要比这种人可悲得多,他自然而然选择了一种撇开不管置之不理的态度,就算时间被莹黄色夜光笔着重标记,也很难引起他的关注或是正视。
失恋的人选择睡在酒中,不分日夜地沉湎,被时间遗忘,双耳也听不到闹钟的声音,分离的思绪在他们的神经质中扮演着一种悲大于喜且无所谓的角色,他们需要被时间像丢弃弃婴一样搁置在浅海滩涂,用发痛的脑袋撞开灰暗的岛礁。
失败的人如果选择活在阴影之中,那么随之而来是遮天蔽日的沙尘,一天一天侵蚀埋藏还会跳跃的心脏。这种疲惫的行走被爱因斯坦的时光相对论穿梭,打照面而过,他们看不到希望,活在悲观与流亡中。时间自然抛弃他们,让他们龋龋独行,消亡于旷野,唯有日光、风与雨浇熄绝望,才能把他们抓回疾驶的高速公路上。
身边的人常常会因为约好的同伴迟到几分钟而大发雷霆,而每当我遇到此种境况,却回以温柔的原谅,如果他们表现出歉意和悔恨,气喘吁吁低头瞄准腕表,则透露出他们想要超越时间的心理,如果说这是主动追赶时间却依旧未能准确追上时间步伐的人扼腕叹息,那么选择原谅和报以微笑,则是对他们态度的友好认可。相反对于那种对时间无关痛痒的人,时间与友人对于他来说,约定的虚壳永远只是虚壳。
2
支教过的DH曾经对我讲述过山区里的生活,那里没有日历,没有钟表。山村像是一个巨大的磨盘,山里的人们像是磨盘上的粒粒豆珠,围绕着中心巨大的滚轴默默转动,没有城市里的紧凑无法喘息,没有拥挤感,没有光华浮夸的星光霓虹反射。这里如同自然原始的溪流默默流淌,不言不语,只是喘息。
DH说他在那里也几乎忘却时间,只是每日伴随着鸡鸣晨起,因为这里缺水,所以只是简单洗漱,吃过粗茶淡饭,便去山里的简陋教室准备给孩子们上早课。步子每天不多不少,去到教室恰好太阳悬挂晴空。
我们不习惯计算时间,但一切却又往复进行得刚刚好。
这是像原始人一样的生活。
这里被时间搁浅,里面的一切如同机械表里面的齿轮,无一不游刃有余地运转,他们看不到表面,也不需要关注表面,他们只是每日聆听指针滴滴嗒嗒转动,然后伴随阳光月光敲响每日的朝阳余晖。
DH似乎也染上了那里的淳朴自然,他说那里的人不会因为时间而加速忙碌的生活,也不会因为时间而放慢砍柴烧饭的速度,一切按部就班,与其说他们忽略了时间,不如说时间遗忘了他们。
被时间遗忘,也有如此自然纯美的方式。
与城市里的忙碌却依然方案时间迥然不同,与城市里的人们习惯迟到爱上夜生活截然相反,这里人类最开始延伸的圣地,尽管贫穷,但却不被现代的时间概念所束缚,他们仅仅以一种最简单的生活度过一生,有的人到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都不清楚自己活了几分几秒。
我对DH说我也向往这种生活,不是局限于钢铁森林之中对着悬挂在墙壁之上的铁钟无言发呆。失落的时候,想要将指针聒噪的响声扔出自己的世界;激情的时候,希望忘却时间让火热无限延伸永不停歇;闲淡的时候,想要喝一杯茶看一本书直到凌晨天亮,不用管第二日又要准时开始新的日程。
人类发展,时间的条条框框变得像枷锁一样将一个个心脏箍牢。
多么想忘掉时间,将星辰转变,昼夜迁移杀死在每一个眼前的清晨。
DH说再过不多久,他又要去到另外一个山区,那里不缺水但却缺少肥沃的土地,我提出要一同前行,他欣然答应。
3
一个人生老病死,痛苦在脑袋里无限放大,最终压迫活下去的希望神经。
之所这样是因为一切的概念都被时间这一虚无的尺度加以衡量。活得好活得长命百岁需要时间来证明,骨骼生长羽翼丰满全是成熟的意义需要时间来度量,对待恋人认可恋人认为可以托付一生需要时间来考核,培养感情骨子里的恋家情结安土重迁等都需要时间来作为催化剂。
时间是一个强大的药剂,在伤痛的时候给予我们疗伤的空白,在释放的时候给予我们自由舞蹈的罅隙,在成长的道路上神机妙算像老者模样早早布置好要经历的所有坎坷。
时间会给人们挖一个坑,等待人们掉进去。时间又会给人们一把稻草,给人们指示闪烁希望的方向。
既然时间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扮演着如此重要甚至致命的角色,假若我们被时间遗忘被时间抛弃,那么我们又拿什么来搭起生命的高塔,拿什么来堆砌生命的堡垒。
洛克在他的书里写道:“我认为时间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他有生命他布满活力,他哭的时候我们要安慰他,他闹的时候我们要跟他一起闹,他开心的时候我们要和他一起品尝糖果的味道。”
时间有生命力,是个孩子。我们也是孩子,孩子与孩子本是伙伴,但随年月滋长,伙伴彼此出现分差出现厌恶,于是这个孩子抛弃了那个孩子,每个孩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快乐,一个人难过,一个人舔舐伤口或是糖果。
这种结果,往往换来的是快速的衰老,语言功能的沦丧。
时间是个孩子,假若我们变成了大人,可以一个行走的成年人,被一个孩子抛弃或是抛弃一个孩子,那么漫步的旅程少了欢笑,少了彼得潘似的天真,终点会少一层味道。
每一个人都是被时间像洗衣机一样在滚筒中旋转揉搓然后长大的,时间教会我们品味成长的兴味,让我们学会喝酒学会夜不归宿,但别忘了时间也教会了我们目睹亲友的衰老,人世的沧桑。
既然这样,每一步深浅不一的脚印是时间送给我们的礼物,谈至被时间遗忘,则是如此的荒凉。用冷白的碎石将生命的深浅填埋变成同一个高度,时间在我们身上的唯一印记就剩下了皱纹。
当然,甚至什么也未留下。
4
被时间遗忘的人,孤独,寂寞,习惯了黑白颠倒的世界,习惯了布满礁石的沉默岛屿。
被时间遗忘的人,他以比别人慢很多拍的速度观察着经历着这个世界。
被时间遗忘的人,他的情感缺少节奏感,他轻易融入消极症候群。
被时间遗忘的人,他反感指针嘀嗒的声音。
被时间遗忘的人,他始终醉着。
被时间遗忘的人,他始终睡着。
太阳照常升起
文/胡子尧
到这里,记忆已经混淆了我的全部思维。可悲的是我的脑海里仍残留着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向我诉说着那个夏天的故事。时间,已过去了七年之久——我终究是逃避了这一切。
七年的时间,我已然从一个参与者变成了旁观者,时光使我的情感日益淡漠,它无情地冲刷着我的记忆,每一次潮起潮落都要带走沙滩上的点点滴滴,日子久了,甚至连她的面容也渐渐淡出我的脑海。
在那间硕大的教室里现在早已空无一人,学生们全都放假回家了,空留微风摩挲着空气和一声声无尽的蝉鸣。
我找到了那个熟悉的位置,想做最后一次告别。
我掏出打火机和香烟,忽然间,一阵凉爽清新的风掠过我的鼻前,轻轻地撩拨着书桌上的课本。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即视感,甚至不太确定这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窗外,树叶欢快地将斑驳的树影洒在瓷砖上,太阳高高地在空中以高傲的姿态俯瞰着人间……这一切,似乎要将我零碎的记忆重新组合起来,把我又带回到了那个生机盎然的夏天……
当初夏的风唤醒了属于植物们本来的颜色,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太阳给了女孩一个模糊的剪影。她正站在我们所不能及的高度俯视着我们,需要底下的人抬头仰视上方神圣且模糊的影子。
慢慢地,我的耳朵才传来了知了的鸣叫和大风冲击耳膜的“呼呼”声。
大风吹得站在五楼楼顶的女孩摇摇欲坠,楼下早已站满了围观者,校方领导正满头大汗地催促消防队的到来,而五楼楼顶的女孩正以高傲的姿态俯瞰着人群。
至此,我的记忆如同纠结在一起的线团,理不出头绪,又像是已经烂掉的香蕉,一团黏稠疲软。即使是像现在这样正视我的记忆,也只能艰难地挤出一小块碎片。
“指不定哪天,我的父母又会拿我当出气筒。”女孩说,“他们正商量着离婚,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他们总会吵架的。”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地问。
“这就是他们的难题所在,谁都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女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两个人都不想要我,准备把我放到姥姥家去,但是姥姥没什么钱,可负担不起我的开支,所以母亲主张让我到奶奶家里去。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她说,孩子,我是为你好,你在奶奶家里住着吃穿条件都要好过跟我和姥姥在一起。即使到这种时候他们也想把我当小孩子哄哄就算了,真是太令人惊奇了。”
女孩模仿母亲的说话方式似乎有一些得意。我安慰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事情很多时候不是你想的那样坏。”
“你指哪些?”
“只要静下心来和你的父母谈谈,他们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谈?”女孩不以为然,“你是不了解我家里的情况才会这样说。他们恨我要远超过我对他们的恨,自从我生下来知道性别的一刻起就没有‘商量’两个字的余地了。你可想过命运的不公?当每个人都在抱怨生活中的烦恼时——妈妈,我想买部新手机。爸爸,我为什么不能要这对银耳环。我什么都没有说,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条件,我打从心底认为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换作是我在那个环境下一切都会被满足了。为什么人就不能以感恩的心态对待生活的馈赠呢?若是我说了半句顶撞他们的话,可能一天就没饭吃了。”
“时间长了,可能会修复你们之间的关系吧。”我说。
“哎呀——”女孩一副慵懒的姿态,“事实就在你眼前,很多东西本来就没你想的那样简单,只是你不懂——我不怪你。”
此刻,我已经有些明白。
女孩的父母正站在我的身边,如同我一样,抬头顶着烈日仰视着女孩,伴随着知了的一声长啸,女孩的母亲缓缓低下头,父亲仍然眉头紧蹙。有一瞬间,几束阳光显得非同寻常,突然在天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转瞬即逝,好像是一粒在空气中飘浮着的小水珠从太阳下闪过。
我的思路更加清晰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会是两个月前闺蜜因为女孩的恋爱而离她而去,抑或是两个星期前女孩又被男孩无情地抛弃?大概都有,但是又不仅仅如此。说到底,女孩的“友谊”和“爱情”只不过建立在虚假得不堪一击的幻想上罢了,是她自己太过于依赖这些感情而已。
女孩的闺蜜站在人群的正前方,她低垂着头,不敢与女孩对视,也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而男孩却没有来,不过我知道,他一定就在现场的某个角落里偷偷地观察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若把时间往前推一个月,我仍然会相信命运是偶然的。
如果女孩的父母当天没有吵架,如果女孩没有去她的表哥家抚摸那架钢琴,如果她没有弹奏《少女的祈祷》而是弹奏《降E大调夜曲》,如果她的表哥没有因为感冒而考砸了钢琴比赛,如果她没有恋恋不舍地摸着琴键抑或是如果钢琴是正对着大门,那么女孩的表哥也不会在愤怒地和姨母吵完架后走向背对着他的钢琴,也不会没有注意到女孩的手指还停留在琴键上,也不会无情地将钢琴盖猛地拍下。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啊!在偶然与必然的交错间,是命运推动着他的脚步将每一个环节都安排得如此精妙,若追溯起来甚至可以怪罪到一个人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所以当命运的琴盖狠狠地砸到女孩的指骨,留下一串震颤的音符冲上屋子的天花板时,女孩也只能默默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这就是命啊,我天生命苦也没办法。”她如是对我说。
女孩的表哥正奋力呼喊着女孩的名字,他很害怕,但女孩只是置若罔闻。
我突然间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是什么东西发酸了,腐坏了——从高空沉淀了下来,那无疑是种恶毒的东西,我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那是我一直不敢面对的事情。
“什么时候成为了唯心主义者了?”我笑着说。
“当你别无选择的时候。”
“那你信什么——佛教?天主教?还是印度教伊斯兰教?”
“这无所谓啦——”谈起信仰时,她总会自豪地说,“我只信我自己的神,守护我的那个。”
“其实我是个标准的唯物主义者。”我从荷包里掏出亮闪闪的硬币,“有的人用硬币决定命运,我不介意用唯心主义的方法来检验唯心主义,你可以试试看。”
“幼稚。”女孩不以为然地说。
“那我当你是默认了。”我把硬币的正反面都给她亮了一下,自顾自地抛了起来,“如果硬币有花的那一面朝上,那代表你是对的,世上是存在神明的;相反,如果有字的那一面朝上那就代表你是错的,世上是不存在神明的。”
我挪开盖住硬币的右手,是一元硬币有数字的那一面朝上。
“再试试。”我又抛了一次。
我起先只是这样猜想,但我的第六感马上就被验证了。
“又是字。”
“你多抛几次,绝对会有花。”女孩插过来说。
依然是字。在此刻,我隐约感到周围空气的流动变得缓慢,时间静滞不前。我想就此作罢,但女孩夺过我手中的硬币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从自己口袋中掏出硬币将它高高地抛向天空。
谁说硬币不能决定命运呢?
一连三次,硬币缓缓地缓缓地在空中翻滚,它反射着阳光,拨开气流,吻合着命运的轨迹不紧不慢地落入了女孩的手心,在这一刻,她猛然意识到了,即使神明是存在的,那么也不再眷顾她了。
依稀间,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能做到吗?”女孩问我。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酸臭。
“可以的。”我说。
知了不绝于耳地以它的节奏为这个时刻伴奏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往后的七年里,我已全然麻木。
女孩的父母最终还是离了婚,母亲改嫁了一位有钱有地位的老板,并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父亲另娶了一位年轻贤惠的女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女孩的闺蜜进入了大学找到了更多的朋友,充实并快乐地活跃在自己的交际圈里。女孩的男友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真爱并在今年举行了婚礼。而女孩的表哥则获得了钢琴考级的证书已经小有一番成就。
至于我——我的记忆已悄然破碎并失去了重新拾回的念头,只是空留一串银铃般的声音渐渐消散。
到这里,我的记忆已经混淆了我的全部思维,我已经打算放弃,便不再去回忆过去的点滴。
空气一如往常的清新。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看蔚蓝的天空上飘浮着轮廓清晰大块的白云,树影斑驳,我知道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没错。明天,太阳也会照常升起。
昼若夜房间
文/徐岳林
众人皆睡你独醒。
你在这个上演故事的房间打捞记忆,不清楚手中的那本是马克思还是马尔克斯,明天是公共课考试还是文学理论测评,总之,先让他们回莱茵河和马孔多去吧。
有时候,一个细节就可以唤醒一个世界,一个字就可以进入一句诗,一枚音符就也能够触发整段旋律。就像一小块玛德莱娜点心就足够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了。背后的放映机里,故事被翻译成光与声音的语言,投射在眼前。你知道的,自从镜头被制造出来后,每一代的摄影师都在与强烈的光做着斗争,极端的反差、明晦的光线、发灰的画面,以及令人头疼的暗角阴影。
的确,在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与鲜活靓丽同时到来的总是阴森难测的暗影。它是青春期的迷惘与叛逆,是社会江湖里鸡零狗碎热气腾腾的现实语境,那样的妥协与摔打,有如利刃与钢筋铜铁的对峙。自由及其限制,限制及其叛逆,叛逆及其回归,这样的认知和成长,无限不循环。
想到这里,你捏紧了手中考了几遍终于通过的各类证书。关于年轻的记忆,也唯有这些盖了红章的纸片,如同画了押的公堂陈词,铁证如山。你想起费拉斯说的:经历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珍宝,对另一些人却是沙漏罩住的沙石。
电影的结尾让你想起中学数学课上偷偷放在桌子下的保罗·柯艾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和威廉·福克纳的《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那时口中还在念念有词: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三八三二四,配平方程式。
你想起小时候读《诗经》中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颈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是你对美最初的认识和感受。直到有一天,你翻开古汉语字典,你知道了,柔荑原来就是外婆家后厨的茅草,蝤蛴是小时候每天都侍弄过的幼虫,瓠犀是一个顽童某年某月种下的葫芦种子。
于是,你猛然睁大着眼睛看身边的世界,甚至看到了边缘还残留着血迹的玻璃片。被窗玻璃稀释过的夜还是有太浓重的墨迹。夜色中有格外刺眼的闪电,也有特别寂静的雨丝。你竖起耳朵谛听心灵的颤音,可心灵永远都是个孤独的猎手,默不作声,等着猎捕属于他的那只兽。你看到旷野上的紫罗兰开得正在最恰当的时候,而下一个镜头,它给最不恰当的牧羊女一脚踩在鞋下。
你梦见自己在冰山间奔驰,却去无可去。梦见自己在小巷中行走,如陷迷宫。梦见自己正和墓碣对立,读着上面的刻辞。你梦见自己在做梦,梦中闪现着落日的金辉,你感觉那是满地的火光一闪,又像是一只老虎金黄的斑纹。你会慢慢经历冈底斯的诱惑、霍乱时期的爱情,遇见菲茨杰拉德般的温柔夜色和里尔克式的行吟诗篇。你明白浪漫并不简单等同于浪掷光阴的游荡和漫不经心的寻找,那也许是一种美丽的病症。你开始学会享受一个人的好天气。你说,你好,世界。
嗯,还是忘掉一些混凝土般瓷实的往昔过错吧,在这个房间里,你所看到的,可以是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可以是五环路上的安和桥,可以是万能青年旅社里的梦遗少年,也可以是卡比巴拉海中的一滴水。
因为只有你知道,你的心底有两千个秘密没有人知道。
叶问依旧在《宗师传奇》里完成着他的动作使命,行云流水的身手,张弛有度,寸拳拆斥细密如雨。你仿佛看到自己小时候玩耍的灵活过人,横身上墙,踩着屋顶飞身而下。记忆到了这个房间里总是带有修葺后的朦胧。
许多时候,在光影的转换中,人会不断解构和重建心中的这座房间,这是重新认识的过程,是抵达也是一次出发,让记忆更加丰富与立体。
“看到了吧,这就是神都洛阳”,如同赵又廷这句台词一样,你的心底也有个声音在呼告:看到了吧,这就是徐老怪的3D技术。不变的家国情怀和武侠飘逸底色的硬朗打斗,悬崖、水下、海怪,种种标签元素挑逗着未眠者的前庭和半规管,刺激着海马体和肾上腺素。好像所有的穴道都点到了,但你总觉得似乎还差些什么。
你已经很难在中国制造中看到直指时间、身体、死亡等生命本体,带有普遍性形而上问题的影像了。你期待着充满现代意味的高密度作品。
叱咤则风云变色,喑呜则山岳崩颓,上一个十年,中国式大片像是抹了奶油的饺子,总觉得不是那个味。你突然想到长歌当哭,这房间里留下过无数人的歌与哭,这歌与哭也滋养了你。无论如何,彼时的壮士与非壮士们也都一去不复还。
商业电影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电影中非商业因素的成功,技术的进步并不一定促进艺术的升华。于是你想起大卫·林奇、昆汀·塔伦蒂诺以及黑泽明,想起那些才华横溢的镜头语言和叙事迷宫,你弄不清楚究竟是灵感来自失眠还是失眠来自灵感。你只知道,在这个时差里,彼岸的西雅图夜还未眠。
而靠在你身旁的她,也有她伍尔芙式的房间。小妞电影是她和她同伴们的最爱。《被偷走的那五年》、《致青春》们像当年的《律政俏佳人》一样,代表着小妞电影的崛起,破亿不足为奇,赶五超十成为更高目标。
电子讯号,万千妖娆,都市喧闹,离群奔跑。你看着银幕上那些躺枪的梦想,略带浮夸的奋斗,斑斓得有些光怪陆离的青春。时间煮雨,淅淅沥沥,一针针的制幻剂麻木着敏感的神经。你愠怒,你说,观众的眼睛虽然不总是雪亮,但智商犹在。
可是你又掉转念头,其实每个人背后站着的,何尝不是一个小小的时代呢,欢乐与迷惘,坦诚与虚妄,恍若一种先验的韬光养晦。
命运总有它沉默如迷的呼吸,就像宫二先生对叶问说的: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你静静看着身旁在光影中睡去的她。四月晴朗的早晨,村上春树可以遇见一个百分百的女孩,而十一月没有肖邦只有萧瑟的午后,你也可以和她在美术馆旁谈天说地,侃过一座座大山,在动物园里散步也成了正经事。
有时候,你也邀请她在学校这间关了又开的光影房间里重温经典,忘却时间。因为世间总会有罗马,却再没有奥黛丽·赫本那样的假日。
在此岸睡去,在别处醒来,整理好梦的遗产,收拾好各自的表情,这是每经历一次便有更新的生命风景,也是亘古未变的光影旅途。
此刻,全世界都已经睡着,睡意像是温柔的海水,淹没失眠者的花园。闭上眼睛,看到一个超现实的世界,物还是物,人还是人,但也不再仅是它本身。
耳畔隐隐然一个声音闯入:时光是把杀猪刀呦,再不睡去,就来不及喊刀下留人。是的,愿你安然入梦。或许,光影交织中,房间彻亮前,你会遇见提着长明灯的夜游神。
这一次,白昼里有夜幕降下,所以,无须再等午夜场。
从前慢
文/沈佳英
慢慢地察觉,已经很少有心力去结识新的朋友,不知道要说出多少话,怎样的笑容,才够解释好自己。我习惯性地对别人微笑,也遇上好多善意的笑容。不说出更多的话,就注定只剩下两两相忘的缘分。有时候觉得好遗憾,但是了解需要的精力,常常让我望而生畏。
又觉得遇到了解的人,是过分困难的事。哪有那么多幸运那个刚刚和你打招呼的人恰好懂得你伤心的往事和日益难堪的生活。而那个连调侃最普通生活也和你四处合拍的人,过不了明天就要离开。诸事不长久,不再能遇上能在心上落下刀痕的人与事,也觉得好,不用去体会一个人清扫旧事残骸时的寂寞与忍心。对离散习惯。
就剩下浮溢脸面的微笑。但是又好像,伤心才是好多日子的主色调。能真的表达自己,总是很困难。
敷衍了事地对待当下的生活,回头看到记忆里也是杯盏空空,人走茶凉是很朴素的道理,朴素的事里往往透着残酷。我总在等待着什么奇迹,以为会有谁过分执拗地铺着茶具,等着疲倦的途人偶尔也回去,能够返身走上一段路,就看到腾腾冒着热气的茶壶。其实离别一散,我们就各自为途中碰上的蝴蝶而走入不同的转口,与别人收获,或是扑空。
我慢慢地才知道,很多人,真的成了往事里的人。我开始把通讯录里很多奇形怪状的名字改为他们的真实姓名,我开始记不清楚那些名字背后是怎样一张脸,他是怎样谈笑的,有怎样的声音。我怕时间再走上几个轮回我就要混淆不清了。那些名字被时间淘汰了。只在记忆里热闹着。生龙活虎的面孔,扮演着寂寞,还是忍不住加入打闹的队伍。
是到了回忆的时候了吗。就像我总是突如其来地,想起一首很久不听的歌,久到我持久不删的QQ列表上也不会有。总是迫不及待地搜索出来在电脑面前单曲循坏,都是那些年单曲循环过的歌。那些旋律和歌词熟悉得好像在身体里住下了就再不会走。与歌相关的记忆与心情也随之重重叠叠地涌入脑海。我们这代人,年纪里碰上的心潮变动,是不是都有一首流行歌曲作为纪念。那旋律一响,也随之流淌一地往事的灿烂与伤情。还有人问你,怎么无缘无故地叹息。
我已经好久不听新歌了,好多小几岁的朋友谈论的那些歌与歌手我都已经不认得。也没有了解的欲望。忍不住觉得是一个越来越轻浮的时代。好像还守着一个朴实而热烈的时代。好像我往年里撞上的人啊事啊都更有一份美好与诚意。
是过去了的总是好吧。就像固执的人不会愿意理解,回不去是什么意思。
渐渐地也不把成长这样的词语写在文字里了。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歌颂与抱憾成长这件事了。也会戏谑着说,十七岁以后,我就再也记不清楚自己是几岁了,而一年又一年。十七八岁早已无可挽回地过去了。在我不再计较着成长这个过程本身的残酷与所谓纪念性的时候,我终于不知不觉地长大了,我谁也没有告诉地长大了,就像所有秘密长大的孩子一样。只不过在当时我不会把那样不问明天的奋不顾身把承受最好时光永逝的悲哀与成长联系在一起。我不知道我就是这样长大的。
想到成长过程里的那些人,失落的爱人,逐梦的伙伴,耐心牵引我的朋友。等到开始了回忆,才知道有些事,是再也没有的。只在一首突然跃进脑海的旋律里,想起我听这首歌时,身边正好走着你,想起这歌词字字句句,是说着终要离散而去。
从前很慢,慢到会一个暑假每天和同一个朋友聊天也不厌烦。慢到和朋友们保持两三年每个星期都通信。在我们没有手机的那些年,一切多么好,白纸黑字地在纸上认真又寥寥草草地描述着到另一头收信人那里早已过期的班级笑闻。也写思念,聊梦想,抱怨着繁重的作业,即使知道大家都一样,在对方沮丧时就燃烧了血液一样不停在纸上写下鼓励的话。总会安慰对方说,撑下去就好了,撑下去就好了。我们果然都撑了下来,谁也没有颓然倒去,只不过是面临着不一样的结局。那时是真信誓旦旦,“信誓旦旦”这四个字,又是多久没有用过了。因为你也是知道,我们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但同时也看到了一片荒原。
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是不宽容,期待着一个和自己没有时差的人聊天,走路,相处。对于比自己年幼的人总不够耐心去倾听,去谈天。他们就走在我曾经走过的路上,那些表情,口气,那些热衷,都是一样的。我似乎是不愿再见从前的自己,似乎是从他们身上,又看到了自己当时的幼稚模样。我想这样,就是不宽容吧。但是因着自己喜好和年长于自己的人交往的脾性。十六七岁时候的自己,却是得到了好多长于我几岁朋友的帮助的。我不知道面对着那个对人生况味一无所知动辄伤春悲秋的我,他们是怎么做到那份耐心。
是慢慢对我说:不要问我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天下有多时候这样的事情。后来我把这句话写进了小说里。那时离她跟我说这句话已经过去两三年了。我没有她的消息,至今也要以年为单位来计数了。彼此的联系,只剩下旅行时的一张明信片,节日里的一条群发短信。曾经厚待过的人啊,总是落得这样的最终。
我初中毕业那年她刚好大学毕业。高中前两年我们频繁通信,直到高三终于寡淡下来。原因我总觉得是我有了手机的缘故。早先我总以为有了手机我们的联系会更加方便。没想到很多事情不在预料。手机也许不过是一项托词吧。
高中军训那几天我几乎每天中午与她打电话,无非是抱怨军训的辛苦,她在那头耐心地听我说,劝慰我。电话里讲的内容我再也记不得了,每天中午都差不多要说半小时,那时她工作了,我竟然不知道她中午也是要休息的,把她午休的时间都破坏了。
她写着极好看的字。干干净净的A4纸,有时候她写:小年我写歪了,那就换一行吧。她的信,安慰一个躁动不安的高中生,也写自己的生活,写身边的男子,写爱她的人她爱的人,写父母催婚,写工作,写四月里下的雨,写冬天在天台吹冷风吸完一支烟。
她是个喜欢韩寒的姑娘。我现在想起她来,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一点了。那时我对韩寒还半信半疑,有时候对他有什么调侃不信她总是四处维护韩寒的。记得我说《光荣日》坏话时她差点跟我吵架了。口气是“小孩子你懂什么啊”……她小韩寒两三岁,正好一路看他的书。她叫他韩少。她当时有若即若离的爱情,我问及他与韩寒在她心中的比重。她说韩寒,毫不犹疑的口气。她是隐忍冷冽的姑娘,讲话直当文字干脆又有女生的柔情。韩寒办《独唱团》的时候,她去投过简历,我记得那时她已经有稳定的工作了。我想她等结果的日子是天天守着一团在心口跳舞的希望吧。只是到底是没有去成。
我不说话,不知道怎么去看待她的感情,那时我小,也觉得她在守着一种苦。这种不可得又放不掉,我直到后来才有体会。想起来我那段失魂落魄的日子,还是向她呼的救。
后来我听到韩寒结婚的消息。第一个想到的是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接受这个消息的。那时候我们已经失去联络了。
我当时想过长大了一定要设法去认识韩寒,去弄到他的号码……起码也要能够在他面前说,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很喜欢你,从你开始出现就一直喜欢你了。我大概会琢磨琢磨要不要说她一定非你不嫁呢。当然那时候我不知道慢慢的喜欢可以一直义无反顾地延续韩寒却是可以结婚的。去上海的时候特别兴奋的一件事是起码可以拿到韩寒的签名书了吧,给慢慢寄过去应该也算一个惊喜了。结果韩寒没来,放了好多人鸽子。我在别人的惆怅声中思念帮我度过莽撞青春期的姑娘慢慢,似乎更能体会她当时的难过。
我也知道,拿到一本签名书,也实在无所谓什么。她的难过总在慢慢释怀吧。哪怕他依然会到处出现在她视线里,带着这么多叫她骄傲的光芒。她也会慢慢看淡吧。否则,又能怎么办呢。
亲爱的慢慢,我一直都想写你。却笨拙到写不好一句谢谢你。你说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那是在好多年前。我想现在你是不是也会说一句不客气。我无法重复一幕幕当时,只是在这个夜晚突然想起你。不知道你好不好,也再无法说起,这些年我的改变。电脑里现在是谢安琪的歌,我从你那里听到的谢安琪,就一直听了这么多年。
流行是一首温馨的歌,突然间说过就过。
谁曾是你这一首歌,你记不清楚,我看着你离座。
这首歌,我听了这些年,纠结在那些字句里面。往事如此应该是看破啊,就留下不悔的当初,就当作是一场玻璃易碎。说得都是很容易。漫长的人生,那么长啊。
曾经很慢的光阴里,我看着你在我生日前一天晚上在灯光下写信。第二天清晨里我读你写的信。我看到信里那个不像我的我,在被你宠爱。你说,你要记得,陪你度过未成年最后一天的人,是我。我们在MP4上看《岁月神偷》,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流那么多眼泪。你为我下载的《苏州河》,后半部是无声的,我在你不在的时候慢慢看完。我想像周迅对贾宏声一样有一天对你说:你撒谎。后来我错过了说这句话的时间,就再也不能够说。曾经我在空空的教室里听你说起从前,我心疼你,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曾经我以为来日方长,我们之间握着永恒,我可以肆意来来回回。后来你说你要走了,你说你这回是真的走了。
你不像我,你说到做到。
流行是一首温馨的歌,突然间说过就过。
就都只能叫作从前。我在你越来越寡淡的记忆里。我偶尔在梦里梦见你回来。
只知道是从前慢,只知道我隔着书桌看到你的脸,在书信里为梦想写着誓言,在A4纸上捡拾你落在天台的烟头。妄图安慰。妄图相爱。妄图永远。
只是从前慢。
与我无关
文/石家榴
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定义在一个很微妙的角度上。譬如,你看见了几个熟识的人背着你在窃窃私语,心里就会有一种似有若无的味道在漫延。若是有人碰巧抬头看见了你,并且神情略带惊异,你可能就会多点笃定他们在讨论的内容里有你。这时候你肯定会嘲笑自己说自作多情,但是又无比希冀他们把你的事情当成无数个可以分享的秘密,有自以为是的间谍来告诉你到底说了什么可以一提。
对不起,你就是我。
不得不说,我的确有一种病态的违和感。但是这种违和感却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的朋友很多,圈子很广。我想我是他们的木星。我知道我没太阳那么强大,随便来个星系。我也没地球那么专一,和月球你情我愿貌似唯一。我是木星,我有木卫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就像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娱乐之中。这么说自己果然是太浮夸了。我把自己内心最隐秘的东西拿出来分享,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我讨厌自己那过气的虚伪,看见他们在那边的讨论竖起耳朵却故作清高。如果你觉得我说这些也纯属提高你对我的兴趣,觉得我内心寂寞叫嚣关注,我也无可辩驳。因为我们本来的立场就不一样,你是我希望抓紧的过客,我是你不匹配的良人。
以上是我去厕所路过A君B友C姐D大妈聚在一起的时候内心所想。回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完没了,我一赌气看见D大妈的脸就更不爽。我知道我现在像控制不住嫉妒的巫婆。或许他们只是在抱怨某个老师的严厉,或许只是在说某个很恐怖的小说,但是我没有插足又或者说我没有第一时间加入讨论圈,于是我就被暂时孤立。
受不了他们的叽叽咕咕,我把头扭向窗外。窗外天气正好。什么“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就是形容这个感觉。看来这天气预报,果然十有八九不准确,准确的时候来的是台风。唉,人在漫无目的的时候总会想起乱七八糟的事情。譬如,活着的人总是想到未来想到死。韩寒说:“死是结果,不是未来,未来是死之前的结果。”我希望死后我的骨灰被一把一把地撒,撒到空中让人以为是PM2.5测出来的扬尘。然后被某场大雨浇灭,落入光阴,被后人记住。我不奢求什么名扬万古,更不愿意遗臭万年,我是木星,我有一二三四五六七,他们记着我。
远处是正在建造的高楼,这座钢筋水泥靠玻璃反射延长太阳光线的城市立起了无数幢这样的积木,看谁的叠罗汉能叠得更高。人们不会为新建的积木而投入更多的目光,相反他们更在乎那积木里面装的是哪些人。就像我现在神神道道犯文青,你也不会为此生气,因为我再怎么忧伤,也与你无关。别说你怕麻烦,坦诚点好。
我那违和感,就是这么冒出来的,即使是被我自己定义。看我满腔说不清的惆怅,我知道这时候肯定会被你看笑话,但我也觉得你没有那么多空来理我。你也许会说,与我无关。而我最恨与我无关的事情了。就像刚刚,就像现在。人们把所有的事情分类分成三六九等,自己的为上等。我对D大妈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话充满恶意,我不喜欢,不喜欢她光芒万丈而我却无人问津。
但是如果你带着来看好戏的表情来问我,他们在讲什么的时候。我也只能语气发酸地说,我不知道,与我无关。
天上多了几朵颜色不好看的云,与我有关吗,你受不了我的语气了,与我有关吗。我不就想学学月球反射下太阳光线,结果反射的光线有点强烈,与你有关吗。你知道的,人与人的际遇本来就不同,能遇在一起就算缘分,我真心希望把自己定在一个微妙的角度上,让你受我万有引力的吸引,不让你逃离。
但是事实上,我没那么强大。你知道的,我没那么强大。我刚刚还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却欲说还休。木卫星不仅绕着木星,还绕着他们自己的太阳呢。笛卡儿说了,我思故我在。但是他有没有说过,我思故我不在。我在与不在,别人说了算,和我思有半毛钱关系呢。你看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与我有关,但是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事情你不能掌控与你无关。噢,好吧,我们的立场不同。我知道你在这里听了我半天牢骚了,那就让我把故事继续下去。
A君在放学的时候悄悄告诉了我D大妈他们讨论的内容。不过就是学校新来的转校生,长得俊,成绩好,是D大妈的小竹马。的确与我没什么关系啊。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围着木星转的不是吗。我知道你会对我的失落嗤之以鼻,我也没想好这语句到底怎么呈现才显得不矫情。抬头看看天,乌云压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的天。看来无论如何天气预报都要准确一次的,哪怕那不是台风。
看见你如此淡漠,我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我忽然用力奔跑,想甩掉那莫名的执念。不理会那些路人的眼神,那与我无关。
我刚刚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都真的与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在那边像个跳梁小丑想实现一下自我价值,你却游戏人间看尽百态。你如神祗,我却是万物。我在自己的欲望中纠缠逃脱,你却只是悲悯。你说与你无关,这只是花花世界,不必当真。你笑着数落我那自私龌龊的念头,却没有一点点反驳。你说与我无关,只是因为我不凑巧成了你的业障,促成了你的红尘。
别挣扎了,真的与你无关吗,可是我已经把自己定在一个微妙的角度,那里看得见你俯视众生的上扬嘴角,看得见自己苦苦挣扎的泪痕。无论如何,都与我有关了。
很不幸,我就是你。
正午的阳光
文/吴百川
老人安详地坐在小院里,在高楼大厦林立的阴影里,差点被抛入遗忘。
冬阳扯开狭长的影子,在土地上编织着网络,带着一点让人窒息的压抑。在天气冷得让人颤抖的寒风中,一点暖暖的日光竟已成奢求。
刚搬家到这个地方,只记得环然陌生的建筑。忙忙碌碌地在家和学校间奔走,竟没对周围一个邻居打过招呼,寒冷的冬天,在我感到自己的血液循环传递着冰凉的不畅时,我不禁对此感到寒心,但心有所悸动后再次沉沦到原来麻木的我之中。
我正在为学业奔忙,而与我的匆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位住在我家附近的老人。在我急得喘不过气的每一个中午,都能在视野的角落不经意地瞥见她安然的神情。每天中午,她都会不紧不忙地推开门,竟然能发出一声古老的“吱——”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嘹亮地开启了她午后的静美时光。
她大概刚吃过午饭吧,慢慢地从屋里搬出藤椅,在冬天的中午盈满阳光的土地上把它架开,悠闲地坐下,享受正午的阳光。
多么惬意啊,看她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一抹恬淡的笑,冰凉了一个上午的躯体一定在此刻焕发出了生机,苏生的温暖,安详的享受,都是在这个让我手脚麻木的冬天中人们所渴望的啊。
偶尔看到她站起来侍弄过季的海棠,在冬天正午的阳光中收获最幸福的时光。
我羡慕她的生活之余,收拾了一下自己破碎的心情。刚结束的考试和接连不断的烦心事,让我对这个使我麻木的世界失去了兴趣。我的坏情绪到了崩溃的临界点,而我还要在如此匆忙的生活中顺流牵扯着躯体。我有模仿小说,抽个时间跑到厕所里蹲着,一边闻着氨味一边使劲哭的冲动。
心碎一地的同时,我任我的心一起冰冷。可这天中午一切都要变了。在我决定去厕所释放的那个中午,我没有回家,而是一头钻进了学校食堂。而我别校的朋友却在今天来看我了,他一回头给了我一张明媚的笑脸,然后一把把我从冗长的队伍里拽出来。
他是我分别已久,且曾经给过我无数快乐的朋友。在离开他的日子,我用孤独和想念串起生活。见到他,我的悲伤都隐藏了,他使我放弃了原先的计划。他把我带到了教室,给了我一盒寿司和一包鸡排,和我谈起彼此的事情。他讲他的困难,我倾诉我的苦楚。我发现他还是和分开时一样善良,在正午的阳光下,面对面的交流缓和了我的悲伤。
和他告别以后,我在抽屉里发现了他偷偷放进去的信。大大地写着孙子涵的歌名《陪你到世界终结》。他还写了好多,我们的故事,他的烦心,让我还是如原计划一般流泪了。
那天下午我回家得很早,空气里还有些中午的余热。老人已经回屋了,那是一间极安静的屋子,我忽然发现了她的孤独。没有子女相伴,每天中午那么安逸地晒太阳,只是她释放寂寞的方式罢了。我也在刹那发现了自己身体的温热,也只因为今天中午在阳光中和朋友的相处。
于是,在那天的阳光中,我总算知道了每个人都有他的痛苦:老人,朋友和我。而当你陷入悲伤时,哭泣可能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也许你应该去享受正午的阳光,在温暖与安逸里淡化你的感伤。
我想对你说,我已改变太多
文/潘云贵
凌晨的水面漂着一片树叶,像黑夜里渺小的船只,又好像顷刻之间沉没的岛屿。我给你写信,依旧喜欢用淡蓝色的纸张,开头仍然是“亲爱的”,字迹还是老样子,没有突破小学六年级水平。
一旁的电脑开着,屏幕上是小志和他家的Kimi。时间摧残了无数人,好多人长大了,好多人结婚了,好多人买房了,好多人生宝宝了,好多人老了。小志的微笑却仍然如同少年。记得小时候看《绝代双骄》,小志在里面的扮相特别小,喜欢瞪眼撇嘴耍滑头,好像小孩子。你说自己如果能像他一样,一定会过得很快乐。可以想象,十年之后,同龄的人都忙于工作,奔波于马路街衢之间,吸着汽车尾气,吃着没营养的快餐,说客套话,看领导眼色行事,熬夜加班,身体越来越臃肿,渐渐衰老。而你,在阳光初绽的清晨,奔跑在原野上,吹一朵夏天的蒲公英。轻盈而洁白的它,一簇簇散开,被风吹往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的你一定很开心吧,一定还像小时候一样做着天真单纯的梦吧。
曾经我们有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像把船划到湖中央时收起桨,任船随风漂荡。我们握紧手心,彼此信任。
在深秋的树林里捡拾银杏树的叶子,它们一片一片静静躺在泥土上,像一枚枚金色的鳞片。你怀疑银杏树的前世一定是条金鲤鱼,所以它才有这样好看的叶子。你轻轻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埃,然后带回家做成书签,放进某本钟爱的书里。
到外婆的院子里采撷一枝菊花,插进空的牛奶瓶里,抱着它走到窗边。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正好照在你和花上。你静静不动,看菊花被阳光亲吻,越发灿烂,你脚下的影子和你一样明媚。即便生活里有痛苦,有忧伤,也是淡淡的。
春天时,打开录音机收集屋檐上掉落下来的雨声,细细的,嫩嫩的,好像草芽冒出泥土的声音。风也吹得很轻,像丝绸一样裹进话筒里。你跑出阴郁的房间,站在细雨中,呼喊着我,要我不论在未来什么时候都要想起这样的你,对这世界无比真诚与热爱。那一天,你淋着雨水,没有移动,脸上都是笑。
鸽群掠过,清晰的哨音刺破傍晚寂静的天空。在光线和阴影之间,时间将生命分割成两半,我们走过了昼,就意味着终将要迎来夜。是什么时候,我们已经从幼童走向了大人?人生巨大的钟面上,没有丝毫缝隙留给我们喘息。
天黑了,我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你。
城市终日运行,不曾熄火。高空有雁阵飞过,隔着厚厚的玻璃,耳朵听不见。一个一个美好的过往,在渐渐麻木倦怠的思维里,被尘封,被遗忘。灰色的现实覆盖一切边界,时间水一样地消失。
在公交车站被人群挤着上了车,我找到座位坐下,身边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我看看周围,犹豫了半天,才慢慢站起来试图让座,老人看见我复杂的眼神,摆了摆手。随后过了两站,她下了车。我突然感到好难过,你知道从前的我不是这样的。
在天桥上看到乞讨的孩子,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我没有一刻迟疑,冷冷走过,当作没有看到一样。他跑过来,微弱地喊我“哥哥,哥哥”,我竟然推开他那只瘦小黝黑牵着我衣角的手。走到天桥下时抬头望着那个孩子,他竟然还趴在栏杆上看我,眼神楚楚可怜。我走掉,没有回头。你一定会鄙视现在如此绝情的我吧。
也已经好久没有对人说谢谢,节日的时候也不会给人打电话发祝福,好像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家看看,终日与形形色色的人周旋,总是在满布雾霾的生活里沿着机械的路线奔跑,步履匆匆。时常空虚,无聊,好像没有灵魂一样,活在一页页苍白的日历纸上。
你一定没有想到未来的自己竟然是一具木偶吧,被无形而凌乱的线缠绕、捆绑、操控,渐渐失去自我。你很失望,是吗,但我还想告诉你:
以前,总是不想待在人声嘈杂的场所,身上会痒,会难受,现在习惯了。
以前,厌恶所有类似“请你多指教”、“向你学习”、“真是不敢当”、“你抬爱了”、“吃饭了吗”、“注意休息”这样的客套话,现在习惯了。
以前,一直疾恶如仇,看不惯表里不一、是非颠倒的人,现在习惯了。
习惯会让原先的特别的你和后来的一堆人沦为同类,戴上假面,努力追逐,逐渐冷漠,不关心世界,不信任别人,只爱护自己。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凌晨1点23分,耳麦里传来陈绮贞的歌《下个星期去英国》。里面唱着这样的句子:“你收了行李,下个星期要去英国,遥远的故事,记得带回来给我,我知道我想要,却又不敢对你说,因为我已改变太多……”我按下单曲循环,听着听着,笔尖停在信纸末尾“你”的上面,再也写不下去。
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是勇敢的人。
十八岁过去以后,我们在时间的中心轴上分别,向着相反的两边走去。我时常想起你,但又害怕面对你,现在的我虽然依旧喜欢用淡蓝色的纸张写信,字迹还是老样子,没有突破小学六年级水平,但其他已经面目全非。影子断了,葵花落了,少年走了。
曾经,我们拒绝长大,想永远住在十八岁以前的世界里,好好使用身上纯真的能量。我们总觉得长大成人会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无比恐惧和担心,因为害怕有天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变成了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但事实是,蝴蝶的翅膀被寒风吹得残破,纷飞的鸟群退出视野,留下黑色的灰烬,不停地从空中坠落。时间催促着我前行,一点点丢下你,走了很远很远。
有人告诉我,怀念是件痛苦的事,它会让人苍老。我总是带着愧疚想起你,因为我辜负你的期望,没能在你料想的未来长成你期待的模样。特别是在静谧的深夜,想到过去的种种,内心伤感而不安,亲爱的男孩,我是不是要和你彻底告别?
前些天温习了一遍我们从前看过的老电影《罗马假日》,奥黛丽·赫本的脸那么精致,而她的青春也永远留在了最美的时刻。里面有段台词,我想重新念给你听,但你要答应我不准哭。
“现在,我必须离开了。我走到街角,然后转弯。答应我,别看着我,把车开走,离开我,就像我离开你。”
虽然我选择离开永远活在十八岁之前的你,但并不代表我不爱你。请你时刻记住,我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相遇之后并肩
文/秀伟君
小说家麦家说:“小说家应该是三轮车夫,一路骑来,叮当作响,吆五喝六,客主迎风而坐,左右四顾,风土人情,事态俗相,可见可闻,可感可知。”我似话中那拉车之夫,行进于莽野,偶遇明灯,被一瞬的绚烂点燃。
接触新概念,并不是因为韩寒、郭敬明的成长历程,而是一节跑偏的英语课。我在书立的掩护下翻开新买的杂志,第一次了解到原来有一个叫作“新概念”的作文比赛,那个时候我上初三,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去参赛稿,但石沉大海,来年高一,对新概念的了解多了些,但这一年的复赛名单上依旧没有我的名字,后来在紧张的高三,我又一次鼓起勇气报名投稿。记忆还是如此清晰,从杂志上剪下报名表,填写信息都如朝圣一般地小心翼翼,秋冬换季,我和妈妈两个人一起去邮局,看着挂号信形式的参赛稿件被投进了邮箱,仿佛完成了多年的一个夙愿。
新概念是有魔力的,它吸引着无数人。后来收到编辑的短信,得知参赛稿件要发表,那一刻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于是下楼买了五瓶汽水一饮而尽,告诉自己这是真的。之后的等待伴随着高三弥久的艰辛与历练,我像看天气预报一样地时刻关注大赛的动态,终于某天十点晚自习结束后,我收到了朋友发来的消息——我进了复赛,于是我在复赛入围名单上一遍又一遍看着自己的名字,好似一个虔诚的僧侣默默絮念着经书。
新概念又是神秘的,无数人想要一睹她的真颜。遥远的巨鹿路675号,遥远的逸夫职业学校,如今的我站在无数次日思夜寐的梦境里,不是虚幻而是真晰。我清楚地记得我的考场我的位置以及我在选题上画下对钩时的心情。尘埃覆盖的碑石被清风拂面而过,我看见了碑石上清晰的印记,镂刻着梦的名字。
复赛的文章我没有选择常写的小说体,而是用最真实的笔触书写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没有虚构的跌宕与曲折,我无声无息地挥洒我的思愫,冬日的三小时,我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戴着围巾与我的梦想一同取暖。后来很幸运获得了一等奖,又顺利通过了厦门大学的自主招生面试,一切按部就班又感触颇深,上海之行敲醒了沉睡已久的自己,大雾过后我揉搓惺忪睡眼第一次与梦想如此零距离。
幸运是梦想的伟大催化剂。我一直不敢说我是幸运的人,但能够进入南方之强还是让三年前那个对未来还迷茫着的自己不敢相信。此时此刻的我在厦大宿舍里敲击着键盘,来为这段美好的记忆纪念。厦大浓厚的学术氛围和新概念的主旨非常相似,生活在这、学习在这、成长在这,不得不感谢新概念助我一臂之力。
现在的我依旧平凡真实,每天过着忙碌而又惬意的生活,新概念激励我继续在写作这条道路上前进,厦大又为我搭建了途中温暖的休憩港湾。我不敢想象几年后的我或是未来的我,但毋庸置疑的是,我会一直努力地书写下去,夸父逐日一般地不离不弃。
梦,是每一个正在萌芽的年轻人的向往,这种向往充满了香气,但又会让我们迷惑受伤,远方伊甸园的美妙为永不言弃的人而鼎沸,而承载这个梦的新概念则会在这片沃土上继续蓬勃生长,就像她顽强不息的十五载生命。
写作在很多人眼里是一场苦旅,曾经的我认为写作遥远不可触及,但时间的洗礼与昭告,有时候远方就在我们下一步的转角,光明和彩虹就在抬头的那一刹那。此时此刻,我的脑袋里装满了新概念之旅一帧又一帧的画面,我想它们会像珍珠一样镶嵌在我的人生里,亘古不变,永世不衰。
麦家所言的这条路饱含苦涩与辛酸,但唯独像三轮车夫似的踽踽独行,潜移默化,我们方能登顶望见新日朝阳。而庆幸的是,书前的你和我即是伴侣,并肩偕行。
很感恩,我能遇见新概念;很知足,我能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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