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遇见终将遗忘-里边有一只脚,一个钟,一片第二次世界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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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墅在店外的阴影里接听鹿鹿的电话。天气转热了,鹿鹿在杨墅的世界也转眼消失了整整一个春天。听声音感觉她的状态好了很多,有点像野外长满嫩绿叶子的树林和远处翡翠颜色一般的山坡,有鲜活的生命力,有碧海蓝天的明朗。

    “没给我的店弄黄吧?”鹿鹿笑呵呵地说。

    “怎么会呢。”杨墅感到特别高兴,“你……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你的店怎么样?”

    “我这边非常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回去也没什么事,你把我的店弄得那么好,我一点都不急着回去,以后就交给你管理了吧。”

    “不,你还是快回来吧,我的精力其实也很有限,因为打算开香草天空的二部。”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现在流行搞加盟店,只是别太急进,稳扎稳打,再完善一下现在的香草天空也好,一定要让你的店的特色更加突出。”

    “我每天都在琢磨呢,想点儿好的创意确实不容易。”

    鹿鹿呵呵笑了几声:“那你慢慢琢磨吧,先不跟你说了,我和雨婷正逛街呢。”

    杨墅把手机揣进裤兜,面对被夏日阳光晒得刺眼的街道,却神清气爽。他的身体轻飘飘的,步子也轻盈起来,嘴里还哼起了歌,迈步走入糕点店。

    “杨哥买刮刮乐中大奖啦?”一个店员笑问杨墅。

    “快了,快了啊。”杨墅经过柜台要往楼梯上走,又退了回来。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青年正站在柜台前面选购糕点,他足有一米八五的身材相当挺拔,人看起来很干净,从平静的表情和有礼的眼神不难看出,他是个温和的人。他眉头微蹙,含着下巴,在很认真地挑选着柜台里的那些让任何人看了都会眼花缭乱的各式糕点。他的对面,穿着格子衬衫的柏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他却毫无觉察。

    杨墅从楼梯上退下来,盯着柏蓝看。柏蓝似乎被男青年的英俊给迷住了,眼睛始终不离男青年的脸,只有在男青年隔着玻璃指着糕点说话时,她才赶忙把目光移到柜台里。

    柏蓝很快觉察到杨墅那双好事的眼睛,立即窘迫地把目光躲避开,躲避开几秒后又忽然看向杨墅,挑衅地冲杨墅瞪眼睛,咧嘴,做鬼脸。

    杨墅微笑着走过去,站在男青年身边,上下打量,嘴里问:“请问是大学生吗?”

    男青年抬起脸,看着杨墅笑了一下:“曾经是,已经大学毕业一年了。”

    “你长得像个明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杨墅好奇地问。

    “我只是个会计。”男青年笑容温暖,语调温柔。

    “什么公司的会计?”

    “铜城的铜兴集团。”

    “那可是铜城前几名的大企业啊。”杨墅忙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男青年,听他说不抽烟,又说道,“不抽烟好,好男人都不抽烟,请问你结婚了吗?”

    男青年没有表现出厌烦,始终有礼貌地微笑:“没有结婚,我还是单身。”

    “你干吗啊?你是查户口的吗?”柏蓝不满地说道。

    杨墅不理睬柏蓝,认真地问男青年:“我想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你的条件是什么呢?”

    “这个……这个嘛……”男青年意外地看着杨墅,一时间有些局促不安,“谢谢你的好意,我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哦,没关系,那我们先交个朋友吧,你叫什么名字?”杨墅并不失望。

    “我叫詹聪。”

    “詹聪,好名字,对了,我们店最近在搞一个抽奖活动,但凡在我们店里消费的,都会有一次抽奖的机会,当然不是你自己抽,是我们每周一抽,请你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好吗?”杨墅随手扯过一张柜台上的宣传单,“写在这里,柏蓝,柏经理,麻烦你拿一支笔来好吗?”

    柏蓝识破了杨墅的计谋,噘起嘴,拿过一支笔,没好气地塞到杨墅手里。

    休息大厅的电视里在播放一个演员穿现代衣服的古装戏,有点吵闹。

    给杨墅做足疗的女人不停地跟旁边一个负责收银工作的女孩抱怨她的男朋友,如何自私,如何多疑,也很吵闹。

    杨墅旁边的杜宇在跟给他做足底按摩的女人聊天,他们认识,以前住一个小区,更是吵闹。

    杨墅用手机看了一会儿新闻,总有冲突发生,这个世界就没有哪一刻是完全彻底安静的。他给詹聪打了个电话:“请问是詹聪吗?你好,我是香草天空蛋糕坊的,恭喜你被我们的抽奖活动抽中,请你联系我们的柏经理跟她约定取奖品的时间。”

    “是嘛,我的奖品是什么呢?”声音里是意外的喜悦。

    “你放心,我们的奖品还算高档,不像别处就弄点儿锅碗瓢盆水杯洋娃娃什么的,我们的是电动按摩棒,家乐福超市里明码标价两百多元呢。”

    “太好了,我正想给我爸妈买一个呢,我什么时候给柏经理打电话方便?”

    “什么时候都行,她是单身,连男朋友都没有,所以什么时候打电话都方便。”

    杜宇转过头,笑道:“你真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啊,柏蓝那么好的女孩,也真舍得往外推她,我看你就跟她在一起得了。”

    杨墅握着手机,正色道:“你千万不要乱说,鹿鹿最近精神状态不错,马上就要回来了。我跟你说,没准她一回来我们俩就去登记,没准年前就把婚礼给办了。”

    “你就那么肯定鹿鹿离开万宗河就一定会跟你?”

    “不跟我跟谁?我落魄的时候她都对我不离不弃,现在我可算有点人样了,也更知道珍惜她了,她一定要和我在一起。我不想再错过她,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她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最幸福。”

    “你的状态真好,还依然相信爱情呢。”杜宇似乎很感慨。

    见足疗师起身离开,杨墅坐起来:“一会儿陪我去趟超市,买电动按摩棒去。”

    杜宇先是陪杨墅去超市买了一个电动按摩棒,然后和他来到香草天空。店里非常凉快,窗帘与灯光异常完美地打造出幽静清亮的光线,舒缓平静的音乐像溪水般在空气中流淌,店里有很多在眉目传情的男女顾客,沉浸在他们的小小世界里。

    杨墅把电动按摩棒放在柜台上:“柏经理,回头詹聪会给你打电话,你和他约定一下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把这个按摩棒交给他,说是我们店抽奖的礼品。”

    “你无聊不无聊啊!”柏蓝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瞪杨墅。

    杨墅一脸的严肃:“你可给我上点心,这小子不错,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挺拔,有素质,品性好,在大公司里有体面的工作,没有不良嗜好,我能害你吗?”

    柏蓝把电动按摩棒收在后面,给杨墅和杜宇盛了最近引进的水果冰激凌。

    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个詹聪竟然在这时推门走进来。

    “我恰巧路过这里,就顺便进来看看,现在领取我的奖品方便吗?”

    “方便,方便。”杨墅笑容可掬地说,“这大中午的你要去哪儿?怎么会路过这里?”

    柏蓝转身拿起后面的电动按摩棒,放在柜台上。

    “哦,我去附近的中心医院看一个朋友。”

    杨墅把电动按摩棒放在詹聪的手上:“以后一定要常来,多给我们提意见。”

    詹聪抱着礼品,冲杨墅点头,笑容很柔美,转身离开,脚步本是很快的,忽而变慢,像是要站住,但最终步子没停,又加快起来。直到走到门口,才迅疾地定住自己,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经过好一阵犹豫后做出决定的谨慎的神情。

    “怎么了?”杨墅问。

    詹聪朝杨墅走过来,走到面前,说:“请问,你是这家店的老板是吗?”

    “嗯,是的。”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呢?”杨墅好奇地看着詹聪。

    “是这样,我最近在追求一个女孩,上次在店里买的糕点就是买给她吃的。她吃了后觉得非常好吃,说如果我能做出那么好吃的糕点就好了,所以我想让你们教我怎么做糕点。只教我其中的一种就好,然后再允许我使用你们的设备做那种糕点,最后再帮我把整个制作过程都给拍摄下来,这样我就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个糕点是我亲手做的了。”詹聪说完脸红红的,盯着杨墅的眼神里交织着胆怯与乞求。

    这个要求实在出乎杨墅的想象,让杨墅一时间没有主意地愣在那里。

    “这个嘛,这个嘛。”杨墅捏着下巴,左思右想,渐渐理清了头绪,“这个对我们有点难度,你知道这需要很大的时间成本和精力成本。”

    “钱不是问题,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拿出一千块钱。”詹聪很急切。

    杨墅先想的是这件事的可行性,想了想,觉得只要价钱合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行。至于一千块钱,那是足够的,还用不了那么多。然后想的是这件事的意义,不是对詹聪的意义,而是对他的意义。假如是别人说要花大钱用这样的方式买蛋糕,他应该会同意的。可是詹聪例外,因为他说这样做是为了追一个女孩,那柏蓝怎么办?必须不能让他追成那个女孩。

    “这个嘛,是这样的,不行。”杨墅想编个理由,可没编出来,只好直接拒绝。

    “行,随便哪天过来都行,要在下午,下午烤箱闲着,我教你。”柏蓝突然说。

    大家吃惊地看向柏蓝。

    “行什么行!不行!”杨墅道。

    “就行,我非要行,要不你就开了我。”柏蓝针锋相对地冲杨墅扬着下巴。

    “你……”杨墅干瞪眼,气得说不出话。

    詹聪见此情景,忙把手抬起来在胸前快速摇晃:“算了,算了,我就是随便一说。”

    “不行,不可以随便,这事就这么定了。”柏蓝不容推辞地说,“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下午,你过来找我,或者来之前打我手机。”

    “不用,真的不用。”詹聪涨红着脸,窘迫慌张地往店外走。

    杨墅追上去抓住詹聪:“柏经理让你来你就来,这事就这么定了。”

    詹聪一脸为难,看看杨墅,看看柏蓝,又看杨墅。

    “你还没看出来吗?”杜宇坐在一旁说,“真的老板是老板他妹。”

    詹聪开窍地看着柏蓝,有点傻兮兮地笑:“那我现在就学,可以吗?”

    “可以呀,但需要时间,你下午上不成班了。”柏蓝像个做读书节目的女主持人一样,脸上带着有点做作的知性典雅的笑容。

    “没事的。”詹聪高兴地走向柜台。

    柏蓝带着詹聪走进后面的糕点制作间,给詹聪详细讲怎么做糕点,讲了一遍后,开始让詹聪自己动手做,她在一旁在关键时刻进行指导。

    杨墅被喊进去,负责用詹聪的手机进行录像,手机的内存有限,像素又未必有多高,想了想,干脆出去到附近开彩票站的李哥那里借了台DV回来。

    詹聪特别聪明,或者说悟性极高,或者说是心灵手巧的那种人,那款糕点的整个制作过程只听柏蓝讲过一遍,便能有条不紊、一步一步正确地执行下去。

    杨墅录了一会儿觉得胳膊酸,就招手把杜宇喊过来,让他帮自己接着录。

    杜宇录的时候,杨墅往店外走,打算抽根烟,依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岂有此理,明明费尽心机是为把柏蓝和詹聪撮合到一起的,现在却要帮这小子追别人,什么事啊。

    几个顾客拦住杨墅,好奇地问里面在干什么。其实刚才詹聪和杨墅的对话,离柜台近的这几位顾客都听亲耳听见了,也亲眼看见了。杨墅还是耐心地给他的上帝们进行了解释。想不到其中一位年轻的女性顾客,立即兴致勃勃地表示,自己也希望能像詹聪那样,亲手做一次糕点,因为她很想把她亲手做的糕点,以及做糕点的全过程的视频,给她在隔壁城市读书的男朋友快递过去,那会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倒确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而且对于年轻的恋人或者处在暧昧阶段的人来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杨墅的脑子在飞速运转,立时从中发现了一线商机。

    “这样吧,你留下电话,等我们这边方便时会联系你,再跟你确定时间。”

    这个女顾客见杨墅答应了,非常高兴地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

    “我准备在我们香草天空的官方微博和微信上推出这项服务。”杨墅拿着一张刚从打印机里打出的纸,走到柏蓝身后,“你听我给你念啊。本店最新推出‘种下心中爱’活动,顾客可以在本店著名糕点师的指导下,亲手为心爱的人做出美味可口的糕点,我们将把全过程拍摄下来进行精心的后期剪辑,并刻制成光盘。当你心爱的人吃着你亲手做的糕点,看着视频里你亲手做出这美味糕点的每一个动作,难道这不是一种美妙的幸福吗?难道在若干年后,当你重温这段视频的时候,你的心中不会再次泛起这甜蜜的美好吗?这段文字怎么样?有没有病句?我的表达能不能勾起人们积极参与的欲望?”

    上午十一点,柏蓝正用笔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各种原料的使用情况。

    “我说话你有在认真听吗?”杨墅追问。

    柏蓝始终不语,最近两天她因为杨墅频繁给她介绍对象的事,在跟杨墅冷战。

    “我跟你说话呢,别的话你不接茬也就算了,这是关于我们店发展的大事。”

    柏蓝还是不说话。

    “你怎么回事啊?”杨墅烦躁起来,“有完没完了?有意思吗?”

    “没完!”柏蓝突然扭头,让这两个字像泥点子一样甩在杨墅的脸上。

    “这人,最近吃枪药了。”杨墅见其他员工都在看他,皱眉耷眼地嘟囔。

    杨墅拿着打印纸跟着柏蓝走到店前,嘴里又开始说:“反正每天午后两点到四点这两个小时设备都是闲着的状态,不利用白不利用,而且就算需要用设备,我们有两台专业的设备呢,也是够用的。其实呢,个人做糕点不应该使用专业的设备,我们应该花几千块钱另买一个家庭适用型的。对,应该买一个。你觉得怎么样?柏经理?我跟你说话呢。”

    “不知道。”柏蓝用恶劣的语气。

    “你看我们的‘种下心中爱’的这个主题是不是有点儿窄?应该把亲情和友情也包含进去才好,是不是?”

    “不知道。”柏蓝往后面的工作间走去。

    一个戴近视眼镜的男青年探头探脑地推门走进:“请问谁是柏蓝?”

    “你是谁?”杨墅正要往后面走,扭头问。

    “哦,我的网名叫逍遥的蚂蚁。”

    “啊,你就是逍遥的蚂蚁呀,你好你好,快请坐。”杨墅赶忙上前,热情地让来者坐下。

    “帅君,快喊你柏姐出来,说有人找他,再给客人接一杯木瓜汁。”他冲柜台后面的店员帅君大声喊。

    柏蓝很快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块抹布,不解地看着杨墅和逍遥的蚂蚁。

    “快来认识一下,这位叫逍遥的蚂蚁。”杨墅介绍。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柏蓝走过来,云里雾里。

    “我们在网上聊过天的呀,你忘啦?”

    “我什么时候和你在网上聊过天?”柏蓝困惑得五官都要扭曲出包子褶。

    杨墅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刻意,很大声。

    “是这样的啊,我妹子柏蓝太忙,所以呢我就替她在网站上注册了账号,所以呢,蚂蚁老弟,你别介意,最近两天跟你交流的人其实是我,哈哈哈哈哈哈,你别生气,我是真心觉得你不错,真心希望自己的妹妹能认识你,所以才这么做的,因为我妹妹她实在太忙啦。”

    柏蓝气得冲杨墅喊起来:“你太过分了!”

    “你冷静点!我这是为你好。”

    “你太过分了。”两行泪水唰地流出柏蓝的眼睛,她猛把手里的抹布摔在杨墅的胸口,转身朝门口跑去,拉开门跑进盛夏灼目的阳光中。

    “你去哪儿啊?上班时间呢,快回来呀!”杨墅瘸着腿跑出店门,可外面竟然已没有柏蓝的影子,跑得也太快了。

    杨墅转回身刚想满含歉意地跟逍遥的蚂蚁道歉,而逍遥的蚂蚁已经气呼呼地冲他嚷嚷起来:“你这不是拿我当金箍棒耍呢吗!”

    “抱歉,抱歉,我也有我的苦衷。”杨墅双手抱拳,连连鞠躬,“你说我那妹子,你刚才也看见了,长得多好看,可就是不搞对象。我心里非常着急,这一年又一年的时间过得多快啊,眼见着要变剩女了,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可你不能这样啊,你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你看看想吃什么糕点,我给你装两斤。”

    “神经病。”逍遥的蚂蚁恨恨地瞪了杨墅一眼,迈步走出店门。

    杨墅回到店里给柏蓝打电话,可是她没有接,连打三个,都没有接,打第四个的时候她拒绝了接听。几分钟后,她给杨墅发回一条短信,意思是跟他请几天假,说心情不好,要休息几天,并让他在此期间千万不要找她。

    女的怎么都爱来这套?其实杨墅已经深深感觉到自己的讨厌,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和后悔,所以给柏蓝回复的短信是这样编辑的——杨哥真心道歉,以后再不给你找对象了,快点回来吧。

    柏蓝没有回。

    杨墅等了十来分钟,又给柏蓝打去电话,发现她已经关机了。

    三天后,柏蓝还是没有回香草天空,杨墅实在等不住了,在一个马路都要被烧焦的午后,直接去了她的住处。拍了一气门,喊了一气柏蓝的名字,就像拍一座墓碑,像喊一棵树。身后的防盗门开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妇告诉他,柏蓝好像这几天都没有回来过。

    “没有回来?”杨墅感到奇怪,“不可能啊,那她能去哪儿?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回来?”

    老妇指着柏蓝住处门缝上插着的一张电器商店的广告单,说那张广告单是两天前插上去的,所以这扇门至少有两天没有开过了。

    杨墅失落地离开这个小区,心想柏蓝必定是极度厌恶他了,他感到很苦恼。

    回到店里,帅君说早上在上班路上看见了柏蓝,并和柏蓝有过短暂的交谈。

    “是吗。”杨墅赶忙凑向帅君,“她干吗呢最近?”

    帅君说柏蓝最近一直住在家里,跟她的爸爸和后妈生活在一起。她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当时正陪她的后妈去早市买菜。她把帅君拉到一边,欣慰地说现在父母对自己都特别好,而且好像特别欣赏的样子,总说没想到她能成为每个月挣五千多的店长。

    “她没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问啦。”帅君说,“她说现在在家住,感觉特别好,要好好享受一段家庭生活,所以最近几天应该都不会回店里。”

    杨墅有些气愤:“就算不来上班,出于礼貌,也该跟我说一声不是吗。”

    帅君他们笑:“杨哥,你应该感到高兴啊,柏蓝姐常年独自租房子住在外面,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那种孤独和辛酸你可以想象吗?她最缺少的就是家庭的温暖,现在终于有了,那对她来说是比什么都珍贵的。”

    “那倒是。”杨墅闷闷不乐地朝楼上走去。

    一晃半个月过去,柏蓝依然没有回到香草天空上班,杨墅真的是等得抓狂了,让魏姐帮忙打听到柏蓝家的住址,直接找上她家的门。

    柏蓝的后妈在听说杨墅是柏蓝的老板后,很热情地往门里拉拽。杨墅用手撑住门框,抵挡住她的拉拽,解释说柏蓝半个月没上班,没有请假,又联系不上,所以亲自过来看看,是不是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或者另有打算。

    “啥?她没跟你请假吗?这个死丫头,她跟我们说是跟你请了假的呀,说请了半个月的年假。我还想呢,什么单位的福利会那么好,竟然可以休半个月的年假。”

    “她是不是不打算在香草天空上班了?您知道她是不是另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绝对没有,在铜城这种四线小城市,就她那学历,去哪儿上班人家给她开五千的月薪啊。这个死丫头,这种工作态度怎么行,这太不像话啦。你放心,她一回来我就说她,狠狠地说她……”

    “不,您不必这样,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现在她挣钱多,我也不敢多管呀。最近她每天出去也不知道整什么幺蛾子去了,经常很晚才回来。而且经常回来时拎着新买的衣服,这个死丫头,挣点儿钱就开始嘚瑟。我估计她每天出去可能都是去逛街了,铜城这种地方,值得一逛的也就德惠商场,她可能是成天在那附近转悠呢。”

    杨墅来到德惠商场,先去了红豆糕点店,问一个认识柏蓝的店员,最近是否看见柏蓝来过德惠商场。那人张口就答说看见过,还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和一个男的,来商场经常一逛就是一天,而且今天晌午柏蓝来的时候还和她打了招呼呢。

    “那个男的长什么样?是不是挺高,皮肤很白,看着很干净,还算英俊?”

    “对,确实是你形容的那样。”

    “那一定是詹聪。”杨墅转身看商场的楼梯,目光顺着楼梯往顶层移动,抬起手到处乱比画着说,“他们通常会在哪个地方?”

    杨墅像个特务一样目光犀利地在人群里穿行,到处寻找着柏蓝和詹聪这对男女。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被他发现了他们的踪影。他们俩面对面坐在一家快餐店里吃东西,盘中的食物已经只剩残渣,他们在咬着吸管喝饮料聊天。

    杨墅无法形容当时自己的心态,很奇怪的一种情绪在他的心中风暴似的旋转。本该是欣慰的,因为他们俩约会谈情,不正是他希望并努力撮合的吗?也该是兴奋的,发现秘密与使人陷于尴尬对于眼下烦躁的他来说,无疑是良好的解药。可是他却感觉心里难受,不是滋味,像个被搞外遇的妻子抓了个正着的丈夫。

    接下来他的行为就更难以理解了,竟然掏出手机偷拍他们。他这么做到底要干吗?实在不知道。他把手机隔着玻璃对向他们,不停地在店外移动脚步,尝试从不同的角度拍摄他们。

    詹聪很快就发现了杨墅,脸上现出惊愕,忙让对面的柏蓝看。

    柏蓝扭过头,看到杨墅后惊得张大了嘴巴,站起身就往店外跑。

    杨墅握着手机一瘸一拐地逃跑,企图隐入人群,但在差点把一个身高足够一米八五的女孩撞倒后,后脖领被柏蓝一把抓住了。

    “你干什么啊杨哥?”

    “怎么了?”杨墅茫然地转身。

    “你干什么?”

    “什么我干什么?”杨墅站稳身体,看见詹聪随后也追了过来,严厉地对柏蓝说,“你不上班,成天在商场里瞎转悠什么?”

    “我明天就去上班,可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偷拍我们?被发现了还企图逃跑?”

    “我没有偷拍你们,我为什么要偷拍你们?要拍……我光明正大地拍好不好。”

    “我亲眼看见的,你还抵赖。”

    “我在拍那家快餐店,想回去研究那家店的装修风格。”杨墅总算想出一个解释,松了口气,质问詹聪:“老弟你不是有心上人吗?你还成天勾搭我们柏经理,是什么意思?”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柏蓝生气地瞪着杨墅。

    詹聪大概觉得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尴尬,忙说自己有事,以最快的速度溜了。

    詹聪走后,杨墅追问柏蓝:“你和他是不是在谈恋爱?”

    “我谈不谈恋爱,跟谁谈,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原先还不乐意呢,现在这么废寝忘食的,你们年轻小姑娘就是这样,觉得男人的外表就是一切,看人家帅就和人家交往,都是这么肤浅。”

    柏蓝冷哼一声,有点嘲弄地斜眼看杨墅:“你怎么说话酸溜溜的?”

    “谁酸溜溜的?瞎说什么。”杨墅心虚脸红,有点急地扯白脸,“我是怕你被伤害,人家前些天还做蛋糕送心上人呢,这么快就接受你,这正常吗?你可想清楚了,你也许只是他情感的替代品,也许你的意义只是填补他感情的空虚,这样的交往极易成为一场悲剧。”

    柏蓝扑哧一声怪笑,迈着后宫娘娘般的优雅小步,转身离开。

    “你给我回来,你干吗去?跟我回去上班。”杨墅追上去。

    “都说了,我明天上班。”柏蓝一屁股坐在过道边的休息长椅上。

    杨墅没有说话,在柏蓝的身边坐下来,看着各种逛商场的人在面前来回经过,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和鹿鹿在这里闲逛时的情景,他们很少买东西,只是闲逛。

    “你不知道吧?”柏蓝沉默一会儿说。

    “不知道什么?”杨墅回过神。

    “詹聪追求的那个女孩。”

    “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个女孩大约半个月前死了。”

    “死了?”杨墅吓了一跳,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柏蓝。

    柏蓝一脸哀伤:“那个女孩是詹聪的高中同学,高中时詹聪就暗恋她,有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詹聪站在围墙边的树下跟那个女孩表白,但是被拒绝了。女孩说高考之前她不会考虑这些事,并表示对詹聪很有好感,如果有缘分,希望能高考后在一起。詹聪其实当时很高兴,因为这等同于那个女孩接受了他的表白,只是想把谈情说爱留在高考后。高考终于结束,可那个女孩还没等走进考场,就病重住院了。”

    “什么病?”

    “詹聪说是一种血液病。”

    “哦,你继续。”杨墅垂着脸认真听。

    “那个女孩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上学,出院后一直在家。詹聪上了大学,平时总联系女孩。但女孩把他们本该很近的距离拉得很远,在刻意躲避他,那意思很明显,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不想害了詹聪,不想耽误他。

    “大学毕业后,詹聪没有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而是回到铜城,为了能经常探望女孩。此时的詹聪也成熟了,变得所谓的现实了一些,清楚自己不可能和女孩坠入爱河,更不可能结婚,于是把自己定位成女孩的好友,经常去女孩家看她。

    “前段时间,女孩的病变得很重,住进医院。詹聪午休时经常去医院看她,路过我们的香草天空,买糕点给女孩吃。女孩开玩笑说如果这糕点是詹聪亲手做的,会更好吃。于是詹聪来到我们店,跟你提出要亲手做糕点,因为女孩不能离开病床,所以他要录下来给她看。

    “我被你气走后,偶然在他的下班路上遇见他,跟他一起吃了晚饭,聊了很多,才知道他的这些事情。我很感动,提出要去医院看看女孩。可第二天当我和他赶到医院时,看见那个女孩已经死了。詹聪很伤心,请了一个月的假。这段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陪在他的身边,安慰他,陪伴他。”

    杨墅听了柏蓝的讲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很感动是吗?”柏蓝问杨墅。

    “感动是感动。”杨墅抬起头,“可你确定这故事不是从《知音》上看来的吗?”

    “当然不是。通过这段时间我的陪伴,詹聪看起来已经开朗很多了。”

    杨墅热心地说:“可以让他白天来店里嘛,跟帅君他们说说笑笑的,不是更好?”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还有半个月的假,我明天回去上班,让他白天无聊时来我们店里待着,还可以在忙的时候帮帮我们。”

    “就这么定了。”杨墅笑着站起来,“我们走吧,别在这里傻坐着了。”

    柏蓝的脸上绽开笑容,像小兔子那样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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