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舒意略微惊讶的表情，楚子杰反倒淡然一笑，显得毫不在意。
“其实你大概猜到了吧？因为我的家人也被卷入这场矿难，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执着于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接近老程总和程晏行，都是出于这个目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矿难跟程氏有关？”
“这很奇怪吗？”楚子杰反问一句：“不搞清楚报仇的对象就贸然出手，谁会做这种没把握的事？”
舒意又问：“你的家人也在矿难中受伤？还是说，也被老程总雇来的打手……”
“刨根问底适用于学术研究，并不适合现在的场合。”
楚子杰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的话：“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如果让你再回忆一遍当年的噩梦，你会作何感想？既然是伤疤，又何必反复揭开，反正外人向来只是看笑话，没人在意所谓真相。”
舒意是个聪明人，哪里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算我多嘴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跳开这个话题，舒意又继续刚才的内容，“我打算让老程总自乱阵脚，给点提示和恐吓吧，他应该会有所反应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打算怎么做？”
“把他们一身伤的样子拍下来，再让张春明露个脸，秘密抄送给老程总就好了，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她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毕竟在这方面，你比我专业。”
楚子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么今明两天，你就等我的视频？”
“不，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再去见一个人。”
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隐瞒什么，况且就算不说出来，恐怕楚子杰早就将她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
“你能替我安排吗？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最好别惊动其他人。”
舒意神色坚决，一字一句道：“我要见韩玉良。”
“……你可太让我惊喜了。”
男人挑了挑眉，弯起唇角，“为我的合作伙伴出力，义不容辞呀。”
晚上，舒意留在别墅吃了顿晚餐。
尽管楚子杰提出可以在这里留宿，但她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说到底，也是对自身安全的考虑。
不过话说回来，敢一个人偷摸溜出来辛苦奔波一整天，除了她自己，恐怕再没有第二个孕妇了吧。
“舒小姐，招待不周，还请您多多包涵。”
早上那位开门的女佣，也负责这里的一日三餐，此刻她正为舒意布菜，说话十分谦虚恭谨，只盯着手里的活计，绝不会无礼地随意打量客人。
看得出来，楚子杰挑佣人的眼光也很不错。
舒意轻声道了句“谢谢”，女佣颔首应了，之后躬身退下。
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可惜桌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倒是和小别墅里的那张尺寸相当。
两人面对面坐着，舒意忽然心头一动，产生一种“似乎回到小别墅，正和程晏行相对而坐”的错觉。
“饭菜不合胃口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舒意的思绪，她敷衍地应了一句，尽量将心底的失落和不自然隐藏起来。
她知道，经历今天的一切，她或许很难再与程晏行继续下去了，那些温暖的、美好的、浪漫的回忆，都将成为不可言说的秘密。
他们会站在对立面，而且必须站在对立面。
别无选择。
舒意不愿让楚子杰看出端倪，定了定神，随口一问：“如果我说，我要亲自处理我跟程氏之间的纠葛，不用你插手，你会同意吗？”
“我从来不干预别人的私事。”
楚子杰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过前提是，你要‘正确处理’才可以，这应该不用我提醒吧？”
刀叉碰撞，他优雅地切下一块鲜嫩的鹅肝：“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你还有什么动摇的念头，我可是不允许的哦。”
“那么就在双方互相尊重的前提下，我们继续进行计划。”
“当然。”楚子杰点点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话虽如此，他脸上依旧挂着礼貌性的微笑，看不出哪里高兴。
晚饭后，楚子杰让司机送她回民宿，一整天开着静音的手机再度亮起，舒意扫了屏幕一眼，面上划过一丝迟疑。
是程晏行打来的电话，白天他也发来几条微信，不过碍于楚子杰在场，舒意都没有回复。
眼下，应该是程晏行刚忙完回酒店的时间。
屏幕持续亮着，好像她要是不接，那人就要把手机打爆。
舒意只好从包里拿出耳机，按下接听键：“喂？”
“这么久才接电话，给你发微信也不回，是不是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程晏行的直觉真是准得可怕，只不过如今，她早已没了和他说笑的兴致。
“……没有，老师今天见了我很高兴，非要拉着一起吃饭，刚刚才叫车送他回去。”
完美无缺，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男人又说：“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准备点礼物带过去，这几天礼尚往来的东西太多了，正好有几瓶好酒，送你老师挺合适。”
“……不了。”舒意顿了顿，“我老师他不喝酒。”
“那烟呢？还有当地的土特产。”
“……他，平时挺节俭的，可能用不上这些吧。”
程晏行没了下文，不知是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还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这是舒意第一次发觉，原来她跟程晏行讲电话，居然也会冷场。
其实，也不是无话可聊，好几句问话就在嘴边，可她却说不出口。
每当她想和以前一样，随意聊一些平淡琐碎的小事，心中就会有个声音提醒她：“你是不是记吃不记打？程怀远对你爸爸做了什么，程晏行又对你做了什么，难道都忘了？”
不，她在心底急切地否认，我没有忘记。
那么与之相对应的，她该如何面对程晏行这个人？
“喂，舒意，你在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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