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的人生来就要比别的人多一些羁绊,或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或者,自个还没完全长出个人样儿呢,就遇到了一生中难以避闪的祸事。于是,他们忽然之间就成为另一类人,同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就像秧子上的一只青瓜,眼见着旁人在日头下一天天长大,圆熟,直到瓜熟蒂落瓤红籽满的那一刻,而自己却只能蔫缩在秧子上兴叹着,停滞不前。或者,即便苟且地生长着,也终究成不了气候,还要无端地受人许多白眼。
细细想想,只在一个小村子里,这样的人就不少。常年架着双拐的赵瘸腿总是在乡野间荡来荡去。村长钱三山家的傻儿子钱旺喜那双死鱼眼,永远天上斜一只地上瞟一只,好像从来眼里看不着一个人似的。还有,背罗锅孙牛原本矮短的身材,偏偏在背脊上扣上一只鼓凸的肉包袱,让人觉得他一年四季身上都背着个东西,一高一低走得吃力。至于哑巴李翠花,她可以算得上是村子里最最神秘的姑娘了。
钱旺喜
钱三山当村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村里人都有些怕他。他当队长的时候还年轻,性子急,脾气暴,死活见不得耍滑溜奸的社员。谁若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绕花花肠子,准保没有好果子吃的。
钱三山早先当过民兵,多少受过一些基本军事训练,干起活来甩开膀子不要命。旁人上一车土粪歇缓三五次还拿不下来,他不,一把铁锹像是长在他手上似的。呸、呸,他连着朝两只手掌心淬上几嘴白唾沫,背压低,锹抡圆了,憋足一口气。等他再次笔直地立起腰来呼呼喘气的时辰,活已经做完了。
到了每年的麦黄时节,钱三山简直就是收割地里的一道风景。别的人开镰了他却不动,而是一个人蹲在埂上就着盆里的水悉心地磨着自己的镰刀,他不时地停下来拿右手的大拇指在刃口上拨弄着,毒辣辣的阳光照在银亮的刀刃上,远远看过去,都以为他手里攥着一把龙泉宝剑呢。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看样子,钱三山虽然是个粗人,却是懂得这点道理。所以,等他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他拦的档子又宽又直,揽在手里的麦把子是别人的两三倍,镰刀划出去始终保持在同一个高度上,离地皮仅有一大拃,人在远处根本看不见他,只是见麦子齐刷刷地躺下去,旁人站在那里喘气歇缓的工夫,他的一档子已经割到了头。再回过头看他身后,麦茬子齐整整得好比机器割过的。
钱三山的队长就是这样干出来的,这可不是吹牛。
因此,队长钱三山拾掇起那些社员又狠又准。见哪一个抱着膀子站在地头谝闲传,或做活腰来腿不来的,他忽然就从背后杀将过去,朝着那人的屁股猛地就是一脚,把对方踹个狗啃粪,赶紧起来惶惶地埋头干活,连个馊屁也不敢放。
花无百日红。
随着钱旺喜的降临,钱三山脸上的那股子近乎强悍的自信劲忽地就没了。都说:“让他姓钱的再日能,生娃偏是个斜眼子。”又说:“人太霸道天不应哩!”
这些话就别别扭扭传到队长的耳朵眼里,虽然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当着钱三山的面讲。
钱旺喜的一双眼果然就一天比一天斜,好像他从来都不屑于观看村里的任何一个人,而只关心头上的天空和脚下的土地。有人私下里说:“钱家的旺喜兴许将来能上晓天文下通地理啊!”就冲这一点,大家认为钱旺喜比他爹觉悟高,不像钱三山整天就知道拿屎肚子社员当靶子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闲话竟给年幼的钱旺喜带来了毁灭性的境况,钱三山在外头受了气,忍着,回到家不是无端地骂老婆,就是铆足了劲揍儿子。
原本两眼严重乜斜的钱旺喜在一次次遭受谩骂和殴打后,胆子越来越小,见了他爹跟老鼠见猫一般跑得欢。大一点的时候送到学堂里念书,班上的男娃娃个个都寻他的开心,见天把他驴一样骑在胯下,用一根柳树条抽打他的屁股,还给他起了一笸箩绰号,斜眼猪,白眼翻仔,死鱼癞蛤蟆眼,等等。教书匠更是认为他从来没有认真听过一堂课,因为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正儿八经看过老师一眼。批评和嘲笑陪伴他在学校只熬了不到三个年头,最后还是被钱三山怏怏地领回家。
钱三山想,让这样一个斜眼娃子念书,就好比是癞蛤蟆吃五谷——白糟蹋粮食,干脆回家学着做些农活吧。
钱三山的老婆一直再没有生养,两口子经常为钱旺喜的事打捶骂仗,关系紧张得跟拉开的弓一样,哪还有心思好好做那种事情呢?
钱旺喜一天一天长大,两眼始终那么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愚笨的浊光,转眼就到了讨要媳妇的年龄,可谁愿意把个好闺女嫁给钱家呢,尽管钱三山还是个村干部。
无疑,钱旺喜的婚姻成了钱家的一桩心病。
钱三山的队长当的一天比一天窝囊,他似乎再也没有心气干农田里的活,每天上工把活给社员们草草一指派,自己便找个阴凉凹地歇着去了。再不,他就去找赵瘸腿玩花花或撇牛腿(扑克牌的两种玩法),反正是得过且过混日子。
赵瘸腿
村子里最清闲的人恐怕就数赵瘸腿。
赵瘸腿自小得了麻痹,架着两根柳木拐,像个影子似的无处不在。他自然干不得农活,一直由爹娘养着,两个老人的头发早都愁白了。村人又都叫他三根棍,因为他直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光棍好,落得逍遥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很是知足。
队长钱三山每年都要在稻、麦扬花时节给他安排了一份好活,只让他架着拐在地里荡来荡去,别的事不用他操心。那两根拐上系着铃铛,随着他缓慢的行动在地间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那些试图来偷嘴的麻雀便吓破了胆,惶惶不可终日,只在村子上空盘旋着,就是落不到庄稼地上。
轮到集体分粮,自然少不了赵瘸腿一口饭吃,队长还亲自派人给他送到门上。送粮的人见了赵瘸腿就戏谑说:“还是你个瘸屄最划算,轻轻巧巧地就把口粮混下了,你还要媳妇作球啥呢?”赵瘸腿从不生这种气。依他的说法,要气早就气死了,活不到今天,谁也抗不过命!所以,他就笑眯眯地回敬对方:“我教你个法儿,赶哪回铡草的节(时候)悄悄地把手连草一起擩到铡刀里,到那节就差不多和我一个样了。”来人狠狠地骂他一句“:真格是瘸驴屁多,瘸人计多。”说话的工夫,粮食已经倒进仓房里了。赵瘸腿看着黄浪浪的麦粒在眼前翻滚,千恩万谢地说声:“感谢救星共产党啊。”
大抵是托了队长的福,赵瘸腿便对钱三山格外客气,路上见了,老远停住,任由两只坏腿在两拐之间秋千一样荡浪着,拐子夹在胳肢窝下,两只手相握作揖。村人对赵瘸腿的这种做法非常不满,说“:见天就知道溜队长尻子!”赵瘸腿一样不生气,反说“:人敬我一寸,我敬人一尺。”村人的鼻子就气歪了,好在他是半个废人,便不与他计较。
除了每年轰两个月的麻雀,赵瘸腿多半的时间都在找人耍牌,他的兜子里总揣着一副破旧不堪的扑克,据说,那牌里还少了大王和红桃老K。村人便不屑,都说:“连大王都没有,还打他娘个腿!”
事实上,赵瘸腿的牌好像是专门为队长准备的。队长心烦了就去找他摸几把牌。赵瘸腿在玩耍上不争,不急,也不搅,只要有人乐意跟他耍,输赢他都很高兴。他打牌有个毛病,就是嘴一直不闲,像拧开的喇叭,说完张家说李家,说完寡妇说老汉,往往把别人说得云里雾里,一不留神,他却又赢了。钱三山跟赵瘸腿耍牌,在村里有句歇后语,叫输多赢少。因为总是输,所以钱三山一有空就去找赵瘸腿,想试试这一天的手气。
破四旧的时候,该破的都破掉了,村人都盯着赵瘸腿的那副破旧的扑克牌,他们认为,虽说那牌里少了大王和红桃老K,一样还是符合上头精神的,该破。赵瘸腿实在搪塞不过,把牌交了出来,钱三山心里也不想破,可又怕在立场上出娄子,就气气地扔进火堆里烧掉。
赵瘸腿这次似乎真的生气了,眼看着自己的牌在火光中化为灰烬,他愤愤地嚷“:破!破!破!破你娘了个X!”
这句恶毒的话后来就从小队传到大队,又从大队一路辗转着传到公社。一天清早,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就下来了,村子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干部模样的人深入到社员中了解情况,接着,钱三山被叫去谈话,再接着赵瘸腿就被他们带走了。
赵瘸腿被定了个现行反革命,头戴尖顶纸筒,游了乡,示了民。和以往不同的是,赵瘸腿没有被五花大绑,因为他还得拄着双拐自个走呢。光天化日里,他在乡邻面前荡来荡去,他一个劲说:“我有罪,我说破他娘个X!我有罪……”人们在嬉闹中观看瘸子的表演,个个很是知足了。
后来村里的娃娃们远远看见他,就齐声嚷“:我有罪,破你娘个腿。”
那天批斗大会,唯独罗锅孙牛没有去凑热闹。
大家觉得,孙牛不过是一个矮子,不去也就不去了,谁能把个罗锅怎么样呢。
孙牛
孙牛的背罗锅是天生的,当然是天生的,那还有假?装是装不出来的。可孙牛似乎不这么认为,他经常对人讲他的个头之所以这么矮都是因为脊背上的罗锅越长越大的缘故。孙牛天真地说:“你们想一想,这东西若生在你的背上,你还长个子吗?”不等旁人作答,孙牛就斩钉截铁地说:“怕是能长个锤!”
有时,孙牛还要煞有介事地搬弄一番自己的高见,他说:“你们知道水里的老龟吗?它背上就像我一样,别看它个子小,可那家伙绝对长寿。”后面的话他不再说,孙牛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可是村民们并不往长寿方面去想问题,他们私下里说“:这个傻狲,把自己比成乌龟王八,还耍牛逼呢。”
小个子孙牛虽然生相不好,命里却注定有福。
谁能想到呢,就是这么个背罗锅,却娶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媳妇。这女人虽说是孙牛他爹用两蛇皮袋麦子从山里换回来的,可她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有眼睛的,漆黑的大辫子,绯红的脸蛋子,胸脯鼓着,屁股撅着,走路拧着。她干起活来也麻利,肯下力,跟个小伙子一样。村人不无感慨:“哎!赖汉娶娇妻,真是一点不假啊!”
只有钱三山偏看不上孙牛,他不给孙牛安排像赵瘸腿那样的体面活,让孙牛整天满世界背个篓子捡大粪。其实,人们心知肚明,队长是嫉妒这个背罗锅子呢,因为他家的傻旺喜就没有这号福气。
闲下来的时候,几个口青的男人就把孙牛团团围住,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大粪味,问“:背罗锅你黑里跟你山里媳妇咋睡的?”起先,孙牛一副得意的样子,只是嘿嘿笑,不应声。待别人再问:“你在上面还是在下面呢?”孙牛多少有些不自在,说“:你爹在哪点我就在哪点。”大伙口气又变了,戏谑说“:孙牛你狗日的恐怕是够得着人家上头就够不到下头了吧!”孙牛的脸赤红成老猪肝,拍拍尻子,气气地走了。旁人就嘲笑说“:这矬子开不得玩笑。”
自从赵瘸腿的扑克牌被“破了旧”之后,钱三山很久都不再打牌了。队长整日闲憋着,活不愿意干,气不打一处来。
这天,他指派孙牛的媳妇和另一个女人去队部搓草绳子,搓绳用的是新下来的稻草秸,头天用水泡过。干这活比在地里好不了多少,太阳是少晒了些,全仗一双手,男人不善坐干不了这活,就得女人干。新下来的稻草秸韧性十足且锋芒依旧,一天搓下来,两只手上尽是血道道。
队长进来的时候,另一个女人正好回家给娃娃喂奶去了,库房里只剩孙牛媳妇一个人。钱三山黑着脸在里面转了一圈,他问孙牛媳妇“:以前干过这活没?”对方依旧手不停,只是木木地摇头。他就让她把手伸出来给他看,她只是怯怯地看着他,手缩着就是不伸出来。他一把将她的手硬拉过来,嘴里说:“我吃不了你!”上面果然是一道道红印子。钱三山突然有些怜香惜玉地叹了口气,他又仔仔细细端详着对方的脸,半晌,他嗫嚅着:“真日他哥的,鲜蘑菇偏长在狗屎上了!”
说话间,队长的大手在她嫩嫩的下巴上拘了一下。钱三山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对孙牛媳妇说:“现在回家去吧,今天黑过了你照来,往后想干啥活由你自己挑,还有,我可以调换你家孙牛去看一年菜。”临走时他又说“:这全由着你,我这人有个怪脾气,一向不吃强扭的瓜!”
看上菜园的孙牛更加神气活现,因为他的山汉媳妇肚皮上像扣着一只大西瓜,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村人不无艳羡,说“:还是你日能啊。”
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背罗锅的儿子生下来后一天比一天长得欢,小家伙在地里奔跑着,劲头十足,跟个马驹子一样。只是,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像他爹孙牛那般龌龊,背上再无罗锅。可不像背罗锅又像谁呢?一时都说不清楚。
孙牛的儿子长到六七岁的时候,村人渐渐悟出了分晓。
于是,大伙儿又都议论“:难怪这矬狲老早就把自己比做乌龟王八呢。”
李翠花
十聋九哑,李翠花就不。
李翠花的嗓子是让高烧烧坏的,从此没了声音。可她耳朵却没事,她什么都能听得见,她只是不说话而已。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她很少像别的哑巴那样成天哇哇乱叫,她就像一潭死水,不声不响,平静无痕。
变成哑巴的李翠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年只要渠水一下来,就独自一个人蹲在渠沟边,手里拿一块花手巾,一天至少要洗三五回。她把洗干净(本来就不脏)的手巾平平地蒙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旁若无人地在村子里缓慢地走来走去,等手巾刚刚干透,她又急急匆匆地往水边去了。缘于这些,村里的娃娃们都认为李翠花不光是个哑巴,而且还是个女怪物。他们觉得李翠花也许还有精神病什么的。
钱三山的儿子旺喜跟李翠花一般大,上下相错几天。当李翠花变成哑巴以后,钱三山着实高兴过一阵子,他认为这是老天爷的赏赐,哑巴配他的傻儿子,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李翠花除了不会说话以外,脸面还是很清秀的。钱三山老早就跟李翠花的爹娘打过招呼,李翠花迟迟晚晚算是他钱家的人了。哑巴的爹因此赶上了队里的大车,神气得很,鞭子一挥,轻轻松松就把工分挣下了。
迷恋到水边洗手巾的李翠花一天天出落成个大姑娘了,身上该长的东西都凸出来了,只是不会说话,也不哇哇叫唤。唯一不变的是,依旧要到水边洗手巾,然后湿湿地罩在脸上往回走。
有一天,钱家的斜眼子旺喜被一帮人撺掇着来到渠边,他们对旺喜说:“听话,我们现在就把你媳妇娶回来,好不好?她可是你爹给你订了娃娃亲的人。”钱旺喜傻傻地看着他们,每一张脸都笑得很灿烂,像花一样开放。他觉得很亲切,于是,他也跟着大伙痴痴地笑,还手舞足蹈地说:“我要娶媳妇喽!”
那时李翠花已经蒙着花手巾从岸边走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被一伙人围在当间,就在她惊恐之余,钱旺喜被他们推推搡搡地挤到她身边。旺喜竟然羞红着脸,他茫然无措地乜斜着她,两只鱼眼散漫地朝向天空和大地,唯独不敢看她一眼。
他们就教他“:旺喜听话,你不是想娶媳妇吗?她就是你的新媳妇啊,快上去娶她好回家呀!”
“旺喜快去抓抓她的手。”
“旺喜快去摸摸她的屁股蛋。”
“听话呀,旺喜,千万别害怕有咱们大伙呢!”
钱旺喜的脸越发赤红不堪。
李翠花已经把脸上的手巾拿开了,可她一时进退两难,她的身体紧紧地挨着钱旺喜。在这种时候,她依旧保持一贯的风度,没有哇哇地叫,瞳孔里闪烁着巨大的不安。
后来,有人拿起旺喜的手,先是在李翠花的屁股上轻轻摸了一下,就在李翠花惊厥地躲闪之际“,旺喜的一只手”又十分凶猛地在她鼓鼓的胸脯上捏弄了一把。哑巴李翠花终于哇哇地叫了起来,那声音大得惊人,有点歇斯底里,而且一发而不可收。
众人见状面带恐慌地逃跑了,临了他们说:“旺喜我们把媳妇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呀,千万别欺负她!”
那时李翠花也哇哇地捂着脸跑开了,只剩下钱旺喜像个痴人似的愣在原地,许久之后,他从地上拾起一块潮潮的手巾,他知道那是哑巴丢下的东西。他就学她的样子,也把手巾捂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摇摇晃晃地回家去了。
钱三山的梦想最终没能实现,李翠花有一年到水边洗手巾,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年正值黄河泛滥,洪水滔天。
钱三山为此着实惋惜过好一阵子,逢人就说:“老天不长眼啊,把我好端端的一口人硬给冲走了!”
李翠花爹后来一直赶大车,在这一点上村人还是很佩服钱三山的。
后续
又过去了很多年,钱三山早已经不是队长了。人老了,耳朵有点背,走起路来也颤颤巍巍的。背罗锅家的孙虎被选为新村长,孙牛现在成天靠在墙根底下晒太阳,见钱三山远远走来,也不搭腔,全装作没看见。钱三山自然不愿跟他理论,顶多咳嗽两声。回到家吃饭时还思谋着胀气的事,心里说“:狗日的你牛气啥呢?没有老子你能弄出个娃子当上村长!”
钱旺喜终究还是没能娶上媳妇,他一直跟爹娘住在一起。旁人有时拿他逗乐“:旺喜你咋不跟你媳妇一起睡?”钱旺喜冲对方散漫地翻上一会儿白眼,然后若有所思地说“:翠花洗手巾还没回来呢。”
只有赵瘸腿,还时不时架着一副黑休不堪的柳木拐来钱家串门子,两人一见面,赵瘸腿便满腹牢骚地嚷“:世道真是变了!现如今的干部连我这苦命的瘸子看也不看一眼哟!”说话间,抹一把老泪,哪还有当初耍牌的畅快心情。
钱三山偶尔还会想起早年跟孙牛媳妇的那点事,遇到旁人说起孙虎越长越像他,他向来一笑了之,他心里有数:一个女人把自己最金贵的东西都给了你,你就应当把嘴闭得牢牢的,直到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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