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雯把露易丝放上网的视频给傅靳然看，说：“这是战争的真相，萨塔人民有权利知道真相，我希望找到Sami后，你能把他交给我。”

    傅靳然拿出烟点上一根，没有立刻回答，然后又把视频看了一遍，开口问道：“真相是残酷的，战争已经开始，人民知不知道有那么重要吗？”

    乔雯看着他，不带一丝犹豫地回答：“真相就是真相，真相是拿来公开的。”

    她知道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这个答案，可她在内心深处还是有希望过他不要问。

    因为问了，就代表他选择要抚平她棱角的立场。

    乔雯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但她还是认真地等他的答复。

    傅靳然的烟圈一个个吐在空中，最后他把烟头掐在桌上：“找到Sami再说吧。”

    说着，他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尽管他的手机调成振动且声音很低，但乔雯还是听到了。她垂眸，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他老板的电话。现在局势如此紧张复杂，乔雯很清楚自己需要傅靳然的帮助和妥协。

    她要再利用一次他。

    乔雯换上工作服走出房间下楼，陆遥已独自在楼下忙碌好一会儿了。

    既要收银又要端盘子。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后，陆遥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营业。

    乔雯走过去从陆遥手里接过盘子，轻声道：“我来吧。”

    陆遥像没听见一样，转身继续忙别的。她当乔雯和傅靳然是透明人，一言不发。

    “喂。”

    乔雯扭头，喊她的是一张英俊却略带稚气的脸，顶多十七八岁的样子。他镰刀般的眉毛挑起，仰头瞅人，用中文问：“我可以点单了吗？”

    乔雯从围裙里拿出本子：“请说。”

    “一碗拉面，多加一点葱，猪肉肉饼两个，还有……”

    “你好，这里是咖啡馆。”乔雯皱眉，用笔敲了敲桌面，他看着菜单报出菜单上根本就没有写的东西，明显是来挑事的。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不是中餐馆。”

    “可是她说可以有啊。”少年指着走远的陆遥，双手交叉放到桌上看向乔雯，“她应该是你老板吧？”

    乔雯顿时语塞，盯着他重复刚才的点单，“……一碗拉面，多加一点葱，猪肉肉饼两个，还要什么呢？”

    少年这才满意地扬起嘴角，漂亮的琉璃目转了转，说道：“再要一碗豆腐鱼汤吧。如果你们厨房没有鱼，那就豆腐紫菜汤好了。”

    他还真是体贴，乔雯瞥了他一眼，冷眼从其手中抽过菜单。

    这时少年不安分地翘起椅子前腿，整个人往后仰去，他扭头要去拿放在后面的包，大抵是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不承想地砖太滑，失去重心，眼看整个人就要摔个人仰马翻，乔雯眼疾手快地按住椅子的一角，将椅子连人接回来。

    四目相对，少年似乎受了惊吓，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乔雯。

    乔雯利索地站直身体，“客人，请小心。”

    因为这位特殊的客人，三年没下厨的乔雯开始硬着头皮准备。

    身后有人敲门，乔雯回头，是傅靳然。

    “你在做什么？”

    “做菜。”乔雯撸起袖子，拿过面粉袋子往碗里倒，“外边有客人点中餐。”

    “怎么会有人点中餐？这里是咖啡馆。”

    “唉……”她本想和傅靳然抱怨两句，听到他一直在翻箱倒柜，“你在找什么？”

    “在找红糖。”傅靳然从柜子里探出头，顿了顿道，“……陆遥刚刚腹痛难挡。”

    他的神情有些微妙，乔雯忽然明白了什么，走到右面最后一格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罐红糖：“你稍微等一下，我拿点姜片。”

    乔雯一边煮红糖水，一边和面做饼，傅靳然靠着一旁的琉璃台。

    水很快就沸腾了，姜片像小船一样浮在水面飘荡，乔雯满手都沾着黏稠的面粉，正想要洗手再去拿勺子舀红糖，这时傅靳然走过来说：“我来。”

    他的肩膀轻撞开她的肩，水立刻因为红糖而变得殷红。乔雯盯着他不断搅拌的手说：“怎么办，欠她的好像还不清了。”

    明知道傅靳然的关心，只是纯粹的关心。

    明知道陆遥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只是强撑着。

    明知道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

    这么多的明知道，还是忍不住这样脱口而出。

    傅靳然的动作顿了一下，重新舀动，把红糖水倒到碗里：“我欠的人，是Jack。”

    说罢，他转身把红糖水端出去。

    乔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重新打起精神，专心做菜。等她端着满满一盘子出来时，那坐等的少年早已望眼欲穿。

    他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你可以再慢一点上菜，等我饿死以后。”

    “……”乔雯在内心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因为全部都要现做。让你久等了。”

    少年拿起筷子急不可待地先咬了一口肉饼，颇为满意地睨了她一眼：“速度虽然慢了点，但味道还不错。”

    在格旦遇到一个乖张傲娇到不行的小破孩也真是十分“好运气”了，乔雯收起盘子，非常不走心地说：“那你慢用。”

    不想少年突然伸手拉过乔雯的围裙：“喂。”

    “还有什么事？！”乔雯强压在心头的不悦，在他这一举动后，瞬间暴露在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年丝毫不介意某人的恼怒，几口就把一块肉饼消化干净。

    分明是第一次见他，可不知道为什么，乔雯总觉得他的眉眼似曾相识。这时外面不断有客人推门进来，傅靳然还没有从楼上下来，乔雯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的。刚才在这里的男服务生，就是我男朋友。”

    少年愣了一下，特无辜地眨眼：“我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干吗要告诉我这些。”

    乔雯嗤鼻一笑，像是看穿了他的嘴硬，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任凭他“喂”了好几声，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

    没想到这家伙忽然大叫一声，然后把手里的面条高高端起来，用流利的阿拉伯语说他吃到了蟑螂！惹得所有客人诧异地瞪大眼睛。

    乔雯回身，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小破孩面前，扶住桌角，用眼神警告。

    少年气定神闲地挑眉：“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又不能以大欺小，乔雯深呼吸，进行自我说服：他就是个爱闹的不太懂事的小男孩，不能动武，这不合适。

    “……我叫乔雯。”

    “我叫封易。”说着，笑看乔雯。

    少年任性明亮的眼眸狡黠地涌现漂亮的飞扬，随后他站起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冲震惊的其他人解释这是他和朋友开的玩笑。

    2

    从楼上下来的傅靳然正巧看到这一幕。

    他们靠得很近，乔雯的神色有些许无奈，而那耀眼非常的少年眉眼分明是灼热的喜欢。桌上的中餐显得那样醒目扎眼，故意让乔雯下厨的人就是他……

    不是只有女人的直觉精准无错，男人也同样敏锐。

    傅靳然回到一楼，和乔雯一起照顾生意。

    客人来了又走，傅靳然注意到只有封易早就吃饱喝足却还赖在位置上不肯走，不停地招呼乔雯过去续杯。他代替乔雯过去，封易将他敌意的目光照单全收。

    陆遥在楼上躺了一会儿下来后，封易终于起身准备付账。乔雯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封易骗了她——

    陆遥看着他的结算单，蹙眉说：“我们这里不卖这些的啊……”

    封易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特别定制的。喏，不用找了。剩下的……给她当小费吧。”

    见封易笑着指了她一下，乔雯才发现上当受骗，瞬间便是鼻子都要冒烟的节奏。

    他这滑头大概是看到陆遥对自己的态度，所以钻了空子。

    乔雯自认倒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希望能快点送走这个瘟神。因他的小费给得足够多，应陆遥所请，她亲自把他送到门口。

    封易双手插口袋，突然很认真地对乔雯道谢：“我来格旦这几天，这是我吃过最舒心的一顿饭了。真的很谢谢你。”

    他认真的样子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乔雯看向他，随口一问：“看你年纪不大，你是一个人来这里当背包客的吗？”

    “我刚高考完，想跑去远一点的地方旅行，在家里翻地球仪随机一指，就是这儿了。”说到这个，封易不知怎么涌起一丝无奈，嘟囔道，“我本来想离这儿远点的。”

    等等。

    乔雯怎么感觉这段独白这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她盯着他，“你说你叫封易……你是不是有一个哥哥叫封楠？”

    封易眼睛渐渐瞪圆：“……你怎么知道？”

    “……”乔雯感觉头顶被砸中的感觉。

    原来似曾相识，是这么回事。

    得知原委后，封易笑望她：“看来我们这么有缘是有原因的。这样吧，看你的感情生活不是很开心，我帮你一把吧。”

    “什么？”

    乔雯还没回过神来，封易就拉过她的手煞有介事地往她手掌上一拍。

    “喂，你……”

    封易上了车，摇下车窗说道：“我还会来找你的。”

    真是一个怪小孩。乔雯蹙眉转身，傅靳然就站在落地窗内，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乔雯大感无奈，有其兄还真是有其弟，兄弟两个都爱干这“热心肠”的事！

    回到咖啡馆内，傅靳然果然走过来问：“他给了你什么。”

    “什么都没有。”乔雯如实说道。

    傅靳然显然不信，他又说：“你们之前就认识。”

    乔雯皱眉：“我们之前没见过。”

    傅靳然轻笑出声：“你现在也爱说谎了。”

    “我……”

    “你们吵够了没有。”陆遥冷着脸走到他们中间，说话的声音虽有愠怒，但平静得奇怪。此时，她已经换下围裙，放下了头发，穿上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乔雯闭上嘴，和傅靳然各自扭过头去。

    傅靳然看向陆遥：“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把萧梓孟接回来。”陆遥垂眸。她已经打给萧梓孟的家人，他们很快就会赶来，她不想他们到时候连儿子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我陪你去吧。”傅靳然看了一眼乔雯，迅速把腰间的围裙扔到一旁的桌上，“你留下来看店吧。”

    两个人越过乔雯，带来一阵最近最冷的风。

    乔雯咬着唇，看着和陆遥并肩的傅靳然，搞不清他是真的误会自己和封易了，还是故意这么做的。

    又或许，陆遥的感情，在傅靳然一遍又一遍的清醒保证下，最终像火车过轨，将她倾轧碾碎。而想要相信傅靳然，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侥幸幻想。

    最可怕的是，看着他们上车离开的尘嚣，乔雯发现自己双腿像被定在原地，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此时此刻，她成了全世界最胆小的人。

    咖啡馆只剩下乔雯一个人，尽管下午的客人不是很多，但她还是晕头转向地忙到晚上。

    陆遥和傅靳然终于回来了。

    只不过陆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靠着傅靳然连站都站不稳。傅靳然抱住她试图让她站稳，而陆遥手里紧握一个啤酒瓶，嘴里嚷嚷着要再去喝。

    傅靳然看上去很狼狈。

    乔雯站在收银台边正在清算今天的收入，她忙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打给傅靳然无数电话但都被转接到了语音信箱。面对当下这一幕，她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瓦解一空。

    乔雯上前从傅靳然怀里接过陆遥，冷声道：“我扶你上楼休息。”

    “不要……我不要……”陆遥噘着嘴，推开乔雯，“你是谁啊！你凭什么来管我！”

    陆遥的手戳到乔雯的嘴，被傅靳然眼疾手快地推开。当她重新跌入傅靳然张开的双臂，醉眼蒙眬地望着乔雯，终于看清楚对方是谁后，才笑嘻嘻地说道：“乔雯？乔雯……”

    “你是真的醉了吗？还是在装醉？”乔雯被戳到的嘴角还在隐隐作痛，多日来的憋屈跟难受让她瞬间爆发。她冷眼看着陆遥，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回答我！”

    乔雯不信陆遥真的醉到不认识她了，已经被她的演技骗过一次，怎么还能被骗第二次？！

    借着酒精装蒜扯赖，即便是有最正面的理由，都是不能原谅的卑鄙！

    傅靳然从未见过乔雯这个样子，他试图让她冷静一点：“乔雯……”

    “你现在这个伤心样子是做给我看的吗？你问问自己，到底在为谁买醉？你是真的在为Jack的死伤心，还是在为你自己伤心？”不顾一旁的傅靳然，乔雯直勾勾地看着陆遥的眼睛，“陆遥，看到我没办法反驳你的恨意，没办法反驳Jack的死，你是不是很过瘾，很得……”

    最后一个“意”字还没说出来，乔雯便看到陆遥眼底闪过的一丝锐利。

    啪。

    这是陆遥第二次甩乔雯巴掌。

    “对！你说的都对！”此刻的陆遥不再烂醉如泥，她捏紧拳头，依然涨红着脸，满身酒气，可方才的不清醒全然不见，她瞳孔聚焦瞪向乔雯，像竖起刺的刺猬，“如果我现在就要抢走傅靳然，你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不是吗？！”

    乔雯征愣半秒，失笑扬唇。

    陆遥小小的个子，从来都像向日葵一样明朗、爱笑，一直没见过她发脾气的模样，原来她歇斯底里的样子这么有气场。

    她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就像她曾经以为傅靳然真的会回来，回到埃菲尔铁塔前相聚一样。

    可是所有的以为，都显得那么可笑。

    “陆遥，你终于向我开战了。”

    你终于说出来了，说出憋在内心对傅靳然的欲望。

    陆遥身形微晃，她拿在左手里的酒瓶滑落在地，而后她幽幽开口：“开战？哼，我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

    从警察局堆满尸体的停尸房找到Jack之后，陆遥坐在车里半晌没有说话，末了她说想要去酒吧喝酒，傅靳然看着她眼底的乌青，什么也没有说就带她去了。

    酒精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比那些废话、安慰，更管用。

    于是陆遥一杯一杯把自己往死里灌，傅靳然起先并没有阻拦，到后面才开始制止她这样的疯狂。

    可惜他不知道，她的酒量很好，怎么喝都喝不醉。

    不能醉，陆遥只能装醉。

    她拉住他的衣领，靠在他身上眯着眼睛仰头：“傅靳然，如果我早点遇到你，如果你还没有爱上乔雯的时候我就遇到你，你会喜欢上我吗？”

    她想知道，比起乔雯，她是不是只输给了时间。

    可是傅靳然望着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涟漪：“没有乔雯，我对你也不会动心。”

    他给的答案很绝情，可偏偏这样，让她对他的心更放不下了。

    一个专情的男人，怎能不让女人更加念念不忘？

    陆遥忽而邪魅一笑，扑到乔雯的怀里，附在她耳边轻轻地，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可是你，和他也成不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乔雯眉头一跳，隐隐觉得她话里有话。

    “一年半前，在巴黎，有你根本不知道的真相。”

    3

    陆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尾音，都像魔鬼的爪子，掏着乔雯的心，肆意揉搓。

    乔雯看着她缓缓退后的面容，那眼角的煞有介事和欲言又止，分明不只是唬人的说法而已。

    “把话说完。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乔雯拽过她的手，又看了看其身后的傅靳然，忽然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她变得慌乱，“说！到底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见她如此，陆遥放肆地笑了。她自然是不会说的，她就是要看着乔雯梦醒难过的样子，想要看着乔雯和她一样，触及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苦难太厚重了，总得有人来帮忙分担才好。更何况，她们曾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陆遥的沉默激怒了乔雯，可没等她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她按在陆遥肩上的手，就被傅靳然给推开了。

    “够了。”傅靳然皱眉，将她们两人分开，而后看向陆遥：“你喝醉了，上楼去休息吧。”

    陆遥眯眼撒娇：“好啊，你背我上去。”

    乔雯闻到傅靳然身上也有酒气，他们在酒吧里一起醉生梦死的画面，一起说着她不知道的真相的画面，仿佛在眼前清晰显现。

    “傅靳然，我们分手吧。”这么多天来的隐忍终是到了底线，赎罪也好，宽恕也罢，总要做个了断，乔雯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

    正要背起陆遥的傅靳然停下动作，他盯着地板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认输了。”乔雯强忍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深吸一口气，“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着罢，乔雯越过了他们，先一步上楼。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乔雯瘫软在地。

    像是所有的力气被掏空殆尽。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方才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强撑着，勉强守护了自己的尊严。

    连陆遥都知道的巴黎真相，自己却不知道。

    她还要怎么留住傅靳然？

    隔着门板，乔雯能听到随后上楼的他们，陆遥故意地闹着大动静，把耍酒疯演绎到极致，不时穿杂着傅靳然低声的安慰。

    乔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哭。

    她最讨厌自己软弱无能的样子。

    可人在碰到爱情之前可以万千不同，掉进爱情里后便是千篇一律，不能免俗。

    这时，露易丝打来电话，乔雯接起，听到那头软绵的声音，不争气地落泪道：“露易丝，真的被你说中了。”

    傅靳然真的被别人抢走了。

    这个别人，还是我亲手救下的好友。

    露易丝没有挂电话，一直陪着乔雯聊到很晚，乔雯哭累了，抱着手机在床上和衣而卧。

    梦里，她回到在美国特训学院集训的日子，她是班上这批学员里唯一的女性，但并没有因此特殊半分。相反，她得到了比其他人更严苛的待遇。训练的老师是黑人，将她踩在粪便池里的时间比其他学员多半个小时。

    第一天的时候，乔雯哭了。

    老师看着她哭，最后告诉她，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如果她哭完了就继续。

    那天以后，乔雯学会用哭的时间去做其他更有意义的事，学会把软弱像坏掉的阑尾一样从身体里割掉。

    “我不哭，我不哭……”乔雯渐渐被自己说出声的呓语给惊醒，睁眼间一时看不清窗外的夜色。

    原来梦是反的，原来她还是哭了。

    突然乔雯感觉到眼角一阵温热，是手指的触感。她眸光聚焦，看到傅靳然正坐在床头。

    乔雯猛地坐起：“你怎么进来的？”

    “你的门没锁。”傅靳然目光沉沉。

    乔雯逐渐清醒，她把枕头拿过来抱在怀里：“你进来做什么？我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傅靳然冷冷皱眉：“谁同意了！”

    乔雯瞪着他的高冷霸道，兴致全无：“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已经决定了。”

    “你没资格决定。”傅靳然眯眼摇头，愠怒尖锐跳起。

    在他费尽全力说服自己放下心结，重新接纳她开始，她就没有资格先一步离开他！

    两个人对视许久后，傅靳然烦躁地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但摸出一包空的香烟壳来。他把香烟壳丢到地上，用力一踩。

    “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傅靳然通知乔雯。

    乔雯冷笑：“你这是在逃避吗？傅靳然。”

    逃避陆遥，逃避你可能已经喜欢上她的心意？

    4

    傅靳然盯着她一脸的确信模样，脸色难看地阴沉下来，他大手一勾揽过她的脖子，黑瞳里烈火缠绕。

    乔雯啊乔雯，你这个笨蛋！我需要逃避谁？我这么久以来的逃避，还不是因为爱你？！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妥协了。你到现在还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其实你不用走。要走，也是我走。”傅靳然半晌不说话，乔雯倔强咬唇，“我……”

    话未说完，便见他扑了上去，深深地吻住她。

    这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乔雯拼命将他推开，她抗拒这个吻，抗拒深处是害怕自己的不够坚定。

    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要和他做了断，就不能再被动摇！

    可她的力气终究抵不过他。

    被分开一丝丝的唇，摄取着新鲜的空气，随之引来更强烈的后攻。乔雯的双手被他压在身后束缚住，无法动弹。傅靳然将她放倒，吻到深处，他的眼神凌乱了，呼吸也不可控地迷失了。

    他那双漂亮的招魂眼里是排山倒海般的波波柔情，他清楚地看见乔雯的白色衬衫皱褶得厉害，胸口的纽扣在挣扎中松开，里面的黑色内衣若隐若现，随着胸口起伏，饱满的酥胸异常诱人。

    水到渠成的情不自禁，谁也无法抗拒。

    乔雯望着他一点一点地俯下身来，带着哄骗的温柔……

    额头、鼻尖、脸颊、锁骨，再往下。

    傅靳然火热的唇像马蹄踏过沙漠，留下鲜明的足迹，再一次融化了她笃定的坚持。

    乔雯无力地闭上眼睛，任凭他的索取。

    “乔雯，我爱你……”

    分手后的痴缠，将一切都抛在脑后，不管不顾。当下，只有他们彼此的温度，和想要把对方融入血液的心。

    橘黄色的台灯将他们重叠的影子折射到雪白的墙壁上，翻云覆雨，一夜方休。

    第二天，乔雯醒来，傅靳然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四目相对，乔雯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把脸埋进枕头里，偏偏单薄的毯子盖在身上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身体的一丝不挂……她埋不进枕头的耳朵，红得彻底。

    “早。”傅靳然情欲未退的低音，带着一丝挑逗的笑意，不要太拨弄心弦。

    “……早。”乔雯根本不敢看他，恨不得把整个人都打包塞进枕头里。

    “你打算害羞到什么时候。”傅靳然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揽过她的腰，将身体贴过去，“该看的都看到了，现在才害羞，会不会晚了点？”

    感觉到下半身滚烫的试探，乔雯整个人都被点燃了，她移出脸来，把手伸到被子里去腾出安全距离，然后瞪向他：“……好了，别闹了，赶紧起来吧。”

    傅靳然对“闹”这个字不是很满意：“我可是很认真地向你发出邀请。”

    “……我要起床了。”乔雯转过身就要找衣服逃之夭夭，昨晚折腾太久，她感觉上半身和下半身都要断成两截了。傅靳然在这方面就是恶魔……

    “谁允许你起了。”

    “傅靳然！我要生气了！”

    “那你把气都撒在我身上……”

    ……

    就在这时，搁在傅靳然裤袋里的手机响了，和地板摩擦发出剧烈的震动声，总算将乔雯救出傅靳然的魔爪，他黑眉微挑，转身去摸索。

    随后他坐起：“有Sami的下落了。”

    两人迅速收拾好，从咖啡馆出发，前往格旦市区。

    傅靳然得到的消息是：在这里的地下诊所有人看到过Sami出没。

    进入市区后，还没到目的地，车就被迫停了下来——

    前方一波警察正在着急地维持秩序，被挡在外围的平民一个个神情恐慌，纷纷看向同一方向。

    只见在一幢约莫六层高大门紧闭的建筑物内，一扇玻璃门中有一个身绑炸弹的男人，他手里握着遥控器正在猖狂叫嚣。建筑物里有人被困在里面，探出窗户不住地哀号寻求帮助。

    战乱期间，市中心也并不安生。常常会有这样的恐怖分子不时地策划袭击，动荡社会。身绑炸弹的男人应该不是一个人，楼里面肯定有他的同伴。

    关乎着楼里一百多号人的安全，以及整栋建筑物，警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从车上下来，想绕开这混乱，径直去前面的地下诊所寻找Sami。这时走在外面的傅靳然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锁定九点钟方向：“我看到Sami了。”

    乔雯转头，她也看到了。

    Sami在建筑楼里。那是三层左面数过来的第三个窗户，他站在两个泪流满面不停冲楼下招手的女人后面，一脸的惊惧为难。

    人群中，乔雯注意到几个行为诡异、目光一致的男人。而其中一个，就是跟踪她和傅靳然的那个人。

    Sami现在的情况是：前有埋伏，后有追兵。

    这样的双重夹击，想要把Sami安全救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乔雯捂额头，看向傅靳然：“你有什么想法。”

    傅靳然盯着那些来回走动的警察：“看这情形，炸弹一时半会儿炸不了。得想办法进去。”

    乔雯刚要往前，傅靳然拉住她：“太危险了，你在外面接应。”

    “不行。”乔雯蹙眉拒绝，“……万一你把Sami直接救走甩了我，我去哪里找。”

    “你……”傅靳然明知道她不会听他的，可还是希望她能听话。

    “行了，别说了，时间紧迫。”乔雯示意他不必再多言，她回头看到身后的巷弄，心生一计，施了一记眼色给傅靳然。

    不一会儿，两个警察听到巷弄里发出的尖叫声。

    他们迅速举枪过去，发现一个姑娘躺在地上，身上衣衫被扯得不成样子，白皙纤细的腰若隐若现，发丝凌乱，楚楚可怜。

    乔雯故意用生涩的阿拉伯语向他们求救，两个警察见到如此漂亮的外国姑娘，立刻放松警惕，把枪收起争先伸手要扶她起来。

    乔雯一边和他们周旋，一边看向其身后，傅靳然适时出现，身手敏捷地将他们打晕拖到一旁，将两套警服扒了下来。

    傅靳然斜睨某人把衬衫纽扣系好：“一定要用这种烂计吗？”

    乔雯把警服套好，干净利落地怼回去：“比你下药好一点。”

    顷刻间，两人便化身成市政厅的警察，拿上了对讲机，淡定地进入警戒线内。

    傅靳然身形高大，加上好多天没有剃的胡子，把帽檐压低，竟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他熟练地用阿拉伯语介绍说他是市政厅紧急调来的谈判专家，要求进入大楼，近距离和恐怖分子交谈。

    这样的要求，现场负责的长官没有马上答应。在傅靳然经过几番交涉之后，长官终于无奈同意。

    乔雯转身跟着傅靳然一起走向玻璃大门，压低声音问：“现场状况已经超过初始阶段，进入对峙阶段后半段，常规手段已经失去效用……这么说就能让他点头？”

    傅靳然清冷眯眸：“最主要是那句，‘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乔雯嗤鼻一笑。

    绑炸弹的男人见到有人过来，满是杀气的脸充满警惕。

    傅靳然和乔雯举起双手缓缓靠近，并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傅靳然让他把门打开，他们愿意进去和他谈条件。

    男人大声质问他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样：“媒体为什么还不来？！阿帕那哈斯人呢？他怎么还不来？放你们进来和答应我的条件有什么关系？”

    傅靳然没有说话。

    男人的额头沁着汗珠，握着遥控器的手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点发抖。他的嘴唇干裂，有明显的血丝：“放你们进来，就答应我的条件？！”

    “就算不答应，让我们进去，你多两个人质，并不吃亏啊。”傅靳然这才开口回答。

    这句话无法反驳，男人鼻孔略张，在一番思想争斗后，点头答应。

    傅靳然和乔雯往前，不过约莫十步的距离，可每一步走得并不轻松。

    谁也不知道进去后是怎样的情况，即便是神也会有出错的时候，更何况是人。

    5

    绑着炸药的男人待他们走近后，把门打开到只能容一个人能进入的大小。乔雯越过傅靳然先走进去，她回头看到傅靳然计划落空干瞪着眼，扯了扯嘴角。

    只要她还没进去，不到最后一刻，他就会想办法将她推开。

    乔雯太清楚傅靳然了。

    两人进入到大楼后，被两个男人带枪赶到二楼。傅靳然回头对他们说：“带我再去三楼，我要确保每一个人质都是安然无恙的。”

    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戴着鼻环的歪头表示同意，傅靳然和乔雯对视了一眼，转身继续往三楼走去。

    进入大厅，所有站在窗口的人质惊恐地看着来人。

    一看到傅靳然和乔雯身上穿着的制服，所有人质的情绪纷纷失控，不停地喊道：“Please，help us（请救救我们）……”

    躁动中，Sami看到了乔雯，乔雯也看到了Sami。

    “啪啪”两声枪响！天花板立刻出现两个窟窿，灰尘“唰唰”地往下落。

    大家吓得捂住耳朵，集体懵住，不敢发声。

    “Shut up（闭嘴）！”提枪的男人正是那个神似牛魔王的主，他很凶地呵斥人质要老实一点，不然他不介意拿他们其中几个开刀。另外一个稍微瘦弱一些，但脾气不比牛魔王小，他不耐烦地指着傅靳然问：“喂，你看够了没有？！”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对讲机响了，嘈杂的噪声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话，不是英文，应该是他们自己的暗语。傅靳然和乔雯都听不懂，但他们心里很明白，时间不等人，外面的警察很快就会发现他们是假的谈判专家。

    在他们发现之前，必须把Sami安全弄出来。

    矮个子拿对讲机说了两句后立刻把对讲机递给傅靳然。

    负责引爆炸弹的男人问他到底怎么样。

    傅靳然提出放三个人质出去，他能立刻让他们见到阿帕那哈斯，并且会有上百家媒体集体出现在现场。

    对讲机那头停顿片刻，怒吼道：“你当我是傻瓜吗？！我刚才等了那么久，都等不到一点点消息！你凭什么说立刻？”

    傅靳然转头看着办公桌上的电脑，继续说道：“你迟迟不点燃身上的炸药，就是想等到阿帕那哈斯来。你们想在媒体的摄像机前杀了他，制造最大程度的恐慌，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趁着对方没有说话，傅靳然又说道：“如果我能让你们的动静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大，我们是不是可以达成交易。”

    “你不是警方的人吗？”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警方的声音：“你们提出的要求，我们已经尽量在做，但你们必须保证，不可以伤害人质！”

    他们拿着传声器，机械性地重复这样的话。傅靳然蹙眉，被发现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了一些。

    短暂的寂静后，拿枪抵着他脑袋的人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马上将他按在桌上，大声质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气氛急转直下，枪战一触即发！

    乔雯举起双手赶忙说道：“嘿，你们冷静一点，不要轻举妄动！”

    傅靳然的脸被按得有些变形，他将双手放到桌子两旁，不慌不忙道：“现在相信我能帮你们了吗？”

    乔雯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听到对讲机里发出指令，枪慢慢地从傅靳然的头上挪开。

    乔雯看到傅靳然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三分钟后，傅靳然把电脑打开，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操作。趁此机会，乔雯悄悄走到Sami的身边。

    Sami身上的米色长衫破损不堪，浓密黑长的头发几乎盖住了他的眼睛，但仍然能感觉到他浑身在打哆嗦和一直往外冒汗珠。

    乔雯压低声音：“等一下你不要说话，尽量低头，我会带你出去。”

    Sami用鼻音发出“嗯”的声音。

    乔雯用手捂住嘴巴：“你知不知道这楼有没有后门？”

    Sami的目光看向左手边的门。

    很快，傅靳然通过对讲机说他已经弄好了：“我现在已经把这里的情况接通到阿帕那哈斯的办公室，只要你在这里有所行动，他那边都能直接看到。而你和阿帕那哈斯的视频情况，所有的媒体都能看得到。”

    说着，他起身把笔记本递给牛魔王，示意他把笔记本送到楼下去。

    牛魔王不傻，盯着傅靳然，转而把笔记本递给一旁的伙伴，让他去。

    牛魔王重新把枪对上傅靳然的头。

    傅靳然微微一笑，问能不能趁这个时间，他挑一下等一下要放走的人质。

    得到许可后，傅靳然转身冲乔雯招手，待乔雯和Sami一起走过来，他的手在自己和他们之间打了一个圆圈：“就他和我们俩吧。”

    牛魔王挑眉，铜铃般大小的眼睛迅速盯向Sami：“你们特意进来就是为了救他，他是你们什么人。”

    傅靳然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看向楼梯口，双手叉腰：“怎么还不回来？”

    牛魔王下意识地转头，就在这时，傅靳然倏地抬手，去抢他的枪！

    他的双手叉腰其实就是信号，乔雯几乎和他同一时间出手，抬腿冲着牛魔王的膝盖狠踹过去。两人同时突袭，左右夹攻下，牛魔王猝不及防，跪地后立马反应过来进行回击，想要开枪！

    傅靳然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大拇指，锁上保险，然后三百六十度翻转，瞬间听到对方手指咔嚓错位的声音。

    事实上，这么一会儿工夫，站在窗边的人质已经乱成了一团，巨大的躁动很快会引来二楼的一拨武装分子。

    乔雯举起桌上的台灯正中他的脑门，将他打晕过去：“快走！”

    说话间，楼梯口那边已经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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