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路的一家面馆,傅靳然戴着帽子坐在塑料桌上吃着面条,这时有警车经过,他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忽然,一个人在他面前坐下。
是封易。
傅靳然皱眉:“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手机没关,我追踪到的。”封易穿着黑色风衣,将帽子竖起,脸隐在黑暗里,双手插口袋,低声道,“是乔雯让我来找你的。”
僻静的巷弄里,两个男人就着昏暗的路灯吵了起来。
傅靳然揪过封易的衣领,要不是看在他救了自己和乔雯两次的份上,捏紧的拳头直接挥在他的脸上。
“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放她一个人去找钱成华?!”
一个小时前,当乔雯说出她的大胆计划时,封易何尝没有过反对。可是乔雯说得对,她这个计划是最快解决一切的最好方法。
她主动去找钱成华暴露自己,拿自己做诱饵,查出陆遥被关的具体位置。如果她能把陆遥救出来最好,如果不能,她完全可以自救,以此给赢得傅靳然从被动变主动的机会。那本账本一定要想办法公之于天下,这是洗脱自己嫌疑和指认钱成华和托塔木的最好证据。
没办法,乔雯说服了他。
封易只好带着她来到车库,从秘密通道躲过警察的视线,从另一幢别墅离开。
“乔雯会随时和我保持联络,报告她那边的进展情况,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能力确保她的安全。”封易把警察在现场的发现转述给傅靳然听,看着傅靳然听完后背对他恼火捶墙,冷冷说道,“你应该清楚,她这么以身犯险都是为了你。”
傅靳然低下头,闷声道:“我知道。”
“我能给她一个很安稳的未来,可她一心一意要和你颠沛流离。”封易淡淡一笑,“我嘴上说不会放弃,可心里早已经清楚明了。”
傅靳然放下受伤的拳头,转头看向他。封易抢先一步侧过脸去,“行了,你约好钱成华和托塔木后,把交易的时间发给我,我也会随时把乔雯的消息告诉你。”说罢,他留下了手机号码转身离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傅靳然平复情绪,当作什么也不知情地打给钱成华,约他三日后交易。
果然电话那头钱成华得意地阴笑,直言不用等到三日后,他现在就得拿到账本:“傅靳然,你女朋友在我手上。”
而且他嚣张地提出一本账本只能换一个人。
在他传来的视频里:乔雯和陆遥被关在了一起。
“救谁?你自己选吧。”
钱成华是成心的,不管留谁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账本才是最重要的。
他纯粹是要报复傅靳然骗取了他的信任。
沁河路12号仓库,傅靳然把钱成华要约见的地方发给封易,封易很快打来电话:“傅靳然,出了一点状况。”
傅靳然心下一紧:“什么状况?”
“乔雯真的被抓了。”
“什么意思?!”他以为刚才视频里乔雯是自己故意被绑的,怎么会弄假成真呢?
原来乔雯毕业于美国训练学校的资料是绝密,但由于当初他和乔雯恋爱的这件事托塔木有所耳闻,虽然后来从巴黎回来后他和乔雯分开了,可托塔木还是有所留意。乔雯的底细他是清楚的,之前托塔木抓陆遥的时候将这些信息透漏给钱成华,所以乔雯想装普通文弱女记者的计划落空了。
傅靳然的神经压抑到了极限,本以为二选一是玩笑,三言两语竟成了真。
“我救陆遥,你救乔雯。”
事到如今,局面不是他们几个人就能控制得了的,傅靳然让封易报警,由他出面带动警方的力量,确保乔雯的安全。
夜深深,风沉沉。
上海提前进入了初冬。
沁河路12号,很早以前是废弃工业区,后来成了很多小企业的免费仓库,再后来被圈成绿化开发区,仓库空了,开发却迟迟没动工。
傅靳然踩着路上凹凸不平堆积如山的石块,来到一个蓝色仓库大门门口,门半掩着,里面吹出寒凉的气流。他把门推开,影子清晰地投在地上,里面的情形也清晰了。
乔雯和陆遥被绑在椅子上,并排坐着,四个男人站成四方形,手里拿着棍,严阵以待。而腿上绑着纱布的托塔木就坐在最前面冷漠地抽着雪茄。
陆遥看到傅靳然的瞬间,激动地拼命摇头,她被胶布贴住的嘴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相比她,乔雯看似很平静。她望着傅靳然,眉心紧蹙。
看到傅靳然,托塔木吐了一口烟圈,然后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傅,你一直是我最优秀也是我最欣赏的士兵,我本不想杀你,更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从你只顾私利,害死沈浪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会有这么一天。”傅靳然冷冷地打断他。
“傅,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你想通了,我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托塔木做出一个张开双臂的动作。
“少废话,钱成华呢?”
托塔木看着傅靳然坚毅的表情,也不再废话,他向傅靳然伸手:“我们要的东西呢?”
“钱成华不在,我不会给。”傅靳然尽量拖延时间。
托塔木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到旁边的长桌,打开黑色笔记本电脑,一按回车,屏幕上钱成华出现在视频里,“钱总在这里。”
钱成华在视频里对傅靳然做了一个警告的手势:“傅靳然你别耍滑头,把东西给托塔木,选一个人带走。我钱成华做生意很公道!”
傅靳然转头,看着分别站在乔雯和陆遥身后的两个男人,他们手里提着棍子,对着她们的后脑勺,只要傅靳然有异动,就直接爆头。
傅靳然望向乔雯,随后收回视线,拉开外套的拉链,把账本拿出来递给托塔木。确认账本是真的以后,托塔木满意点头,“很好,你挑一个人带走吧。”
“我选陆遥。”傅靳然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名字。
陆遥瞪大眼睛,望向傅靳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托塔木示意手下按照他说的,放了右边那个女孩。
陆遥被松绑,可能是被绑太久的缘故,双手一时还弯不回来,只见她头发凌乱,眼睛凹陷,眼神呆滞,完全失了在萨塔时的灵动活泼。被托塔木带走后这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一定吃了不少苦。
她几乎站不起来,由男人提着一只胳膊,送到傅靳然面前。
陆遥扑在傅靳然的怀里,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像一只受伤的羔羊,惊魂未定:“傅靳然……靳然……”
每一个字,都像刀片磨过她的喉咙,也拉锯着傅靳然的耳朵。
傅靳然扶着陆遥,却突然听到托塔木的声音:“阿猛,动手!”
傅靳然利眼射向托塔木和视频里的钱成华:“你说过放我们走的!”
“是啊,我是说过。既然你选择了这个,那另一个就不必留着了。”托塔木指向乔雯。
站在乔雯身后的男人高高地抡起手里的棍子!
傅靳然屏息,心脏猛地一缩。
说时迟那时快,被绑着的乔雯突然把椅子往后仰,抬起腿直接够到对方的脑袋,对着他的脑门就是一踢!她身上的绳子已经偷偷地解开。乔雯抢过棍子,从椅子上滚到一旁,转瞬间就站了起来,往男人的头上用力敲去!
她突如其来的攻击一时让其他打手愣了神,呆了几秒后纷纷疯狂地集中对付。凭着乔雯的身手,即便对方是三个大男人也难以一时将她拿下。
这时外面仿佛传来了警笛声。
托塔木惊了一下,顺手便把账本收在身上。他转身想跑,傅靳然拉过陆遥的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就朝他砸去,但托塔木轻易地就躲了过去。
傅靳然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托塔木。
“我本想放过你,可是今天,我要清理门户了。”托塔木说着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枪,但傅靳然眼疾手快,在托塔木刚拿出枪的刹那,他已经翻到托塔木的跟前,伸腿就将他手中的枪踢翻。可托塔木的速度却并没有因为腿受伤而减慢,在枪丢失的同时,他已经从拐杖里拔出一把短刀。
这个时候傅靳然才发现他拔枪的动作分明就是为拔刀做的掩护和引诱,傅靳然反应过来的时候托塔木手上的那把短刀明晃过傅靳然的眼睛。只听陆遥惊呼“小心!”想要扑过来的同时,短刀刺进了傅靳然的腹部。
托塔木的短刀再次举起来想朝傅靳然再来一刀的时候,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声响起,托塔木连同他手中的短刀同时倒下。
托塔木被破门而入的警察当场击毙。
其他三个男人也同时被冲进来的警察控制住。
陆遥惊惧地对上傅靳然责备同时心安的目光,“靳然……”
他紧紧地扳过她想要往前挡的身体,低低开口:“我不想再欠你什么了。”
乔雯扑跪在傅靳然的面前,看着血不停地从伤口流出来,转头看向跟着警察跑过来的封易大喊:“快叫救护车!快送他去医院!”
傅靳然微笑地看向乔雯,笑着笑着闭上了眼睛。
“傅靳然!”
2
半个小时后,医生推着傅靳然在送往急诊室的路上狂奔。
手术室的门关上后,灯亮起。
乔雯满手鲜血地站在门口,陆遥身上死死地拽着傅靳然的外套不停地说:“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走廊的灯明亮得让人晕眩,乔雯缓缓看向七魂去了六魂的陆遥,走过去握起她的手,“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医……”
“别碰我!”陆遥触电一般尖叫起来,她瞪着面前的乔雯,像瞪着一个陌生人。
空气突然安静,远处的声音形成背景。
乔雯头上流着血,她也受伤了,不过在高度紧张下她没有丝毫感觉。乔雯见陆遥如此抗拒,便缩回了手,沉默半晌,低低道:“傅靳然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
陆遥像受惊的娃娃,听不见任何人说什么,在角落蹲下,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术室的灯,眼泪汹涌而出。
两个女人心系同一个男人的安危,尽管她们曾经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但如今乔雯的一句关心,在陆遥身上终究还是变成了刺痛的敌意。
她们安静等待傅靳然手术的结果,时间一点一点地流失,不安一点一点地滋生。
封易处理完后续事情赶来后,手术室终于开门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手术成功”。“平静”的乔雯双腿一软,差点就瘫坐在地。
护士要将傅靳然推到普通病房,陆遥连忙上前帮忙,她直接撞开乔雯,头也不回。
封易恼火欲上前,乔雯拉住他,哑着嗓子说:“算了,她也是关心则乱。”
“在萨塔的时候她就这个鬼样子,好像你欠她几千万……乔雯你受伤了?!”封易惊呼,她的血已经流了半边脸,居然一声不吭。
“我没事。”乔雯摇头,“账本呢?钱成华呢?情况怎么样了?”
“账本已经搜出来了,钱氏集团和托塔木合伙犯罪证据确凿,现在警察已经对钱成华发出通缉了。你放心,一切进展顺利!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真的没事。”
“什么没事!你给我过来!我带你去处理伤口!”封易拉过乔雯往前走,乔雯推开他转身,“我要去守着傅靳然。”
“他在你和陆遥之间选择了陆遥!没有选择你!”
乔雯被喊住,她背对着封易,感觉到他缓缓走过来,“就算是这样,你还要飞奔到他身边去吗?”
就算他总是让你哭,总是让你提心吊胆,你的心还是丝毫不曾动摇,不愿意回头看一下身后的万丈光芒吗?
“对。”乔雯点头,缓缓转身,“他在我和陆遥之间选择了陆遥,是因为他看到了我给的眼色,那是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默契。他留我一个人对付其他三个,没有过来帮忙,是因为他相信我的能力对付几个浑蛋不成问题。封易,我和傅靳然之间,信任就是爱情。”不等他说话,她转身就走。就像在萨塔的莲花灯河畔那样,头也不回。
在后来的时间里,封易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那么早遇到爱情,耗掉了之后几乎半辈子的勇气和执念。
病房里,陆遥坐在傅靳然的床头,一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把乔雯当空气。乔雯坐在另一边。三个人的空间,安静得几乎能听到输液管里滴液的声音。
傅靳然没有那么快苏醒过来,乔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向陆遥开了口,“我不知道你失踪了,对不起。”
陆遥不说话。
“三个月前,我离开萨塔的前一天晚上回到咖啡馆,没有看到你。我以为你……是去散心了。你以前心情不好,就是买上一张机票说走就走的。”
陆遥仍然沉默。
乔雯被她那沉默如冰的脸冷到无以复加,没有了第三次开口的勇气。
这时陆遥却突然笑了:“乔雯,你特怕我死吧?”每个字像一把冷箭插在乔雯的心口。
她的头发变长,已经过肩,招牌式的活泼和明媚仿佛被留在了过去,再不会在她身上出现。眉眼之间的恨意和冷漠如此强烈,如齐刷刷掉下的冰凌。
“你怕如果我死了,你和傅靳然之间再也不能好好地在一起了。”陆遥斜眼,犀利的视线不容别人一丁点的心虚。
乔雯无法否认。
“你根本就不是来救我的,你是来救你自己的。”看到被自己说中,陆遥越发地面露狠意,“乔雯,我们扯平了。”
原来她一开始就这么想了,乔雯被她的阴阳怪气生生地卡住咽喉,她左手盖在右手上,大拇指戳进虎口,“不管如何,我是真心不希望你有事。”
陆遥侧过脸没再说话,握着傅靳然的手,用手背飞快地拂过眼角的泪水。
乔雯心痛得无以复加,没有人知道。当她说服封易后找到钱成华,钱成华用电棒袭击了她,她苏醒后如愿见到陆遥。
陆遥躺在一个不到一米宽的铁笼里,身下脏乱的稻草发出阵阵恶臭,她睁开眼睛时,先是一怔,随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的冷漠和拒绝,一度让乔雯觉得陆遥是被折磨得太久,涣散地失去了意识,才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
可她错了,陆遥看到傅靳然那样激动,说到底,她等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这个生死相托过的故友罢了。
空气里只剩下无止境的尴尬,乔雯起身想去给陆遥拿块毯子。
“乔雯。”陆遥忽地叫住她。
乔雯回头。
“再让我陪陪傅靳然吧。”这句话不像在询问,也不像在征求意见,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和自己讲。
不知道为何,乔雯心里涌上一种很奇怪的难受。
乔雯走出房间,向护士要了一块毯子放到陆遥的腿上,想着她一定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便又折出去准备去买点吃的。下楼前,她先去了一趟洗手间,把脸上的血给洗掉。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乔雯出现晃影,在仓库时被当头袭击的那一棍,应该给她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稍微走快一点就天旋地转。
刚才护士拦住乔雯,希望处理一下她的伤口,她拒绝了。
她才不要躺下去,推进扫描室拍片没完没了的,就此错过傅靳然的苏醒。
洗了一把脸后清醒些,乔雯进电梯下楼,刚到门口,就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封楠提着一摞高高叠起的食盒走了过来。封楠脚步先是匆匆,在他看到她时,有些踌躇地放慢了脚步,随后又快步上前。
封楠的目光闪烁,把手里的东西提上来,局促地说:“封易让我送过来的。”
乔雯垂眸接过,温热的食盒即便是带着封易未消的怒气,还是暖到了心里。她再抬头看着封楠有些凌乱的头发,略显疲态的神情,想他一定是忙了一天还在医院,就被封易一个电话打过来当跑腿。
“辛苦你了,多谢。”
“他说他以后再也不会见你了。”封楠搓着手,想为封易说好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又吵架了吗?乔雯,你也知道他年纪还小,总要忍不住耍小孩子脾气,在家里的时候我们全家又比较宠着他,所以……”
乔雯淡淡地打断他,“不见就不见吧,这样对他是最好的。”
不见,就可以不念。
封易正站在展望未来最好的十字路口,可以幡然醒悟,再好不过。
封楠没想到乔雯会这样说,一时愣住。
乔雯回神,头晕的感觉又来了,她赶紧和封楠挥手:“我先上楼去了。”
“哎。”封楠见乔雯的身形踉跄,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扶她到门口的长椅上坐下,轻轻地拨开她的头发,看到伤口不禁蹙眉:“你就在医院里怎么不去处理一下呢?!”
“怪不得封易都说你的脾气比他还倔!”乔雯侧目,印象中这是封楠第一次冲她发脾气。不过被他这么一骂,她却心安不少。从萨塔回来后的这两次见面,他变得怪怪的。
封楠从护士那里要来纱布和碘酒,亲自给她处理伤口。
乔雯直视他的眼睛:“封楠,我们之间……没事吧?”
封楠微微一怔,目光重新进入回避模式:“我们……有什么事?”
“真的没事?”乔雯探过脸。
“当然。”封楠转头露出一贯的温暖笑容。
乔雯点头,“那就好,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封楠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刺痛,笑着点头:“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乔雯回之这几天以来最舒心放松的微笑,起身告辞。
她不知道,封楠静坐在长椅上许久,望着她不见的背影,默默呢喃他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在听到封易说了事情的始末,他从震惊到诧异,再从诧异到平静,最后从平静到羡慕,没有人晓得这份心路历程饱含着一个旁观者的落寞。
他打心眼里羡慕弟弟封易,霸道地、不由分说地、执拗地,陪在乔雯的身边。
他虽然输了,但还是赢了。
3
傅靳然终于醒了。
后半夜两点的时候,乔雯抵着脑袋在椅子上睡着后听到陆遥在喊傅靳然。
傅靳然的眼睛缓缓睁开,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最先看向乔雯。
乔雯忙道:“你感觉怎么样?”
陆遥低头,傅靳然正想从她这儿把手挣脱出去,而她紧握着的、不愿意松开的他的手,正缓缓地伸向乔雯的脸。
“你……”
“我没事,只是轻伤。”乔雯握住傅靳然的手,明白他是想问她头上厚厚的纱布,“你感觉怎么样?医生也说你没事,还好那一刀刺得不深。我们,都没事了。”
最后六个字,是他们等了许久,共襄盛举的捷报。
他受伤的时候她没有哭,在等他醒来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哭,陆遥的话让她鼻子一酸还是忍住了。可望着傅靳然的眼睛说这句话时,乔雯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傅靳然大拇指抚过乔雯的眼窝,气若游丝地安慰:“既然都没事了,就不要哭了。”
乔雯用力点头。
这时陆遥起身,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我去倒点热水过来。”
“我去吧。”乔雯直起身,被傅靳然拉住。
陆遥收回视线:“还是我去吧。”
病房里,他们两人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乔雯贪恋地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感觉他的温度,感觉平静相守可以看到光明未来的恬淡。
四目相对,无言胜过万语。
傅靳然开口:“我还清了,对于陆遥。”
乔雯微微一怔。
“以后,我只欠你一个人。”
在仓库,他做的一切决定,她都选择了相信。可即便如此,听到他主动解释,乔雯还是十分感动。
他知道她深埋在内心的忐忑,知道在萨塔Jack的死是挥之不去的隔膜。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陆遥,毫不犹豫地拒绝她的挺身相护,他要把所有的牵扯都结束。
因为他想好好地和她在一起。
面对这冷不丁的情话,乔雯鼻子一酸,可她故意板起脸,挑眉反问,“好啊,你倒说说看,欠我什么?”
“欠你一世长情,你说好不好?”傅靳然毫无血色的嘴唇有些干裂,高冷俊傲的脸此时温顺得不像话。
乔雯俯身,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从未这么幸福过:“好。”
好呀,一世长情,你欠着我,我欠着你,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彼此还清。
屋内的他们紧紧相拥,站在门口的身影缓缓离去。
第二天一早,两个警察来到病房要对傅靳然进行问话,基于他有伤在身,便直接在病房里展开了工作。他们询问了傅靳然和托塔木的关系以及托塔木和钱成华的一些事。
傅靳然正常交代了他和托塔木的关系,对于他和钱成华的事也是后来发现账本以后才知道的。现在警察的当务之急就是抓钱成华了。
乔雯一个人躲在逃生通道里,看着警察离开后才出来。她拿着手机对电话那头的封易说谢谢,是他提早通知,她才能避开警察,省去一堆没必要的麻烦。
封易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我已经动用我的关系让钱成华账本的事公之于众了,这件事算是圆满完结。”说着他挂掉了电话。
乔雯上网,果然看到各大门户网站的头版头条,以及微博转发,都是钱氏集团假慈善真面具的报道,效果十分给力。
一个高高在上众人追捧的钱总,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对象,只是一夜之间而已。
这时社长打来电话:“喂,乔雯啊,你病好了没有啊?这钱成华的报道一开始是你弄的专访,现在还得你赶紧再写一篇报道来把我们H社的锅给放下去啊。这个时候我们得把弯路给直回来!”
风向变得真是快,社长压根儿没想到当初千金难得的钱总专访,现在竟成了主动招揽来的黑锅,难怪他火急火燎的,乔雯连声说好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回到病房,陆遥正在给傅靳然切水果吃。傅靳然醒后和她说过,让她去休息,这边不用她来照顾。可陆遥不听,仍然寸步不离,她就像是要把痴傻一装到底,只做她愿意做的事,听她想听的话,满心满眼都是傅靳然,傅靳然是她的支柱,谁也不能从她身边带走。
乔雯站在门口,望着她瘦骨嶙峋的娇小背影,心里是沉甸甸的难受。
这时傅靳然抬眼看到她,乔雯立刻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并用手比画着自己要出去一趟。傅靳然回以温暖应允的眼神。
乔雯决定先回家一趟,她打车到家楼下,上楼后看到门口放着一个药袋子,打开一看,都是治疗外伤的消炎药和口服药。最上面还有一张纸条:头上的伤,不可大意,记得外敷内服。
封楠的字漂亮如他,风雅隽秀。
乔雯进屋后洗澡换衣,按照药方上的叮嘱,乖乖吃药后再提包出门。
4
H社。
乔雯刚进到大厅,同事王子玲就飞奔了上来:“乔雯你可算回来了。听说这几天你病了?你知不知道你采访的那个钱成华……你肯定知道了,社长说了,让你赶紧写篇文章,把爆出钱成华是假慈善的这件事的功劳给抢过来!毕竟你是第一个拿到他专访的人嘛。”
乔雯越过她,在自己位置前坐下:“我知道。”
王子玲追过来拉过椅子,凑近瞅她:“这病得不轻啊,几天没见瘦了一圈,不过这满脸的春风得意是怎么回事啊?”
乔雯余光都不带瞅一下旁边的八卦脸,直接开电脑开文档:“王子玲,社长知道你把工资都花在八卦上了吗?”
“别别别,我知道错了。”王子玲见好就收,举双手投降,回到自己位置上不忘嘟囔,“我这点工资啊,还不够我买一件洋装呢。唉,还是找个金龟婿嫁了比较靠谱。”
乔雯投以无奈的白眼,却看到王子玲电脑桌面的男神换成了一个骑单车的男生,这个男生她熟。那是封易。
“怎么样,怎么样,帅吧?”看到乔雯的目光停留的地方,王子玲捂嘴笑了,“听说这位小帅哥在我们公司楼下出现过,被我们这儿的单身女性在内部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说他是来这里追一个姑娘的。唉,也不知道追成了没有,如果没有,我就还有希望。”
“嗯,你有希望。”
“你怎么知道的?”
见某人的花痴状,乔雯决定不深陷泥潭,“直觉。”
王子玲不置可否,没有继续纠缠。
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乔雯把文章赶了出来,交去社长办公室审核,一看手表,已经中午了,拿出手机,呆愣了片刻,又抿唇放下了。
医院里不许打电话,傅靳然是病人,没有手机。
午休的时间不长,加上上海的车况,乔雯一个来回就是:马不停蹄。
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病房门时,傅靳然静静地在床上睡着,他的病床旁边新加了一张病床,陆遥在上面躺着,也安静地睡着,手却依然紧紧地握着傅靳然的手。
乔雯见陆遥身上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想来是傅靳然的劝说,她才不再坚持。
护士刚给傅靳然检查了伤口缝合的情况,乔雯掩着门拦住护士问他们两个人的情况。傅靳然的伤问题不大,静养几天就可以出院,至于陆遥……
“她身上有很多伤痕和淤青,都是殴打所致。不过这些都是皮外伤,真正受伤的……”护士指了指心。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乔雯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俯身想要把傅靳然身上的被子拉上来一点,不想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右手拉她入怀,突然脸皱成一朵菊花,乔雯吓得赶紧缩回手:“我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快让我看看。”
傅靳然大手一捏,将她的手按住:“喂,这里可是医院,你乱摸可还行?”
“……你才乱摸!”乔雯瞪眼,他这调戏的样子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是要……”
“我没事。”傅靳然拨开她额前的头发,看到结痂的伤口,心疼蹙眉,“看到你,我就没事了。”
乔雯真心不习惯他如此密集的情话,不禁别扭地咬唇打量他,“傅靳然,你到底是怎么了……”
傅靳然歪头看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乔雯瞪眼,脸红了。
“你不亲?”傅靳然见某人迟疑,伸手就要进攻她的腋窝。
她怕痒,他是知道的。
“傅靳然!”乔雯涨红脸,慌乱地看向近在旁侧的陆遥,极力压低声音道,“这样会吵醒陆遥的……”
“那就看你是要安静地进行,还是要热闹地进行。”傅靳然耸肩。
乔雯只好乖乖照做。
傅靳然就像个要求得到满足的孩子,终于安静了下来,拥过乔雯的身体,享受这个比天下任何药石都要有力量的吻。在经过芦苇丛的生死一线,仓库的混斗,陆遥又寸步不离地夹在中间。
他太想念她了。
有时候看得到的想念,比看不到的,更让人扼腕。
乔雯红潮从脸上蔓延到耳朵,傅靳然就是不肯松手。最后她推开他,闷声提醒自己得赶回去上班。
“别去上班了。”傅靳然一本正经地说。
乔雯只当他是玩笑话,翻了个白眼,“不上班你养我啊。”
“我们离开这里,回巴黎。”傅靳然看向窗外,“回到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结婚,沿着塞纳河畔,去看薰衣草花田,再去一趟埃菲尔铁塔,完成我们之前没有完成的约定。你说好不好?”
他的眼神里写满向往,仿佛窗口就是那巴黎盛景。
结婚?乔雯听到这两个字莫名地心头一热:“你这算是求婚吗?”
傅靳然目光灼灼:“你愿意嫁给我吗?”
乔雯故作不悦地噘嘴:“有谁在医院里求婚的呀,我不同意。”
“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傅靳然压眉扳过她的下巴。
这时陆遥咳嗽着醒来,乔雯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乔雯赶忙推开傅靳然,起身,咧着嘴说:“我走了。”
傅靳然见她一溜烟地跑掉,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嘴边残留的草莓味润唇膏。
岁月静好,说的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风雨波折,万般艰辛,最后的最后,我们还能相视一笑,还能笑说以后。
乔雯回到公司,在社长的督促下修修改改,终于在下班之前把明天的头版给搞定了。下班后,她去寿司店打包了寿司便匆匆地赶回医院。
钱成华还没有抓到,舆论持续发酵,H社一直是忙翻了的节奏。
连续好几天,乔雯就是公司医院两头跑。
封易真如他所说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十天,医院通知傅靳然第二天可以出院,回家继续疗养。
傅靳然靠着枕头正在喝乔雯打包回来的猪腰汤,听到医生这样说,放下勺子抬眸:“医生,我能不能多住两天?”
医生怔住:“为什么?”
乔雯紧张地看向他:“你还是不舒服?”
“我想多享受几天她这样的温柔。”傅靳然很认真地表达内心想法。
“……”
医生满脸黑线,干笑摆手。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乔雯石化在椅子上看着医生忍着笑意离开,缓缓瞪向某人,拿起屁股下的坐垫直接扔在他脸上,笑眯眯道:“温柔是吧?现在就让你温柔个够!”
傅靳然抱着坐垫,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小心我的猪腰汤好吗?”
乔雯双手叉腰扑哧笑出声,笑着笑着她忽然发现陆遥的床是空的,她不在。
她好像不在有一会儿了。
“陆遥什么时候出去的?”
经乔雯这么提醒,傅靳然也意识到陆遥不在有一会儿了,他眯眼想了想:“不知道,应该是出去散步了吧。”要知道,整天待在病房也是很闷的。
“不会。”乔雯盯着陆遥空荡荡的床突然很不安。
这么多天陆遥一直待在病房,和傅靳然形影不离,虽然不和乔雯说一句话,但目光却一直落在傅靳然身上,就算傅靳然不和她说话。哪怕出去,也顶多是倒个开水,没两分钟就会回来的。
好端端地,她怎么会出去散步呢?
乔雯快步走过去,掀开陆遥的被子和枕头,一个纸飞机掉了出来。
乔雯飞快地捡起,看到上面有字,急忙打开:
乔雯,我猜应该是你发现了这个纸飞机吧,我猜会是你,所以我写给了你。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在飞往冰岛的路上了吧。
乔雯,这几天我故意不理你,但我知道你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你的小心翼翼落在我的眼里让我何尝高兴?如果没有傅靳然的出现、Jack的死,我们应该会一直好下去吧。
曾经没有你,就没有我。可是也因为你,我失去了原本的我。
命运真爱开我们的玩笑。
或许我真正恨的不是你,是命运。
恨他为什么不让我比你更早地遇见傅靳然,恨他为什么不让傅靳然爱上我,恨他把我最想要的东西给了你,恨他让我亲眼看着你们坚贞不移地幸福牵手下去。
明天你们就要离开了,我陪伴傅靳然也到了尽头。
我被掳走的三个月里每一天都想死,想过几万次,因为想到傅靳然,我告诉自己必须活下来,至少活下来给自己一个最后争取的机会。可是那天,在仓库里他一句“我不想再欠你”,让我彻彻底底清醒了,能够妥协能够服软的都不是爱情。
乔雯,我真羡慕你,羡慕到没有勇气再面对了。
乔雯,虽然很难开口,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就算到了这一刻,我也不后悔我自己做的这一切。
乔雯,爱一个人没有错,更何况我是真的很爱傅靳然。
再见了,乔雯,再见了。下辈子,我不要再和你做朋友,我宁愿成为你的敌人。
这样,我就能痛痛快快地赢你一场了。
不用找我,不用愧疚,也不用难过。
好好和傅靳然一起吧,不然,我随时会回来把他抢走的。
不过我更希望的是,我们永远不要再见。
陆遥
看完了最后一行字的时候,乔雯觉得自己的脸上湿湿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陆遥以这种方式告别。
从来没有。
陆遥连当面告别的机会都不肯给,就这么决绝地、孤意地离开。
乔雯知道,陆遥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的心里有多恨她。
这块石头,将永远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她仰起头,望见傅靳然站在窗前,他也已经看到了陆遥的信,他的神情不明。
这个他在萨塔顺手搭救的女孩子,这个爱恨极端的女孩子,这个曾经借着装醉哭着问如果上天让他早遇到她,会不会有不同选择的女孩子。
初次注意到她,是因为她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流氓包围。她表现得很勇敢,那犀利的眼睛,那视死如归的勇气,让他停下了车。她不是不害怕,而是选择去勇敢。救下她以后,她跑过来说谢谢,并表示一定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他说不用了,他以为不会再见到她了。
不想地球很小,缘分很奇妙,第二天他在咖啡馆看到了她,才知道她就是乔雯嘴里的好友。一开始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拿口罩来挡住脸的方法幼稚又搞笑。
后来在她的眼神中,他就是再傻,也知道她的心意了。
故意不让他和乔雯有黏在一起的机会,实在太过明显,如果不是后来她的开口,他会一直装傻下去。
后来因为Jack的死,他成了乔雯和她之间的隔阂。就像一个线头乱掉的线球,他们三个人连同死掉的Jack被纠缠在里面,谁也不得解脱。每个人都困在彼此给的情绪和自己产生的恼怒里痛苦难过。
从恐怖分子包围的大楼里逃出后,他和Sami为躲避攻击,从车上跳下来和乔雯分开,她居然开着车及时地出现在他面前,示意上车。
她全力支持他想做的一切,她说她和乔雯不同。
她希望和他一起离开这里不管去哪里都好,她说她不在乎他现在还不爱她。
她在他的面前放下所有的自尊,卑微到尘埃里去。
她近乎奢求地渴望他的爱。
大概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她是个好女孩,他多想她能梦醒。
可是如今,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不但没有醒过来,还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在他心里剜了一刀,让他永远对来自她的爱感到愧疚和不安。
乔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离开,坐到了窗外院子里的长椅上。
他知道,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而他,只需要等她回来就好。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可以分享,唯独伤痛,需要自己承担。
5
乔雯拿着陆遥的信走在街上,穿梭在密集来往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穿过人行过道,看着红绿灯不停地转换。她和陌生人擦肩碰撞,感觉不到脚下踏实的地面在一步一步承载自己的步伐。
她知道傅靳然在等她回去,可是她没有上楼的勇气。她害怕见到他后就想到陆遥。
陆遥你真是狠心啊,你自私地用这种方式决绝地离开,硬生生地拉开我和傅靳然才清白无碍的关系。偏偏我放不下你的离开,我满心的难受也无法对傅靳然讲。
乔雯嗤嗤苦笑,走过她身边的人都迅速避开,狐疑地看着奇怪的她。
这时乔雯想到了酒,她抬头急切地寻找哪里有酒吧。
偏这个时候,封楠来了电话:“乔雯,封易喝醉了,我怎么劝他都不听。医院里有个手术急着叫我回去。乔雯……你能不能过去看看他?帮我送他回家?”
乔雯一听,讽刺笑道:“好啊,他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CHAO酒吧。推开门,经过被调情男女占满的通道,乔雯在舞池对面的VIP专座看到了封易。
桌上堆满了空啤酒瓶,各种调制的鸡尾酒也绕着方形玻璃桌放了一圈。
封易的两旁坐着很多美女,纷纷往他身上贴去。他左手边的红衣美妞甜笑着要去抢他手里的酒。
乔雯走上前,从美妞的手里夺过酒杯,一饮而尽,“啪”地拍在桌面。
封易抬头眯眸,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眼神迷离游移:“你是谁?”
“我是乔雯。”乔雯冷眼盯着他。
“乔雯?你也叫乔雯?”封易大笑,往后一仰,把两边的女孩用力一楼,倒在自己怀里说,“叫乔雯的人还真多。我认识的一个最没心没肺的女人,她就叫乔雯,你认识她吗?”
“让她们都走吧。我来陪你喝。”乔雯扫视了一眼面前的这些环肥燕瘦。
“你来陪我喝?凭什么?”封易挑眉,目光不羁地望向她,“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陪我喝酒的。”
乔雯低头,把桌上没有开启的红酒拿出来并列摆好,然后直接扣着桌角一瓶一瓶地撬开,开始喝。
坐在卡座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女纷纷鼓掌吹哨,开始起哄。
封易的笑容一点点僵住了,在乔雯喝到第四瓶还不肯停下后他忽地起身夺过酒瓶猛地摔在地上:“乔雯你疯了!”
“是你疯了!”乔雯比他还要大声,“封易,没有我你会死吗?!你在这里耍什么酒疯?!”
“对,没有你我会死!”
“啪!”乔雯干脆利落地甩过去一个巴掌,眼神里喷射出火,恨不得掐死面前这个不懂事的男生。他知不知道生命有多么可贵?他知不知道今晚陆遥的离开让她有多难受?他又知不知道她多少次死里求生,只为更有意义地活着?他怎么可以轻易地说出“死”这个字?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怒火冲天的两个人。
封易缓缓转过头,瞪着平生第一个打他巴掌的女人,下一秒伸手一把搂过她的脖子,以吻回击。
所有人再次惊呼出声。
乔雯睁着眼睛,用力推开他,皱着眉头用手背抚过嘴,没有生气恼怒,而是用冷漠来处理这个吻。
“没有谁会因为谁活不下去,你也不例外。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着,她踢开这些女人挡路的腿,腾出一条道来,拉过他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封易一个劲地想甩开她的手,两个人拉扯着出了酒吧。
“你放手!”封易愠怒甩手,灯光清晰地照耀着他醉红了的脸。他抹了一把脸,转过身去。他恼极了,拼命克制内心的思念,拼命压抑要去找她的欲望,把自己埋在酒瓶堆里试图借着酒精找回人生目标,可是她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巴掌一个吻轻易地将他这些天做的努力摧毁殆尽!
乔雯望着他侧脸上的手指印,自己的手隐约还疼着。那个巴掌她很用力。
乔雯低头:“闹够了没有?封楠还等着你回去,他很担心你。”
“原来你是受人之托。我说呢,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封易冷冷一笑,“乔雯,十一天又十个小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说过我不会再见你,可才那么点时间我就几乎要熬不下去了!乔雯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只是一个片刻?”
“陆遥离开了,就在刚刚。她带着对我的恨离开了,和我绝交了。”乔雯被封易扳着肩膀摇得几乎四分五裂,她空洞的眼神越过他情绪激动的脸,心如死灰,“所以我现在没有力气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你先回家吧,行吗?”
“乔雯……”
乔雯想逃,想推开他的双臂,封易按过她的头靠在他肩膀,拥她入怀。
不容拒绝的拥抱让乔雯死死地瞪着前方朦胧的霓虹,号啕大哭。她拽着他的衣角,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眼泪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是它能让人心缓过最难熬的节点。
封易收起自己的脾气,抱紧崩溃的乔雯,无视他人的眼光,任凭她的眼泪弄湿他的衣服,任凭她哭了很久。最后他背起哭累的她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知道她和陆遥的关系,但从来没有想到她们竟是这样的结局。
从好朋友变成陌生人,经历这么无法言明的转折,她有多痛,自己毫不知情就罢了,她强压伤痛过来找他,他还吼她。封易觉得自己很混账。但同时,他心里荡着微妙的甜蜜:乔雯没有在傅靳然面前哭,而是在他面前哭。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在乔雯最难过的时候,是他陪伴着她,不是别人。
封易不用回头就知道她修长微翘的睫毛还挂着泪珠,他的心软到了极限:“……是你主动来找我的,我可没有食言。”
深夜层层叠叠的光将他们重叠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他背着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真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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