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总统:罗斯福-崭露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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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州参议员的竞选

    罗斯福的人生第一个机会不是他自己创造的,而是送上门来的。这个良机的初次到来是在1910年初的纽约市,达切斯县的区律师和波基普西的一位主要民主党人约翰·E·麦克因一件法律事务来拜访罗斯福。麦克告诉罗斯福,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刘易斯·斯托伊弗桑特·钱勒可能辞去他目前担任的州议会众议院议员的职位。他问罗斯福有没有兴趣参加竞选。罗斯福作出了十分肯定的回答。在这一年秋季,达切斯县的民主党人在几次大规模的集会上对这个年轻人进行了审查。结果对他褒贬参半。他的举止和谈吐优雅,但有点高傲;他对本地区的情况却缺乏了解;而且年轻,缺乏经验;尤其重要的是人们对于他的发展前途无法预测,因而感到犹豫。但另一方面,他有罗斯福这个具有魅力的姓。而且非常有钱--这些钱他自己可以用来竞选,剩下的钱或许足够增加党的经费。

    罗斯福没有什么疑虑不安。他想在政治上一显身手。他渴望回到海德公园居住。更为关键的是,他获胜的可能性很大。波基普西由于有爱尔兰人与其他民主党人的势力,在钱勒当选的那个众议员选区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毫无疑问,他的母亲对于这个想法半信半疑。许多朋友和亲戚也抱同样的态度。他们觉得这样做有点象一位英国绅士要去“做生意”了。但是,虽然富兰克林是以赞助民主党的态度进入政界的。“特德叔叔”却很高兴,而对于埃莉诺,她正在第四次怀孕期间,也只是默认了。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她能决定什么。到夏天,罗斯福已下定决心参加竞选了。

    这时事情突然出了变故。钱勒看来又无意放弃他在州议会众议院的席位。钱勒1906年当选为副州长,但1908年作为民主党候选人竞选州长却没有成功。不过,他不准备退出政治舞台。罗斯福邀请钱勒共进晚餐,并力劝他竞选州参议员,但他却没有答应。他们所在的州参议员选区包括几个农业发达的县,历来都是共和党的势力范围。自1856年以来,民主党仅有一次在本选区中获胜,而那一次则是因为有第三方的加入进行较量。钱勒不想冒这个风险。

    罗斯福应该怎么办呢?要么试图竞选州参议员,要么完全退出角逐。他对于参加一次似乎是毫无希望的竞选,犹豫不决,另一方面,他的政治热情这时正激励着他,使他欲罢不能。同时这次竞选即便是失败了,也将成为一次有益的政治经验,一旦钱勒放弃州议会众议员的席位,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取得胜利。再者,这个选区并不绝对地操在共和党手中。现任州参议员约翰·F·施洛瑟1908年仅以18,366票对16,294票获胜。党的领导人一次敦促罗斯福;他在这次商讨后不久说,他们告诉他说,他有义务同意参加竞选。他考虑了二十四个小时,赞同了他们的意见,因为他们一时物色不到合适的人选。”

    一旦罗斯福下了决心,党的领袖们就容易安排一切了。他们在党内给他正式的身份,任命他作为代表出席州参议员选区的提名大会,在这次大会上,他将被提名为候选人。他们使他的提名很容易地获得通过。党的领袖们轻易地控制着大会,这使罗斯福获益非浅。如果当时和今天一样是在党的预选大会上决定州参议员候选人的提名,那么,可能一个热情的青年律师为了出风头或招揽诉讼案件,可能与罗斯福进行竞争,使他在选举中获胜的机会减小。但是,当时没有人会这样去做。

    罗斯福在接受提名的演讲中说:众所周知,他以绝对独立自主的态度接受这一提名。他不效忠于任何个人,不受任何特殊利益的影响,而且将永远如此。他宣誓献身于旨在实现政治清明的事业,并且要求“独立思考的选民们”给予支持。

    然后,他说了仿佛出自西奥多·罗斯福之口的一句话。他说:“我们将要迎接非常紧张的一个月。”

    这的确是非常紧张的一个月。更关键的是,这是非常成功的一个月。不论是出于刻意或偶然,罗斯福根据全国形势和州的形势制定了精细的、正确的策略。

    到了1910年晚期,共和党内发生了深刻的分歧。过去十年中的积怨,由于揭发贪污案件的新闻记者和煽动者们的激化,已达到了破裂的程度。它引起人们强烈的愤怒,结果使那位随遇而安的总统无法抑制也无法解决。塔夫脱总统签署了一项高税率法案,批准西奥多·罗斯福执政时期的大部分的研究员辞职,任命了更多的保守分子,并且在许多的领域里和国会里的共和党守旧派站在一起。人们已经看不到塔夫脱进步的一面,而且也看不到他那有节制地打击托拉斯的政策,也看不到他所宣称的保护自然资源的方针。人民需要一个有些改革派样子的人。总统若有所思地说:要想使他威廉·霍华德·塔夫脱成为一个按照罗斯福的作风行事的人,那是办不到的。……西奥多·罗斯福已从非洲归来,年纪不到五十二岁,而且没有职业。国会中共和党的反叛者弄得众议院议长约瑟夫·G·坎农举步维艰。他们把白宫那位身体高大的人作为攻击对象大加批评。

    全国的形势在纽约州反映了出来。农民和牛奶场主们被税率搞得坐立不安。这种税率看来抬高了工装裤、方格花布和金属器具的价格,偏偏没有提高他们出售的牛奶的价格。这个州的守旧派是由一些地方党魁领导的,他们的声誉同坦慕尼协会的名声差不多。而且,西奥多·罗斯福当时在纽约州仍然很有力量。他在对共和党内的保守派发动一次公开的猛烈抨击时,选中了亨利·L·斯汀生做共和党竞选州长的候选人。西奥多·罗斯福说,争论的焦点在于“老板专断”(B0ssism),即保守派领袖对党的控制问题。富兰克林·罗斯福立即利用了这个形势。通常,纽约州北部地区的民主党候选人必须应付人们关于坦慕尼协会对他的党实行控制所作的批评。现在,罗斯福能够指摘反对党内的“老板专断”的现象,并引用他那位身为共和党人的党兄说的话来加以证实。更有利的是,在他自己的选区内就有一个合适的靶子。这个人是当地的共和党党魁。共和党著名领导人伊莱休·鲁特称他为纽约“人民鼻孔里的一股臭气”。

    在其他方面,这个选区存在着难以克服的困难。农场主们--牛奶场主,家禽场主,果园主和菜农--对“老板专断”和贪污腐败等弊端感到不满,但同时他们都又是保守的共和党人。大多数媒体都坚定地拥护共和党。另外参议员施洛瑟是参加重新竞选的候选人。他即有财产又有名望。他出生在波基普西,毕业于联邦学院,曾在费什基尔兰丁办一个法律事务所,步入政界后一帆风顺,青云直上。他广泛参加当地的志愿消防队员协会中的活动,这使他能够同各地区建立有意义的关系。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在他两度担任参议员期间,总的来看,他是和守旧派站在一起的。

    面对这种形势,罗斯福决定把争论的焦点集中在“老板专断”与廉洁的政府二者的对比之上。要他做到这一点是很容易的,因为他恰恰具备这种本领。在格罗顿学校和哈佛大学,他听到大家把政治说成是好人与坏人之间的斗争。宁要廉洁的政府,而不要进步的政府,这一直是他的父亲和克里夫兰其他的民主党人的战斗口号。采用这个口号作为这次竞选运动的旗帜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罗斯福成功地利用了共和党内保守派与进步派之间的分歧。即使这时已经是1910年,这位年轻的政治家也没有把进步主义作为他在竞选运动中讨论的问题。

    与之相反,罗斯福的重要手段是故意模糊进步派与保守派之间的分歧,既向民主党人发出号召,同样也向共和党人和无党派人士发出呼吁。这种超党派的行动采取如下形式:

    他以同样的激烈言词,谴责民主党与共和党的党魁们。

    他发表大而化之的谈话,回避可能使他表明自己党派立场的具体问题。

    他实际上不考虑州的民主党候选人名单和党的记录。

    他有意规避那些可能使选民们按照自己的党的路线而产生分裂的全国性问题。他后来在写给一位共和党人的信中说:“他本人始终认为一名州候选人和一名地区候选人在全国性的政策方面没有什么区别。”

    他和“正直善良的”共和党人站在一起。罗斯福谴责了施洛瑟企图阻碍当时的共和党纽约州州长查尔斯·埃文斯·休斯的改革方案以后,有人问他是否赞同休斯的政策。他爽快地答道:“当然赞成。”

    然而,关键却在于罗斯福必须能够解决一切参加竞选者所面临的根本问题一到人民中间去并和他们建立联系,否则,上述策略就是毫无意义的。他遇到的第一个阻挠就是,甚至在他的家乡海德公园,他也没有什么名气。要想骑马和乘轻便马车走遍方圆二万五千平方英里的广大地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用罗斯福家族的典型方式正面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当时,这个地区仅有一辆没有风挡玻璃和车篷的大型红色的马克斯韦尔轿车,装有闪闪耀眼的黄铜车灯,罗斯福租了这辆汽车并用旗帜加以装饰。当时,汽车还给人以一种新鲜感,甚至使农民的马受到惊吓。但这辆马克斯韦尔轿车以每小时二十五英里的速度跑遍许多地区,吸引了公众的注意。众议院议员汉密尔顿·菲什(即后来反对罗斯福新政的菲什之父)曾抨击罗斯福甚至不是本区真正的居民。但由于罗斯福采取的这种竞选方式非常有效,结果菲什的指责未起作用。

    罗斯福那时还称不上演讲家。他的妻子后来回忆他说话总是慢慢吞吞,有时停顿很长一段时间。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她总担心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但罗斯福很快就学会了政治家惯用的把戏。他总不忘记对他所到的地方说一两句恭维话。他很快地学会了使他的论点能迎合听众。他像一个精明的推销员那样,只是在和听众在其他问题上建立了一定的联系后,才接触到他的竞选问题。他已经使用“我的朋友们”这种称呼。有时,他还显示出一些将来他所采用的演讲技巧。对一句话一再强调,例如他说他不知道施洛瑟(罗斯福这时还没有领会根本不提对方姓名的重要性)是代表本地的党魁还是只代表他施洛瑟本人,就说,但是“我确实知道他不代表我,也不代表你们。”然而,一般地说,他的演说认真诚恳,通俗易懂,却不雄辩服人。

    实际上,在地方城镇参加竞选时,应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同人民当面接触,而不是在讲台上发表演说。罗斯福确实和人们进行了谈话一和路上过往的卡车司机、商店里闲逛的人以及摘苹果和打玉米的农民们聊天。罗斯福每天都把许多时间花在路上。许多年后,他的一位同伴说:“我想我和他在一起工作时比我一生中的任何其他时间都更辛苦。”在进行竞选时,他不由自主地迅速露出笑容,赶紧和人握手。他叫一个神色惊奇的房屋油漆工人称呼他富兰克林,而他则把对方叫做汤姆。罗斯福同一些有经验的民主党政治活动家一起出游,他们知道各个地区选民的名字,这使罗斯福获益匪浅。虽然他保持超党派的姿态,但他特别依赖那些和他共同竞选的民主党人。这些人认识成百上千的选民。这决不是一人独自就能进行的竞选运动。

    罗斯福的对手们一开始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小瞧了这位二十八岁的候选人获胜的机率。一家共和党的报纸不相信施洛瑟会受到“很大的竞争。”等到共和党人发现事态的发展,时间已经晚了。不得已,对方的一家报纸大事渲染罗斯福和纽约的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关系,说“他们替一些正被塔夫脱总统的政府起诉的大托拉斯进行辩护。……”这一行动非常失败,因为这只是提高了罗斯福这位不带布赖恩主义色彩的民主党人在与共和党的斗争中的地位。

    罗斯福在海德公园发表了最后一次演讲。在向他的家乡表示热爱以后,他表示希望依照他父亲的榜样,和海德公园的各项事务保持密切的联系。他再度谴责施洛瑟“同一小撮竭尽全力阻碍实现进步和政治廉洁的共和党政客为伍”。他的讲演主题和以前一样--州政府必须要有公正诚实与厉行节约的作风。

    1910年11月的选举日,天气阴冷而且飘雨。关于选举结果的统计工作进展缓慢,但形势很快就变得明朗化了。罗斯福以15,708票对14,568票击败了施洛瑟,赢得1,140票的多数。他在海德公园的比数为406票对258票,在达切斯县所获多数为3850票,在哥伦比亚县所获多数为469票,而在帕特南县却以179票之差而失败。他的胜利部分地反映了全国总的形势。民主党人在美国众议院中赢得了几乎五分之三的席位,竞选纽约州州长获胜并在纽约州参众两院中占有多数。伍德罗·威尔逊在新泽西州获胜。来自全国各地的选票记录表明了过去十年党派斗争的结果:这是一股反对塔夫脱的浪潮,一个倒向民主党的趋势。

    而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罗斯福在这股浪潮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但他的胜利不能只用好运使然的说法来作解释。在他的选区中,他比民主党的州长候选人约翰·A·迪克思多获了近700票。当然,迪克思的敌人亨利·L·斯汀生比施洛瑟更难以击败。但是,罗斯福在他的那个选区中的得票一般也都超过了民主党州议员候选人。他所以获得了多数,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持超党派的立场,而这种策略显然有用。在“一般的”选举年,罗斯福似乎也很可能以微弱多数获胜。

    但是,这位当选的州参议员大概没有花多少时间进行这种推测。选举获胜,这使他已十分高兴了。他在奥尔巴尼州议会大厦附近租了一幢宽敞、豪华的房子。1910年年底,他和妻子及全家搬到新家。对于一个未满二十九岁的年轻人来说,他有着一个人口不少的大家庭。在第一个孩子安娜之后,两个儿子相继出生。詹姆斯生于1907年12月,埃利奥特生于1910年9月。和以往一样,家中有保姆和仆人等服侍他们。埃莉诺仍然被家中的一些杂务压得喘不过气来:詹姆斯心脏有杂音,要人抱着上台阶;她给埃利奥特雇的奶妈随着罗斯福一家迁来奥尔巴尼,她害怕奶妈自己的孩子将要受委屈,因此感到非常抱歉。丈夫对她的痛苦表示理解,但他主要致力于即将开始的工作。当他开始投身于政治生涯之际,这位当选的州参议员正满怀希望和激情,等待着在新的事业中一显身手。

    二、年轻人和坦慕尼猛兽

    有一个故事可能是真实的。1911年1月,“大个子”蒂姆·沙利和另一个坦慕尼头子在奥尔巴尼一家饭店的休息厅里闲坐时,看见一个体形高挑的年轻人健步走过大厅。罗斯福那时身材瘦长,脸庞清秀,戴金边弓形眼镜,身穿燕尾服。有些人看他象是一位神学院学生。另外一些人注意到他那清朗的容貌,修长的体形,和稍带弯曲的头发。一位记者说,这一切足以“使那些崇拜男电影明星的女士由于微妙和快乐的激情而怦然心动。”但是,在“大个子”蒂姆的眼中,罗斯福那天象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幼稚的大学生”,趾高气扬,神灵活现。

    这就是罗斯福吗?“大个子”蒂姆咆哮着说:“你知道这些罗斯福家族吧。这个小子还年轻,不等他长大就把他淹死,不是更可取吗?”

    几周后“大个子”蒂姆就必然会想到他早该按他自己对人提出的忠告办事。这位年轻的政治家在竞选中曾经攻击“老板专断”,而来到参议院后,他立刻就抓住一个绝好的机会领导一场反对坦慕尼协会的恶战。

    那时,代表纽约州的美国参议院议员不是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而是由州议会和州参议会的联席会议选出。民主党在1910年的选举中取得了对两院的控制。如果他们团结一致,他们是能够提名下一届参议员的。罗斯福初到奥尔巴尼的时候,参议员人选似乎尚未确定,许多候选人正在两院争取支持。一夜间,整个局势发生了变化。坦慕尼头子查尔斯·F·墨菲命令,威廉·F·希恩将作为民主党的候选人。人们称布恩为:“蓝眼睛比利”,他在坦慕尼协会的头子中,即不是最大的坏蛋,但也不是最大的好人。他原来是布法罗的一名政客,曾和当时正在平步青云的格罗弗·克利夫兰进行过激烈的斗争。后来,他在纽约市成为公共运输与公用事业方面的一个大老板,暴富起来,很有势力。现在,他渴望在参议院--“世界上入会限制最严的俱乐部”获得一个席位,使他的一生事业有一个体面的地位。

    这件事情的各个方面--希恩早年对克利夫兰的反对,他以后的所作所为,党魁墨菲专断地命令民主党人将采取一致的行动,坦慕尼对各方面的影响--都促使这位年轻的参议员采取行动。并且在此以外,宾夕法尼亚铁路的法律顾问和公众领袖、布鲁克林区的爱德华·谢泼德是一位献身于“诚实政治”的最佳候选人。罗斯福1月1日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毋庸置疑,谢泼德最能胜任这个职位。但是,坦慕尼的一帮人对他间或闹独立性,似乎不能原谅,形势发展到这个地步,希恩似乎是他们看中的人物。但愿事情的结局证明我错了。我肯定地认为民主党正在接受考验。它主要是由于纽约州北部地区的选票而获得了对政府的控制权。决不能轻易把这种权力让给纽约市的组织。”

    坦慕尼协会在罗斯福出席的民主党第一次预备会议上显示了它的力量。州参议院民主党领袖汤姆·格拉德有时没有组织性和酗酒。在预备会议上,墨菲轻而易举地把格拉德罢免了。罗斯福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他在日记中以高兴的心情写道:格拉德的能力是无可非议的,但是“他的生活习惯和性格却是可以指摘的。”的确,假如坦慕尼不罢免格拉德,罗斯福可能当时在会上就退出民主党。来自曼哈顿东区北部的一位沉着稳重的年轻参议员罗伯特·瓦格纳取代了格拉德。另一个年轻的坦慕尼成员艾尔弗雷德·史密斯在七届任期内表明他是一个聪明、敏捷的议员,这次当上了议会的多数派领袖。政党实行控制,办法是十分简单的。民主党人在每个议院里都占多数,而坦慕尼在民主党人中又占多数。因此,如果一切按照党的惯例进行,少数坦慕尼成员即可操纵整个议会,包括选举美国参议院议员。

    1月初,希恩遭到反对的消息越来越多,传到了墨菲的耳中。他的反应完全符合他的性格:如果民主党人不严格遵守党的纪律,他将不拨款资助,也不任命委员会。以布鲁克林区的埃德蒙·R·塔里为首的一小群议员不能接受这种做法。他们决定抵制预备会议,以避免会议决定的约束。他们及共和党人团结起来,就可以阻止坦慕尼取得为使希恩当选所需的必要票数。

    关于这一形势,罗斯福听到消息后,立即加入了造反派。1月16日晚,大多数民主党人都出席预备会议,参加对希恩的选举,而罗斯福却和塔里在他们的总部会面。他们二人都焦燥不安。墨菲不断对造反派施加压力,迪克斯州长则拥护这位坦慕尼头子。其余的不同意见者(别人这样称呼他们)陆续到来,事态发展已经很清楚了,民主党预备会议不能获得足够的选票使希恩当选。造反派满怀期望,希望坦慕尼提出停战建议,但他们没有接到任何建议。墨菲只是刚刚展开斗争哩。

    墨菲一直在纽约市煤气厂区进行政治活动,从中受到了磨炼他凭拳头和聪明在坦慕尼协会中为自己闯出了一条路,平步青云,一直爬到这个组织的最上层。此人身材魁武,性情忧郁,沉默寡言,喜欢在德尔曼尼科饭店接见他的部下。他对反叛行动,已习以为常,而且懂得怎样处理。他对反叛者采取的行动灵活机动,同时也残酷无情。共和党党魁威廉·巴恩斯以幸灾乐祸的心情关注着民主党队伍中的分裂,墨菲从巴恩斯那里得到一个承诺:共和党人在墨菲没有驯服造反派以前,将坚决地支持他们本党的现任参议员昌西·M·迪普。墨菲联系了反叛者所在各区的州委员会委员,对他们最薄弱的侧翼--下届选举--施加压力。在政府中任职的反叛者遭到解雇,他们的法律事务所受到抵制。此外,还威胁他们要采取其他的报复行动。最后,更有甚者,坦慕尼放出消息说:对希恩的攻击就如对天主教徒和爱尔兰人的攻击,这个说法是最令人担心的。罗斯福略带夸张地对媒体说,他们对反叛者施加了“各种可以想象得出的压力”。

    罗斯福虽然不是这次造反的发起人,但逐渐成为造反派的领袖。在开始的一次会议上,他被非正式地推举为主席,通常都代表造反派说话。他和坦慕尼派进行了外交谈判。他主要是担任会议召集人,而不是一个支配一切的首领。他所以担任主席,部分地因为他的家就在议会附近,同时也因为他是参议员,而别人大多上都是众议员。此外,还因为他坚定果断,性情温和,足智多谋。

    随着斗争的深入,反叛者引起了全国的关注。反对“老板专断”的斗争迎得了普遍的同情。进步党党员长期以来就谴责美国的参议院是一个“百万富翁俱乐部”,里面充满了托拉斯的爪子。人们持续不断地严厉批评美国参议院扣压一项修改宪法的动议,内容是要求直接选举参议员。伍德罗·威尔逊刚在特伦顿就任州长,立刻就在新泽西州议会上,反对一项关于指派一个著名的地方党魁担任美国参议员的动议。西奥多·罗斯福1910年曾出来参加直接预选,似乎也拥护由民众直接选举国会参议员。这些新的趋势,加上公民创制权和公民投票权,是进步党党员的改革计划的主要组成部分。

    全国的报纸都大幅报道这位新的罗斯福反对“老板专断”的斗争。这个年轻的参议员甚至更感得意的是,他收到了他的选民们寄来的几百封信。大多数人都鼓励他“坚持立场”,只有少数一些信是带有恶意的。有人威胁说:“你知道他们是怎样对待你的特德叔叔的。”但他从本区收到的信多数都对反叛者表示支持。

    斗争开始不久,希恩曾当面警告罗斯福,他将到反叛者的选民中间去,“揭露他们的品行”。这位坦慕尼政客把他的威胁付诸实践,但他对达切斯县的入侵遭到了明显的挫败。波基普西区的那些忠实的民主党领袖企图和党内这个有势力的坦慕尼分子保持友好关系。他们宴请希恩,并且为一份号召书征集了二百六十五个人的签名,要求罗斯福赞同预备会议的决定。这份呼吁书并没有使罗斯福感到不安。忠于领导的民主党人越是激烈地反对他,他也就越发得到无党派人士和共和党人的支持。

    1月30日,墨菲亲自出面,争取罗斯福。反叛者有可能更改立场吗?罗斯福的答复道:“墨菲先生,绝不可能。”反叛者坚持他们的战略立场。他们决不屈服。

    向报界发表声明,在平等的基础上和墨菲谈判,在家乡选民的注视下摆出英勇战斗的姿态--这一切对于二十九岁的罗斯福来说,都是使他感到新奇的事。但斗争还未结束,他就感到烦了。

    首先,这一斗争变得漫漫无止境。时光一周又一周地过去,但僵局仍未突破。议员们每年仅有一千五百美元的收入,通常在一年的头三四个月每周只在奥尔巴尼呆一两天。这次议会延长开会时间,使他们留下未走,对他们来说,这既开销太大,又诸多不便。他们自然就会责怪反叛者。对这一小群反叛者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罗斯福和塔里想使他们的队伍保持团结,却遇到了困难。更有甚者,随着时间的推移,斗争愈加复杂化。由于希恩获胜的机会日益渺茫,更多的候选人--至少有二十人--加入了竞选者的队伍。每个新的候选人都采用不同的施加压力和表示效忠的方式。反叛者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开展斗争的。

    至少对于罗斯福来说,更加重要的是,斗争的道义氛围有所变化。要把斗争提到崇高的道德标准,要站在正义一边反对邪恶,这并不难。但问题并不这么简单?坦慕尼协会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邪恶组织。罗斯福不能不尊敬诸如瓦格纳和史密斯等诚实正直人士。他发现,那个核心小集团并不真正是个整体,而是一些抱有互想交叉的忠诚和动机的人所杀合的一个集合体。在坦慕尼势力最强大的一些选区,甚至发生了反抗墨菲的行动。最令人惊讶的是,墨菲本人并不死抱着希恩不动摇;僵局持续下去,希恩获胜的可能性愈来愈小。这时,墨菲暗地里开始为他的助手和女婿旦·卡哈兰争取选票。首领巴恩斯和他亲信的那些共和党人玩了一个狡滑的手段,有一段时间和坦慕尼谈判,但后来又和反叛者谈判。这个斗争已经不再是在黑白分明的两股敌对势力之间进行的战斗,它看起来象是托尔斯泰所描写的战争中人与人之间、集团与集团之间的一场混战。

    反叛者这一边也采取了一些古怪的指施。罗斯福由于同巴恩斯的谈判未能取得战果,试图通过克利夫兰一些著名的、持保守观点的民主党人--其中最著名的是J·P·摩根的律师弗朗西斯·林德·斯特森--同有影响的共和党人建立一种两党关系。罗斯福希望争取共和党人的赞成,以便使一个持保守观点和主张诚实政治的民主党人当选参议员。但斯特森集团中许多人显然要求交换条件--他们要求达成一种妥协,即反坦慕尼协会的民主党人将继续作为一个反进步党的集团保证反对比如当时悬而未决的所得税修正案等法案。当提名塞缪尔·昂特迈耶看来有可能成为一个妥协的方案时,斯特森集团,由于对昂特迈耶的反托拉斯和反摩根的活动记忆犹新,帮助破坏了他当选的可能性。墨菲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抨击反叛者,说他们只不过是反动的斯特森集团的好出风头人物。

    到了3月下旬,这场斗争已经成为激烈的精神战。罗斯福和塔里对他们的小团体已失去控制。罗斯福后来说:“我们有好几次几乎惨遭失败。”坦慕尼仍然担心在共和党人和反叛者之间可能达成一致,因而坐立不安。就在这时,墨菲采取了一个精心预谋的行动。他提议推举法官维克托·道林为拆衷的候选人。罗斯福和他的伙伴们知道反叛者力量薄弱,无法支配民主党人,就同意了这个方案。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就在反叛者即将前往参加他们曾拒绝参加很久的预备会议时,他们才知道林拒绝接受提名;墨菲换上了坦慕尼协会前总干事、法官詹姆斯·A·奥戈尔曼。

    反叛者能立刻接受奥戈尔曼吗?他们实际上没有力量不同意?奥戈尔曼虽然同坦慕尼关系不错,但他也曾对协会的核心人物闹过独立性。况且。他曾任圣帕特里克的互助会主席,深受爱尔兰人的爱戴。反叛者中有些人以前也表示,他们将接受奥戈尔曼。其中两人立即前去参加预备会议,投票赞成奥戈尔曼。其余的人发生了严重的分裂。当天下午,他们争论了好几个小时。最后,除了罗斯福和其他少数几个人仍持反对态度以外,大多数人在史密斯和瓦格纳保证不采取报复行动后都决定赞成奥戈尔曼。罗斯福的小集团已经四分五裂了。

    结局很不光彩。当反叛者列队进入议会参加最后投票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片倒喝采、叫骂声和呵斥声。罗斯福争辩地说,他们尽了自己认为应尽的义务。“我们是民主党人--不是不忠分子而是忠实分子”。舆论界认为反叛者在战略上已遭击败。罗斯福则坚持说反叛者赢得了胜利。但他在写给他的选民们的信中却流露他已处于守势的心情。关于反叛者将来采取的方针,他的态度异常小心。他在给一个朋友的信中写道:“我认为,要想把以前所有的反叛者都重新组织起来,将是一个错误。但是,我们还有十到十二个人,可以组成一个相当团结的核心去开展工作。”

    罗斯福可以列举这场斗争带来的一些成绩。他已经引起全国的注意;他加强了自己在本选区的地位;进步党人即便忘却了他最后失败的结局,但很久以后可能仍会记得他对坦慕尼进行的这场长期的斗争。从长远的观点看,也许更重要的是,这位年轻的政治家在如何应对压力和阴谋诡计方而接受了一资深刻的教育。

    但是,他也遭受了挫折。在斗争中途,萨姆纳·杰拉尔德曾力劝他采取忍耐态度。他说:“如果他毫无必要地做得太过分,那就有危险使他将来的政治战斗力遭受完全不必要的损害。”罗斯福懂得杰拉尔德所谓的他“将来的政治战斗力”是什么意思。坦慕尼一旦被激怒,则将破坏这位参议员可能怀有的任何涉及全州的野心。但罗斯福决不想让步。一名选民警告他,老虎对此事不会忘记。罗斯福却说,正确的事情就是正确的,不管它刺痛了谁。

    他不愿就此放弃。在希恩事件过去了几个月以后,他在布法罗的一次聚会上对听众说,必须打垮黑菲“及其一伙”,“吃人的野兽开始走向末日了”。坦慕尼激烈地进行反击。墨菲的一名助手说:这是“一个政治扒手的愚蠢的自我吹嘘。”党不应容忍这些花花公子、小青年和侥幸的政治暴发户。“他们看起来近似政治领袖,就好象青豌豆看起来近似马戏团的帐篷一样。”这个坦慕尼分子把罗斯福所受的教育和经历同他自己的领导地位相比较。他说他的领导地位依赖的是“人类的同情心、人类的理想以及与我一起出生和成长的人们彼此间的友情。……”

    那些品德高尚而有教养的人和那些粗俗而有人情味的头目之间的战争还要长期持续下去。但是,关于希恩问题所引起的斗争,罗斯福在多年以后担任总统时对弗朗西斯·帕金斯说出了也许是最后的结论。他说:“你知道,在我最初步入政界时,我是一个非常平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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