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反动派当然不甘心看到新四军从血泊中站起来后又继续发展和壮大,只要有机会,就策应日寇的扫荡,夹击新四军。万里高空,乌云滚滚。敌、伪、顽互相勾结,经济上对我军民严加封锁;军事上,国民党反动派调集了30多万兵力,配合日寇在华中的派遣军14个师团中专门对付新四军的11万多人,加上国民党向日寇投降的15万伪军,还有韩德勤的1万多顽军,共50多万人,互相呼应着对我华中抗日根据地进行大规模的“围剿”和“扫荡”。
在极度艰苦的斗争岁月里,陈毅日以继夜地工作着,思考着如何执行中共中央和华中局关于对敌斗争的战略策略和作战部署。他风尘仆仆地奔波于华中各个根据地和战场,传达华中局的决议,指挥作战。他不论在雨雪交加的山坡上,还是在战火纷飞的战壕里,总是泰然自若,谈笑风生,使身边的指挥员和战士们,无不生龙活虎,信心百倍。
这时,张茜在刚刚成立不久的抗日军政大学华中分校(五分校)任宣传干事。在这段期间,她浑身充满着青春的活力,满怀着革命的激情,非常认真努力地工作着。她常常不分昼夜地整理和编写宣传材料,并经常深入到学员中去了解情况和开展一些文娱活动,指导学员排戏,教学员唱歌。她有时教大家唱充满战斗激情的歌曲,有时也喜欢教唱一些欢快抒情的歌曲。例如:
旭日染红了东方,
春风吹荡着麦浪。
我们自由的走,
纵情的唱,
在这广大的平原上。
她那嘹亮的歌声,时常在华中分校上空飘荡着,给学员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大家都十分尊敬和爱戴这位活泼而又庄重,热情而又文静地年轻的军长夫人。
陈毅一直很忙,时而奔赴苏北前线部队,时而到淮北、淮南各军区检查工作,视察各师部队,和张茜在一起的日子不多。
在淮河南岸的一个幽静的深夜,如水的月光,通过小窗户透进陈毅的卧室。他已看完电报,准备就寝,但在如此宁静迷人的月夜里,仿佛听到了张茜的声音,使他很难成眠。他点起了油灯,欣然命笔,寄书张茜:
足音常在耳间呜,
一路风波梦不成。
漏尽四更天未晓,
明月知我此时情。
后来,每当张茜想到这首诗,眼前时而出现一个持枪跃马、身经百战的英雄,时而出现一位英俊的书生。陈毅纵马飞驰的英姿固然令人仰慕,但在皎洁的月光下为思念爱侣而挥舞羊毫的优美画面,更使张茜无限神往!
这时的张茜,青春焕发,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她在华中党校学习结束,被分配到军卫生部做政治工作。这时她已怀孕,但仍顽强地工作着。她坚持在工作中学习,在学习中工作。她担任着军卫生部的政治协理员的职务期间,亲切关怀卫生部的医务人员和职工同志们的思想及生活情况;亲切关怀伤病员的健康状况,经常深入到病房中去,向伤病员同志问寒问暖,了解他们的要求,帮助他们解决困难,使伤病员同志们深受感动。凡是张茜去过的病房,只要她再去,病房顿时就变得活跃起来。听到她的声音,大家就不约而同地说:
“是她!是张茜同志来了!”接着就自动围拢过来,向张茜问长问短,问寒问暖,问陈军长的健康情况。年纪轻轻的张茜,由于和群众、和战士心连着心,作风平易近人,她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受到欢迎和爱戴。
1942年5月,温暖的阳光沐浴着原野的鲜花。张茜和陈毅的第一个孩子在停翅港出世了,取名小侉,后来取学名昊苏。此时张茜虽然还是不满20岁的“大女孩子”,但却已是一位慈爱的年轻母亲了。陈毅和张茜有了他们这个深深相爱的结晶,内心充满着喜悦,说不尽的疼爱。张茜更是无微不至地抚育着他。半年以后,小侉已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了。这个不满周岁的小家伙,已开始牙牙学语了,对很多事情似懂非懂,十分惹人喜爱。陈毅每次回到军部,工作之余,总要抱抱他,亲亲他,逗他玩玩。但就在这时候,严峻的考验降临了。
1942年的冬天,凛冽的北风呼啸着,灰沉沉的天空,时而飘着稀稀疏疏的雪花,天气十分寒冷。日、伪、顽疯狂地对我军部所在地苏北加紧“围剿”。致使盐城一带的形势十分紧张。
华中局及军部考虑了整个斗争的形势,决定将新四军军部转移到淮南盱眙县的黄花塘。因为这地方是苏北、淮南各根据地的中心地带,可以在淮河两岸自由行动。
这次转移,是军事上的一次重大行动,必须克服种种困难,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因为从苏北侉周到淮南的黄花塘,要穿过敌、伪、顽的几道封锁线。在夜间急穿过敌人据点的紧张时刻,人们要保持高度的肃静和隐蔽。此时此刻,一根划着火柴,一支点着的香烟头,都有可能暴露目标而招致不幸。孩子的哭声,就更不用说会带来何等可怕的后果了。总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发生意外或导致流血牺牲。因此,军部命令各部门做好战斗准备,轻装前进。凡是不符合军事行动要求的坛坛罐罐一律不许带。身为军长的陈毅,首先从自己做起,决定将不满周岁的心爱的小侉寄养到盐阜区的一位老乡家里。
当陈毅和张茜商量这件事情时,张茜的泪水在眼圈里转动,心如刀绞。她默默无语,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由于他们平时一贯相敬如宾,陈毅非常尊重张茜,张茜更是事事都十分尊敬陈毅,听从陈毅的意见。
在这非常的时刻,她经过思考和内心斗争后,认识到只能这么决定,因为这是关系到军部安全转移的重要决策,决不能因为自己的孩子而使这次军事行动受到任何干扰。但她毕竟是一位母亲、是慈母,为孩子想了很多。特别是在那风烟滚滚的战争岁月里,张茜曾随军到处流动,不知见过多少集镇和村庄,被敌人焚劫后只剩下残垣断壁的悲惨景象。她所想到的,都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她没有把这些提出来作为要带走孩子的理由。
陈毅作为小侉的父亲,这时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他既心疼孩子,也心疼妻子,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张茜挂着泪水的脸,许久没有说出话来。但他又顿时感到,眼前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刻,便毅然决然地,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地对张茜说:
“春兰,为了全军的安全,我们只能这么决定了。”
此时张茜睁大着她那双饱含泪水的大眼睛,深情地注视着陈毅的脸连连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决定。
部队要出发的那个夜晚,冷冰冰的月光撒在大地上,张茜急匆匆地跑到寄养小侉的老乡家里,迫切地想最后看孩子一眼。当她走进老乡屋里的时候,孩子正入睡了,他睡得那样地香甜,苹果似的小脸上泛着红润。张茜弯下腰来,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到孩子的小红腮上,孩子感到母亲的温暖,习惯地将自己的小手紧紧搂着张茜,喃喃地叫着:
“妈妈!妈妈!……”
张茜心酸的泪水此时像闪烁的珠子滴到孩子的脸上。
站在旁边的老大娘暗暗擦掉眼泪后,对张茜说:
“张同志,你放心去吧!这孩子是革命的后代,我们就是拼着命也要把他保护好,照顾好,我们说什么也不忍心让他受委屈啊!”
说到这里,老大娘也忍不住地哭了。
正在这时候,集合号吹响了,张茜猛地一震,站起身来,一头扑到老大娘的怀里,她那带着抽泣的话音从咬着的牙缝进出:“大娘,孩子交给您了!……”她无法再说下去,也无法再呆下去,只好再瞥了孩子一眼,便急匆匆地走出门去了。
队伍出发了,树枝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颤抖着。张茜此时心情实难平静,她低着头默默地行走着,仿佛听到小侉在哭喊着要妈妈……她内心在泣血,止不住的泪水洒满衣襟,她急切地想再回去看孩子一眼,但已不可能了,队伍走远了。她伤感地想着:
“我怎能忍心将孩子丢在这个不安全的地方?这一别还能再相见吗?”想到这里,她几乎禁不住失声地抽泣起来。
就在这极度悲痛难忍的时刻,她似乎听到陈毅那回荡肝肠的语音在耳边响着:
“春兰,革命是无情的,但我们作为一个革命者,又是最富有感情的人,为了劳苦大众的利益,我们随时都要准备做出牺牲,包括自己的生命。”
“在漫长的革命斗争岁月里,有多少革命的先辈、共产党员,为了把全中国人民从苦难的深渊中救出来,为了共产主义的宏伟事业,离乡背井,妻离子散,抛头颅、洒热血,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人民,献给了党。他们的崇高品德,是多么可歌可泣,多么令人难忘啊!我们作为一个共产主义战士,在关键时刻,就要多想想他们,用他们那无私无畏的精神来鼓舞自己,不让自己的感情一直往下沉。”
这些谆谆的教诲,使张茜在伤感中又挺立了起来。她默默地回忆着两年前自己入党时的誓言。张茜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在队伍的长长行列中坚定地前进着!
军部转移到黄花塘后,日寇仍不时对盐阜区疯狂“扫荡”,但都被我主力部队和地方武装密切配合和顽强战斗所粉碎。
敌人于1943年3月份对苏南地区也进行连续“扫荡”,但都在我军的顽强打击下以失败告终。
1943年4月,日寇在华中地区的大规模“扫荡”已经失败,整个华中的斗争形势略趋稳定。在军卫生部部长崔义田等的关怀和建议下,小侉从侉周被接到淮南黄花塘军部的驻地来。但令人不安的是:当时华东地区的安徽、江苏、浙江等省,都有一些地方流行着血吸虫传染病。苏北一带流行着黑热病。一种名叫“白蛤子”的传染黑热病的媒介,到处都有,它和血吸虫传染病一样,夺去了成千上万人的宝贵生命。那时陈毅曾多次指示军卫生部想办法消灭虫害,卫生部也曾采取过发动群众挖钉螺,焚烧白蛤子等措施。但因军队那时处于打游击状况,驻地很不稳定,群众也不时要备战备荒,所以难于完成陈毅的要求,直到全国解放后才大规模地消灭这种病虫害。
小侉留在苏北地区,在敌情和传染病的双重威胁下,和一位很热心的老大娘生活了半年多。当他被接回张茜身边的时候,已完全不是原来的模样了。可怜的孩子变得面黄肌瘦,皮包骨头,肚子鼓得像个皮球。经医生检查,肝脏和脾脏都肿大,腹部有腹水,确诊他染上了较严重的黑热病。
军部同志们听到消息后,无不为之焦虑不安。大家一方面为陈军长和张茜舍己为公的高贵品德所深深感动着;另一方面,又为战争的逼迫,致使一个幼小的婴儿遭到如此不幸而难过。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女同志,由于曾亲眼见过盐阜区老乡患黑热病而死亡的悲惨情况,暗地里为小侉的健康而担心落泪。军卫生部的白衣叔叔阿姨们更是忙碌起来,决心想方设法要把小侉的病治好。饱受磨炼的张茜,虽然时而感到一阵阵心酸,但却表现得十分镇静,她丝毫没有显出焦躁的情绪,只是从各个角度向医生探询孩子的病情。当她得知孩子可以治愈后,就再也不去打扰别人了,只是暗自努力配合医生为孩子治病。
经过医务人员一段时间的精心护理和治疗,小侉终于脱险痊愈,恢复了原来的天真活泼的模样。
张茜慈爱地看着孩子的笑脸,回想着自己在孩子遭遇不平凡的周折中所受到的磨炼,特别是离开侉周的那个夜晚,那位老大娘的语重心长的亲切话别,和她那高尚的形象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了。人民的教育,使她深切地体会到了“军民鱼水情”的珍贵;军部和卫生部同志们的亲切关怀和无微不致的相助,更是一幕一幕地在她脑际里显现着,上下同志间的阶级感情,深深地铭刻在她心上,激励着她,鼓舞着她。感激的泪花,在她那双大眼睛里闪光。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