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夫人传记-微笑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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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四军一支队司令部驻扎在苏南溧阳县茅山根据地的水西村,司令员陈毅也住在这里,他有时到云岭军部来开会。

    有一次,他到云岭后的第三天晚上,去陈家祠堂看战地服务团的演出。这次他看到的正是张茜扮演的《一年间》中的新娘子。剧中人新娘子嫁的是一位英俊的飞行员,新婚的小夫妻之间十分恩爱。

    这次观看演出,使陈毅自己都感到他是那样出乎意料地激动。他本来已多次听说战地服务团有个名叫张茜的女孩子,长得很美,椭圆形的粉红色小脸上,配着一双稚气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她虽美,却毫无娇气,学习工作都肯下功夫,唱歌、演戏都有非凡的才能。这次自己亲眼所见,感到果然名不虚传。舞台上的新娘子,举止端庄,高雅,笑貌动人。作为剧中人的新娘子,红装素裹,柔姿盈盈,实在使人着迷。

    晚会散场后,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回到住所休息去了,惟有陈毅,由于心情难以平静而彻夜未眠。他多么想就在那夜深人静的时候立刻见到她,哪怕是平平常常地说几句话也好,当然,更理想的是能够马上就向她吐露自己的衷情,可是他又想:人家正像一朵初出岫的轻云,未曾经过风雨,而我已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人了,我可不能去伤害于她啊!虽然反反复复地这么想着,可是舞台上的那个不平凡的新娘子,总是不时地在他眼前闪来闪去,他还是急切地想见到她,明知眼前不可能,但偏偏那么心切。因而这一夜把陈毅折腾得好苦!

    雄鸡报晓了,紧接着军队的起床号也吹响了。陈毅不知道自己昨夜究竟打了几分钟的盹。他虽然有点迷迷糊糊,但却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心想:可不能开玩笑啊!今天还有重要的会议,我必须振作起来,否则就要出洋相了!是的,虽然这爱情的种子已经撒到陈毅的心灵深处,但由于他肩挑重担,军务十分繁忙,没有多少机会去进行耕耘,所以,这颗种子能否发芽、开花、结果,连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在军部会议上,陈毅强振作精神,汇报一支队部队在南京以南的溧水、溧阳、金坛、句容之间的茅山地区开辟抗日游击战争的情况。说明在敌人占领区,只要发动群众和依靠群众,我军完全可以存在与发展,不断打击牵制敌伪的兵力。他主张我军应多派民运工作组、武装工作队到敌后区发动群众,成立群众游击小组、游击队,壮大我军的力量。他说国民党的许多军队在敌后是和敌伪互相勾结的,他们反对新四军和共产党发动的群众、武装群众的政策,他们大搞苛捐杂税,鱼肉人民。我军要做统一战线工作,联合他们抗日,但也要警惕他们勾结敌伪进攻我们的一面。叶挺军长、张云逸参谋长、邓子恢副主任等都赞成陈毅的见解。

    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陈毅今天看起来似乎有点儿反常。他自己感到双眼疲倦,脑子不听他的指挥,精神也好像集中不起来。他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香烟,他的烟卷几乎一直是叨在嘴唇上,发言时烟卷“扑打扑打”地在嘴唇上不停地抖动着,眼前一片烟云,使会上的同志们都暗暗发笑。

    有人只以为他是对项英的发言心里不耐烦。谁会知道那一晚在陈家祠堂晚会上的倩影一直在干扰着他呢?谁又能想到陈毅此时内心有一根“琴弦”在不停地拨动着呢?这思念的烟云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消散哩!

    陈毅终于忍不住了,一天下午,他跑到云岭去找他的老朋友——战地服务团团长朱克靖聊天。目的是要求朱克靖分派一些战地服务团的团员到一支队游击区去做战地服务工作。他主张战地服务团只留小部分人在后方即可,大部分人应派到各支队前线战地去宣传群众,发动群众,鼓励部队。他说:

    “我们军部现在是设在国民党第三战区的老虎口内,没有发展的自由,应该按中央的指示精神,向敌人的占领区挺进,唤起人民,壮大抗日力量……”

    陈毅的这个主张,朱克靖十分赞赏。他们商定,待报告军政治部后,立即增派战地服务团的分队到一支队去。

    当朱克靖送陈毅出门时,张茜正和几个团员从云岭小溪边洗完衣服回战地服务团驻地来,走过团部的门口和朱克靖打了一个招呼。朱克靖也给他们介绍说:

    “这是一支队司令员陈毅同志!”

    陈毅一见张茜就说:

    “啊,这是那天晚上扮演新娘子的小鬼吧?”

    “我不叫小鬼,我有姓有名哩!……”张茜嬉笑着说。

    “啊,真对不起!但你可知道,‘小鬼’这两个字是我们革命军队对青少年同志的爱称哪!我知道你是张茜同志,这是你原来的名字吗?”

    张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童年时的乳名叫春兰。”

    “啊,春兰,这个名字很好,那我以后不叫你小鬼,就叫你春兰,好吗?”

    张茜有点羞羞答答地微微地点了点头,就和其他几位同志一起匆匆而去了。

    朱克靖见陈毅对张茜很有好感,就对陈毅试探地说:

    “仲弘,你从大革命失败后,在井冈山打了十年游击战争,孔老二说,三十而立,你也该有个家了吧!”

    “哎哟,同志哥!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啊!”陈毅故意摇着头这样说。

    “现在是全面抗战,是持久战,又不是过去只钻山沟,你要长期打算才是啊!”朱克靖语重心长地说。

    陈毅对朱克靖没有什么可保密的,开门见山地说:

    “这要靠你老兄了,嫦娥、西施,天上人间,还不都在你服务团这个仙窟里!”说得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接着朱克靖又进一步对陈毅说:

    “你看小张怎么样?”

    “可以试试交往一下。”陈毅故意装作不着急的样子。他告别朱克靖后,便回到前方一支队去了。

    朱克靖对陈毅非常尊敬,对其他一般同志也很亲近,同志们都亲切地称他为“老妈妈”。他很愿意为陈毅作媒。原因是他身为战地服务团的团长,很了解张茜的素质,年当17岁的张茜,不仅生得很美,气质高雅,仪态端庄,对服务团内外很多追求她的人,一向沉着对待,表现若无其事。

    当朱克靖试探着向张茜提出陈毅的意思时,她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微笑着以沉默对待。这就使以热心相助的朱克靖感到十分为难。朱“老妈妈”心想:女孩子家的心事难摸清啊!她什么也不说,但也不回绝,只是微笑着……说她有情,又似无情,说她无情,却似有情,真奇怪,谁知道这个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事后,张茜将此情告诉了她的老同学——亲密战友林琳,并且说明了自己的一些想法。由于林琳对陈毅印象很好,也非常崇敬,就竭力劝她和陈毅好起来。她对张茜说:

    “陈毅可是一位好同志,真是难得的伴侣啊!”

    张茜当时一味思考着自己脑子里的问题,对林琳的劝告似乎听不进去。

    作为一位少女来说,张茜当时所考虑的问题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对林琳说:

    “虽然年岁差别较大,但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是考虑到我自己和陈毅同志之间差距太大,陈毅同志才华横溢,文武双全,而我才疏学浅,如果和他结合起来,将来我就是天天跑步,紧紧追赶,怕也难以学到他十分之一的学识。”

    “未免太谦虚了吧!你也有你的条件和才华呀!”

    接着,林琳还故意用四川腔调打趣地说:

    “你看陈毅那一口四川话,能登上舞台和你比美吗?”

    张茜情不自禁地笑了。过了一会儿,张茜又推心置腹地向林琳谈到她自己另外的一个顾虑。她说:

    “服务团内外那么多人都很想和我好,而我主要是想到自己参军不久,受锻炼较少,同时年龄也不大,所以对谁也没有那份心意,而现在偏偏选上了一位首长,岂不是有高攀的嫌疑?”

    “你这就多虑了,又不是你去找陈毅,是陈毅真心爱你呀!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知情人都在开玩笑,说陈毅同志正在对张茜进行‘穷追猛攻’,把‘追击敌人的精神’都用来追张茜呢!”

    张茜腼腆地微微笑了一下。

    这之后,一段期间,张茜经常到二、三支队前线部队去演出,一心专注于学习与工作,-和陈毅之间的事情就拖下去了。

    1939年冬,朱克靖为了使陈毅同志能得到较多的机会接触张茜,便在安排服务团分队到一支队去演出时,把张茜调到这个分队作台柱子。领队人也是对陈毅十分崇敬的一位好同志,他知道陈毅正在追求张茜,心里很愿意帮陈毅的忙。

    张茜听说演出队要到一支队去,内心矛盾重重,便噘着嘴表示不愿去。还是在朱克靖的劝导之下,才决定去了。他们由部队护送,穿过敌伪公路封锁线,昼夜兼程,步行了一个星期,才到达一支队。

    由于部队可能有行动,演出队到达一支队的第二天晚上就要演出。这一下可把大家忙坏了,那时演出一场戏可不容易,剧中各种角色的服装道具都要向当地的群众、甚至“开明”地主以及我部队的战士和首长们去借,演出结束后还要一件一件地送还人家,艰苦得很,尤其是到群众中去借衣服,有的村庄还养着狗,见了生人就恶狠狠地扑上身来,真吓人!

    由于领队同志深知朱团长此次将张茜派到一支队来的含意,就故意决定张茜同志在此次演出中既当演员,又要负责“管理服装”。

    要演出的剧中人里有一个相当于司令员身份的我军首长,这位首长的服装向谁去借呢?领队同志指名要张茜向陈司令员去借,别的服装都支配给另外几位同志分头去借,然后由张茜同志分类整理。

    张茜此时心想:真是怪事!偏偏要我向陈毅去借衣服!这时她表现有点儿别扭。领队同志看在眼里,但故作不知,只是不断地在张茜耳边催着:

    “时间紧迫,动作要迅速,要赶快把服装借齐……”

    张茜参军后,一向组织性、纪律性都很强。她服从领导的决定,硬着头皮去找陈毅了。到了陈毅的住处,向守卫战士说明要向陈司令员借件衣服后,就站在门外喊了一声:

    “报告!”

    陈毅在里边答:

    “进来。”

    张茜便跨过门槛进去。

    陈毅见到进来的张茜,简直是喜出望外。他说:

    “啊,原来是在云岭见过的老朋友!”

    接着便让坐、倒茶,原由警卫员做的事情都亲自动手了。陈毅满以为是朱克靖做了工作发生了作用才使张茜登上门来,不料张茜劈头就说:

    “首长,我们今晚要演出,想向您借一套衣服,好么?”

    “借衣服,那还不容易!”陈毅接着又问:

    “要什么样的?我身上这一套可以吗?”

    张茜微笑着点头说:

    “可以的。”

    这时陈毅表现十分高兴的样子说:

    “那好,我就换下来给你。”说着就喊警卫员拿一套半旧的衣服来给他换上。没想到张茜接过陈毅换下来的这套衣服,只说了一声“谢谢首长!”便行了个举手礼匆匆而去了。

    陈毅顿时感到这个女孩子此次登门后冷冷而去,显然只是为了借衣服,别无他意。

    忽然,他想起那上衣口袋里的“秘密”,于是变得焦急万分,嘴里不停地自语着:

    “糟了,糟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顿时显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冲冲地喊着:

    “警卫员!警卫员!”

    警卫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火速跑进来:

    “首长,什么事儿?”

    这时陈毅恍恍惚惚地:

    “啊!啊!没有什么。”

    警卫员听他说“没有什么”,也就出去了。

    但当警卫员刚刚走出门口,他又急冲冲地喊起来:

    “警卫员!警卫员!”

    当警卫员走进屋来后,他又说:

    “没有什么,你去吧。”

    警卫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走出门外对另一位警卫员说:

    “今天首长是怎么啦?”

    “总是有什么事情吧?你可千万别离开这儿。”另一位警卫员担心地说着,自己也未敢离开。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问题了呢?事情是这样的,就在演出小分队到达一支队的这天下午,陈毅也由于刚从前线回来不久,在办公室里似乎不是那么忙,又想起张茜来了,因思念心切,突然灵感来临,就在他办公桌子的纸张上随手挥诗一首。当他刚刚落笔,尚未来得及琢磨和推敲修改的时候,一支队副司令员的秘书敲门进来,送来了一个文件,慢腾腾地说:

    “副司令员说,这个文件要请陈司令审阅一下。”

    这时陈毅急忙把诗稿抓起来朝自己衣袋里一塞,然后才应声:“啊!好的。”

    秘书没有注意到陈毅的动作,放下文件也就离去了。陈毅便聚精会神地看起文件来。正是这个时候,张茜来借衣服了。她的到来,使陈毅满心欢喜,但在她客客气气地走了之后,又使他感到一阵阵失望和焦急万分。

    他最担心的是那衣服口袋里的“秘密”,万一暴露出去,就要使自己“出洋相”了。他有心想叫警卫员把衣服追回来,但衣服是给张茜借去的,追回来又怕伤了她的感情。自己在强烈的矛盾斗争中,连连两次急唤警卫员,使警卫员受了一场虚惊。

    正当陈毅心情极度不安的时候,机要员小高又送进来万万火急的电报,参谋长跟着进来。陈毅打开纸夹一看电报,眉头皱起来了。这是一、二团几乎同时发来的电报,报告沪宁铁路和南京、宜兴公路各敌伪据点,都集中了兵力分几路向茅山抗日游击区进行扫荡。

    他立刻拿着电报跑到桌子对面墙上挂的军用地图前,对照着看了起来,同时要机要员请支队副司令员和政治部主任来商讨对策。当他们火速赶到陈毅的住处后,大家便立即沉人对敌情分析和部署战斗的紧张讨论中。参谋长按陈毅总结起来的意见,对两个团部及其所属的独立营发出了反扫荡作战的指示。

    开完会后,他们都分头出发到战斗部队去了,只有陈毅和参谋处的作战科长带着电台和直属机关警卫连在一起,准备根据敌情变化后再决定支队部是否转移。

    虽然整个支队直属队都作了动员和战斗准备,但部队的晚会还是照常举行。

    张茜这一天把演出用的服装都集中到手后,就开始整理了。当她整理到陈毅所借给她的这一套衣服时,发现上衣口袋鼓鼓囊囊的。张茜当时一惊,担心是什么文件被带出来了,便急忙掏出来,一看却是一首诗,上端写着“赞春兰”三个大字,下面四句诗写得整整齐齐,字迹十分潇洒、漂亮。这使张茜吓了一跳,她为了不使别人看见,连自己也未来得及看诗的内容,便急忙把诗塞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这时她的心怦、怦、怦地跳得很激烈。

    说也真怪,自陈毅向张茜表示爱慕以来,每当她见到陈毅时,总是那样不露声色。但她此时却急切地想看陈毅为她所写的诗的内容。她赶快将晚上演出要用的服装理好后,急忙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看诗去了。

    这首诗的纸张已被窝得皱皱巴巴的了,很显然在某种“紧急情况”下急塞到衣袋里去的。但她却没有想到,陈毅为了这首诗受了多少焦虑!张茜小心翼翼地把皱巴巴的纸理好后,便一遍又一遍地读起来:

    小箭含胎初出岗,

    似是欲绽蕊露黄。

    娇颜高雅世难觅,

    万紫千红妒幽香。

    她读着读着,眼睛似乎有些模糊了,泪花在睫毛上闪耀着。她心想:

    “生平能得到如此真挚可贵的爱情,难道还不应该知足么?难得他惠赠我这么深情的诗篇,只怕是受之有愧啊!”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长时间地、呆呆地沉思着,开始怨恨起自己那自尊的性格,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陈毅。

    她十分内疚地想:“谁也不能理解我心中的忧伤和快乐,我早就深深地爱着陈毅,但我又不愿去惹他。恨只恨苍天无情,偏偏降下我这么一个无能的人,与自己所爱的人差距那么大。我没有力量给他什么帮助,结合到一起,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幸福?我可不是一个虚荣的女性,想嫁一个高干做夫人,舒舒服服地享受一生。”在云岭时,为了解开她内心这个“疙瘩”,朱克靖和林琳曾经常和她长谈,劝她不要过于要强而胡思乱想,误了大事。别的战友也劝她不要傻想。

    林琳曾十分生气地对她说:

    “你真顽固!你所想的与实际情况完全不符,实际一些嘛!”在战友们的帮助下,她的想法有所变化,但还是定不下来。此次来一支队演出,又见到了陈毅,并在一种十分奇妙的情况下读到了陈毅为她所写的诗篇,使她的情怀来了一个突变。她似乎有几分心酸地想着:对这样理想的伴侣,怎忍心继续抛在一边?陈毅万万没有想到,他为之吃了很多苦头的那首诗,竟使张茜对他所表现的“温度”由30度一下子上升到95度,那首诗几乎成了他们之间的“定情”之物了。

    晚上演出时,张茜暗暗地盼望着陈毅能去看戏,可惜他守着敌情电报没能去,张茜感到非常遗憾。但她已知道直属队作了战斗准备的动员,也理解陈毅这时的处境了。

    晚会散场了,演出队的同志们把道具服装收拾清楚后便都休息去了,惟有张茜不能休息。她心潮澎湃,丝毫没有睡意。此时陈毅的仪态,陈毅的诗句,一下子都展现在她的眼前。她想着想着,几乎也是彻夜未眠。

    陈毅昨天忙了一昼夜,直到次日拂晓还坐在办公桌旁未动,连早饭也是在办公桌子上吃的。

    第二天早饭后,张茜把皱巴巴的诗稿叠得整整齐齐又放回陈毅的衣袋后,便到陈毅的住处去还衣服了,当她在门外喊了一声“报告”时’,陈毅听出来是张茜的声音,便应着:

    “请进来吧。”

    张茜含情脉脉地走了进去,她和昨天的张茜好像是换了一个人,既不称陈司令员,也不称首长了,只是含含糊糊地说:

    “我把衣服送还给你。”

    陈毅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声:“啊!”他接过衣服便赶快去摸那衣袋里的“秘密”。摸了之后发觉东西还在,他放心了,便装着若无其事地说:

    “请坐吧!”

    张茜把陈毅的动作看在眼里,内心暗暗发笑,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坐下来,嘴里似乎想说什么,但又难于开口。

    这时陈毅深情地看着张茜,他忽然发现张茜显得十分疲倦的样子,眼圈都有点儿发黑,她那双稚气的大眼睛似乎更大了。陈毅心疼地说:

    “你是不是太累了,昨晚演出搞得太晚了吧?”说着就将自己的茶杯装满一杯水,轻轻地放到张茜面前。但放下茶杯后,他自己却站在张茜面前不动。这时张茜拿起茶杯,一看就知道茶叶是泡过多次的了,但她表现出来的是那样亲切地端起茶杯就喝,她一面喝茶,一面用她那双大眼睛将陈毅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张茜还是第一次这样看陈毅。她发现他眉清目秀,三十几岁的人却仍是一位十分精神的年轻人。张茜一面打量着陈毅,一面在心里想着:你真好,等了我那么久。有人说,爱情是个怪物,可你把这个怪物征服了,而且把它变得那么美好!这时陈毅仍站在她面前未动,脸上带着深情的微笑,并且几乎显得有几分憨气。

    虽然陈毅站的位置并不十分挨近张茜,但却使她似乎感到他身上的热气了。张茜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恨不得一头扑上去把他紧紧地拥抱着。但她使劲控制住自己的激情,没有这样做。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慢腾腾地站起来,给了陈毅一个秋波,用很轻的声音说着“我走了”三个字后,便默默地朝门外走去。

    陈毅发觉今天的张茜与昨天来借衣服时的表现完全不同了,他觉得她变了。是的,她变了。于是便乘机前进,他一个箭步走到她身边,温柔地叫了一声:

    “春兰!”

    这是陈毅第一次这样称呼她。

    这时张茜立刻回过头来,微笑着应了一声:“嗯!”眼睛注视着陈毅。

    陈毅赶快走上前去,用双手把张茜的手握到自己的胸前说:

    “我一两天内就要到前线部队去了,你们两三个星期后也要到别的支队去,也许我回来时你们已离开了,见不到你,但我会写信给你的。”

    “啊?是吗?你要去多久?”

    “难说,看战局发展而定,也许个把月,也许更长一些时间。你今晚有空吗?”

    这时张茜深深感到他走的不是时候,她多么想找时间和他倾吐长期以来的万千思绪。但苍天无眼,偏偏在这时候又安排他远走高飞!怎么办!于是果断地说:

    “今晚我来找你,可以吗?”

    陈毅十分高兴地想了一下说:

    “那好,我等着你。”但接着又说:

    “万一到时我有事出去了,那就只有待以后再说了,来日方长呢!我一定给你写信,你也可以给我写信嘛!”

    这时张茜紧紧地握着陈毅的手,两眼深情地长时间地注视着陈毅的眼睛,默默地连连点头。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相爱地握别。这天晚上,开完服务团小组会后,张茜兴致勃勃地去找陈毅,可惜未能见到,他有急事出门去了。这使张茜感到十分扫兴。她怀着怅然若失的情绪回到宿舍,这时大家都已安睡了。她轻轻地躺到床上,用被子将头一蒙,双目含着思念的泪水,慢慢地入睡了。

    次日起床号一响,服务团小分队便起床集合到小操场去操练,然后又集体到小山间去练声。

    陈毅浑身充满着力量,散发着光和热,满怀喜悦地在黎明前到前线部队去了。他在临行前没有再见到张茜,却写了一封意味深长的信给在云岭的朱克靖,他在信中俏皮地写道:

    “……事情百分之九十九是‘大局已定’了。”“朱老妈妈”看了此信,别有趣味地笑了。

    张茜所在的这个服务团小分队,在一支队为部队、群众演出三个星期后,就转移到在芜湖一带防御敌人的新四军部队去演出,然后就回到泾县云岭进行休整和准备接受新的任务。

    几乎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在流动中,无法接到陈毅的信,也不好东问西问地问明陈毅在哪里。这回可轮到张茜焦急地等待了。别看她外表平平静静,整天忙于工作中,内心却是波浪翻滚,很不安宁。特别是,她等着等着,忽而担心起陈毅的安全来了,她焦躁不安地想到:战争环境,当司令员的人总是在枪林弹雨中奔波,天有不测风云啊!

    朱克靖看出她不安的心情时而有所流露,自己也有些着急,内心也在打问号:为什么这么久不来信?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那封衷情的书信到了,信中夹带着陈毅所批的新四军军歌的初稿,所以这封信就显得又厚又重。信到达战地服务团的时候,张茜正在排戏,朱团长为了不干扰她的情绪,暂时把信收了起来,等她排完戏休息的时候,才把张茜叫到自己的房间,一面把信拿出来递给了她,一面打趣地说:

    “这么厚的信,可要罚款的啊!”张茜拿到了信,一看信封上那端正刚劲的字迹,高兴极了,她瞅了朱克靖一眼,便拿着信一溜烟地跑了。“朱老妈妈”看着张茜的背影,憨厚地微笑着,连连点头。张茜接读了陈毅这封信后,显然是满怀喜悦,她在业余时间里,时而独自哼着抒情歌曲,时而伏在一个小桌子上写呀写的,不用说,她是在给陈毅写信。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陈毅便收到她那满腔激情的信了,不看张茜的信,谁能看得出她是那样的热情洋溢呢?她在信中写着:

    “……我爱这春天的战斗,我爱这战斗的春天!”

    有一段时间,他们就这样书信来,书信去。

    陈毅总是拜托一些可靠的好同志替他传递书信。他曾在前线以仲弘为名托陈模(当时军部速记班的一位女同志、党小组长)为他当过一次“邮递员”。信的外封是写陈模同志收,而在陈模同志信封内又有封得很紧的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请面交张茜同志”。当陈模将这封信转交给张茜时,她看着信封上的字迹,高兴地微笑了,并向陈模道谢。

    1940年新年前夕,战地服务团决定陆续派人较长期地外出工作,有的到前方去演出,有的到农村去做民运工作,那时林琳就被派去做民运工作了,而张茜此次仍被作为演出队的成员派到一支队去。从此张茜和林琳便分手了,而且一别多年,不能见面。林琳后来和徐平羽结为伴侣,并且改行从事新闻工作了。

    张茜此次被派到一支队,与其说是去演出,还不如说是“朱老妈妈”忍疼割爱送姑娘出嫁了。

    张茜到一支队工作后,和陈毅接触的机会就多了。这时他们不用老惦记着写信,更用不着拜托“邮递员”为他们送信,可以直接交谈了。支队部的干部和警卫员都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有人还打赌说:

    “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喝陈司令员的喜酒了!”

    1940年1月的一个夜晚,在一支队司令部一个角落里响着热闹的玩笑声、祝贺声和碰杯声。在闹声平息以后,陈毅和张茜手挽着手悄悄地走出门外,沿着水西村的一条小河边漫步。这是一个极美好的夜晚,皎洁的月亮挂在高空,似乎也在向他们道喜。月色映入河面,使半结冰的河水不停地闪着金光,那潺潺流水的声音,好像情人的绵绵细语。他们走呀走呀,不知走了多久,才在河边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陈毅用自己的军大衣将张茜裹贴到自己身边,用手搂着她的肩膀,张茜将自己的头靠在陈毅的肩上,两人都陶醉在新婚的幸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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