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遇见终将遗忘-不能推的枞树柔软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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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草天空打烊后,杨墅和柏蓝在百合街上的面馆里吃面。

    “你觉得怎么样?”杨墅忽然问。

    “什么怎么样?”

    “把饮料提价。”

    柏蓝坐在对面,看着像是比杨墅刚认识她时成熟了好几岁,皮肤也晒黑了,圆下巴也瘦成了尖下巴,以往无忧无虑幼稚的眼神,现在也变得似乎有点深刻了。

    “要不我们一点一点地提价吧?突然间把饮料价格定那么高,会不会给那些顾客造成一种愤怒的情绪,以后彻底不再来了,没准还会在外面到处说我们的坏话呢。”

    柏蓝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杨墅点头,认真地琢磨。

    “杨哥,有件事不知道我说了你会不会不高兴。”

    “什么事?”

    “你平时能不能收拾收拾自己?让自己看着帅点儿?”

    “为什么呢?我又不是明星。”

    “你的头发经常乱蓬蓬的,还总不刮胡子,胡子拉碴的,走到我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店里,跟整个店的格调显得特别不和谐。”

    杨墅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下巴:“这是我的老毛病,我是得注意点儿形象,这不是每天太忙了嘛,把精力都用在琢磨香草天空上了。别光说我,你也是,风吹日晒的,没事敷点儿面膜什么的。对了,我准备和鹿鹿搞合作呢,一会儿我再跟你细说。你快吃,吃完我们一起去超市,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杯子,我准备把店里的饮料杯都更换了。”

    杨墅和柏蓝把铜城几家最大的超市都逛了逛,可却没有选到什么让他感到满意的。柏蓝很奇怪地问他到底要买什么样的,因为在她看来,有几款杯子是非常好看的。

    “我还是到网上再找找吧。”他们俩并肩站在电梯里,缓缓向下移动。

    “今天这么晚了,我就不回住处了,麻烦,我在店里住。”柏蓝说。

    “那也好,那你在店里住,今晚我回家住。”

    柏蓝又说:“那还是我回家住吧,想想我一个人在店里住还怪害怕的。”

    杨墅快速看了柏蓝一眼,在她眼里看到一种异样的目光,这目光让他感到恐惧和不安。他知道自己依然对鹿鹿无法忘怀,所以他明白,他依然不能随便和柏蓝把感情往别处发展。他们俩一起创业,一起投入极大的热情给香草天空,千万不能因为感情的事闹得不欢而散,他们要珍惜每天在一起努力的时光。

    杨墅把柏蓝送回家后,回到香草天空,来到二楼。

    现在他每天都在这里过夜。

    他把窗户拉开一点,呼吸着秋夜清凉的空气,他感到神清气爽。这时接到鹿鹿打来的电话。鹿鹿兴冲冲地说,她已经把那个以化妆品换蛋糕的方案想好了。

    “我把价格定在三百和五百,在我的店里一次性消费超过三百和五百的,可以拿到一张兑换券,去你那里领取一个蛋糕。也就是说,是我为顾客买你的蛋糕。我要在你的店里买两种蛋糕,确切地说应该是糕点吧。三百的兑换券买你店里价值二十五元左右的糕点,五百的兑换券买你店里价值四十元左右的糕点。”

    “好的,没问题,不过我还没考虑这个事呢,等我算算再告诉你我这边的情况。”

    “如果能特制就更好啦,就是说,只有通过买我家的化妆品,才能吃到那款蛋糕,而且那款蛋糕还特别好吃,或者说特别……浪漫吧,这样就更有助于刺激我们店的销售了。”

    “那绝对没问题,柏蓝是个发明家,最近每天都能琢磨出新款糕点。”

    “柏蓝……不错的,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鹿鹿问。

    “我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至少暂时是。”杨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如果你和那个万宗河结婚的话,希望你要慎重,你到底有没有去打听他的背景和为人?”

    “好了,不说了,回头再聊。”鹿鹿急忙挂断电话。

    杨墅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把身体探入黑夜,双肘支撑在窗台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夹着香烟,看着外面一天比一天萧瑟的景色。

    冬天近在咫尺,过了冬天就又是一年啦。

    香草天空新招了两个服务员,都是年轻女孩,人手虽然多了,可杨墅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从忙碌中解脱出来。

    三个女孩负责店里的一切事物,她们的分工不算太明确,但因为两个服务员都是柏蓝找的,性格跟她比较对路,所以她们相处和谐,没有出现谁因为计较自己干活多而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增加了饮料的种类,比如一些鲜榨果汁什么的。同时也提升了价格,大多数饮料都在十二元到十八元之间。也更换了杯子,这杯子难得一见,几乎每个顾客刚来时都会被奇特的杯子所吸引,甚至有好些顾客打听杯子是在哪里买的,或者问能不能买走几个。

    与鹿鹿的合作也全面开始了。杨墅忽然发现,这个合作真的不错,效果很好,大多数来这里凭兑换券领取蛋糕的,都会被这里的装修和各式好看的糕点吸引,然后选择不把领取的蛋糕带走,而是直接坐在这里吃,这样就会喝这里的饮料,点一些其他的糕点尝尝。

    与此同时,杨墅还在琢磨着各种能够刺激香草天空销售,扩大它在铜城影响的办法。这些就是他每天都在忙的事情。

    与鹿鹿的合作开始一个月后的一天,那天的天气很冷,鹿鹿穿着厚厚的外套推门而入,见到店里的火爆情景吓了一跳。当时店里的所有位子都坐满了人,柜台前还挤着十几个挑选糕点的顾客。她在店里转了一圈,与坐在收银台前的柏蓝说了几句话,然后把杨墅叫了出去。

    “你怎么这么傻啊。”

    “怎么我就傻了?”杨墅站在店外,从烟盒里抽出烟来叼在嘴里。

    鹿鹿想找杨墅说的事,绝对不是她现在开口说的:“你有必要收拾一下自己了,你的头发都这么长了怎么不理呢?你的胡子里都能养蚂蚱了怎么不刮呢?这些怎么总要提醒呢,现在我管不着你了,谁提醒你?柏蓝不提醒的吗?”

    “她总提醒,我晚上就去收拾自己。”杨墅吐着烟圈说。

    鹿鹿这才说她急着要说的:“你知道你的店有多火吗?这个时间可是顾客量偏少的时候,你店里的顾客都多到这种程度,你的店有多火你的脑子里到底有没有概念啊?”

    “有的,确实很火,对了,我哪天抽空把你的钱给你送去。”

    “送个什么啊!我不要你还我钱。再说你急什么啊,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还钱,而是扩大经营。你没见你的店里都挤成那样了,再这么挤下去会破坏你店里的气氛和品质的。”

    杨墅深以为意地点头,说:“你说得对,是需要扩大,最近隔壁的自助麻辣烫要关张,我正联系盘下那家店呢,到时候就能把香草太空扩大到两百多平方米了。”

    “还有,你店里的饮料还是有点便宜。”

    “还提价啊?”杨墅心里没底地看着鹿鹿。

    “当然,你的店这么火爆,你有资格提价,大家这么喜欢你的店,没人会在乎一杯饮料再贵上几块钱的。主要是那些鲜榨果汁什么的,那个是好东西,就是要贵。”

    “那糕点呢?”

    “我建议你把糕点也提点价,你会提吗?”

    杨墅仰着脸咧嘴笑起来:“当然不会,糕点才是核心,又便宜又美味的糕点才是我成功的根本,我哪天高兴了还可能把糕点降价呢。”

    鹿鹿哼了一声,笑着说:“别人不了解你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可是一点儿都不笨,心里清楚着呢。”

    接下来的一切都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生活每天都让人充满激情。杨墅的香草天空一天比一天成长壮大,一天比一天有进步,一天比一天趋近他心中的完美。

    隔壁的商铺盘给杨墅后,他将中间的隔墙打通,使得香草天空扩大了一倍还有多。虽然与两个房东协商这件事时颇费了一些周折,不过最终在他的努力下到底是成功了。当隔壁商铺最终装修完成,投入使用时,真正的冬天已经来临。

    香草天空骤然变大,无论是设备还是人员也都需要相应地增加。

    整个过程一直有鹿鹿的积极参与,这时的鹿鹿与杨墅是一种亲密好朋友的状态,她几乎每天都和他保持联系,频繁地往他这里跑,帮他经营他的糕点店。她知道他挣到的那点钱在盘下隔壁的店铺与完成装修后,已经全部耗尽,于是及时地提出再借给他钱。

    杨墅犹豫了,觉得欠鹿鹿太多,很是过意不去。

    鹿鹿则以一种毫不见外的态度面对杨墅,根本不管杨墅是否愿意用她的钱,直接为他购置新的烤箱等设备,又买了多套桌椅与空调等,仿佛在给自己投资,仿佛在经营自己的事。

    有一天晚上,杨墅和柏蓝请鹿鹿和杜宇两口子吃饭,特地选择了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

    夜已经深了,外面飘扬着鹅毛大雪,鹿鹿迟迟不到,打电话说有事要办,要晚些,让他们不必等她。

    杨墅把手机放在桌上,抱怨鹿鹿的迟到,咕哝着说不解她这么晚了还有什么重要事要忙。

    “你没有觉得她最近不对劲吗?”杜宇问。

    “没有啊?”杨墅不解地看着杜宇。

    “我也看出来了。”柏蓝用手撑着脸,像是有点不安地看着杨墅。

    “你看出什么了?”

    “她好像有点不高兴,像是最近一段日子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可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她总是跟我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兴致很高,似乎比当年和我在一起时要开朗许多。”杨墅看着柏蓝,面有不解,又转向杜宇和彤彤说:“事业有成毕竟不一样,这大概就是自信的重要所在吧。”

    “亏你还是最熟悉她的人呢。”彤彤说,“强颜欢笑懂不懂?你看人不能只看脸,得看眼睛,眼睛里的疲惫和痛苦是很难掩饰的。”

    “我一天忙得连跑带颠的,哪有心思仔细观察她的眼睛,这不能说明我不了解她,而是我比较粗心没有留意她身上的细节。”杨墅着急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和万宗河的感情出现问题了吧,据我所知,她最近在和万宗河吵架。”杜宇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杨墅,“好像跟你有关,万宗河大概觉得鹿鹿跟你走得太近,不高兴了。你该知道,万宗河不是傻子,他当然清楚你对他是有很严重的偏见的。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从鹿鹿店里的店员中流传出来的,不大方便说。”

    “说,快说,我们几个之间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杨墅催促。

    杜宇看了柏蓝一眼,说:“店员们说听过万宗河在化妆品店的二楼与鹿鹿吵架,说什么与鹿鹿恋爱都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是那样,简直是荒谬。那样的意思你们懂吧,应该是鹿鹿始终拒绝和万宗河发生关系吧。”

    “还有,”彤彤接话补充,“鹿鹿虽然跟我说她并不想和万宗河结婚,但她还是比较在意万宗河对她的态度,也就是说,对她是不是认真的。她曾几次暗示过万宗河他们结婚的事,但万宗河好像一直在回避,表现出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当然,我说了,鹿鹿说她是不想跟万宗河结婚的,她之所以要这么暗示,只是想测试万宗河是不是在玩弄她。杜宇刚才说的,也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了鹿鹿对万宗河的态度。”

    “对了,杨哥。”柏蓝说,“你说我们那时在家具城看见他们,是不是鹿鹿姐在用选购新婚家具这种方式给万宗河施加压力呢?”

    “这个嘛,”杨墅困扰地挠了挠头,“不会吧?”

    “反正她的心情很差,就像彤彤姐说的,是强颜欢笑,真的,我能感觉到。”柏蓝刚才说话时是直起身体的,现在又把身体松弛下去,再次以手托腮。

    “你们要是这么说,”杨墅晃了晃脑袋,仔细回想起来,“她的有些行为确实很奇怪,比如我在扩大店面后,她那么主动地给我花钱,又买贵的烤箱,又买好的空调,仿佛要把自己化妆品店挣的那点儿钱全都花在我的糕点店里似的。”

    “这个可怜的鹿鹿,真心希望她能幸福啊。”彤彤说。

    杨墅看着一脸担忧的彤彤,见大家都不再说话,便打破沉默说:“我们先吃吧,边吃边等。”

    大家这才纷纷拿起筷子。

    餐厅高档了,食物看起来也高档了,可却没有了亲切可口的滋味,也许是心情的缘故吧。杨墅拿起手机,再次给鹿鹿打电话,却发现她的手机已经关机。

    “又快过年了,真快啊。”杜宇靠在椅子上,深吸一口烟说。

    “可不是吗,所幸这一年对我而言是充满收获的一年,是我人生中我觉得比高考还有意义的一年。”杨墅欣慰地放下手机。

    “高考,成就了多少废人,毁灭了多少有才华的人。”杜宇不屑。

    “别愤青了,多大岁数了都。”彤彤转向杨墅:“你的店又招了几个人?”

    “扩大店面后又招了四个,两男两女,人手其实还是有点紧张,但只能先这样了。”杨墅看向柏蓝,拿起酒杯:“这才是最辛苦的人,没有她,我玩不转的。来,好妹子,敬你一杯。”

    “人家柏蓝跟你可吃了不少苦,你瞧给累的,又黑又瘦,你可不能亏待人家。”杜宇隔着杨墅冲柏蓝说:“别只知道干活,让你杨哥给你加工资。”

    “还加?”柏蓝端起酒杯,羞涩地笑,“够高啦。”

    “有多高啊?”

    “每个月五千,是其他服务员的两倍还多呢。”

    “是嘛,你的工资可比你杜哥的高多了。”彤彤惊讶地说。

    “就是嘛,我就说不用给我开这么高的工资,跟其他人的一样多就好,现在又是缺钱的时候,而且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可杨哥非给我开这么多,说我是店长,不能跟其他人一样多,还说我的工资比铜城市市长的工资标准还高出一点呢。”

    “你杨哥确实是发了财了。”杜宇也举起酒杯,“来,我们敬工资比市长还高的香草天空的首席店长柏蓝大小姐一杯。”

    大家都笑起来。

    这天晚上他们没能等到鹿鹿。

    等到的,却是鹿鹿的不幸。

    年底,杨墅打电话给鹿鹿,因为她是孤儿,又听她那个化妆品店的店长小多(由于杨墅和鹿鹿的联系变多,女孩小多经常为鹿鹿和杨墅之间的事跑腿,所以和杨墅的接触较多,慢慢也就熟悉起来。杨墅和鹿鹿很信任她)说,鹿鹿最近和万宗河的关系很糟糕,所以杨墅再次邀请鹿鹿春节时去自己家过年。

    但鹿鹿说她已经跟雨婷商量好了,要去雨婷那里和雨婷一起过年。雨婷离婚后一个人生活,孤寂烦闷,希望鹿鹿能去陪她。

    新年后好多天也没有鹿鹿的消息,打她电话也一直关机。转眼过了正月十五,杨墅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说她已经回到铜城,正在化妆品店,心情不好,想让他过去跟她说说话。

    杨墅赶忙来到化妆品店,先在楼下找到小多,向她打听鹿鹿发生了什么事。小多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他只好直接来到楼上鹿鹿的办公室。

    鹿鹿让杨墅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给他一个倒了红酒的酒杯。她神情悒郁,表情里有千言万语,眼神里却是什么也不想说的感慨万分。

    她坐在杨墅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杨墅的问话,看起来很是心不在焉。

    喝了一会儿酒,她的脸和眼睛都红了,这时她的神态和眼神方才渐渐活泛起来。

    “我们当年那些事情还记得吗?”

    “什么事情?”杨墅看她。

    “什么都好,你随便说说吧,我最近特别怀念我们大学时候的事,人与人之间是那么纯粹,生活是那么简单没有压力。”

    于是杨墅边喝酒,便滔滔不绝说起他们俩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鹿鹿听了二十分钟杨墅的回忆后,不禁被他们当年做的种种糗事逗笑,可眼睛里分明闪动着泪花。

    “迷惘和孤独,真能要了人的命啊。”说到这里,她感叹一声,伤心地垂下目光,缄口不语,陷入沉默。

    “遇到什么事了?告诉我吧。”杨墅轻声问。

    鹿鹿神情呆滞,没有反应。

    “是万宗河对吗?你们的感情出现问题了是吗?”

    鹿鹿缓缓点了点头:“如你所说,万宗河是个浑蛋,是个卑鄙的骗子。”

    杨墅紧张地把身体凑向鹿鹿:“他怎么你了?”

    鹿鹿说:“他有一次说要用我的卡买点儿便宜东西,我就把卡给了他,还告诉了他密码。卡一直放在他的手里,我要过两次,他都说忘在家里了。后来我就没好意思再问他要,怕他疑心我怀疑他,那样怪尴尬的。

    “那张卡里是我经营化妆品店挣下的钱,后来你扩大店面的时候,我不是准备要借你钱吗,就要回了银行卡。可这才发现,卡里的钱全都被他取走了,只剩下几百块钱。多亏我的钱分别存在两张卡里,当年卖楼挣的钱没有存在这张卡里,不然我可就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了。”

    鹿鹿又说:“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给他发短信,他不回,怎么都联系不到他。我去他的住处,发现他不在住处,到处找他都找不到,后来发现他好像已经离开了铜城,消失了。再打他的手机,已经是关机状态。很快我就打听到,他在与我一起的同时,还和一个正读职专的女生搞在一起,所以很有可能情况就是,他给那个女生花的是我的钱,现在又带着那个女生跑路了。”

    杨墅气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那么大岁数的男的,他就不知道羞耻吗!”

    “怪我自作自受,你一直在提醒我,可我蠢到家了。算了,认倒霉吧。”

    “认倒霉?不能这么便宜他,你报警没有?”

    “报警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我认倒霉了,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我觉得应该报警。”

    鹿鹿坚决地摇头:“太丢人了,如果报警,警察来调查,满世界就都知道了。”

    杨墅揪心地看着颓丧的鹿鹿,不停地叹气。

    小多跑上楼梯,敲门进来,急切不安地说:“鹿鹿姐,楼下来了一个女的,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说是万宗河的老婆和孩子,要找你。”

    杨墅和鹿鹿吓得同时跳起来,面面相觑,惊愕得作不出任何反应。

    这时楼下的争吵声已经传了上来,大概是万宗河的老婆要往上冲,但被下面的几个店员给拦住了。

    “你们怎么说的?”杨墅问小多。

    “说鹿鹿姐不在,可她不信,吵吵嚷嚷着要上来。”

    楼下那个女人的声音越发清晰刺耳:“不要脸的,你给我下来。这时候当起缩头乌龟了,勾引别人男人的时候不是挺骚的吗?你给我下来,你个死妖精,烂狐狸精,你把我们家老万给藏哪儿了啊?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我们好好的一家子,硬是让这个狐狸精给毁了,勾引得万宗河这个王八蛋过年都不回家,好几个月都联系不上。这是不要我们娘儿俩了,我们娘儿俩这日子还怎么过啊。你给我下来……”

    鹿鹿站立不稳,身体摇晃着要跌倒。杨墅赶忙扶住她。她捂着眼睛,虚弱地挣开杨墅,要往楼下走。杨墅把她拉到椅子处,让她坐下。

    “我下去把她劝走,你别出面,你要是出面事情更容易乱。”

    杨墅快步跑下楼梯,气势汹汹的,一见那个穿着打扮土里土气的乡下女人,立即指着她大步上前,扯开嗓门,彻底把她带有外地口音的嚷嚷声给盖过去。

    “你是万宗河的老婆吗?”

    “你是谁?我们家老万呢?”她手里拉的男孩害怕地躲到她矮胖的身体后面。

    “万宗河在哪儿?你赶紧让他出来,别躲着了。”

    “你问谁?”妇女冲杨墅嚷嚷,“我来这里找万宗河,你还问我?”

    “你不是他老婆吗?”

    “他不要我们啦。”女人哇地大哭起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哟,我们家老万被管鹿鹿那个狐狸精给拐跑了。”

    “你别演戏了,是万宗河让你来的是不是?”

    “你说什么?”她用一双奇怪的泪眼看杨墅。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万宗河在哪儿?你来得正好,跟我去公安局。”杨墅上前一步,作势要拉她,“他是结了婚的人,假装没结婚,说要和管鹿鹿结婚,把她的钱全给卷走了,就剩下几百块,我们正要报案呢。”

    “你瞎说什么?你是谁?”女人慌乱地往后退,显然出乎她的预料。

    “我瞎说?走,跟我去公安局。你们两口子涉嫌诈骗,好几十万呢,你们缺德不缺德?我告诉你,赶紧让万宗河把钱还回来,不然判你们刑,给你们一家子全抓了,最少关五年。你们别想耍无赖,我们不拿回钱不会罢休的,到时候法院把你们的房子家产什么的都给卖了还债。”杨墅上钱抓住女人的胳膊,往店外拉拽,“你来得正好,跟我去公安局。”

    孩子突然大哭起来。

    女人也吓呆了:“我们没有,我不知道啊?”

    “别跟我说,跟警察说,万宗河肯定经常给你们往家里汇钱。”杨墅扭头冲小多挤眼睛:“你快报警,我到处找都找不到,这下主动送上门了。”

    女人一把推开杨墅,抱起孩子就往店外跑。

    外面的街边结着冰,她们俩跑出店后脚下一滑便摔倒在地。

    杨墅追到店外,扶起女人。

    “你没事吧?跑什么啊?到底怎么回事跟警察说清楚不就完了。”

    女人坐在地上哭,孩子也哭,娘儿俩抱头痛哭。

    杨墅缓和了语气,把娘儿俩扶起来,拉到一边的角落里,耐心地询问起来。

    娘儿俩拒绝去公安局,一再解释说她们真的不知道万宗河把鹿鹿给骗了,并乞求杨墅不要报警,说她家的房子不想因为万宗河这个浑蛋被法院给拍卖了。

    杨墅这行为也算是连唬带吓吧,只是唬的成分比较少而已。他又柔声安慰了她们一番,终于把她们给劝走了。为了鹿鹿的名声,他本不想闹得这么高调的,但这娘儿俩找上门来,事情已然发展到如此地步,也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了。

    鹿鹿的情绪受到很大的影响,当杨墅走进她的办公室时,她的目光更加呆滞了。

    “我的脸算是丢出了几条街了。”

    “你瞎想什么呢?”杨墅走过去说,“你是被害者,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只会同情你,怎么可能嘲笑你呢。”

    “同情与嘲笑还不是一回事吗?”鹿鹿抬起眼睛,眼神忽然变得软弱无助,“我想离开这里,去雨婷那里住一段时间,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谁都不要联系我,我真的特别想平静一下。我的店就麻烦你帮我照看了,没事,一切有小多,不会牵扯你太多精力的。我回头会跟小多说,由她负责日常经营,一切照旧,但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让她去找你,由你负责。你把这店当成你的,关于店里的所有事都你说了算,所有属于我的盈利,你都拿去投资你的糕点店。”

    “你别瞎琢磨了,这个店是你的一切,是你的生命,我一定会为你守护好你的生命的。”杨墅想了想,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以她目前的状况,确实需要逃离这里,躲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平静地生活一段日子,“那你去吧,要不我陪你去哪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玩几天?”

    鹿鹿大幅度地摇头。

    鹿鹿是这天晚上离开铜城的,之后一连数月没有她的消息,她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杨墅辗转要到了雨婷的电话,给雨婷打电话。雨婷说鹿鹿在她那里挺好的,让他不要担心,只是她现在不想和他通电话。

    杨墅想他应该把铜城这边关于他的与关于她的一切都弄好,等她回来后,与她重新开始他们的爱情,他要娶她,让她真真正正地幸福起来。

    礼堂(铜城大学大学生活动中心)久未使用,在这个春末的傍晚,说不清是潮湿的味道,还是发霉的味道,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走进礼堂,扑面而来,让人窒息,仿佛置身酿酒厂的发酵车间。

    学校社团的几个学生正在舞台上忙碌,架着梯子,把一条巨大的横幅往背景墙上面挂。横幅上几个大字赫然在目——“香草天空”杯第一届铜城大学校园歌手大赛。

    “你纯属闲得无聊。”杜宇对杨墅说。

    “不,是变态。”彤彤拿一个硬纸板,拼命在扇风,“唱歌参加比赛,总拿不到名次,总被评委虐,就自己掏钱组织唱歌比赛,还要自己当评委。”

    “右边有点儿低,再高些,对,对,这样正好。”杨墅站在舞台下面,大汗淋漓地指挥台上的学生,扭头对彤彤和杜宇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是发展文艺事业,为铜城的文化事业尽一点自己的微薄之力。”

    “我们都是小人,就你高大高尚行不行?看你这架势再过两年就得举办运动会了。”彤彤不满地用眼睛斜杨墅,“对了,你到底跟柏蓝定好没有?今晚的相亲她到底去不去啊?我表弟为了这次相亲,特地请假从蒲城回来的,人家这是给我面子。”

    “去啊,怎么不去。”

    “她不是说不相亲吗?看她那意思,对相亲这事特别抵触,特别反感,而且对你总给她介绍对象这事好像特别不满。”杜宇说,“我看你也管得太多了,人家真想谈恋爱还用你操心吗?喜欢她的人肯定多,她要有那恋爱的心思,男朋友还不早就一打一打的,我看这次相亲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我们要白忙活了。”

    “该谈恋爱不谈,她想干吗?真不懂事。”杨墅道。

    “你别装傻了。”彤彤用带有鄙夷的目光看杨墅,“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清楚什么?我这都是为她好。”杨墅心虚地说。

    “嘁,人家为什么拒绝找男朋友?还不是因为喜欢你。你又为什么非急着给她找男朋友?还不是为了甩开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有无缘无故的不谈恋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给安排相亲。你们彼此那点儿心思都心知肚明,何必表现得像你多关心人家的恋爱大事似的。”

    “瞎说什么啊,我这是关心她,我这就给她打电话。”杨墅掏出手机给柏蓝打,柏蓝却挂断杨墅的电话,拒绝接听。

    杜宇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怎么样?不搭理你吧?”

    “我就不信了,这样吧,我稳住柏蓝,彤彤你让你表弟直接去香草天空,你表弟叫什么来着?叫王什么香蕉的?”杨墅编辑短信发给柏蓝,编辑的内容是:下班后别走,在店里等我,帮我整理明天歌手比赛的宣传手册。

    “叫王襄骁。”

    “对,王襄骁,我们这就去香草天空。”

    他们回到香草天空,店已经打烊,服务员都已经下班了,只有柏蓝独自坐在店里用电脑浏览购物网站。柏蓝见杨墅和杜宇两口子一起进店,察言观色,似乎觉察出了他们的意图,催着问杨墅怎么整理明天用的宣传手册。

    杨墅连说不急,给大家接饮料,用手抖着衣服,龇牙咧嘴地说这夏天还没到呢,怎么天就热成这样了,实在是奇怪的一年。

    杨墅坐下来,跟杜宇他们说起这一年的不同寻常,还引用了几则新闻:比如山西有农民在池塘里发现了一种上亿年前的堪称活化石的鱼;比如黑龙江一个农村妇女半夜到院子里上厕所看见三个飞碟悬在头顶的夜空等等,用来证明这一年很可能会是地球多灾多难的一年,甚至还有可能是世界末日呢。

    柏蓝见杨墅说话东拉西扯,显然是在拖延时间,拎起包就要走。

    “别走,你急什么。”杨墅把柏蓝拽回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杨哥,你别演了,我都看出你一脸的不怀好意了。”柏蓝起身要走。

    杨墅把柏蓝推坐在椅子上,按着她的肩膀:“你怎么这么跟你杨哥说话?竟然说我一脸的不怀好意?真让我寒心啊。”

    柏蓝噘着嘴,不吭声。

    彤彤忍不住在一边笑。

    “彤彤你笑什么?你那位叫什么香蕉的大表弟到底在哪儿呢?午夜十二点前还能不能赶到?”杨墅不耐烦地说。

    “真是的,我那一表人才的大表弟怎么还没到啊。”彤彤拿起手机打电话。

    “王香蕉可是人才,你彤彤姐总夸他,是你彤彤姐的骄傲,宅心仁厚,而且专业技能强。”杨墅死死地抓着柏蓝的胳膊,不让她动,“人家都过司法考试了。”

    柏蓝抱着胳膊,翻着白眼,干脆视杨墅为空气。

    “别乱叫,他叫王襄骁。”彤彤放下电话说,“马上到,马上到。”

    看到王香蕉走进店门,杨墅不禁咽了口唾沫,那颗在期待中越发炽热的心脏忽地凉下去五十多度。这是个只要不是疯子都能看出来有学识有礼貌的男青年,除了品学兼优,杨墅想不到更适合的用来概括他的词语。

    杨墅给王香蕉接了杯饮料,又殷勤地拿各种糕点给他吃:“你尝尝,这都是我们柏蓝亲手做的,不但亲手做,而且还亲手设计,我们柏蓝相当有才华。”

    王香蕉蠕动着大嘴巴,吃了几块蛋糕,不住地对糕点的美味发出赞叹。

    “有的时候,吃一个人做的东西,是能吃出这个人的品质的。”杨墅用手指夹起一块蛋糕,举在王香蕉眼前,忽地把头转向柏蓝:“柏蓝你干吗去?”

    柏蓝拎着包往门口走,扭头冲王香蕉等人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

    “往哪儿走?你给我回来。”

    柏蓝推开门撒腿就跑。

    “你给我回来!”杨墅追出门,沿着夜色里的街道瘸着腿猛追。

    最终柏蓝被他一把抓住。

    “你要累死我啊。”杨墅呼哧呼哧喘着气。

    “杨哥,你要再这样,我可生气了,我都说过好几次了,不用你给我介绍对象。”

    “时间不等人,女孩耽误不得,一眨眼就奔三了,越大年龄以后找男朋友越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听杨哥的话,这个王香蕉,不对,叫王襄骁,虽然长得不是太帅,但人家要知识有知识,要品性有品性,要前途有前途,这是人家彤彤的大表弟,一般人还不给介绍呢,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听话,跟我回去。”

    “我不。”

    “你这熊孩子,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呢。”

    “就不省心。”

    “那你跟我说,你到底看不上人家什么?”

    “我嫌他丑。”

    “低俗!”杨墅声色俱厉,“在乎人家外表是一种素质极为低下的表现。”

    “我就低俗。”

    “结婚过日子,你当买毛衫呢?多华丽的外表也会在岁月的侵蚀下褪色,多平凡的表象也会在品质的优秀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我求你了,杨哥,你就别再跟我文采飞扬了。我确实素质低,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的未来我心里有数,你就别为我操心了行不行?”柏蓝拎着包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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