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前碎语

    活了六十多岁，经了许多事情，认识了很多好人，交了不少朋友。

    朋友群中，多有才艺非凡者：其或纵横文坛，著书立说；或驰骋舞台，艺冠群芳；秉右军之风者，临池挥毫，大放异彩；具唐寅之能者，泼洒丹青，独树一帜。饱经风霜者，如山中之古柏；风华正茂者，若岩上之青松。其在各自领域内之建树，均令人赞赏敬佩。而每当其成就展现之时，我则情不自禁，心有所感，倘其款恳约请，我即欣然命笔，既赏其艺，更品其人。不知觉间，亦有数篇所谓“评论”问世。如斯篇章，或载于报刊，或录入卷帙。虽皆为旧文，但重抚之时，仍觉温度依然，故此次汇编，均辑录卷中，一为志情久远，二为余温发挥。读者能阅，我即深为感激。

    宛然多彩百花园

    ——田影文唱腔集锦VCD赏鉴

    一日，一位朋友兴冲冲地拿着一盒秦腔VCD光碟来对我说：“你认识田影文吗？”我说：“当然认识，不仅早先在电视里看过她演唱秦腔的节目，而且多年前我在《秦之声》参加秦腔大赛和参加秦腔戏曲晚会演出，还经常和她见面呢。”虽然交谈不是很多，但小田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和热情谦虚的待人态度却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朋友又兴奋地说：“你知道吗？田影文出了一张她演唱秦腔的VCD光碟，一盒两张装，两个多小时，挺好看的。你不想欣赏欣赏？”

    我自然万分高兴。回家打开播放设备，一口气把两张碟全看完了。

    看完之后，我的第一感受就是：《田影文演唱集锦》的出版发行，的确是给热爱秦腔的戏迷朋友奉上了一道别致精彩的艺术美餐。著名书法家石宪章先生曾挥毫大书“东府明珠”四字赠送田影文，我以为，这正是石老先生对田影文艺术造诣的由衷赞赏。

    在观看田影文演唱专辑的时候，我脑子里自然而然冒出了这样几句诗：

    东府明珠唱乱弹，

    别样光辉耀艺坛。

    姹紫嫣红览不尽，

    宛然多彩百花园。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是因为“集锦”展示了田影文秦腔表演艺术的一个重要特点：三多。一是歌唱的剧种多，二是扮演的人物多，三是跨越的行当多。一边听，一边看，简直就像走进了一座美不胜收的花园——其间高雅素淡的秋菊有之，香远益清的红莲有之，芬芳浓郁的玫瑰有之，艳冠群芳的牡丹亦有之，莺啭花底，泉落溪涧，姚黄魏紫，玉润珠圆，真令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田影文的戏路子非常宽，单是在“集锦”里看到她表演的就有多个剧种：秦腔、眉户、碗碗腔等，无论是古典戏还是现代戏，她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而且皆有上佳表演。她扮演的人物也很多：《贵妃醉酒》中的杨玉环，《借水赠钗》中的陶小春，《状元媒》中的柴郡主，现代戏《杨开慧》中的杨开慧，《红色娘子军》中的吴琼花等数十个不同身份不同性格的人物，个个人物都被她演得形神兼备，惟妙惟肖；说她跨越的行当多，不是说她“生旦净丑”行行精通，而是说她在旦角行当里既能演花旦、小旦，也能演青衣、正旦。她能把贤惠善良的受害妇女杨素贞演得感人肺腑催人泪下，也能把位势煊赫的得宠贵妃杨玉环演得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她能把“打不死的吴琼花”演得刚烈豪壮，也能把“做天使信义为上”的王昭君演得柔肠百转，温婉而坚强。

    田影文之所以能把每个人物演得各有风采，关键是她在用心演戏，她演的是人物的内心，演的是人物的情感，演的是人物的独特个性。每个唱段似乎都有她自己独特的诠释与演绎。下面，我以几个不同风格的唱段为例，对其演唱略做赏析。

    《四进士》中的杨素贞是个遭遇不幸的善良妇女，其大伯哥图霸家产，将亲弟（杨素贞之夫）杀害，尔后又将弟媳杨素贞转卖他人，嫂子娘家有钱有势无人敢惹，可怜的杨素贞有恨不能诉，有冤无处申，柔肠寸断，肝胆欲裂，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幸遇买她的布商杨春心地善良，不愿乘人之危、雪上添霜，几经周折后，杨素贞终于有了一次痛诉冤情的机会，她怀着满腔悲愤，对苍天，对大地，对着所有的听众，发出了对黑暗的控诉。田影文在演唱“告状”这一段时，“慢板”唱得凄楚婉转，“二六”唱得波奔流涌，快节奏的“双锤”唱得如同钢水出炉、火花四溅，最后的“散板”（也称带板）则唱得如同飓风过海、电裂长空。把人物的内在情感展示得既层次分明又分寸得当，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听着这个唱段，我不由得便想起了春风中那带雨的梨花——洁白的，忧郁的，但却是极美极艳的。阴郁、沉重的天空中，一层一层的乌云堆积着，汇聚着，乌云下的世界布满了湿漉漉的水气，让人感到压抑，感到郁闷，甚至感到窒息，但是在那翻卷搅缠的云团中，你又分明听到了隐隐的雷声。那雷声慢慢地由远而近，虽不是石破天惊的炸雷，但也足以让人的心灵震撼，心房颤动。在那沉雷冷雨之下，那洁白忧郁的梨花，让人久久地，久久地不能平静……

    《屠夫状元》中的党凤英的抒情，《血泪仇》中王桂花对边区政府的赞美，《三滴血》中李晚春对天伦之乐的留恋，都是欢音（也叫花音）唱段。田影文把这几个唱段也都演绎得十分柔媚动人。其中，尤以交响乐《夺锦楼》中的“琼英劝妹”最具风致。

    《夺锦楼》的故事，秦腔迷们尽人皆知；琼英劝妹的唱段，熟悉此剧的人也都耳熟能详。这是一段“二六板”唱腔，从头到尾是娓娓劝告，没有情感上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本不是一个特别脍炙人口的唱段。但是田影文在交响乐的伴奏下演唱这一段，却唱得别开生面，与众不同。“论起他背信食言少年做事太狂妄，就与他断绝有何妨。全不想你我姐妹当初订婚一切与人不一样，县官验婿在公堂。”虽只四句唱词，却有四十七字。处理不好，不是显得冗赘、拖沓，就是显得生硬、别扭。然而田影文却不仅字字送得清爽响亮，而且语气情感也表达得恰到好处，分寸得当，如同行云流水，十分自然顺畅。欣赏这一唱段，就如同夏日临池观赏荷花，艳阳高照，碧波荡漾，而池中“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高逸淡雅，清芬素芳，更令人心驰神往、心旷神怡。

    在唱腔集锦中，最具复杂况味的，则要数她演唱的碗碗腔《昭君出塞》。王昭君自请出塞和番，有“关键时刻为君分忧”的大义，有为“汉匈和好、民族团结”而献身的崇高，当然也有依恋故土的伤感，一路的情绪极其复杂，表演上有相当的难度。但田影文把这种复杂的心理表现得丝丝入扣，跌宕自然，大有举重若轻之感。“望云天思绪飞无限遐想，离汉宫入胡天倍觉忧伤”两句，唱得如同草原上蜿蜒曲折的小河细流，波行草底，潺潺淙淙。“奴情愿化春风胡地荡漾，奴情愿化甘霖播向北方。奴情愿做天使信义为上，奴情愿以此身永安家邦”四句，又唱得慷慨豪放，如同草原上掠过的劲风，风过处，“草低牛羊见，绿涛连长天……”让人仿佛望见了秋日里的花中高士——菊花，黄亮亮光鲜鲜一片灿烂。

    的确，观看田影文的演唱集锦，真如同走进了五光十色的百花园，红似胭脂白如雪霜，琳琅满目相映生辉。没看过的，真应该看一看，走进这座花园，你一定会感到惊诧，也一定会发出赞叹。

    刊于《东府明珠背景》陕西音像出版社2008年10月出版

    晚霞金辉耀军营

    ——赞李新建和他的文化拥军小分队

    在西北边陲的许多边防连队，人们常能见到他的身影。

    塔什。军分区某连。正打快板的战士问：“李老师，这‘花点儿’里的马蹄儿声我老打不好，您给我再把要领说一遍……”

    阿尔泰。边防某连。正在排练小品的战士说：“李老师，这个角色实在不好把握，您再给我把台词儿顺一顺……”

    阿克苏。某边防团。文艺晚会的气氛正如火如荼，一位刚演完节目的战士眼含感激的泪水来到观众席，走到他身边，动情地说：“李老师，没有您的精心辅导，我绝对演不到今天这样的水平……”

    西安。他的家里。桌上那一大摞部队官兵来信中，69223部队排长徐勇军说：“李老师，您为我们树立了榜样，为我们连赢得了荣誉，为所有的复员军人也树立了榜样。您在连队的日子，我们连的士气最高，正因为有了您，才使我们连的业余文化走在了全团的最前列。”

    ……

    这个“李老师”，就是西安市“双拥办”文化拥军小分队的发起人和领头人——李新建。

    近十年间，在西安，在西北，李新建其实早已是一个广受媒体关注、拥有许多荣誉光环的人。由于悉心奉养卧病在床十八年的老母亲，其孝行善举感动人心，1996年他被评为西安市、陕西省和全国“敬老模范”。2007年被西安市委评为“文明市民标兵”，代表西安市市民去青岛慰问海军官兵。

    由于在拥军工作中做出了突出贡献，2006年他被陕西省政府授予“爱国拥军模范”光荣称号。他的事迹早已被中央电视台和《新疆日报》《陕西日报》《西安晚报》等十余家新闻媒体相继报道。

    构成这一串串荣誉花环的，是一个个生动感人的故事……

    李新建是1963年入伍到新疆某部服役的，1969年退役回到西安航空专业学校工作。虽然离开了部队，但他始终不忘部队对他的培养教育，1998年李新建怀着一颗感恩之心，回到了阔别三十年的老部队。从那时开始，他就走上了让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拥军之路。退休了，他原本完全可以像许多退休干部一样，逛逛公园，遛遛街道，养花养鱼养鸟养其他宠物，和儿孙一起享受天伦之乐，但是他却不辞劳苦一次又一次自费到部队去为驻守边疆的官兵做好事：

    在老部队，他和战士一起浇菜地、扫猪圈，一起抗洪抢险、抗震救灾，一起参加植树造林活动；主动到炊事班帮厨，让战士吃上了面皮、臊子面、醪糟、大饼、菠菜面等可口的家乡饭。

    为了营造连队的文化环境并提高战士的文化品位，他把自己珍藏的八幅字画送给连队，挂在了连队饭厅。

    为了在夏季驻训时能让战士在野外也吃上凉面，他煞费苦心，在西安请人加工陕西特有的饸饹机，千里迢迢送到部队。

    他不但花费几千元为部队战士买来文体用具，还特别拿出一千元钱，让连队党支部奖励那些贡献突出的战士。

    为了给老部队的官兵提供方便，他专门腾出自己家里的一间房子作为“家庭兵站”，接待新疆老连队探亲和归队的战士，替他们买车票，把他们接来送往，并让来往人员在家中免费吃住。到目前为止，他的“家庭兵站”已接待上至团政委下到普通战士等各类人员共二百六十余人次。

    他主动请人牵线搭桥，为老连队十几位大龄战士解决了婚姻问题。

    为了让陕西籍的战士了解家乡的变化，他主动为战士订了《三秦都市报》，又花了八百元钱做了不锈钢阅报栏。

    做了这么多拥军的好事，在无数人的眼里这已经非常难得、十分可贵了，但他仍觉得很不满足。帮厨、植树、挖菜地、打扫卫生……这是多少年的老传统了，有意义吗？有。但是，在建设现代化国防的伟大事业中，目前，还有没有部队更需要也更有意义的事情呢？

    经过观察了解，他发现部队在物质生活条件和训练设施等许多方面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官兵的业余文化生活却仍然显得有些单调、贫乏，尤其是不少战士的文化品位、审美修养与建设威武之师、文明之师的时代要求还不大适应。为了帮助部队官兵进一步提高文化素养，也为了更加活跃部队的文化生活，李新建萌生了一个新想法：发动那些具有文化特长的退休老同志组织一支队伍，开展文化拥军活动。这个想法提出之后，很快就得到许多退休干部的大力支持，组织文化拥军小分队的工作便迅速展开。

    组织这支队伍，李新建提出的条件是：第一，本人当过兵或者儿子孙子当过兵，和部队有深厚感情；第二，不讲条件，不计报酬，具有乐于义务奉献的精神；第三，要有一定的文化特长。

    如今，“义务文化拥军小分队”已有二十余人，平均年龄六十二岁，都曾是舞台上的风云人物，个个身怀绝技，在多年义务文化拥军的历程中，有许多令人感动的故事。

    今年七十二岁的朱志杰，是小分队里年龄最大的老兵，为了慰问哨所的战士，他居然爬上了海拔四千七百多米的高山，连续为战士说了七个快板段子。在辅导战士排节目时腿扭伤了，不能再到排练场去，他就把战士请到自己的房间里来辅导。

    五十九岁的王芙蓉女士，是小分队里最年轻的战士。2008年，正当他们按照计划将要赶赴部队时，她的婆婆突然因病去世。是改变计划留下来料理婆婆的丧事，还是按照计划准时赶往部队，这曾经让她很为难。经过反复考虑之后，她在把料理后事所需的各项用品准备妥当之后，给家人做通思想工作，未参加婆婆的葬礼而赶到了部队，按计划为边防战士演出了节目。当官兵们知道了她家中的事情之后，都非常感动，为了向她表示敬意，全团战士向她齐声高喊：“王妈妈好！”

    十年间，李新建和他的文化拥军小分队东到河南、山东，南到广州，西到新疆边防哨所，行程二十余万公里，在全军五十多个团队留下了足迹，也留下了部队基层文化工作的种子。他们义务为部队培养文艺骨干五千余名。李新建已被四十多个团队聘为艺术指导、客座教授和革命传统教育辅导员。

    常有人向李新建提出这样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付出到底图的是什么？”也许他在2007年8月4日的日记里的一段话，能够予以回答。

    “今天省人艺单××导演打来电话说有一部二十集电视连续剧让我拍。当时有几个人都劝我：别去部队了，白尽义务不说，还要贴钱；去拍戏，不贴钱还能挣钱呢！我想，人不能见利忘义，钱当然重要，但为部队服务，为咱们的‘长城’服务，更重要。”

    “为咱们的‘长城’服务，更重要。”这就是李新建和他的文化拥军小分队的价值观，这就是“原因”！

    李新建在他的作品集《军营·激情·感悟》一书中曾写了这样一首诗：“一棵小白杨，美名传四方，不畏风霜苦，伴军守边疆……以你为榜样，军营发余光。”

    的确，如果把晚年的人生比作晚霞，那么李新建和他的文化拥军小分队就是要用自己晚霞的金辉来照耀军营。相信在这些“晚霞”的金辉照耀下，军营文化的旗帜一定会越飘越高，越来越鲜艳。

    刊于2009年10月10日《解放军报》。刊用时有改动

    移山泼墨书苑生香

    ——二炮工程大学军旅书法家赵移山及其书法艺术品鉴

    走进第二炮兵工程大学，人们总会被学校独具特色的“砺剑文化”所吸引和感染。当人们在多种文化承载形式中徜徉漫步的时候，那多姿多彩的书法作品往往会让人产生特别浓厚的兴趣。当人们对那些风格各异的书法作品进行欣赏品鉴时，“赵移山”三个字常常会给人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庄重严肃的会议室里，底蕴厚重的校史馆内，气势磅礴的砺剑园中，雄风飞扬的训练场旁，偌大一个校园里，几乎所有重要的场所，都能看到赵移山那笔力遒劲而又洒脱飘逸的书痕墨迹。“院士亭”三字豪情奔放，“香与赞”之联骨气飞扬。观者在品味他书法作品的同时，无不赞叹赵移山为学校的文化建设所做的贡献。

    1978年，赵移山以知青的身份招工进了二炮技术学院（今更名为二炮工程大学），成为学校的一名军工。尽管“第一学历”仅为高中，但他凭着刻苦勤奋不懈努力，自学成才，最终于2001年获得中央党校本科学历，成为一位高级工程师。数十年来，他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痴迷精神业余学习钻研中国书法，取得了十分骄人的成就。如今，他不仅是陕西省书法家协会的会员、陕西教育书法研究会会员，而且是西安市以军人、转业军人以及军队职工为主要成员的“长城书画院”副院长。他的作品曾参加第二炮兵举办的书法展、于右任研究会举办的书法大赛、全国“东方红书画大展赛”并多次获奖。部分作品还被日本友人收藏。他的书法艺术得到了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陈忠实的高度欣赏，看完赵移山的书法作品后，陈忠实抑制不住喜悦赞美的心情，欣然挥毫题词曰：“移山泼墨，书苑生香！”

    “书苑生香”四字，的确是对赵移山学书、习书经历及书法作品所臻境界的精辟总结与概括。赵移山同志“泼墨”的历程及“泼墨”的结果，的确是生出了许多值得人们品鉴的“香”味的。

    “苦香”沁脾

    走近赵移山，品鉴他的书法作品，我们首先会“闻”到一股十分浓烈的“苦”香。这说的是他苦学苦练书法的经历过程。

    因为祖父写得一手好字，赵移山从小跟着爷爷，耳濡目染，不知不觉便对中国书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尽管受爷爷影响，他写的字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受老师、同学的称赞，但他却非常清楚，要想在书法领域中进入更高的境界，必须要寻找大师名家予以指点。可是，学校距市区较远，本职工作又十分紧张，一个年轻的军校职工想和那些身居市区的书法大师近距离接触，显然十分困难。然而，他不灰心，不懈气，1979年，当他遇到了书法家于井涣老师之后，便开始了在书法艺术这片海洋上以“苦”为舟的航程：每到星期天，他总会骑着自行车赶往西安，下午二点多准时到于老师家，拿出自己的习作请求评阅。晚上7点30分则赶到书法交流会场，把自己的作品挂到会场布置的铁丝上，请其他老师或同好批评指点。学习交流结束的时间通常在晚上九点半，而他骑车走五十多里路赶回学校时，往往就到了深夜12点。天气晴和倒还好说，可是老天爷仿佛要考验他似的，经常不是突然来一场暴雨，让他回家时变成“落汤鸡”，就是猛乍送一股寒流，让他回家时冻成“大冰棍儿”……但是，为了在书法艺术上有所增益长进，他觉得这些“苦”吃得值，苦得快乐，因而他坚持不懈，一跑就是好几年。

    赵移山学书法不光拜师求教辛苦，就是在家里习书练字的条件也十分艰苦。父亲虽是学校的老职工，但一家五口人也就只住着筒子楼里两间屋子。他和弟妹三人共用一张小书桌学习，平时工作紧张，他练习书法只能在工余时间，而此时正在读书的弟、妹也非常需要那极其宝贵的学习空间，没有办法，他只能在弟妹完成作业之后才练习临帖。住在顶楼，夏日酷暑时节，烈日喷火，屋顶几乎都被晒透了，室内如蒸笼一般，他不得不端来一大盆凉水放在屋内降温，写字时光着上身“赤膊上阵”，头上的汗雨点一般落，胸前的水小溪一样流，胳膊上的汗水常把写字纸弄得湿透一大片……

    就这样，经数十年不懈努力，终于学书有成。假如要以花香为喻，那么赵移山的书作中散发出来的无疑是女贞子花的香味儿、中国槐花的香味儿、柏枝朵儿的香味儿，明显地带有几许清苦，但却令人心神清爽，回味无穷。

    “异香”扑面

    在中国书法的艺术海洋中，流派风格可谓琳琅满目。真（楷）草隶篆，各有许多代表人物。张旭的狂草，如黄河飞泄；王羲之的行书，如长江奔流；颜真卿笔端有泰山之骨；苏东坡墨底具华岳之势。而欣赏赵移山的书法作品，则如同走在春天关中大地的田野里，麦苗儿青，菜花儿黄，到处生机勃勃，带着大地深处的精气神，朴实，扎实，却又不乏俊秀与灵动。也许你不会发出走进洛阳牡丹园时的惊呼，也许你不会发出看到黄果树瀑布时的感叹，但是你一定会感受到一种生命底色氤氲弥散的快感。

    这种快感，来自他书法作品的独到韵味，也就是他的个性特色。

    有人曾让赵移山描述一下自己作品的特色，他沉吟有顷之后说：“我是在军校长大的，几十年来一直生活在军人中间，我对军人很熟悉，也特别热爱军营，所以我想在我的笔下体现一种军人的气度、气概、气派，想让自己书写的中国字能散射出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军人之美。”

    他想到了，他也做到了。凡喜欢赵移山书作的人，无不对他书作那种厚朴、凝重，沉稳、扎实，但同时又蕴蓄着锐利、勇猛豪气的独特风格表示赞赏。他的书法能达到这样奇异的境界，正是他颇具特色的学书理念的必然结果。

    不死守一家，就能取百家之长。能集众家之长，方显自家风骨。“转益多师是吾师”嘛。在陕西的书法家中，他敬仰崇慕的人很多，但最喜欢的是茹桂和吴三大。茹桂的书作雄健豪爽、恣肆跳宕、奇崛中见平易，以飘逸烂漫的格调、浓郁典雅的书卷气息为众人所赞赏。而吴三大书法粗犷豪放，健硕雄浑，鬼斧神工，气势恢宏，赵移山在于井涣老师指点下苦习颜体，但同时又不断琢磨茹桂和吴三大两人书法的特点，再参考其他一些名家的独到之处。久而久之，他便有了自己的风格，不少行家评价赵移山的作品时说：“有将军的气概，有战士的风神，藏锋之处有十面埋伏之象，露锋之时有万箭齐发之势。”在书法领域独具异彩与异香。

    “名香”渐浓

    凭着对中国书法的挚爱，在繁忙紧张的本职工作之外苦习书法，经过几十年不懈努力，赵移山在中国书法的艺术海洋中扬起了自己的风帆，他的名气也渐渐地大起来了。

    首先是他的作品频频获奖了（尽管笔者并不赞成“以成败论英雄”的观点，但在全世界都把获奖看作是对某种水平的标准认可的文化背景下，获奖还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

    1984年，他的作品首次参加在陕西三原县举办的“纪念于右任逝世二十周年书法大赛”，得到专家名流的称赞，获得银奖；此后，1987年，在第二炮兵举办的书画展上，获二等奖；1996年，陕西人民出版社编辑在一份报纸上看到了他的书法作品，对他书作的风格十分欣赏，特意约请他为该社出版的四大名著题写书名；2002年，为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六十周年，全国举办了规模浩大的“东方红书画大赛”，他的参赛作品在资深评委中大受好评，一举夺得金奖。

    其次，他的书作境界越来越高，因而越来越受到书画界名流的认可与赞赏，陕西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张山、西安市书协副主席杜毓成等人都对其有较高评价。张山先生曾说过：“移山的书法作品很有神采！”杜毓成先生在欣赏过赵移山的书法作品后，慨然挥笔题写了“无心是道”四个大字，表达了杜先生对赵移山书法作品所达境界的充分认可。正因此，他的书法作品被越来越多的人收藏。由于他在他的书法作品中寄托了对军队、对军营、对战士的深沉热爱，作品中散射着军人的风骨与神韵，所以，部队的战士、军校的学员都特别喜欢他的字，纷纷慕名来索求他的书法作品（有的在即将转业、复员时专门来向他求字）。如今走进二炮部队，在许多基层官兵的储藏柜（包）里，都能见到所收藏的赵移山的“墨宝”。

    他的墨宝不仅战士、学员收藏，军队中许多高级领导干部也都十分乐意收藏。看到兄弟院校及军地友邻单位的领导都对赵移山的书法大加赞赏，学校领导便特意将赵移山的书法作品作为礼品予以赠送。据赵移山一位知情的朋友说：赵移山的墨宝，省级领导那里有，解放军总部首长、军委首长那里有，甚至全国人大委员会副委员长、国际友人那里也都有收藏。正所谓：山因峰高人自仰，艺缘境佳名必扬。移山泼墨倾心血，书苑更生别样香。陈忠实先生所题之八字，可谓精确矣。

    刊于2013年2月16日《火箭兵报》。刊用时有改动

    竹品人生

    ——陈坤山先生意象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与陈亚红认识的了。也许是在一个什么会议上，也许是在一个什么酒宴上。我最早与灞桥区文化界人士打交道，大概是在1995年，由于参加了陕西电视台《秦之声》栏目为灞桥区拍摄的电视秦腔演唱会。从那年起，我和灞桥区文化人士的交往越来越多，渐渐地，在记忆仓库里存储了一个名字：陈亚红。每当这三个字在我脑海中浮现的时候，眼前总能看到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形象——白里透红的面庞（我一直觉得那红和白搭配得十分美妙，分寸极佳），浓黑如漆般的眉毛，星星一样晶亮的眼眸……总而言之两个字，英俊！用现在“新新人类”的时髦话讲：那是一个帅呆了的帅哥！后来，随着交往日渐增多和加深，这个帅哥给我的印象又有了变化：他不仅外在形象好，其内涵也很美——见人十分和气，态度十分谦逊，而且能写得一手相当有水平的毛笔字。后来，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渐渐成为公认的书法家，又成了灞桥区文化局的局长。

    说实话，陈亚红给我留下的印象虽然十分美好，但我却一直没有仔细了解过他的出身。仅从他的言谈举止、气质风度上，我想当然地认定：他生长在城市，生活于德望高重的干部或学养深厚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及至有人告诉我，他的家在一个叫新合乡的农村，他的父亲是一位农民的时候，我心里还真有些惊讶：这样的人生背景，怎么会有那样的气质与风度？

    2011年4月初，应灞桥区文化馆馆长李君利之邀，我和灞桥区文化界的几位朋友来到了新合乡陈家村陈亚红的家中聚会。进门后，那精致清雅的小院让人心旷神怡，尤其是大门东南角上那一丛青竹更是让我眼前一亮。看见那几竿竹子，我立即便想起了苏东坡的名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想起了据说是国画大师李苦禅赞美竹子的诗句：“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总虚心。”想起了郑板桥的“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咬定青山不放松，立身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刹那间，我心中豁然开朗，积存多年的谜团似乎突然找到了答案。我猜想，在这个院中，一定有一个酷爱竹子自然也有着竹子一样品性的人。在这样一个人的培养熏陶下，这个院子里走出陈亚红这样的人物，实在应该是顺理成章、不足为奇的。

    人们的谈论很快证实了我的猜想，果然，就有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陈亚红的父亲——陈坤山先生。

    亚红的家人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大家，一桌极富乡土气息的农家饭菜下肚之后，大家坐在院子的绒线花树下开怀畅谈，说得最多的就是陈坤山先生的经历与品德。

    听大家谈论的时候，我一直面向着门口，自然也就一直面对着那一丛竹子。温煦而又清爽的春风时断时续地轻轻吹拂着，那一丛竹子就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并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忍不住激动也想向人们诉说些什么。

    亲友们满怀着对坤山老人的敬意，缅怀他平凡而又十分了不起的人生，故事一个接一个，每一个故事都让人感动，每一个故事都体现着老先生某一方面的品德。听着亲友们对陈坤山先生人生经历的介绍，我在感慨、感动的同时，不由得感叹了：坤山老先生就是一竿挺立于天地之间的大竹啊！他的一生就是竹一样的人生。他的人品如同竹品，他在人生的劳碌奔波中品竹，而今人们则在他离去之后品评他的“竹样人生”。

    自古以来，中国真正的仁人志士都很看重气节，而这个“节”字，就是由竹子的品性而产生的（“节”的原字是竹字头）。竹之所以千百年来被中国优秀的文化人士所推崇、所赞美、所仿效，首先是因为竹有“节”。那竹节是坚硬的、顽韧的，不肯轻易屈服或改变的。狂风暴雨袭来之时，也许整株竹子会被吹得弯下身躯，但是那每一个节段，却基本上保持着原貌，越是底部的竹节，越能保持得坚定。而且正是靠着这种坚定的保持，当狂风暴雨过去之后，整株竹子又能很快恢复它那高洁挺拔的形象。

    说坤山先生的人品如竹，无疑是因为他身上有“节”。“节”的本质意蕴就是“坚守”，而坤山先生的“坚守”则体现在很多方面。

    首先，他坚守孝敬之道。中国有句古话：“百善孝为先。”坤山先生最令人感动的也正是他的孝心与孝行。他房间的墙上曾贴过一幅字，那是他手书的一首元曲小令《四块玉·意马收》，其词为：“意马收，心猿锁，不为名利染风波。槐阴美梦谁惊破？家中伴老娘，侍奉汤与药，务田禾。”这是一幅他根据元代关汉卿的小令《四块玉·闲适》改写而用以自励的作品。关汉卿的原作是：“意马收，心猿锁，跳出红尘恶风波，槐阴午梦谁惊破？离了名利场，钻入安乐窝，闲快活！”两相比较，关汉卿曲作在看似潇洒超脱的态度中，潜藏着深沉的悲愤，明显能感到他对他所处时代的憎恨。表面上似乎快乐，实际上非常郁闷。而坤山先生的改作，却透露着真诚的恬然与淡定，散发着由衷的满足与温暖。“跳出红尘恶风波”是一种无奈，是被动的且充满了惊险。而“不为名利染风波”却是一种自觉，是主动的，洋溢着宁馨。“离了名利场，钻入安乐窝”，虽然也不乏与当时黑暗社会抗争的意味，但毕竟显得消极了点。关汉卿的“快活”是“闲”的，闲得有几分悲凉；而坤山先生之所以“不为名利染风波”，是因为他要在“家中伴老娘，侍奉汤与药”。一颗令人感动的孝心，十分鲜活地跃然纸上。伴老娘的同时，在家乡“务田禾”，他是忙的，忙得充实，忙得快乐。这快乐是真快乐，没有丝毫的矫饰与伪装。同是“意马收，心猿锁”，但“锁”出的是不同境界，“收”到的也是不同的人生况味。

    陈坤山先生原本是有公职的人，是吃“国家饭”的人，但“三年困难”时期他却主动提出申请，舍弃公职，回乡务农。当时此举有双重意义，一是国家处于困难时期，不吃“国家饭”就是为国家减轻负担，就是为国分忧，为国尽忠（当然，当时还继续吃国家饭者，是另一种形态的为国分忧与尽忠）；二是家中父母日渐衰老，而几位妹妹很需要人照料，身为长子，他要替父母分担重负，回家即为尽孝。后来“落实政策”，原单位让他“复职”，重新去吃在当时仍让数亿农民极其艳羡的“国家饭”。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好事啊！然而他却拒绝了。原因无它，只因为老娘有病在床，他要陪伴老娘，侍奉汤药。

    品竹论人，以竹喻人，孝顺父母且终生无改、无悔，这难道不是一种令人钦敬的“竹之大节”吗？

    其次，他保持虚心之态。“到凌云处总虚心”，这是竹的特点，也是所有被人真正崇敬的伟大人物的共同特点。虽然终陈坤山先生之一生，也不过是一个乡间农村的基层干部，按照习惯的、传统的标准，他大概算不上那种“到凌云处”的大人物，但是从他去世后乡邻亲戚对他的深切怀念与高度评价来看，他的人品、人格却能当得起“伟大”二字。他的一生是平凡的，但这平凡中却蕴藏着实实在在的伟大。他的伟大就存在于他的“乡信好、威望高”之中。他之所以乡信好、威望高，除了他的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格外虚心。“三人行，必有吾师”，始终是他遵循的人生信条之一。办“民庄”，他向所有在牲畜配种领域有知识、有经验的人虚心学习。为了让生产大队文艺队演的“样板戏”能有模有样，达到一定的水准，他除了请行家来现场指导外，还自带干粮赶到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简食陋宿，不耻下问，虚心向名流专家请教，一招一式、一词一句、一腔一调，绝不马虎敷衍。

    他向今人学，更向古人学，他向曹雪芹学，一部1957年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与他一伴就是几十年；他向杜甫学，萧涤非的《杜甫研究》一书，也几乎是他一辈子不分不离的老师和朋友。杜甫有言：“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辞丽句必为邻。”坤山先生之所以能信手挥笔写出“春满园乐满楼霞光满屋，酒盈杯笑盈腮喜气盈门”“渭水桥边春潮涌，灞岸柳色绿宜人”“春风细雨文明礼貌新庄户，锦阁华堂勤俭和睦好人家”这些既清新朴实又意境深远的楹联，就因为无论是《秋窗风雨夕》还是《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他都能倒背如流。

    其三，他如竹一样坚韧。他有竹子那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他是乡间牲畜配种站的一名普通兽医，但却写出了令许多专家都十分佩服的专业论文，而且所办的“民庄”（即牲畜配种站）在方圆几十里地域内都赫赫有名；他是农村里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但是在他带领下的社员却早早地喝上了当时只有城里人享受的“自来水”，而且能使一个劳动日的价值达到一元钱，成为当时集体致富的典范，不仅让许多外村的姑娘以能嫁到陈家村为幸福和荣耀，而且让许多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也歆羡不已；他是一个深深扎根于黄土地的农民，但他在戏剧舞台上扮演的角色连许多专业演员都非常佩服：他不但能演高、大、全的英雄形象，如《红灯记》中的李玉和，而且能演阴险狠毒的反派人物如黄世仁、南霸天，无论正面角色还是反面角色，他都能演得形神兼备、惟妙惟肖。他所领导的陈家村业余演出队，居然参加了西安市的文艺调演并且广受好评……他能写剧本，写小说，在书法方面也很有造诣。由于深受王羲之的影响，他的书法作品字态丰富而内敛，气息冲和刚柔相济……没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竹之精神”，他的人生画图绝不会如此丰富多彩！

    我没有见过陈坤山先生，因而说不上对坤山先生的直接印象。但我看到了先生院中栽植的青竹，于是脑海中便有了他的“意象”。

    又一阵爽人的清风吹过，我面前的那丛竹子又在轻轻地摇曳，并且发出沙沙的声响。此刻，我仿佛看见从未谋面的坤山先生正满含着微笑，缓缓地向我们走来……

    收录于《仰止集》2012年内部印行

    唯因无华故动人

    ——摄影专题报道《父爱如山》赏析

    刊发于2012年6月17日人民网军事频道的摄影专题报道《父爱如山——“热爱人民好军官”沈星的父亲痛失爱子之后》，是近年来少见的一篇令人感动、令人感慨、令人赞叹的好新闻作品。近日其获得“《解放军报》好新闻作品奖”，确属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红楼梦》中有一句富含哲理的诗：“淡极始知花更艳。”这是美学中一个层次极高的境界。真正的“大美”，就是达到极致的纯朴自然，而《父爱如山》这一摄影专题最突出的特点恰恰就是以真实自然感人以朴实无华动人几幅照片，没有刻意的“制作”，没用特别的“技巧”，完全是跟踪人物的“抓拍”。通过“抓拍”的照片来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这原本是相当有难度的，但这一摄影专题的作者做到了，而且做得相当出色。摄影者抓住了极为动人的一瞬，并且把那动人的一瞬定格为永恒，使人们无论在什么时候看到，精神都会受到一次陶冶和洗礼。

    烈士沈星的父亲在儿子为救人而牺牲之后，其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情感波澜和心灵激荡呢？专题的作者用其敏锐视角捕捉的朴实画面，向读者做了十分动人也非常准确的诠释。

    当人们看到沈希望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儿子牺牲的河边这张照片时，谁能不跟画面里的主人公一样百感交集？的确，“坚强的沈希望一下苍老了许多”。他怎么能不苍老呢？正当英年的儿子突然与世长辞，这对他是多么巨大的精神打击啊！他已年过花甲，又有严重的腰疾，他和老伴的晚年将面临许许多多未知的生活困难，他在未来的岁月里是多么需要儿子的关怀和照料啊！于是，“他久久地盯着河水”，“希望儿子能死而复生”。然而无情的事实是，就在眼前的河水中，为了另一个陌生的生命不被河水吞噬，儿子永远地离开了父亲，他再也不会以生龙活虎的形态扑到父亲怀中来了。沈希望此刻的心中肯定在流血，但是，为了不给更多的人带来更多的精神压力，他必须把痛苦压在心底。就这样神色凝重地久久地看着河水，他似乎想和儿子说话，又似乎在目送儿子远行，他无疑盼望儿子回来，但他又得告诉自己：你必须面对这无情的事实……这样一个画面，能给人极其丰富的联想，突破了文字“规定性明确”的束缚，拓展了表达的空间与内涵。

    另外两幅对儿媳蔡相珍说话的照片，也具有“一可当百”的撼人力量。一幅是看到儿媳悲痛欲绝，几近昏倒的情景，患有严重腰疾的沈希望强忍内心的伤痛，挺直腰杆劝慰儿媳：“孩子，坚强些，沈星不喜欢眼泪。”一幅是送儿媳从阎良返回青州时，沈希望不停地叮嘱蔡相珍：“照顾好自己，培养好孩子，有空常回家看看。”画面所传达的感情如同大海浪潮冲击海岸一样，令读者的心灵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震颤。

    从画面上看，沈希望劝儿媳要坚强，说“沈星不喜欢眼泪”时，他的表情是慈祥中带着冷峻，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责备；当叮嘱儿媳“照顾好自己，培养好孩子，有空常回家看看”时，他的表情亲切而温暖，甚至有那么一点“若无其事”的感觉。然而，当我们对这两幅照片仔细品读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感觉：他的“冷峻责备”和“若无其事”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他是把无比巨大的悲痛强压在自己心中，极力用“若无其事”和“冷峻责备”的假象来掩饰自己心中那难以承受的痛苦。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儿媳太痛苦，不给别人（被救者以及其他与沈星感情深厚、关爱沈星的人）增加更多的悲伤。核心精神和他儿子扑向河中救落水者一样：舍己为人！为了别人不痛苦，他必须先“装”出不痛苦的样子！而没有大山一样雄伟坚实的心胸和坚强毅力的人，是绝对“装”不出来的！从画面上我们看到，他那被严重病痛折磨着的身体，始终在用一支拐杖支撑着，而他脸上那看似“不痛苦”的表情，又何尝不是凭借着一种高贵精神的顽强支撑才得以表现出来的呢？“父爱”是怎样一种“如山”的状态，这两幅照片给了读者非常精彩的回答。

    在这篇通讯的几幅照片中，给读者心灵冲击最大、让人止不住热泪横流的，还是沈希望在儿子坟前失声痛哭的那一幅——“在即将离开青州的那天清晨，沈希望独自一人来到儿子的墓前。在众人面前一直表现非常坚强的他此时失声痛哭，把压抑很久的悲伤释放出来。”整个画面，既是自然天成的，又是匠心独运的。苍翠碧绿的背景，象征着青春也象征着永恒，既隐喻着年轻的生命，又暗示着不朽的精神。在这一片苍翠间，身着灰白T恤的沈希望的背影格外让人鼻酸心痛。他双手掩面，那微微倾斜的后背让人联想到他躯体的病苦，明显隆起的肩胛骨，让人仿佛看到了一直被他压在心底悲痛的冲腾，捂在眼睛上微露一角的手绢，让人仿佛看到了他泉涌般的泪水，整幅画面让人似乎听到了他那惊天动地的哭声。此时，面对苍天大地、青山绿水、苍松翠柏，沈希望把压抑了许久的悲伤无遮无掩地倾泻出来了。是的，男人必须是山，父亲必须是大山，但是大山也必须有山泉的喷涌、溪流的奔腾、瀑布的飞动来宣泄，才能成为一座有担当、能承载、有灵性、能滋育的大山。英雄的父亲是坚强的，坚强的父亲也必须有情感的宣泄。正是这样的宣泄，才更显示了英雄父亲那刚柔兼具的真男人的性格，也更突出了“父爱如山”这一深刻的主题。

    配合照片的文字报道，朴实无华的特色也是十分鲜明的。

    沈星的父亲被部队人员接往部队，走下飞机时，“尽管没有人直接告诉他不幸的消息，但他已猜到了最坏的结果。沈希望忍着悲痛问部队的领导，被救的那个孩子没事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老人喃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值了。’”

    这里，作者没有使用更多的形容词语，没有泼浓墨施重彩，使用的是完全写实的“白描”手法。沈希望说话时的情态，不是慷慨激昂，也不是声泪俱下，而是极平凡的一声“喃喃”。这声“喃喃”，活画出了一个伟大的普通人的内心世界——儿子去世了，自己老年丧子了，到部队是白发人哭黑发人来了，这是人生何等巨大的悲哀和不幸啊！所以，老人不可能慷慨激昂地唱什么高调。然而，尽管沈希望心中的伤痛无比沉重，但他又是有文化的，同时更是有觉悟的（“沈星是军人，人民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得冲上去，要不怎么叫子弟兵呢？”只这一句话，其平日思想境界之高即可略见一斑），因而他肯定会对儿子的死亡做一个价值判断。儿子在别人有危难时勇于挺身而出，毫无疑问是好事，但是，如果搭上了自己一条命而被救的人仍没能生还，多少还是有些令人惋惜和遗憾的。得知被救的人安然无恙，按照普通人最普通的价值标准来衡量，那就是“不亏”的。因而他才能“喃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值了。”这里的十个字，如同高明的画家绘画一般，轻轻几笔勾勒，就把人物的神韵画活了。作者没有刻意“拔高”，没有特别“升华”，就是极普通、极普通的一句话，英雄父亲的伟大情怀与崇高境界便展示得淋漓尽致！因此，当读者读到这里时，谁能不像“车上所有知道‘结果’的人”一样“忍不住潸然泪下呢”？

    类似的文字还有许多，都恰到好处地阐释了照片的内涵，真正起到了画龙点睛的妙用。

    总而言之，《父爱如山》这篇摄影专题报道，无论是照片还是文字，都具有“朴实无华”这一突出的特点，然而正由于朴实无华，才实实在在地触动了人们的心弦，让人感动，让人欷歔。“淡极始知花更艳”“唯因无华故动人”，这就是《父爱如山》这篇摄影专题报道成功的奥妙所在。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信这篇优秀的新闻作品的价值，一定会被越来越多的读者所认识，也一定会让越来越多的读者受感动。

    刊于2013年10月30日《火箭兵报》

    “旗杆”的品格与风致

    ——路桄畅“文化凝聚魅力”鉴略

    西安东郊洪庆地区，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民间文化群体，近十余年间，在很少有官方资金支持的情况下，文化活动搞得风生水起，很有气势。这个群体由地道的农民、工人、军人、警察、企业干部、自由职业者自发、自由组合而成，虽然和官方的文化机构联系较少，但他们却经常快乐相聚，探讨文学、研究艺术，开展作品展示、欣赏、研讨等活动，出版了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诗歌集等文学著作数十部。其文化活动的声色影响，很让周边地区的民间文化人心生羡慕。若要询问其中的根由，了解内情的人都会说：青年诗人、小说家、民营企业家路桄畅功不可没。

    我认识路桄畅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洪庆的民间文化人士准备创办一份刊物——《红坑文学》，约我为刊物撰写稿件。在创刊座谈会上，我见了英气勃勃又十分谦逊的路桄畅。桄畅当时刚刚二十出头，但是对文学的钟情热爱已令我十分感动。我们认识之后，二十余年间联系一直未曾中断，他曲折而带有传奇色彩的生活经历和他在文学事业上执着而痴迷的追求，一直令我感动和钦佩。

    在改革开放浪潮涌动的初期，桄畅的父亲曾经带着年轻的儿子一起创办了一个规模不算很大的民营企业。刚开始时，企业经营也曾顺风顺水，取得了相当不错的经济效益。但后来不幸发生了一次事故，桄畅的母亲在那次事故中眼睛严重受伤。在这样的重大的打击面前，年轻的路桄畅没有向苦难低头，没有向不幸屈服，他勇敢而顽强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继续殚精竭虑经营着父母开创的事业，在原有企业生产稳步前进的基础上，他又奔向了中国改革开放最前沿——深圳。在深圳打拼几年后，他的工作经验更加丰富，人生阅历更加多彩，文化底蕴更加深厚，他对人生价值的认识和体验也更加深刻了。从深圳返回西安后，除了在经营自己的企业上一如既往地呕心沥血外，他还把很多精力投入到了繁荣民间文化事业上。正是由于有了路桄畅的穿针引线和热情邀集，洪庆地区原本处于散兵游勇状态的文化人，便通过桄畅的凝聚而形成了一个向社会散发正能量的文化群体。有人说，如果把洪庆地区民间文化人士取得的成就比作迎风飘动的旗帜的话，那么，路桄畅就是撑起并高扬这面旗帜的旗杆。

    路桄畅之所以能将大家凝聚起来，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凝聚的魅力”，这魅力来自于大家公认的优秀品质。

    桄畅身上所具有的优秀品质，可说可道者甚多，撮其要者，我认为最起码有以下几点：

    他热情真诚，心胸坦荡，乐为人友。路桄畅交友的范围非常宽广。以业界分，有文学艺术界的，有企业商业界的，也有其他社会各界的；以身份职业分，有工人、农民、教师、警察、军人；以年龄老幼分，有二十郎当岁的毛头小伙，也有七八十岁以上的耄耋老人。大家之所以喜欢桄畅，愿意跟他成为朋友（包括很多忘年交），首先因为他为人既热情又真诚。他离别西安在深圳打拼的那些年里，虽然商海里的险风恶浪让他时刻得绷紧了神经勤奋工作，但每每逢年过节，他总忘不了给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发一条深情问候的短信；凡有到深圳出差或者旅游的朋友，不管给他打没打过招呼，只要听说了朋友到深圳的消息，他肯定要亲自驾车，或迎接，或看望，总之是要见上一面，之后则必然要隆重招待一番。2010年下半年，他从深圳返回西安后，得知洪庆的文友们很久没有在一起相聚，他便多次慷慨解囊，创造条件让大家在一起开怀畅饮并开怀畅叙。正是有了他的这一次次真诚的相邀相请，洪庆地区文化人才越走越近，越走越亲。活动才开展得越来越活跃。

    他疏财仗义，慷慨助人，不求回报。虽然中国有句古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恐怕人人都有这样的体验：假如有一人招呼朋友聚首会面，每次都是白开水应酬（连茶叶也不舍得放几茎），却以“君子之交”为据而显其清高，无须更多，只消三五回，朋友们除了不再应邀赴约之外，恐怕背后难免会以“铁公鸡”对其讥讽嘲笑的。水泊梁山上的宋公明之所以深孚众望而被誉为“及时雨”，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疏财仗义”。路桄畅之所以朋友众多，也与他的“疏财仗义”有很大关系。他的“疏财”，既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也不是博人眼球的“作秀”，更不是如某些暴富者那样，为争寺院的头柱“高香”而轻掷狂抛千金万银的“炫富”，而是实实在在的济困解危，默默不语的雪中送炭。亲戚邻里得病急需救治而手头拮据，他二话不说即伸出援助之手；有贫困学生急需资助，他会不声不响送去一份爱心；朋友经营生意资金周转困难，尽管他也并无似河如江的滚滚财源，但只要朋友张口，他一定竭尽全力送上所需。走在大街上，但凡看到那些真正残疾确实值得同情的行乞者，他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钱才觉得心里安然……

    他虚心谦逊，能者为师，不耻下问。论年岁，桄畅在洪庆（近些年已不仅局限于洪庆）文化人的“民间团队”里无疑属于“青春方阵”，但是他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却是不少比他年长的叔叔伯伯们所不能企及的。只要桄畅发出倡议，团队里的长辈们无不响应。之所以如此，原因就是桄畅对这些年长者历来十分尊重。数十年来，桄畅一直以孔老先生“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名言为其人生奋斗的一条准则，无论是生活还是艺术，他都能做到能者为师，不耻下问。尽管他的诗歌、小说都已获过许多奖励，但他在文友（无论老少）面前都从无骄矜之色，任何时候都十分谦虚。老子曾经告诉人们一个哲理：大海之所以比所有江河都伟大，就因为它把自己的位置摆在了所有江河之下。桄畅能让老少文友在其发出召唤时都能“欣然领命”，其谦逊虚心的待人态度，不能不说是一件具有公开性质的“秘密武器”。

    他勤奋刻苦，热爱文学，痴心不改。人所共知，在当今价值取向多元化的时代里，尽管著名作家陈忠实先生仍始终如一真诚地坚守着“文学依然神圣”的崇高信念，但“文学已然不再神圣”却也是无法改变也不可能视而不见的客观现实。当许多以文学为追名逐利敲门砖的“聪明人”都纷纷转身投入“宦海”或者“商海”去掀风鼓浪的时候，文学这片海域与三十年前的热闹繁华相比，无疑已显得冷清萧条了很多。难能可贵的是，桄畅虽然一直在商海中搏风击浪，但他对文学的热爱始终痴心不改。他认为文学不仅是自己心灵栖息的一方圣土，而且也是促进社会发展、推动文明进步的助推器，也就是说，他和陈忠实先生抱有同样的信念，坚信“文学依然神圣”，因而他在百忙之中坚持文学创作从不懈怠，二十余年间，他写了近千首诗歌，数十篇小说，尤其在“信天游”的创作方面取得了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成绩。近期，他正在筹备出版自己的诗歌专集。不仅如此，他还尽其所能为文学朋友们创造交流、展示的平台，使热爱文学的“草根文人”能在更大的范围内发挥其作品的作用，为和谐社会建设贡献可贵的“热能”与“动力”。

    以上所述，我以为就是路桄畅身上闪耀出来的“凝聚的魅力”！当然，路桄畅身上的魅力绝不仅仅是“以上所述”。

    路桄畅正当年富力强的美好时光，文学创作潜能巨大。我相信，只要他继续努力，坚持不懈，他的“创作爆发期”肯定会在不远的将来出现。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就不仅是洪庆民间文化群体中高挺的旗杆，而且还将是高扬的旗帜上最新最美的一幅图画！

    刊于2013年11月30日《三秦文化报》

    胸有山河胜境自生

    ——禚江基画作《黄山胜境》鉴赏

    在第二炮兵工程大学“东风骊苑”黄山厅里，挂着一幅焦墨山水画——《黄山胜境》。画面上那磅礴的气势，灵动的笔法，澎湃的激情，深厚的内蕴，常让观览者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这幅令人称赏不已的国画，出自黄山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黄山马头墙书画院院长、著名军旅画家、二炮某部后勤部副部长禚江基的手笔。

    从古至今，以黄山为内容的绘画作品数不胜数，到了现当代，以黄山为题材的摄影作品，更可用“汗牛充栋”来形容。然而，当我看到禚江基的这幅“黄山画作”时，仍不由得眼前一亮，精神顿时也为之振奋起来。因为禚江基的这幅《黄山胜境》，的确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神采与风韵。

    黄山风光之胜，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著称。禚江基《黄山胜境》一画，把黄山的这些“绝”妙之处，几乎都描绘得淋漓尽致，入化出神。

    这幅画，首先给人巨大视觉冲击力的是铺天盖地的茫茫云海，那无边无际的白云，如同汹涌澎湃的滔天海浪，翻腾着，滚动着，扑向了大大小小的千条深谷，万道山梁，和耸立万丈的高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些傲岸无比的高峻峰峦，此刻仿佛都成了银色海洋上的一座座岛屿，奇花异卉，走兽飞禽，全都淹没于云涛雪浪之中了。尤其令人惊叹的是，作者把浩瀚的云海与湍动飞流的瀑布，亦真亦幻、似实若虚、水乳难分地融为一体，是那样的波澜壮阔，直令人情不自禁拍案叫绝！在这奇异的景象面前，我忍不住心潮激荡、浮想联翩——那不是三峡大坝上一泻千里的长江水么？那不是惊心动魄的壶口瀑布么？那里似乎有震耳欲聋的涛声。诗仙李白仿佛又在高吟“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千古绝唱，崖下谷底似有“风在吼，马在叫”的激越旋律轰鸣……

    云海飞瀑给我的震撼正在胸间弥漫，雄伟峻峭的山峰崖壁又扑面而来了。虽然画面的布局上，纵向有三道峰峦，横向也只是三道峰峦，然而茫茫云海中若隐若现的峰头山脊，却分明给人一种千峰万壑连绵不断、层峦叠岫苍莽无边的感觉。那或远或近的山头上，奇岩妙石，千姿百态，有的像鸟，有的如兽，有的若人，有的似物，神情各异，形象动人。凝神细品，既为造物之鬼斧神工感叹，又为拥有这绝佳胜境而自豪。

    在那一座座山峰或一片片山坡上，一株株一排排的黄山松，既给人无尽美感，又引人无限遐思。黄山松以石为母，得雨露霜雪滋润，顽强生长于巨岩裂隙之间。苍翠浓密，干曲枝虬。有的傲然独立于峰巅，有的顽强倒悬于绝壁，有的冠平如帝王之伞盖，有的尖削似将军之剑锋。有的循崖度壑，绕石而过；有的穿罅越隙，破石而出。那种顽强的生命力和不屈不挠的斗志，无不让用心观赏画作的观览者，在精神上得到激励。

    熟悉禚江基的人都说，禚江基作画速度极快，一幅山水大作往往在两三个小时内能一气呵成。这让我很自然地想起了“胸有成竹”这一成语。宋代大文豪苏轼在他的《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里，称道其表兄文同（字与可）高超画艺的同时，说到了文与可画竹的创作经验与感悟：“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文与可之所以能“如兔起鹘落”一般快速画竹并且传神生动，就因为他在深入细致观察竹子的过程中，胸中早已装下了千千万万竿各种竹子的形象。

    “胸有成竹”虽然说的是画竹，但这经验也完全适用于画山水和其他的艺术创作。要想画出山水佳作，胸中必须先装着祖国的大好山河。没有足历名山大川，没有亲身栉风沐雨，没有亲眼目睹云卷云舒，没有亲耳聆听惊涛拍岸，没有与大山同呼吸，没有与江河共奔腾，没有对大好河山的深情与挚爱，即使能画，画出来的也是没灵魂、无生机、板滞干涩的呆山死水，几无美感、意趣可言。诚如有的评论家所说，正由于禚江基怀着崇拜父亲般的敬意、热爱母亲般的深情，把祖国山河的奇秀壮美全都装进了自己的胸中，才有了他笔下那些令人赞赏并且感动的美景胜境。几十年间，他不停地在祖国各地奔走穿行，无论是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还是风光旖旎的黄山之麓；无论是白雪皑皑的青藏高原，还是苍莽雄浑的白山黑水，都留下了他辛勤写生的足迹和汗水。胸有山河，胜境自生。当那些花草树木、岩石溪水、朝霞夕晖、田园村舍全都沉凝于骨髓、奔流于血管，成了他生命组成部分的时候，无论选什么角度，画什么季节，勾勒什么骨架，皴擦什么色彩，自然都能够恣肆奔放、随心造境，创作出给人强烈视觉冲击与心灵震撼的优秀作品来。让人们在观赏作品之后，能够更加热爱自然，热爱生活，热爱美丽的祖国，珍惜人类的生存环境，更加自觉地为生态文明建设付出努力，这是禚江基创作山水画的愿望，当然也是每一个“真、善、美追求者”的追求。

    国画《黄山胜境》让我得到了美的享受，也让我得到了精神的激励，因此，我要感谢这美的创造者——禚江基，也要对这一佳作送上我由衷的赞语：

    东风骊苑黄山厅，《黄山胜境》笑面迎。

    连天云涛腾大气，动地飞瀑有奇声。

    石诉千秋百代语，松摇四海九州风。

    江基胸怀山河爱，笔底胜境自然生。

    刊于2014年7月2日《火箭兵报》

    乡友“再励”

    他姓王，再励是他的名字。

    我相信，凡真正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的人，一听到这名字，肯定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这名字挺有文化味儿的。因为这两个字的读音很容易让人马上想到一个成语：“再接再厉”。尽管语文老师一再指出，“再接再厉”的“厉”应该是严厉的“厉”而不是勉励的“励”，而且“再接再厉”这一成语出自唐朝韩愈与孟郊联句的诗篇，那“厉”的本字应是“砺”，磨快的意思；而“励”的意思则是劝勉、激发和促进，把“再接再厉”写成“再接再励”是错误的云云，但是，我依然认为“王再励”这三个字是有着丰厚文化内蕴的。不管此名是父母所命还是他后来自己所取，总之这个名字所蕴蓄的文化含量是不容置疑的——这“励”中包含着期冀、希望与憧憬——这个生命要一辈子努力奋斗，一个目标实现了，接着又向下一个目标继续奋进，不断追求，永不止歇。

    王再励是我的乡党，也是我的朋友。和他做朋友时间长了之后，我觉得他的人生把他的名字演绎得真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他果真是一励再励，总是在自我劝勉、自我激励，一路奋斗不息。他在农村奋斗，从农民奋斗成了煤矿工人。他在煤矿奋斗，由工人奋斗成了机关干部。他在机关奋斗，从机关奋斗到了高等学校，奋斗成了书法家……他的每一个脚印都留下了熠熠闪光的奋斗火花。尽管他自己曾在一篇文章中说过这样的话：“20世纪70年代初，当我每天晚上和我的矿工兄弟们在经历了一天的疲累，摸进矮小的土窑，躺在荆笆和麦草铺成的大通铺上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走上大学的课堂，以书法家的名义面对莘莘学子，教授中国汉字的神与美，讲述自己艰辛曲折的书法人生。”但是我依然认为：他能“以书法家的名义面对莘莘学子”绝不是偶然或侥幸，而是势所必然，理所当然。为什么？就因为他一直不断地在自我劝勉，自我激励。

    从少年时期开始，他就激励自己要有担当。

    再励和我一样，个子不高。我们在一起聊天回忆少年时期的艰辛生活时，常会辛酸地幽默一番说：我们之所以能成为这么“浓缩的精品”，都是那个“伟大的时代”造就的。那个“时代”就是中国绝大多数“六零前”的人永远难以忘却的“三年困难”时期。那时候，正是我们长身体的时候，我们的身体太需要钙、需要铁、需要碳水化合物、需要蛋白质来促进我们的成长，可是，当我们在家里翻箱倒柜甚至想把老鼠洞挖个底朝天来寻找一点粮食的时候，无情的现实总会把我们的梦想彻底击得粉碎，我们只能流着眼泪从“浆水菜”缸里捞一把红苕叶子或萝卜缨子来填充碌碌饥肠。好不容易大人从大食堂里打回一盆“糁糁面”来，可是除了数也数不清的萝卜棒棒以外，苞谷糁子廖廖无几，面条儿就更加屈指可数。大人把那可怜的几根面条捞出来后，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而不能吞咽到自己的肚子头去。为什么？因为再励是他家中的老大，而我则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侄子。在我家，面条捞出来后，我母亲总会很郑重地对我说：“娃（指我侄子）小，这些面要给娃吃，你是当爸的，要让着娃呢。”而在再励家，大人则确定无疑地说：“你是当大哥的，这点儿面条要留给弟弟妹妹吃。”此类事情的结局当然始终是，我们只能吃萝卜棒棒，喝那和“光汤”（纯水）相差无几的苞谷糁儿。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我们都“浓缩”成了“精品”。但是，再励从那时起，确实也就有了“精品意识”——要有担当！尽管身躯是那样瘦小，但他要在家中担当大任，他之所以早早辍学回家，在农业社生产队里参加劳动挣工分，为的就是要用瘦弱但却坚强的肩膀来替父母分担重担，真正做父母的“大”儿子，做弟妹的“大”哥哥。然而，尽管他已尽了百分之二百的力，家庭贫困的面貌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善。一是当时遭到“文革”严重破坏的农村本身就“整体贫穷”，而他的家里又情况特殊——父母年迈且多病，弟妹均年幼无力，人口多而劳力少，所以就显得比别人更加贫困。他平日听弟妹们喊得最多的就是“我饿，我饿！”听得他心如刀绞，常常忍不住涕泗交流。为了让父母少一点愁容，为了给弟妹多一点温饱，当韩城煤矿在农村招收下煤井的矿工时，他毅然决然地报了名，怀揣对父母的眷恋和对弟妹的责任，来到韩城上峪口煤矿，每天深入离地面千米以下的矿井，迎接生与死的考验，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理解，熬尽了苦心，面对“矽肺”病的纠缠，把最宝贵、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矿山。建矿三年，他没回过一次家，每月省下的每一分钱每一两粮票都要按时寄回家里。他知道，那是父母最大的期盼，也是弟妹最大的快乐。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解决自己家里的困难，那么他只能算是一个孝子和仁兄而已。然而他却成了一个在工友中威望极高的矿工班长，而且有了后来那一连串的发展进步、成绩、荣誉。原因就在于，他再一次激发、勉励自己：人生在世，除了顾惜亲人家庭之外，还应对社会有更大更多的贡献，换言之，就是做人就要做一个品德更为高尚的人。而要实现这一人生目标，就必须有拼命硬干的精神、舍生忘死的气概、关心他人的情怀和勇于吃苦、乐于吃亏的人生理念。正由于有了这样的目标，他才在工作中更加努力，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遇危险就挺身而出，人有难则慨然相助。不少人因承受不住井下艰辛的劳动而离开了煤矿，而他却无怨无悔地在井下一干就是十多年。他的行为不但赢得了工友们的信任和赞颂，也得到了有关领导的关注与肯定。正如唐人刘禹锡诗云：“千淘万漉虽辛苦，淘尽狂沙始到金。”领导既为了关心他的身体健康，也为了发挥他的业余特长（书法技艺），把他调到了机关，后又将他调到原煤炭卫生学校党政办公室（现陕西能源职业技术学院）。

    如果说努力工作服务社会从而获得回报以满足生活需要是人生的第一境界，那么再励兄对这一境界是不满足的。他经常“再励”自己：人不能是个仅有物质属性的动物！还必须有更高境界的精神追求！于是，他爱上了中国书法艺术。矿井下的工作有多么辛劳，这是稍有知性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可是王再励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辛勤工作之余，却开始了对书法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与钻研。他坚持临写柳、欧楷书十余年，一丝不苟地描摹，无论寒暑，从不懈怠。在练就楷书的基本功后，他开始揣摩王羲之的《兰亭》《圣教》，继而又攻米南宫的《蜀素帖》。他一遍一遍地走碑林，看碑帖，一次一次地向书法名家求教。最终成功地将唐法、晋韵、宋意融会于腕底，贯通熔铸，而自成一家。先后有三百多幅作品被《中国书画报》《中国老年报》《书法世界》《中国人事报》《西安晚报》《银潮》等报刊推介。有多幅作品被宋庆龄基金会、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中国人才艺术家学部委员会等机构永久收藏。他本人现在是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书画家协会会员，并被授予“中国当代艺术名人五百佳”称号。山西省《生活晨报》记者“艺兴谈艺”撰文称：“观王再励的书法是一种美的享受，满纸的文人气息扑面而来，无滞涩怪诞之流俗，呈现出一种和谐之美，健康之态。”“那些道德文章、名言警句，以及当下的政治、文化生活主题，都是王再励书写的重点。因而，其书更多了一层思想美，更为耐看，有味。”几十年奋斗不息，号称“矽肺”的病魔也常在他的身上逞凶肆虐，咳嗽气喘，夜不能眠……但他依然斗志旺盛，一再激励自己：“我虽已年过花甲，但是人老心不能老，笔不能老，面对莘莘学子，面对父老乡亲，我的热情依旧蓬勃而出，我想只要生命不止，我依然要用我手中的笔抒写属于这个时代的华章。”

    再励兄待人非常热情又特别真诚，办事认真，说到做到，其“言信行果”之作风，我有过多次亲身感受。那一年，我的中篇小说集《朝霞红晚霞红》出版后，曾给他送过一本。几天后他在电话中对我说：“你的书我看了，写得挺好的。我知道你是自费出书，完了还得自行销售。你给我拿几十本来，除了给我们学校图书馆放几本之外，我在学生中为你宣传、销售。这么好的书，让学生读一读，对他们也是有教益的。”此后，只要听说我出了新书，他都会非常热情地主动提出帮忙销售。他对朋友真诚，对那些与他生死与共患难相依的工友更是义重如山。2014年2月，再励兄拿着一张老照片找到了《三秦都市报》的记者，想借助报纸帮他完成一桩心愿。这张照片是四十年前他在韩城上峪口煤矿掘进队当班长时全班工友照的一张合影。对着这张合影，老王眼眶湿润感慨万千，他告诉记者，这张照片上的不少工友，都因为患了职业病而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当他听到这些噩耗时，心里真如刀扎箭穿一般疼痛。他自己因为长期在井下工作也患上了矽肺病，尝到了酸甜苦辣，尝到了做人的滋味，因而在年逾花甲之后就特别想念当年的工友。然而由于时代变迁岁月流逝，生活大潮奔腾翻卷，当年的许多工友都天各一方，失去了联系。他很想通过媒体联系到如今还健在的同班工友，由他出面组织，老工友们搞一次聚会。2月11日，“老班长”想和上峪口工友见面的消息见报之后，2月19日就有好几位老友和老王取得了联系。老王再一次激励自己，人生无悔，过去的留不住，未来的难预测，把握好今天，一定要把工友重聚这件事情办好。他说：“感谢党和政府的好政策，感谢时代进步给人民带来的福祉，我如今不愁吃不愁穿，孩子们也都过得很幸福，真正到了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时候，可是每每想起上峪口煤矿那些老工友，就常常夜不能寐。如今老友重聚，畅忆当年，给自己的晚年生活增添色彩，也能为后辈儿孙做一个好样子，留一种好精神。”古人云：“念旧情者，必有大德。”此语用在老王身上，实在妥帖恰当。

    老王虽然个头不高，人也比较瘦，可是他走路却永远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充满了活力与朝气，仿佛一团永远也燃烧不尽的火焰一般。

    这也许和他的名字有关吧！再励，再励，永远不断地劝勉、激励自己，就一定能够不断跃向更高的人生境界！

    刊于2014年11月7日《健康导报》

    史海有大鲲化鹏即飞翔

    ——读史飞翔的文与人

    五六年前在报纸上看到“史飞翔”这个名字时候，我判断他的年龄一定不会小，即使不比我年长或与我同龄，也不会小到哪里去。因为他的文章不仅笔法显得老道，而且文中所展现的见地、胆识都像是一个很有阅历的人。及至和他见面之后，才知道我是大错特错了。真没想到，他竟是那样年轻！这是我和史飞翔第一次见面时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最早和飞翔的交往，是因我写的一篇文章被飞翔编辑的《终南文化》刊用了。那篇文章写的是马士琦先生与我的友谊，马先生将文章投给了《终南文化》。他曾向我说过飞翔，但一直称的是“史老师”却没有说“史老师”的年龄，而我没有和飞翔见过面，所以依旧想当然地认为飞翔是一位年龄不轻的“老师”。我们第一次见面，是2013年5月，在西安的丈八宾馆，我和他都参加省作协六次代表大会。飞翔可能看到了桌牌上我的名字，便过来和我打招呼。听了他“自报家门”之后，我真大吃了一惊：这就是那位在文章中从容潇洒纵横捭阖、谈古论今臧否名流的史飞翔么？他竟然那么年轻，看上去仿佛还不到三十岁啊！询问之后方知，飞翔跟我是同一属相，都属小龙，但却比我小整整两轮。那年我整六十，他只有三十六岁。

    三十六岁的年龄，竟已经出版了十一本书，这实在让我有些瞠目结舌了。我从1974年开始发表所谓的“处女作”，舞文弄墨四十年，凑凑合合满打满算才出了七本书，他的年龄还没有我的“写龄”长呢，然而其著述成果却让我只能远远地望其项背而汗颜不已。我除了内心惭愧之外，油然而生的就是对这个年轻人由衷的敬佩了！别的不说，单是能公开出版十一本书——不是“编”，不是“选”，而是实实在在地“著”——他要写多少字、要看多少书啊！这是怎样勤奋的一个年轻人啊！这种勤奋精神是多么值得我这个老朽学习啊！

    会议期间，我们交谈得并不多，但他身上那种活力与激情已对我形成了强烈的冲击，同时，他的言语行动和神情态度所流露出来的那种真诚与坦率，也让我心里感到十分温暖与感动。他送了我一本他出版不久的新书《学问与生命》，说是让我看看，提提意见。

    回到家后，我把《学问与生命》先概略地浏览了一遍，第一个也是最突出的感觉是：飞翔读的书真多！紧跟着的第二个感觉就是：飞翔确实大胆！就因为这两个感觉，我不得不对这个年轻人真心诚意地敬重了。活了六十岁，我自信也还是读过一些书、知道一些人的，可是读飞翔的《学问与生命》时，我对我的孤陋寡闻和视野狭小真是惭愧得无地自容了。他在书中介绍评论的那些名流大师诸如鲁迅、胡适、蔡元培、陈寅恪等享誉世界者，我还算不太陌生，但是对于王世杰、朱维铮、于省吾等许多著名专家学者，我的脑海中竟一点儿也找不着他们的影子，更不用说对他们人格品行、学术成就的深入了解了。而飞翔不但了解他们（当然多是从书上了解），而且还能对他们的为人处事、品格操行进行见地独特的评论。至于飞翔的大胆，就更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在我几十年的写作生涯里，也许是生性使然，也许是身上的军装使然，写东西时总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是怕“撞磕”了这种那种政策，就是怕冒犯了这个那个权威，所以提笔时总是瞻前顾后，以写出比较“稳妥”的文章为标准。然而几十年后回头看，稳妥固然是稳妥了，可惜的是没有锋芒，缺少棱角，所以也就失去了很多的滋味与价值。而飞翔在《学问与生命》中的文章，几乎篇篇锋芒犀利，章章棱角分明，认为值得褒扬者就极力赞颂，觉得应该贬抑者则无情批评（比如对冯友兰、钱穆等名人品格上的缺陷或污点的指斥），读来就像吃麻辣火锅一样，有一种很强的刺激感，而且看过之后能够给人留下久久的回味。

    后来，我把《学问与生命》又细读了一遍，在这细读的过程中，除了对飞翔勤奋、大胆这两个特点的印象更深之外，我又读出了他的另一优秀品德：谦虚！从他行文所拥有的资料看，他无疑是博学的，而他文中的思想观点又说明，他读书不是读死书、调书袋，而是借古论今、指斥时弊，能紧密结合现实生活。比如《教授的真精神》一文中，在对西南联大教授们的高贵精神赞颂之后，他这样写道：“大学是一个民族的思想库、智囊团，是最应该产生思想和精神的地方。在一般公众的心目中，大学有着崇高的地位，大学教授往往也代表着一个民族的良知和公正，遗憾的是西南联大教授当年的那种精神今天已经是越来越稀薄了。”其对时弊的憎恶、对现实的痛惜，溢于言表。在《学者切忌曲学阿世》一文中，他对陈寅恪、胡适等著名学者的骨气给予了高度评价，之后更直言不讳地感叹道：“可惜的是，‘行走江湖’多年，发现一个小小的秘密：无论著书立说或现场发言均不受外界影响，气定神闲，‘吾道一以贯之’，这样的学者越来越少了。”除了这类在书中比比皆是的坦率恳直的议论外，他对人生价值、社会走向、文化功用等诸多问题的思考，也都达到了相当的深度和高度，然而，他自己却说：“我在学问上是典型的‘二道贩子’，通常的做法是读了某本书或某篇文章，被书中的某个材料和观点所吸引，于是稍稍发挥一下就热蒸现卖。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讲，我的这些文章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文化散文，充其量只能叫读书随笔。我的文章缺乏严谨，情感有余、理性不足。”

    这一番话是真诚的，这真诚的话语让我进一步看到了他身上潜藏着的美德：谦虚。

    飞翔谦虚地称自己为学术上的“二道贩子”，而且似乎“二道贩子”的研究成果价值就不高。然而我却并不这样认为。说起“二道贩子”的价值，很自然地，我便想起了于丹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尽管有一些人对于丹的“心灵鸡汤”很不以为然，但我却觉得正是于丹“端鸡汤”式的传播，让深奥的《论语》变得通俗从而也变得亲切，让很多原本对传统文化敬而远之的年轻人乐于走近传统文化。单是这一点，我以为就“功莫大焉”。同理，飞翔的文章固然是在读了其他人的文章之后产生的“随笔”，但是，那些零散的材料经了这“二道贩子”的精心整理和热情“叫卖”之后，那些原本对“好货”并不关注的“买主”，其眼球就很可能被吸引，很可能一下子围了过来，从而让“好货”的价值顺理成章地得到彰显。那些有趣的文化人和文化人有趣的事，这里闪烁一点光芒，那里漏出几许色彩，如果没有集中整理，则完全像是漫漫沙滩上散落的贝壳——无人捡拾贯穿，它们不过是零散的贝壳而已，而一旦有人把它们串起来，就变成了别具光彩、引人瞩目的工艺品。这难道不正是一件大大的“功德之事”么？

    飞翔勤奋、大胆、谦虚的精神与品德令我感动与敬佩，在陕西的文化界内，他也以自己的努力与成就，赢得了众多名家的高度评价。

    著名作家朱鸿指出：“他的一些文章，论人生之意义，人生之境界，关于爱情、幸福，显然都有独到的见解。”

    著名散文家、中国散文学会副秘书长陈长吟说：“飞翔之文和人，有三个特点：其一为传统之气。其二为清正之气。其三为新锐之气。他的言论中常流露出一些激愤、一种批判精神和一份人生的执着，因此作品中也就平添了许多穿透力。”

    著名作家安黎感叹：“在一个精神普遍萎靡的年代，他却怀着一颗拯救者的善心，观察着世态，思考着人生，这就使他呈现出一个思想者的冷峻面目，也使他的文章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文化学者孔明的评价是：“史飞翔好读书，求进取；善思考，能守志。揣读书人情怀，思天下人忧乐，字里行间充盈激情而弥漫悲悯。”

    2014年，我在六十一岁的时候，终于被中国作家协会接纳为会员了。当我在中国作家网上浏览“新会员名单”时欣喜地看到，陕西被批准新入会的十八人里，史飞翔的名字排在最前面，俨然是我们这支十八人队伍的“领队”呢！当时我就想，飞翔如此年轻，成果又那样丰硕，这“领队”还真非他莫属！

    庄子《逍遥游》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在对史飞翔人与文的“阅读”过程中，我常常想起庄子创造的这两个形象，而且也常常想用来比喻史飞翔。不知不觉，“史海有大鲲，化鹏即飞翔”两句话就跃入脑海了。我相信，在浩瀚的历史文化海洋中，史飞翔就是一条搏风击浪的大鲲，而且只要一如既往，他一定能像大鲲化鹏一样，“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前程辉煌，不可限量！

    2015年4月7日

    刊于《西安文艺界》201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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