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通常叫结构,指题材的安排。即在主题的统帅下,按照一定的逻辑顺序,把各部分材料安排好,构成一篇层次清楚、详略分明、首尾连贯、中心突出的文章。所谓布局的逻辑顺序,就是既要符合全篇的结构要求,又要符合各个段落的结构要求。这一章就是分别讲篇和段的布局要求。
考虑一篇文章的布局,最重要的是有正确的思想方法,即理清思路。思路是布局的基础,布局是思路在文章中的体现,思路清楚、严密,文章才顺畅、严谨。文章布局,必须重视锻炼思路。其次是掌握谋篇布局的一些技巧,如区别详略,过渡呼应等。第一节就是针对以上诸方面谈整篇的布局要求。
本章第二节讲段落的布局要求。段落的布局同全篇的布局相近,也要围绕段旨安排层次,层次间要有逻辑联系。文章段落结构分为开头段、中间段和结尾段,各有不同的布局要求。
本章第三节讲布局的错综变幻。这是对布局的创新要求。一,二节是讲布局的一般规矩,第三节是讲在规矩中求变化,讲技巧。断续、曲直,以及开合、虚实、抑扬、主宾、正反等等,都是常用的布局变幻的技巧。这只有在长期的阅读和写作实践中,仔细揣摩,刻苦练习,由把握规矩进而求变化,才能灵活自如地运用这些布局技巧。
这一章的作文训练是命题作文(三)
一般地说,经过立意、构思之后,文章的结构轮廓就大体拟定,布局就是对文章的构成部分作具体地仔细地安排。古人称布局为章法,就是结构一篇文章的规章、法则。清人唐彪《读书作文谱》中指出:“文章大法有四:一曰章法,二曰股法,三曰句法,四曰字法。四法明,而文始有规矩矣。四法中,章法最重,股法次之,句法、字法又次之。重者固宜极意经营,次者亦宜尽心斟酌之。”这是说,写文章安排材料,首先要考虑章法——整篇的安排,然后再考虑股法——段落的安排,其后才是字和句的斟酌。动笔之前,对文章的布局考虑周至,胸有成竹,写出来才能条贯统序,结构严谨;否则,随心所欲地写下去,必定是“异端丛至,骈赘必多”。正如指挥作战,除了有作战方案和兵力装备之外,还要摆阵势。“一篇文章中每一个意思或字句就是一个兵,你在调用之前,须加一番检阅,不能作战的,须一律淘汰,只留下精锐,让他们各站各的岗位,各发挥各的效能。排定岗位就是摆阵势,在文章上叫做‘布局’。在调兵布阵时,步、骑、炮、工、辎须有联络照顾,将、校、尉、士、卒须按部就班,全战线的中坚与侧翼,前锋与后备,尤须有条不紊。虽是精锐,如果摆布不周密,纪律不严明,那也就成为乌合之众,打不来胜仗。”(朱光潜《选择与安排》)文章布局同作战摆阵势一样的道理,一样的重要,它关系着一篇文章的成败,质量的高低,教育和感染力量的大小。
全篇的布局
一、理清思路,突出主旨
文章布局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条理清楚,层次分明,言之有序,顺理成章。这就必须从思路入手,首先要求思路清楚。
什么叫思路?就是思想进行的路数,思维的线路。好比旅行,从哪里出发,朝什么方向前进,沿着哪几条线路运行,最后会合到一个集合点,到达目的地。人的思路很象蚕丝的丝路。蚕吐丝做成茧,茧网尽管由千回百转的蚕丝织成,但蚕茧却只有一条“单一定向直线进行”的丝路。缫丝工人要顺着丝路把蚕丝缫出,然后加工成绸缎。人的思维要比蚕丝做茧复杂得多,但任何思想,也应遵循有一定规律的思路运行,才是有条理的,能为人们所接受的;否则就会思维混乱,令人不知所云。所说思路条理,也就是思维的逻辑性。文章的布局,说到底就是要按照一定的逻辑顺序来安排段落层次。要提高文章布局的本领,必须首先提高逻辑的思维能力,而逻辑思维能力的提高,又必须从培养训练思路的条理性做起。思路不是凭空产生的,思路是人们对客观事物观察、理解的结果。对客观事物有了全面、深透的认识,把握住事物的发展规律和内在联系,才能形成一条合理的严密的思路。
思路清楚,集中体现在对层次的逻辑安排上。
布局一篇文章,要根据内容划分为一个个有相对独立意思的部分,在文章结构中,这就叫层次。一篇文章由若干个层次组成,层以下再划分段落(有时一段内再划分几个小部分,那就叫段内的小层次)。所谓安排层次,就是安排文章各个部分的次序和位置。层次的划分及其排列的次序,应该根据文章内容和体裁的实际情况灵活安排。常见的安排方法:记叙文多是按照事物发展的顺序(事物发展过程的先后)和时间的顺序(事情发生发展时间的先后次序)安排层次;议论文多是按照人们思维的逻辑顺序(即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顺序)安排层次;说明文多是按照问题的性质和一件事情的几个不同侧面(即把具有同一性质的材料,或同一性质的问题,分类归纳组成一节,一节构成一个层次)来安排层次。
一篇文章要划分几个层次,这要根据主题表达的需要,由内容的多寡、繁简来决定,无法机械划一。但是构成文章的每一个层次,必须是文章结构中不可缺少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好比人有四肢五官,不能多也不能少一样,否则就是结构的残缺或散乱。层次安排的次序和位置,必须遵循一定的逻辑关系,不能任意删削或颠倒。亚里士多德说:“任何部分一经挪动或被删削,就会使整体松动脱节。要是某一部分可有可无,并不引起显著的差异,那就不是整体中的有机部分。”(《诗学》)列夫·托尔斯泰在《艺术论》一书中也指出:“在真正的艺术作品——诗、戏剧、图画、歌曲、交响乐,我们不可能从一个位置上抽出一句诗、一场戏、一个图形、一小节音乐,把它放在另一个位置上,而不致损害整个作品的意义,正象我们不可能从生物的某一部位取出一个器官来放在另一个部位而不致毁灭该生物的生命一样。”即使是只有四句的一首绝句,也必须是一脉承贯,不容挪动或颠倒。如李白的怀乡诗《静夜思》,首句“床前明月光”,人们一向是把明月和故乡这两个形象联在一起的,明月照床前,自然触动了诗人的怀乡之情。第二句“疑是地上霜”,下霜标志着秋天到了,可能是离家很久了,秋天又常常被看作悲凉的象征,这正和诗人怀乡欲归不能的悲苦心情相一致,这一句承上而来,进一步写出了思乡的悲愁心境。欲归不得怎么办?那就只能以明月为伴,从明月中寻求寄托?于是就“举头望明月”了。“明月何曾是两乡”(王昌龄),月光明亮的晚上,本是亲友团聚的良辰美景,而现在天各一方,月圆而人不圆,更是不胜惆怅,自然要产生对亲友的怀念。望明月,想亲人,但是,既不能飞上明月去望一望久别的故乡,又不能飞回故乡去和家人团聚,就只好“低头思故乡”(第四句):陷入了更为深沉的思念。月——霜——举头——低头,一条怀乡的“夜思”路线,联缀成了一首玲珑精美、严谨无隙的绝句。至于一篇内容较多的文章,更要对层次精心布设,使每一层次在整篇文章结构中都占有必不可缺的重要地位和不可移易的重要位置。因为“一件真正完美的艺术品,没有任何部分是比整体更重要的。”(罗丹)下面再就《谈骨气》(原文附后)一文的结构,看作者是怎样根据思路来布设层次的。
《谈骨气》是吴晗的一篇杂文。全文十二个自然段,可分为四个层次。
第一层(第1段)开门见山提出中心论点:“我们中国人是有骨气的”。这句话置于冠首,犹如红线穿珠,统摄全篇。以下就通过摆事实、讲道理展开论证。
第二层(第2至6段)论证论点,从理论上说明我们民族是有骨气的民族。这里按作者的思路又分为四段,从四个方面展开事理论证。
1.引用孟子的话说明“富贵不能淫、贫贼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才是有骨气的人。这里提出的孟子的三句话,不仅紧扣中心,也是全篇行文的一条论证线索。
2.什么叫骨气,又从所提主张、服务方向、坚持斗争三个方面作解释。这三方面从信念、目的到精神,概括了骨气的全部内涵,三者缺一不可,次序也不能颠倒。
3.说明我国每个历史时代都有很多有骨气的人,这是对骨气作历史的分析。
4.说明骨气具有阶级性,这是对骨气作阶级的分析。
这四段文字,从古说到今,从对骨气作概念解释到作历史的阶级的分析,论证层层深入,环环紧扣,作者的思路是非常清楚的。
第三层(第6至11段)进一步论证论点,从事实上论证中国人民是有骨气的。按孟子的三句话列举了文天祥、齐人、闻一多三个典型事例,从不同侧面、不同角度有力地论证了中心论点。三个事例,从时代看,概括了中华民族从奴隶社会以来历史的全过程。文章层次井然,不枝不蔓,思路是这样清晰而严密。
第四层(第12段)是结论部分。这里只有两句话,前一句照应开头,指出孟子的话至今还有现实意义;后一句强调发扬无产阶级的骨气,这是总结全文,也是进二步地论证论点。
这里文章分几层,层和层之间的内在联系,都历历可见,显示了作者按照中心论点层层展开论证的清晰思路。叶圣陶提出阅读文章要“遵路”:“看它怎样开头的、怎样写下去的,跟着它走,并且要理解它为什么这样走。”(《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阅读要“遵路”,就是要把握作者的思路;写文章也要“遵路”,这就是要理清自己的思路。
二、详略疏密,安排适度
文章各个部分的布局不能平均用力,必须区别处理,分清主次轻重。主要之处要详写,次要处则要略写。详写就是要尽量铺开写,写足写饱,“泼墨如云”。略写,就是轻轻点染,一笔带过,“惜墨如金”。用书法上的术语说:前者叫“密不通风”,后者叫“疏可走马”。“详略”在行文中的表现就是“疏密”。详者称之为“详密”,略者称之为“疏略”。详略和繁简也有区别,详略是从剪裁的角度说,繁简指字数多少,是从修辞角度说。
为什么要区别详略?详略配合,疏密相间,可以使文章波澜起伏,活泼多姿,更重要的是为了突出文章的主旨。详略分明,重点突出,重者会愈见其重,从而增强表达效果。因此安排详略的基本原则应该根据主题思想的需要。唐彪把文章主旨叫“题理”,“题理轻者宜略,重者宜详”。以题理之轻重决定其详略。
绘画中有“众宾拱主”的画法,即布局构图分清主次,突出主体的艺术手段。“先立宾主之位,次定远近之形,然后穿凿景物,摆布高低。”(宋·李成《山水诀》)“一幅画中,主山与群山如祖孙父子然,主山即祖山也,要庄重顾盼而有情,群山要恭谨顺承而不背。”(清·布颜图《画法心学问答》)文章布局也是如此。“诗文具有宾主,无主之宾,谓之乌合。”分清了主宾,下笔才有侧重点,才能把笔墨集中在主旨上,“在这上面鞭辟入里,烘染尽致,使你所写的事理情态成一个世界,突出于其他一切世界之上,象浮雕突出于石面一样。”(朱光潜《选择与安排》)如《木兰诗》。从反映的时间看,有十年之久,对这十年战地生活仅写了“万里赴戎机”等三句,占全文的六分之一。对参军前后的情况,如代父从军的原因,奔赴战地途中的见闻感受,以及战后辞封拒赏重返家园等,从时间看,和十年征战比是极短暂的,却写得很细致,占了全文六分之五的篇幅。十年征战,寥寥数笔,未取什么具体材料,对参军前后的情况却选了若干细节大加铺排。因为《木兰诗,主要是写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不是写木兰十年征战,主要表现木兰勤劳勇敢、热爱和平、不慕名利的高贵品质,不是表现她杀敌的英雄精神。这里的详略处理就是由这个“题理”所决定的。
究竟怎样安排材料的详略,不能划定一个框子,刘勰说:“丰约之裁,因宜迫变。”一二言未尝不足。千百言未尝有余。除了服从主旨这个原则要求之外,还要考虑结构上的要求和表达的效果。从结构上说,布局要做到疏密搭配,详略参错。即使文章中表现主体的材料,也不能都是详,详,详,一详到底,必须“全局在握,省于此而留详于彼”,做到详略有致,安排适度,才能形成一个波澜起伏、和谐匀称的文章整体。从表达效果来看,详略都是为了深刻表达文章的内容,略写也不是无所谓,必须通过巧妙的艺术处理,充分发挥略写的表达效能。鲁迅的小说《孔乙己》的详略处理就非常出色。孔乙己和孩子们说笑,分豆给孩子们吃,他怎样低下身子用手罩住,又怎样直起身子满口之乎者也,这些足足写了五百多字,约占全文二分之一的篇幅,生动地塑造了一个可爱而又可悲的没落读书人的形象,这些详写的笔墨正是体现了作者所要达到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创作意图,详得有道理。孔乙己一生有个大关节,也是他惨死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偷书被丁举人打折了腿,但这段情节只用了几个酒客对话的百来个字就交代过去了,连酒客们的长相、姓名都没有交代。可这轻描淡写的几笔,其内涵却是十分深厚的:以丁举人为代表的封建势力的残暴,人与人之间如此冷漠的关系,这正是造成孔乙己悲剧的典型环境。“形貌虽疏,内蕴却密。”这里每一句话都很有分量,“他家的东西偷得的么”,这是酒客顺口说的一句对举人老爷的评语,真是入木三分,一语中的,丁举人横行乡里的赫赫淫威尽在不言之中了,这比正面写丁举人的吊打非刑,龇牙怒目,更耐人寻思,这是虚写,却是达到了比实写还要好的艺术效果。鲁迅先生把这关系到人物命运,关系到作品艺术生命的重要情节,放到幕后去表现,而又表现得如此巧妙深刻,足见善于熔裁的高超技艺。
由此可见,材料的详略处理有不少艺术技巧。详要详得有味,不致使人感到厌烦;略要略得不漏不苟,有内容有情味,尤其不容易。郑板桥在一题画中说:“始余画竹,能少而不能多;既而能多矣,又不能少;此层功力,最为难也。近六十外,始知减枝减叶之法。”“减枝减叶之法”,正是他运用略笔的经验。清代的张宾王批评朋友的文章说:“他人说得少,愈多;子说得多,愈少耳。”会处理材料的人,能把有限的笔墨凝聚到主要之点上,而且善用疏笔,疏中见密,以少为多,自然是“说得少,愈多”。相反,疏密不分,拖沓敷衍,徒然浪费许多笔墨,“说得多,愈少耳”。处理详略就是要把握这“多”和“少”的辩证法,把握“以少为多”、“以多为少”的剪裁技巧。
三、过渡照应,浑然一体
过渡照应是使文章达到结构严密、中心突出的重要方面。
过渡,就是上下文之间的连接转换。主要过渡形式有:
过渡段。单立一段,在结构上有承上启下的过渡作用。
我想,我眼见你慢慢倒地,怎么会摔坏呢,装腔作势罢了,这真可憎恶。车夫多事,也正是自讨苦吃,现在你自己想法去。(《一件小事》)
“这真可憎恶”以前的部分紧承上文,是“我”对老女人摔坏这件事看法的总结。“车夫多事”以后的部分,是为了开启下文,因为下面就叙述车夫扶老女人去巡警分驻所。
过渡句。用段落中的某一句过渡。
跌倒的是一个女人,花白头发,衣服都很破烂。伊从马路边上突然向车前横截过来……(同上)
文章上段提到有一个老女人被车把带倒了,但带倒的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交代,这段文字开头一句就回答了上面的问题,起着过渡的作用,由这句又引出了下面跌倒经过的叙述,开启了下文。
过渡词语。用词语表示段落间各种关系的转换。如用“因为”、“结果”表示因果关系的过渡,用“一般来说”、“个别来看”表示一般和特殊关系的过渡,用“还应着重指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表示递进关系的过渡。
古人论文很讲究段与段的过渡,“看文字须要看它过换处及过接处”(王构《修辞鉴衡》),过换过接得好,文章就文气贯通,浑然一体,反之就会文气不接,文脉不贯。至于要不要用语言形式过渡,要看表达的实际情况来决定。段落之间有严密的内在联系,不用语言形式过渡,同样可以使结构连接紧凑。而且文意连贯得紧,没有接榫的痕迹,所谓天衣无缝,正是过渡的精妙所在。“天衣无缝者,以其针线密,不见段落裁缝之迹也。”“古人文法之妙,一言以蔽之曰,语不接而意接,血脉贯续。”(方东树《昭昧詹言》)有首打油诗说:“东边桃红柳绿,西边大雪纷飞,树上知了唱歌,真真好一派秋景也!”象这样东拉西扯、信口胡诌的文字,不管用什么语言形式来过渡,也无法连接成一个艺术整体。
照应,即前后文的彼此照顾。
照应,就是通常所说的伏笔和呼应。前面写的后面要有着落,后面写的前面早有埋伏,行文前有因,后有果,先有源,后有流,如古代兵法上的长蛇阵法: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攻其腰则首尾相应。
伏笔,就是埋伏,对要说的人、事、物,先作一个提示,“凡文之奇者,文前必有先声,文后亦必有余势。”“《三国》一书,有隔年下种、先时伏著之妙。”(毛宗岗《读三国志法》)“先声”、“隔年下种”就是伏笔。
呼应,就是对前面伏笔的回应。前有伏笔,后有呼应,才能使文章构成一个血脉一贯的整体。
伏笔和呼应是经常连在一起的:“善于文者,一题到手,预将全篇谋过,一一审定其营垒阵法。等是一番言论,必先安顿埋伏,在要处下一关键,到发明时即可收为根据。故明眼者须解得一个‘藏’字诀,欲注射彼处,先在此处着眼,以备接应。”(林纾《春觉斋论文》)《水浒》写武松打虎之前,就多次写到哨棒,这“哨棒”就是为了后面打虎而设的伏笔。《红楼梦》写贾宝玉出家当和尚是全书即将结束时才发生的事,可是早在前面若干回就提到了他要做和尚,这也是伏笔。伏笔设置巧妙,就会使文章结构严谨,发展合理,增强描述的生动性。《三国演义》写张翼德大闹长坂坡一节,猛张飞立马长坂桥头三声大吼,吓死曹将夏侯杰,独退曹家百万兵,如此惊人的艺术夸张,却不使人感到虚假唐突,原因在于前面若干处地方已有伏笔交代了。前写关羽斩颜良之后,曹操赞关羽:“将军真神人也!”关羽回答说,“某何足道哉!吾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曹一听大惊,忙对左右说,“今后如遇张翼德,不可轻敌”,而且还“令写于衣袍襟底以记之”(《三国演义》第二十五回),这都是伏笔。作者在这之前已经多次埋下了张飞吓退曹兵的“种子”了,否则曹兵的被吓退就缺少心理根据,情节发展就不合理,不可信了。
段落的布局
一、构段的基本要求
1.单一完整。一段文字要集中表达一个相对独立的意思(有时也把两个以上的意思写进一段内,这叫兼意段,那是特殊情况),而且要把这个独立的意思表达圆满。《文心雕龙·章句》中说:“章总一义,须意穷而成体。”“一义”就是指一章(即一段)中表达一个独立的意思,“意穷”是说把这一个意思说透,说完整。
2.长短适度。段落可长可短,要服从内容表达的需要,内容多,段落就长,内容少,段落自然也短。另一方面,还要考虑读者阅读的方便,不能过长,也不宜过短。过长了,读起来眼花缭乱,不便于理解,分段过于零散,把一个独立的意思分散在若干小段里,也不便于把握一层意思的主旨。还要考虑不同体裁文章的特点。记叙性文章内容富于变化,多是长短交错,一般短段多,长段少,长短段的安排比较灵活。议论文,特别是学术论文,内容复杂,要有力地展开论证,长段落就比较多。总之是要从内容表达的实际情况出发,做到长短适宜。陈望道《作文法讲义》中的一段话可供我们参考:“关于段的长度,有人主张看段长短匀称,但匀称容易流于单调。又有人主张每段长短合度,但应该几何长,实也无从规定。关于这点,我认为不宜从形式定夺,应该以内容为转移。”
二、段落的主旨层次
每一段落要表达一个单一明确的思想,这叫段旨。段旨常用一个句子表示出来,这个句子叫中心句。中心句有的放在段首,也有的放在段中或段尾。段旨有的直接写出来;有的是渗透在全段的议论描写之中,这可以叫暗旨。
一段文字也要象一个整章那样,不仅有中心,还要有层次,有条理,内容也要有详有略,过渡照应,句和句之间要有严密的逻辑关系。“诸句之间必有相待而不能或离者。是故前句之意,或以启下文;后句之意,或以足上旨。使去其一句,则义因之以晦;横增一句,则义因之不安。”(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段旨就是通过这样排列有序、起结有体的句子表达出来的。看下面这段文字:
种花好,种菜更好,花种得好,姹紫嫣红,满园芬芳,可以欣赏,菜种得好,嫩绿的茎叶,肥硕的块根,多浆的果实,却可以食用。俗话说:“瓜菜半年粮。”(吴伯箫《菜园小记》)
这段文字的中心是:种菜比种花好。共三句,第一句点出中心,第二句对比着说明种花种菜各有各的好处,暗示种菜比种花好。第三句是说菜的实用价值,进一步说明“种菜更好”。如果再仔细分析一下,又可以看出这段文字组织得非常严密细致。第一句加了“更”这个副词,不仅点示了中心,而且使笔下有感情,“更”字可说是全段之“眼”,全段就是围绕这个“更”字层层着笔。中间两两对照,先说种花,是从欣赏的角度谈起,“姹紫嫣红”指花色,“满园芬芳”指花香,色香俱佳。再说种菜,茎叶、块根、果实,把可供食用的部分都说到了,这里的“却”又和前面的“更”字相呼应,显示出作者对种菜特别喜爱的感情。这段以写种菜为主,写花是为了衬托菜,从文字上看,详略得体,极有分寸。
三、头尾段的写作
开头段。演员讲亮相,唱歌讲起腔,写文章要讲究开头。从阅读来说,读者希望开头即能得到好印象,刘勰认为开头是门面,应当“首唱荣华”,开端能把读者紧紧吸引住。从写作来说,开头关系到全篇的布局,考虑如何开头,实际上是研究整篇文章如何布局,所以有人认为,好的开头是作品成功的一半。
开头的基本要求是开门见山。“文字起句发意最好”(李涂),“作文最要令人一望而知其宗旨之所在,才易于动人”(梁启超),这都是强调开头要干净利落,不要拖泥带水,“文章最要单刀直入,最忌绵密周致。”(陈眉公)
富贵这人,在村里比狗屎还臭。(《富贵》)
阎家山有个李有才,外号叫“气不死”。(《李有才板话》)
这是赵树理小说的开头,开笔引出人物,展开故事,直截了当,爽爽快快。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毛泽东《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的开头,开篇即高屋建瓴、纲举目张地提出问题,观点鲜明,发人深思。
所说开门见山,并非一定要开门点题,更不是当门一山,堵塞文路。有时还采用曲径通幽的方法开头,不是一语说破,而是曲曲道来,如同踏上羊肠小径,纡徐而行,一步步走向幽深的境地。如杨朔的《海市》,从虚幻的海市蜃楼写起,以虚衬实,这样的开头也能引人入胜。
开门见山和曲径通幽都是开头的基本方法,不能说哪一种比哪一种更好,用得好,就可收到异曲同工之妙。
开头也要求有变化,如:
起调高昂。清人沈德潜说,“歌行起步,宜高唱而入。”李白《蜀道难》的开头:“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一语唱出,震入耳目,大有黄河落天走东海之势,极苍苍茫茫之致。
突兀不凡。“起句贵突兀”,如“高山坠石,不知其来,令人惊绝”(《说诗晬语》)。《约翰·克里斯朵夫》的开头:“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
平中见奇。以上两种开头,都是着力于先声夺人,动人心魄。有的则是平实而起,如契诃夫的小说《一个小公务员的死》,从看戏打喷嚏写起,平平入题,锋芒深藏,开篇锋芒不露,到结尾才脱颖而出。
结尾段。“一篇之妙,在乎落句”(洪迈),古人又说:“为人重晚节,行文看结穴。”(林纾)可见结尾的重要。结尾的基本要求是:
1.简洁,止于所止,自然收束。“结文章须要精神,不要闲言语。”(元·王构《修辞鉴衡》)鲁迅的《“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的结尾:“所以从‘文艺批评’方面看来,就还得在‘走狗’之上,加上一个形容字:‘乏’。”画龙点睛,活画出资产阶级走狗黔驴技穷的丑相和虚弱腐朽的本质。
2.含蓄,深沉有力,回味无穷。如托尔斯泰说的:“好的是那种结尾,就是当读者把作品读完之后,把它的第一页翻开来重新再读一遍。”朱自清的散文《匆匆》的结尾:“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这里用设问句式,引导读者领会时间和人生的价值。“发语已殚,而含义未尽。”
结尾也要尽求生动活泼。
启发读者想象的结尾。如毛泽东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文寓理于形象的结局。又如契诃夫的小说《渴睡》那样,不写结局,让读者去想象那显而易见的结局。
出人意外的情节结尾。如莫泊桑的《项练》,美国作家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等。
也有平中见奇的结尾。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这样结尾:“……天将发白时,鲁迅先生就象他平日一样,工作完了,他休息了。”先生战斗一生,直到逝世,他应该休息了,他是休息了,但他(精神)并没有死,他醒来以后,还将继续率领我们前进。表面上平淡,平淡中别具情致。
布局的错综变幻
布局也是忌直贵曲,“错综见意,曲折生姿。”(朱熹)文章布局,如果死守章法,平推平拥,就难免刻板、单调。而章法灵活,“波澜开合,如江河之波,一波未平,一波复起。又如兵家之阵,方以为正,又复为奇,方以为奇,忽复为正,出入变化,不可维极。”(杨仲弘)文章就会有错综变幻之美。布局的变化表现在多方面,刘大櫆指出,“一集之中篇篇变,一篇之中段段变,一段之中旬句变,神变,气变,境变,音节变,字句变。”这里只从整篇的布局着眼谈以下两个方面:
一、断续
文章的结构要一线贯穿,气势流畅。结构上的连贯不外两种形式,一种是顺着要写的人、事、景物,一条线索写下去,当中没有阻隔和间断,语意转换也有明显的过渡衔接,这叫明连。明连的好处是显豁、畅达,眉目清楚;如果太直、太露,又往往成为刻板和肤浅的病根。因此,文章还常采用暗连的办法,表面上阻隔中断,实则暗中相连相续。这就是文章布局的断续。常常是这样,在描述了某一情节或某些抒情、议论之后,就搁置一旁,暂不理会,拾起另外的话头往下写,到后面的某处地方或结尾,又突然接上原来的断头继续往下写,前人把这种断续技巧称为“横云断山法”。林纾在《春觉斋论文》一书中把这叫做“筋脉”,认为“行文之道,亦不能不重筋脉”。他又把这比喻为水的源流和山的走向:“水之沮洳,行于地者,其来也必有源。山之绵亘,初若断为平地,然其起伏若宾主之朝揖,正所谓不连之连。”山水可能有断续藏露的变化(如江河流经沙漠成为伏流,山冈经过大湖就成为潜脉),但内在的联系却始终不会中断。文章的布局也应当是这样。文有断续,才会曲折生姿,一马平川,无断无续,或者有断无续,断续不周,就会使文章板滞平庸,以至破坏了文章整体的和谐统一。所以写文章要善于使用这种断续的布局技巧。
孙犁的著名散文《山地回忆》,主题深刻,人物形象鲜明,这和作者断续技巧的成功运用很有关系。这篇散文的主旨是写军民团结,一双袜子是散文的主要情节。文章开始写“我”同妞儿在河边相遇,然后就写妞儿全家怎样热情为“我”缝袜子,表现了根据地人民对子弟兵的诚挚深情,揭示出妞儿纯朴、爽朗的性格特点和崇高、博大的美好心灵。接下去文章就中断袜子的故事,转写“我”帮大伯贩运枣子,得了钱又怎样和大伯一起给妞儿买回了布机,这就是断,断得自然,合情顺理。而在思想脉络、人物刻划、情节发展等方面却又是断中见续,而且续得甚是巧妙:前写民拥军,后写军爱民,谱写了一曲完整的军民鱼水情的动人颂歌,展现了妞儿对新生活的强烈渴求(买布机建设新生活),进一步丰富了人物形象。然后文章又用一小段文字交代了袜子的下落,这是明连。文章结尾又拾起开头的话题,写“我”在国庆节那天去给大伯买布,大伯要我给他买做国旗用的红布、黄布。这里没有提到一双袜子的故事,却仍然是一双袜子的续笔,阳断阴连:“我”并没有陶醉在胜利喜庆之中而忘记过去,对山区人民仍然是一往深情;以大伯为代表的山区人民也仍然没有失去对美好未采的强烈追求,在新时代的灿烂阳光照耀下,在斗争中凝成的军民鱼水情谊又升华到了一种更为崇高的精神境界。文章就是在这样的断——续——断的曲折布局中使主题思想进一步得到开拓、深化,人物形象也一步步高大,丰满,光彩照人。
可以看出,要善断善续,其要谛之一在于把握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因为所谓断续就是事物内在联系的明断暗续,语断意不断,是一种更为巧妙、更为紧密的连续。同时还需要在巧妙布局上下功夫,要精心布设贯通全文的线索,使之既要断得开,信马由缰,纵横驰骋,又必须以意帅之,收得住,续得巧。“于情势截然不相关之处,亦有连环细笋,伏于其中。”(李渔)所以刘熙载《艺概》中指出;“章法不难于续而难于断。先秦文善断。所以高不易攀,然‘抛针掷线’,全靠眼光不走;‘注坡蓦涧’全仗缰辔在手。”
二、曲直
“远山则一高一低则有势,疏林则一起一伏则有情”,文章的布局也如看山看林一样,要讲究高低起伏。直线推进,数语说破,不给读者寻思的余地,不会有好的效果。倘若运用“以退为进”、“欲扬先抑”等曲笔,造成一种有曲有直、回环跌宕的结构,就能收到强烈的表达效果。
如杜甫的律诗《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官军相继收复河南河北,延续七年多的安史之乱终告结束,诗人想到自己从此可以回到故乡和家人团聚了,开头一句就表达了他这种又惊又喜的感情:“剑外忽传收蓟北”。照这个思路下去,诗人应该写他“喜欲狂”的激情了,可他却“忽拗一笔:‘初闻涕泪满衣裳’,以曲取势。”(清·施补华《岘傭说诗》)以下写“却看”、“漫卷”,一步步逼向喜得“还乡”,但又没有立即写还乡,而用“白日放歌须纵酒”一句造成曲势,然后转到“还乡”上来。收尾“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才直写如何还乡。这首诗历来为人们称道,是同他的曲折用笔之妙分不开的。“忽传、初闻、却看、漫卷、即从、便下,于仓卒间,写出欲歌欲哭之状,使人千载如见。”“句句有喜跃意,一气流注而曲折尽情。”(《杜诗详注》)
运用曲笔布局有多种多样的形式。《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一诗,是就事物本身,采取欲扬先抑的手法,吞吐往复,参差离合,在激荡回环中尽情抒发。也有时是采取烘云托月的笔法,从旁边的事物写起,反复渲染烘托,最后文势陡转,托出主体,情节波澜层迭,变幻纵横,文章也就迭宕起伏,婉转动人。比如《三国演义》写“三顾茅庐”就是用了这样的曲笔。刘备要向诸葛亮请教治国之策,竭诚拜谒,二次徒劳往返,只见到他的友人和岳父,这是一曲。第三次拜访,孔明在家却又不立即出见,刘备恭敬侍候,这又是一曲。最后才终于在刘备的殷切期待中出场了,有众星拱月,诸葛亮的形象才显得气势奕奕,光焰逼人。这里会见前的文字,就是为烘托诸葛亮出场而着意安排的。毛宗岗对此作了以下评语:“此卷极写孔明,……而篇中却无孔明,……孔明虽未得一遇,而忽见孔明之后极其幽秀,见孔明之童,则极其古淡,见孔明之友,则极其高超,见孔明之弟,则极其旷远,见孔明之丈人,则极其清韵,见孔明之题咏,则极其俊妙,不待接席言欢,而孔明之为孔明,于此领略过半矣。”这评语正道出了《三国演义》曲笔运用的妙处。
布局的错综变幻,其依据就是客观事物的发展变化,是事物相生相成的辩证统一法则。
客观事物是曲折复杂的,反映客观事物的文章的布局也应该是错综变幻的,单一、平板的结构不能表达丰富深广的生活内容。布局要有曲折,关键在于作者要有对于事物的深刻的认识,对于事物的多样性复杂性的认识。类似中国古曲小说中的“三气周瑜”、“三打祝家庄”、“五关斩将”、“六出祁山”、“七擒孟获”、“九伐中原”这样曲折多变的情节艺术,正反映了作者对生活认识的深度和广度。文章写得平平,没有波澜,首先是因为对生活认识肤浅,不了解事物的差别和各种矛盾。考虑布局的变幻,首先要在研究生活,把握事物矛盾的多样性上下功夫。
断续、曲直等都是相生相成的对立统一关系。所谓“相生相成”,就是相互对立的两个方面的互相配合以至互相转化。写文章要研究这些对立概念的运用。布局文章不要平均用力,要善于在关键处巧用笔墨,或直或曲,或断或续,置关设卡,错错落落,文章才能呈现出错综变幻之美。当然,布局讲变幻决不是脱离内容表达的需要,故弄玄虚,无风起波澜。金元之际的著名作家元好问云:“文章要有曲折,不可作直布口袋;然曲折太多,则语意繁碎,整理不下,反不若直头布袋之为愈也。”这是说,布局要错综生姿,但必须做到合理,自然,不是故意制造曲折,应该如苏轼所说的,“随势曲注”,“随物赋形”,行于所不能不行,止于所不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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