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匠列传-炸糙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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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得基、麦当劳、汉堡、比萨、必胜客……,这些洋食品,放在二三十年前,甭说吃,就是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可现今的孩子,却以它们为常食,大快朵颐,实在的好口福。不过我对这些洋食品却无甚兴趣,但禁不住生出些许感慨来。记得我小时,哪有什么零食可吃?去上学的干粮,不是红萝卜就是白萝卜,吃得多了,在课堂上臭屁连天,真个羞杀死人。若有得糙米花吃,那就是喜之莫尽了。

    糙米花有两种。一种是锅炒的,粒小,大多用来作糙米糖了。另一种是用机器炸的,粒大,泡而娇,香而脆,远比锅炒的好吃,曾是小伙伴们的最爱。

    在我们那一带炸糙米花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姓吴,至于名字,谁也没去打听——因为有无名字,并不防碍炸糙米。

    吴师傅相方阔,面黎黑,烟熏火燎似的有如灶王爷,加之满脸的络腮胡子,蓬生生硬扎扎的像炸刺,甚是疹人。他身高体大,坐在那里像尊菩萨,不怒自威。每到冬闲时节,他这尊肉菩萨就出现在村子里。因为天冷,他头上戴着一顶青灰色的鸭舌帽,两只耳朵着也套着一对手工做的黑色的棉耳套,一身衣服也是乌皂乌皂的,胸前还挂着一条黑不溜秋的围裙。他不慌不忙地拖着一辆板车,一边吆喝着:“炸糙米花啦,炸糙米花——!”

    他这吆喝似乎有着超强的磁力,把小孩们吸将出来,各家屋里都响起了尖尖的嚷闹声:“我要炸糙米!我要炸糙米!”我见机先跑过去站队,一边扭着身子朝二哥喊:“快端米来,快端米来!”

    看见生意来了,吴师傅便停下车,笑吟吟地将家伙什搬放在地上。一头是一个像炸弹的铁家伙,长而圆,颇像个小猪肚。它前端是个圆圆的铁环,铁环上有一个小小的把柄,是用来摇“炸弹”的。“炸弹”的阀门和铁环焊连在一起,阀门上还装有一个阀力钟,是控制压力所用。整个“炸弹”悬空架在一副铁架子上,铁架下面则是一个油漆铁桶做的炉子,炉子的底部有条风管,接在风箱上。

    吴师傅把“炸弹”安装好后,又去把接糙米的布袋在地上铺开——这布袋怕是有三米多长,补了又补,不过看上去很是结实——不然要是被气冲破,糙米花来个“天女散花”,那就麻烦了!

    没片刻,二哥就端来一升米,左手里还拎着一个干净的化肥塑料袋(用来装糙米花)。吴师傅把米接过去,问:“你们要吃甜的不?”

    “要!”我们俩异口同声地答道。

    吴师傅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准确地说是空药瓶,那塑胶盖上钻有几个小孔),摇了几摇,竖将起,上下抖了抖,几粒亮晶晶的糖精像雪粒似的落进米里。接着他把米倒进“炸弹”的空膛内,扣紧阀门,架好,又从一条乌巴巴的蛇皮袋里摸出几块干木柴来,搁在铁桶(灶)里,再剪一块内轮胎皮,划火柴点着了,扔到木柴上,那火粘在木柴上,便轰轰地着了。这时他左手拉起风箱,火舌就像有了生命似的,跳跃闪烁着舔那“炸弹”。吴师傅的右手也没闲着,缓缓地摇动“炸弹”,正几圈反几圈,看上去颇为悠闲。

    这时候我身后也站了长长的一条队伍,不时响起嘻笑打闹声:“哪个叫你插队的?站到后面去!”一些小孩急不可奈地跑来跑去,恨不得“炸弹”立刻炸响。

    因为这次拔了头筹,我甚是得意,站在队伍前面摇头晃脑像演戏般。这时一个叫水生的小伙伴冲我喊:“庆国,你的先炸出来了要发一点给我吃!”

    “那肯定!”我回答得豪气冲天。

    闲聊了没多大一会,一锅糙米要出锅了。这时候吴师傅搬开锅炉,将锅炉口对准口袋,用脚踩着扳手,我们知道这个黑糊糊的“炸弹”的马上要爆炸了,忙捂紧耳朵远远躲开,但听“轰”的一声响,空气中白雾迷漫,香气扑鼻,大米瞬间膨胀酥脆带甜的糙米花。我迫不及待的冲过去,用手在袋子里抓了一把糙米,闻了闻尝了尝,嗯!真香!真的很香!

    有了糙米花,我们上学便不再怕肚饥。口袋里,书包里,皆可携带。但小孩儿嘴馋,往往在上学路上便把糙米吃得干净,等到真要吃午饭时,却又没得吃了。家离学校近的,就利用课休时间,跑回家里,抓一把糙米花放入碗中,用开水冲泡,再放入一点红糖,一碗解饿又解渴的糙米花饭便可美美地享受了。

    而现今,炸糙米花这个行当跟其他乡间手艺一样,也渐渐地销声匿迹了。但那糙米花的芬芳,却如泥土的气味一样,深深地扎在我的每一寸皮肤里,令我魂牵梦萦,永世难忘……

    2013年4月18日始撰

    2014年12月2日三稿定讫于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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