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司马家3:孙子司马炎-乱世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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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位一旦孱弱,诸侯必将觊觎;小儿携带重宝,盗匪岂能坐视?此时的天下又将群雄并起,相互逐鹿中原,就连少数民族也不甘寂寞。

    52 穷孩子陶侃的发迹

    陶侃是一个出身贫穷,但非常努力的人,在每个时代,偶尔也会有人因机缘巧合,通过自己的能力爬上高位,甚至在历史书留下印记,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陶家也没什么亲戚,全靠母亲湛氏一人辛辛苦苦拉扯大,家里自然非常贫穷。尽管如此,湛氏并没有放松对儿子的教育,这位坚强的母亲深知再苦也不能苦教育的道理,她发誓一定要让陶侃出人头地,长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陶侃逐渐养成了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性格。有一次,陶侃在路上看到有个人捡了一株前面车上掉落的谷子,就问这个人:“你捡人家谷子干嘛?”此人回答:“我见它被落在路上,所以就捡了。”陶侃听后非常生气:“你家有地不种,非要偷人家的谷子!我让你偷!让你偷!”一边骂一边拿鞭子开始往人身上抽,乡亲们得知这件事后,深受鼓舞,都开始好好种地了,这就是传说中“陶侃惜谷”的故事。

    通过受教育,陶侃懂得很多做人的道理,他对自己严格要求的同时,对朋友却非常有礼,可以说是竭尽热忱对待朋友。有一次好友范逵去陶侃家做客,但是家里实在是太穷了,连招待客人的饭菜都没有。无奈之下,陶母竟卖了蓄留多年的长发,然后拿卖头发换来的钱去街上买了一些菜,菜是买回来了,可拿什么烧火呢?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陶侃这才发现,家里已经没有一根柴火了。正当母子二人发愁时,屋里的房柱进入了陶侃的视线,于是,屋里的柱子成了灶里的柴火。就是这样一个穷孩子,后来竟做到长沙郡公的位子,治理荆湘八州,连王导、庾亮都要对他礼让三分。魏晋以来的门阀势力极为强大,加之中原南迁的士族一向很瞧不起江东人,所以该地区的寒族士子基本上没有进入中央政府领导层的机会,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陶侃,但这难度就和买彩票中五百万差不多,陶侃生子陶弘,陶弘有一个孙子,其名字可谓世人皆知,这个人就是陶渊明。

    陶侃长大后文武全才,不但学识过人,上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他这次作为先锋官率军与杜弢数次交战,虽然双方互有损失,但仅仅一个先锋官就能挡住大军的去路,杜弢自然非常上火,就派部将王贡去阵前挑战。陶侃了解到王贡的出身,发信他是一个忠良之后,于是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可以劝降。他远远的向王贡喊道:“杜弢本是益州的一个小官,贪污了巨额公款,是为不忠;杜父去世时,这个做儿子的都不去奔丧,是为不孝,你一个忠良世家的孩子,何必为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卖命呢?”王贡觉得有道理,就投降了。然后和陶侃合兵一处,回头攻打杜弢,杀得后者大败,杜弢率领残军跑路,不久后他就在乱军中被杀了。

    上阵第一仗就打败了劲敌杜弢,陶侃自我感觉非常好,杜弢一死,陶侃就马上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准备收拾王冲这只小蚂蚁,由于之前王澄跑得实在太快了,从江陵到屯口几百里地基本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趁着陶侃和杜弢掐架,王冲这厮占了不少城池,而且他还找到了一个盟友:杜曾率领的流民军。为避免双线作战,杜曾提前向襄阳方向打了个招呼,杜曾和襄阳守将第五猗有姻亲关系——侄子娶了第五猗的女儿,他不指望第五猗能帮上忙,只要不在背后捅黑刀就行了。陶侃认为王冲不足为惧,应该先打杜曾,只要灭掉杜曾,王冲军不攻自破。部将司马鲁恬进谏说:“但凡作战之前,必须要考虑对方将领,而我军没有一个比得上杜曾的,因此,万万不可轻易开战!”陶侃没理会司马鲁恬,他下令攻击杜曾的大本营石城,杜曾的军队以骑兵为主,有很强的机动性,正当陶侃猛砸城门时,一个部将从远处疾驰而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陶侃:“敌军从背后包围上来了。”

    杜曾也是个会打仗的人,他虽然出身不高,没太多文化,但善于在战争中学习打仗,经历的战斗多了,自然就懂得了一些军事计谋,这次在战斗开始前,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陶侃的后方埋伏下了若干骑兵,他们开足马力,肆意地冲击着战场上的步兵,一阵砍瓜切菜,陶侃军倒下了一大片。眼看着大本营要被端,陶侃急忙撤军,杜曾知道对手不好惹,所以没做过多纠缠,喊上守城军队向北行进。陶侃的步兵早被杜曾的骑兵部队吓破了胆,他们站在路边,目送杜曾离开,不敢有所行动。

    杜曾以前听说过陶侃的名声,因为陶侃在当时也算有些名气,他从小用功读书的故事常被大家提及,好不容易见到偶像,哪有不辞而别的道理?他翻身下马,向陶侃拜了两拜后随军一路北去。大军一路北上,很快抵达宛城(今河南南阳)城下,像杜曾这样的流民军,对于地方政府来说,简直就是噩梦,战斗力强不说,打仗还不按套路出牌。这次倒霉的是宛城太守荀崧,杜曾没有急于攻城,而是把宛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向城内射箭劝荀崧投降,荀崧当然不吃那一套。杜曾见没有效果,便带人上阵砸城门,一边砸一边扬言:“城破之后,凡是忠于荀崧的人一律灭三族!”

    53 冷兵器时代的残酷战争

    打仗最残酷的就是攻城战,这就像是两位武林高手打到最后开始拼内力,谁的内力消耗完了,谁就先死,而另一方内力也必定损失惨重,短期不能复原。荀崧为官清廉,为将体恤士兵,很得大家拥戴,他率军拼死抵抗,士兵打完了马夫上;马夫死绝了百姓上,如此一来,杜曾反倒没了办法。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支撑双方士兵的只剩耐力了,谁能坚持得久,胜利就属于哪一方。不幸的是,城内的粮食渐渐不支了,荀崧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被杀死也得饿死。又一次打退敌人进攻后,心急如焚的荀崧把所剩不多的士兵召集到了一起:“敌军围困日久,城内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为今之计,只有向外界求援,襄城太守高览以前在我麾下任过职,我待他不薄,如果把宛城的紧急形势告诉他,他一定会发兵来救,到时宛城之围可解矣!只是,谁愿去呢?”是啊!谁去呢?城外全是敌军,这一去绝对是九死一生。

    在这种情况下,是选择留在城内等死,还是拼死脱出重围,两者都很难选择,如果贸然脱围,只怕死得更快,士兵们面面相觑,都不想揽这个要命的差事,荀崧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我将亲自突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望大家齐心协力,同仇敌忾!”“绝对不行!您是统帅,统帅一走,谁来指挥守城?况敌军围城日紧,此去必定凶多吉少!”军曹断然否决了这个办法。“是啊!将军万万不可出城啊!”众人也七嘴八舌地劝告荀崧。关键时刻,荀崧十三岁的小女儿荀灌挺身而出,“小女愿替父亲走一遭!”“就你?开什么玩笑!你当外面都是些什么人?”荀崧摇了摇头,他虽然知道女儿自幼习武,颇习得一身好武艺,但她只有十三岁啊!“小女自有破敌妙策!”“嗯?说来听听!”“叛军攻城日急,早已疲惫不堪,白天的包围还算严密,可一到晚上,警惕性便一下子松懈下来,这几日月光不甚明朗,我们可以趁此机会突围出去。”“好!”荀崧虽然嘴上表示赞同,但心里还是不放心,于是挑选了一支几十人的小队来保护她出城。

    没想到这次还真被荀灌料中了,杜曾的起义军毕竟围城日久,军士疲惫,到了晚上明显懈怠多了,等城里的突击队突围时,杜曾和他的大军正在休息呢,等反应过来,荀灌一行人早没了踪影。荀灌连夜赶路,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襄城,高览得到通知后没敢过多耽搁,立即发兵救援。荀灌担心敌军过于强大,就以父亲的笔迹给南中郎将周访写了封信,然后派人紧急送到周访军中。两路大军星夜行军,终于赶到宛城,大有反包围杜曾之意,杜曾再一次发挥了骑兵的机动性,他一马当先,向大家高喊:“弟兄们,跟我跑啊!”一时间,战马嘶鸣,烟尘遮天蔽日,等战场重归宁静时,叛军已不见了踪影。这场战争实在不太上规模,但之所以要提及,是因为这场战争中涌现出了一位女英雄:荀灌,这也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女英雄。

    自古以来都是成则王侯败则贼,胜利者会被大书特书,流传千古;而失败者从此也就消声灭迹了,不再有人会关心到他们,比如在史书上所记载的故事,经常会看到农民军到处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仿佛官军如纸糊的一般,其实,那只是起义军中的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而已,大多数情况下,失败是起义军中的主旋律。战场如商场,我们经常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商界精英们大谈成功之道,但那些占绝对多数的商海失败者则很少进入我们的视线。陶侃被杜曾击败后一直闷闷不乐,王敦的宠臣钱凤嫉妒陶侃的功劳,经常向王敦说他的坏话,平时也就算了,毕竟军功章在那摆着,陶侃也不太在意,但一遇到败仗,陶侃就不得不提防这种小人了。于是,他决定亲自去王敦处请罪,顺便消除王敦对他的猜疑,属下劝谏陶侃千万不能去,因为王敦虽然刚愎自用,但亦是爱才之人,他们料定陶侃此去,王敦必不会放他走。

    陶侃很善于广结善缘,尽量打消周围人尤其是上司对自己的不利看法,就算因此自身稍有损失也在所不惜,面对王敦他一向光明磊落,不在乎对方会不会害他,简单地收拾好行装,奔赴江陵。果不其然,王敦数次挽留陶侃,都被后者拒绝了,王敦一怒之下贬了陶侃的官:“既然你不想待在我身边,那就去广州吧!”读者可能会纳闷:广州是个大都市啊,何为贬职呢?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当时的西晋还没海上贸易,也没对外开放,历代的统治者很重视海防,他们总是不定期的实行海禁,凡是出海渔民皆以叛国罪论处,加之这个地方自古就是蛮夷之地,民风极为彪悍,杀人比杀鸡还简单。因此,这里历代都被用来流放犯人,和清朝时期东北黑龙江的宁古塔差不多。

    陶侃被王敦贬了官,根本不在乎,他心想,眼下天下大乱,每个当官的都朝不保夕,王敦别看现在高高在上,但能坚持多久实在不好说,自己既然即将到广州去,那就开始整理行装吧。王敦的意图显而易见:不跟我混?小样儿,整不死你!荆州刺史郑攀,部将王隽等人不干了,他们素于陶侃交好,就给王敦写联名信,请求留下陶侃。“陶侃刚刚平定杜弢的叛乱,大功新立,将军这样做恐怕会让将士们寒心啊!”王敦表示:“他不跟我干,这已经够让我寒心了,还想让他留下来?没门!”郑攀看到回信后越想越气,干脆向杜曾军投诚了,他率领三千部属,想联合杜曾攻打王敦。

    王敦心想这陶侃的影响力很大啊,我贬他的官,竟然其他人就反了,我如果能让陶侃低头认罪,是不是也能影响到其他人,让他们老实一点,不敢乱来?于是他穿上盔甲,拿起长矛,径直往陶侃住处走去,陶侃见状,毫不畏惧,没有想象中的跪地求饶,陶侃的浩然正气反令王敦没了主意。为将这么多年,王敦杀人无数,可面对这样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他不忍下手。“我懒得跟你解释!要杀便杀!何必如此犹豫?”陶侃说完闭上了双眼,从一个农家的穷孩子一路走到现在,他问心无愧。咣当一声,长矛跌落地上,王敦转身离去,因为在陶侃闭上眼的那一瞬间,王敦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人是不可能被打倒的!何况,一旦杀了陶侃,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郑攀出现,王敦不可能杀尽天下忠义之士。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广州是一定要去的,出发吧!陶侃,那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54 王敦的心思

    陶侃离开后,王敦重新对周围各城镇的防务作了安排,他想没有你陶侃,天也不会塌下来,我身边还有的是能人,荆州刺史一职空了出来,王敦就派堂弟王廙填补空缺。王廙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门户,他率领荆州几万将士,向北攻击郑攀。郑攀见老东家要动真格的,十分害怕,便举白旗投降,他本是晋朝的官员,和官军没什么过节,当初造反也是意气用事,没必要拿命死磕。杜曾不同,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拜晋朝所赐,他要报仇,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杜曾面前,打不过啊!怎么办?既然打不过,那就投降!杜曾咬咬牙,先投降吧,以后再找机会起事就是了。王廙兵不血刃地平定了两场叛乱,满心欢喜地宣布撤军,竟陵(湖北天门市)内史朱伺认为杜曾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万万不可撤军,王廙正在兴头上,哪能考虑这些,他很快率军回师荆州。

    农民起义军大多数对朝廷没有感情,也不讲信义,一切以眼里利益为重,出尔反尔那是家常便饭,大军刚出发不久,杜曾果然再度反叛,骑兵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扬口(今湖北潜江),王廙这才明白,自己中了杜曾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火速下令朱伺回援,但还是晚了一步,朱伺和部将刘浚被围,救援战变成了突围战,激战数日后,刘浚阵亡,朱伺突围成功。此人的突围过程可谓一波三折,城破之后,朱伺单枪匹马来到城南,护城河上正好飘着一只小船,朱伺赶忙上船,不料这一切都被叛军们看了个清清楚楚,眼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朝河边走来,朱伺情急之下竟然一个猛子扎入水底,游出五十多米后终于脱险,由此可见多掌握一门求生本领是多么重要,值得一提的是,朱伺时年六十,颇有黄忠老将军之遗风。

    乱世当中,人才更替非常快,就像解放战争中一样,连长牺牲了排长上,排长牺牲了班长上,只要是个人才,大家都有机会去战场上展示一把。杜曾乘胜进军,一直到达沔口(今湖北汉口),兵锋所指,沔口人人自危。战报传到建业,司马睿坐立难安,他苦苦思索着可用之将:王廙不靠谱,王敦不敢用,陶侃还在去往广州的路上,突然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周访!周访得到军令后立即率步卒八千迎敌,双方在沌阳(今湖北汉阳县西)大战,战争从早上八点开始,到傍晚五点,周访的左右两军依次被破,中路军也危在旦夕,只要杜曾的行军速度足够快,周访的中军必将面临被合围的命运。战争进行到了最后一刻,这个时候往往能考验一个将领的真实素质,南北两面全是敌人的大部队,苦苦坚持的中军也正在缓缓败退,且不说战场的血腥,单是那种压力就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周访是一个愈挫愈勇的人,事情到了最紧急的关头,他敢于拼命,而且此时最重要的是看一个将军的感召力,看大家是否愿意跟随你,在这里周访向世人诠释了“名将”这两个字的含义,他亲自挑选了八百人的敢死队,出发前,他对这些勇士说:“此时,你们只是为兵者,一旦得胜归来,这里将会全是凯旋的将军!你们的子孙,都会以你们为傲!”言罢,周访取来酒坛,亲自为勇士们斟满,而后带头一饮而尽。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周访快速走到战鼓前,一通鼓后,敢死队纵马跃入了敌阵,他们怀抱必死之心,一次又一次地挥刀砍去,战斗力强悍之极,岂止一人当十!战斗进行了一天,杜曾军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却杀出如此一支不要命的队伍,叛军们连抵抗的心思都没了,抱头鼠窜者大有人在,他们只希望这群野兽不要咬到自己。一通砍杀后,周访的敢死队居然生生把杜曾的军队切开了!战场上呈现出“三”字形结构,中间那一横正是周访。事已至此,跑吧!杜曾再一次发挥了骑兵的特长,只是这次出了点意外,周访的“特长”要比杜曾长那么一点点,周访连夜追击,到天亮时斩获了一千多敌军首级。

    55 作威作福的刘聪

    赵国皇帝刘聪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这种人一旦登上高位,总希望显摆一下他的威风,让大家感觉他有多么的了不起,这次他在后宫玩女人玩累了,又想起了被俘的晋帝,要拿他寻点刺激。他点了几百号禁军,浩浩荡荡地向山区进发,临行前,刘聪突发奇想,何不叫上司马邺呢?于是,他写了封诏书,任命司马邺为代理车骑将军,在前面引路。我们前面说过,这个官职是禁军的头儿。司马邺久居中原,怎么可能熟悉赵国道路?刘聪这么做无非是想羞辱一下这位过气儿皇帝。司马邺不敢违背,连忙穿上盔甲,提上长矛来到打猎队伍前面。

    因为刘聪出身胡人,从小性格乖张,长大后始终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嘴脸,稍有小成就忙不迭地炫耀。几天后,在同一个地点,刘聪大宴群臣,被俘晋帝司马邺依然是主角,由于上次的教训,西晋旧臣们都噤若寒蝉,刘聪没有看到想要的效果,便临时加了几场戏:让司马邺洗酒杯,正当司马邺洗得起劲时,刘聪说话了:“怎么大殿之中如此闷热呢?那个洗杯子的,给朕把华盖拿来!”西晋被俘的众臣再也忍不下去,纷纷掩面而泣,个别人甚至冲上去抱住愍帝痛哭。刘导演的目的终于达成,他命武士把司马邺连同这些眼角带泪的不合格演员一古脑拖出去统统砍了。是年,公元317年,至此,司马一族的正支彻底覆亡,中原地区的司马后人全部死绝。

    司马睿现在成为在世的唯一司马家族成员,他一直希望躲藏在江东享福,不愿意插手北方你争我夺的腥风血雨,但听说北方晋朝政权被灭,毕竟也如遭五雷轰顶,尤其令他痛心的是,司马一族竟落得如此局面!当年叔父司马炎在世时,家族何其鼎盛!仅仅传了两代,司马氏竟只剩自己一支血脉!司马睿穿上丧服,从王府搬到了倚庐(居父母丧时所住的小房子)居住,每天以馒头咸菜度日,这不是作秀,而是实实在在的国破家亡的痛心之举。司马炽被杀时,毕竟还剩下个太子司马邺,而司马邺一死,北方地区皇室血脉消亡殆尽。当今局势,除了琅琊王司马睿,谁还能号令天下呢?百官纷纷进谏,请司马睿即尊位,司马睿死活不答应。

    司马睿心里知道,此时谁当皇帝谁就会树大招风,成为众矢之的,他现在可不愿意惹这个麻烦,但大臣们可不这么想,其中言辞激进的是纪瞻,他上书司马睿:“中原皇室的香火从刘曜攻入洛阳的那一刻就已经断绝了,距今已两年有余,陛下应当继承帝业,以顺应百姓们的心愿,这才是先帝希望看到的。此乃上承苍天,下顺民意,纵观天下,除了大王,谁还有资格号令百官?大王万万不可逆天行事!晋室的社稷还在燃烧,宗庙已经为荒草覆盖,大王却还在南面称臣,这是大王应该做的吗?!”司马睿对纪瞻说:“先帝新丧,臣子却称孤道寡,这难道是为臣者应该做的吗?!”言讫拂袖而去。

    至少在此时,司马睿头脑是清楚的,他不敢称帝,大臣们劝他称帝,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给我把殿中的龙椅撤了!”司马睿头也不回,匆匆向倚庐走去,纪瞻一听也急了,他大声向司马睿喊道:“皇帝的御座对应着天上的星座,移动不得啊!”回到倚庐,司马睿反复思量着纪瞻的话,是啊!除了自己,谁还能收拾这个烂摊子呢?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自己再这么坚持下去,就是对臣民的不负责,对祖先的不孝。可自己毕竟是大晋的臣子。司马睿想到了过去,当年他带领王导一干人渡过长江时,竟没有一个人来迎接,江东的士族与中原的士族更像是仇人,非但互不买账,见面就想掐架,司马睿和王导费了很大力气,总算得到了顾荣、贺循等大族的承认。立足初稳,却遇到石勒大军的攻伐,再之后是荆襄地区看似永远扑不灭的反抗火焰,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啊!

    毕竟当皇帝是一个诱人的事情,谁不想当皇帝啊?就算有许多危险和麻烦,但当此事真真切切摆在面前时,能经得住诱惑的毕竟没几人。究竟是称帝,还是称臣,司马睿苦苦衡量着,想来也是可笑,八王打了十六年,就是为了这把龙椅,时过境迁,这把龙椅竟成了烫手山芋,无人问津,悲哉!司马睿终于做出了决定。公元318年三月初十,司马睿称帝,改元太兴,是为晋元帝。这标志着西晋这一页被彻底地翻了过去,虽然时人都把晋朝当作北方晋室的延续,但与晋武帝时期已不可同日而语,最明显的一点:地盘小了许多。史称东晋。东晋建立后不久,司马绍被册封为太子,司马睿没那么多的儿子,在皇储这件事上也没有什么是非。

    56 小富即安过一生

    赵国皇帝刘聪也算是享受了一把当皇帝的快乐,人生在世,最多百年,能以皇帝的身份快乐至死,也算没有白活。杀害晋愍帝后不久,他身患重疾,由于整日在后宫厮混,这位皇帝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刘聪自知大限将近,开始准备托孤之事,他下诏领兵在外的石勒、刘曜等人火速回师平阳,一来防止权臣作乱,二来辅佐太子刘粲。但这两人深知宫廷险恶,死活不肯回来,他们长年领兵在外,懒得趟这滩浑水。刘聪接到两员大将的回信,急火攻心之下,死了,太子刘粲接过了赵国的大旗,是为赵隐帝。此时的赵国内部非常不稳,刘聪一死,刘曜和石勒这两支主要军事力量彻底不受节制了。只是出于感念刘聪的知遇之恩,他们才没有为难他的儿子。

    有些皇帝儿子多,继位就成了大家相互争夺的目标,为此兄弟反目的案例多有发生,但有些继承人很幸运,就他一个最佳继承人,没人与他争,这次的情况就是这样,政权交接过程很平稳,因为刘乂等人全死光了,刘粲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这令靳准这类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深感失望。靳准的职务是大司空,兼任司隶校尉,可此人还觉得不够,他要铲除刘氏一族自立。靳准向刘粲上书:臣听闻,各辅政王侯欲行伊霍之事,望陛下早作准备!”刘粲很清楚靳准的那点花花肠子,便没有听从。靳准见没有效果,便令女儿靳月华吹“耳边风”。靳月华本是刘聪的皇后,刘聪死时,此女年仅十九岁,正值大好年华,寂寞难耐之下,与刘粲有了奸情,虽然身为太后,实际上与刘粲的妃子没什么本质区别。

    但靳准的野心是非常大的,他的目标就是要先让刘姓诸王自相残杀,等王室家族内耗干净后,他好坐收渔利。枕边风历来都是最有威力的,比飓风龙卷风要猛烈得多——后者只是造成有限的财产损失,而前者却足以吹动整个帝国的根基,尚未远去的西晋就是被这风给吹垮的。枕边风天天吹,效果渐渐显现出来,刘粲开始怀疑诸王,猜忌的种子在刘粲心中迅速发芽,很快占据了他整个内心,刘粲终于向兄弟们举起了屠刀。刘景、刘骥等人空有虚衔,只得引颈受戮,一同被杀的还有刘逞等六王,辅政大臣转眼间只剩靳准一人。诸王一死,靳准马上把目标指向了刘粲,他率军围攻光极殿,杀了刘粲。刘聪曾在这间大殿里杀人无数,甚至怀、愍二帝都惨遭毒手,报应终于降临到他儿子身上,这也印证了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本来靳准阴谋推翻刘家天下,自己当皇帝也就算了,没想到他竟然大开杀戒,但凡与刘家沾亲带故的人全都诛杀,不但把刘氏子孙杀了个干干净净,大臣中凡有不从者,也一律杀之,胡嵩、王延等一干正直大臣以身殉国,刘曜的母亲和兄长也没能幸免。刘氏两代积累下的家业除了地盘,连根毛都没剩下,刘聪本人亦被开棺戮尸。刘家当政时,靳家满门被封高官,弟弟靳康官至大将军,两个女儿还是刘聪的皇后,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对赵国有这么大仇恨——或许只能用心理变态来解释了。荥阳太守李矩惊闻赵国朝廷内乱,他一面讨好靳准,一面上书司马睿,请求趁机迎回先帝灵柩,以葬太庙。得到批准后,李矩写了两封信,里面详细介绍了靳准的谋逆过程,然后命人星夜兼程,一封发往长安,另一封发往襄城。刘曜与石勒几乎同时发兵,各领十万大军,从两个方向逼近平阳,不妨把刘曜军称为西方面军,石勒军为东方面军。西方面军抵达赤壁后,刘曜登上帝位(刘曜是刘渊的养子,和司马睿一样,只剩他和王室沾点亲),由于东方面军距平阳较近,石勒此时已抵达平阳。

    复仇的军队永远是最猛烈的,靳准做事不动脑筋,自己根本没有后手,就敢得罪刘家的所有族人,而且杀起人来灭绝人性,这下子算是彻底搞砸了。东方面军是赵军战斗力最强的部分,靳准自然不是对手,便向石勒求和,并许以高官厚禄。先帝刘渊有恩于石勒,他虽然不识字,基本的道德常识还是有的:这个人杀了恩人全家,必须要偿命!靳准非常着急,和不能和,打又打不过,况且刘曜很快就到,自己杀了人家老妈和哥哥,这笔血债,刘曜肯定要连本带利讨回去的。怎么办?怎么办?正当靳准在热锅上转圈圈时,他的弟弟靳康告诉他:“不用想了。”言罢杀了靳准——死人是不会思考的。靳康率领剩下的士兵,向西投靠刘曜。刘曜没有因此而宽恕他,靳氏一族惨遭屠戮,靳准的女儿长得很漂亮,刘曜有心纳她为妾,却被后者拒绝了:“靳氏的族人都死于陛下之手,为什么还要留下贱妾一人?”刘曜感其贞烈,遂长叹道:“带上你弟弟走吧!以后永远不要回到赵国!”

    57 谨慎的石勒

    石勒知道刘粲之死对大家都是机会,谁都有可能独立称帝,但目前他还需要再看一看情况,不急于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向,他进入平阳,例行劫掠一番后,他收殓了两位皇帝的骸骨后离开了,此时刘曜距平阳也已经不远,他没必要和刘曜碰面,那可是二十万大军!即便再小的火花,都有可能引起一场巨大的灾难。但不打个招呼似乎也说不过去,石勒于是派左长史王修和副将刘茂去刘曜军中呈报战果。王修家有一个门客,名叫曹平乐,这人一直得不到重用,心里十分记恨。当一行人来到刘曜军中时,他偷偷地告诉刘曜:“石勒派人来,表面上一副忠诚的样子,其实是想窥探陛下的虚实,使者回去那日,就是石勒发兵之时!”赵军从长安长途跋涉到平阳,早已疲惫不堪,实在没有能力对石勒发动攻势。于是刘曜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杀了王修,刘茂跑得快,逃出了刘曜的魔爪,他第一时间赶到襄城报丧。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石勒目前还臣服于赵帝国,王修的死讯传到襄城,石勒大怒,赵国的天下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狡兔未死,走狗先烹,石勒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拥兵自立在所难免。

    公元319年,石勒要称王了,他原先是赵国的将领,总觉得自己代表正统,这次自立为王,国号干脆仍叫大赵,因为其他名字对他来说太陌生了,有点改换门庭的意思。但他的这个赵国和以前的赵国并不是时间上的承接关系,与东西两晋,后来的南北两宋有着很大区别,因为以前的赵国虽经历了一场大规模的内乱,但实力尚存,赵军主力由新任皇帝刘曜统帅。刘曜稳定住局势后,大军从平阳撤回长安,刘曜回到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元,顺便把国号也改了,新国号也是大赵,这样一来,中原大地上出现了两个赵国。有一点需要强调,石勒虽然建立了赵国,却只是称王,所以刘曜的赵国应为正牌货,为表区分,历史上把长安赵国连同之前的赵国合称前赵,石勒赵国为后赵。

    历史在偶然的情况下,也有可能会为社会最底层的人打开一道门缝。成功的机会对豪门大族的子孙来说,相当于往大口米缸里撒米粒,一大把米粒撒过去,大多数都能撒进去;而对社会底层的人来说就像是往铜钱眼里撒米粒,一大把米粒撒过去,或许也会有一两粒掉进钱眼里。石勒不仅是中国,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从奴隶兼文盲起步的王,刘邦地位再低好歹也是一个亭长;黄巢是一个落第书生;后世的开国帝王中,明朝的朱元璋最初是平民,还算识几个字;大清的努尔哈赤老爸塔克世曾任建州左卫一职,底子厚,虽说以十八副遗甲起兵,私下拥护的族人却不计其数。石勒则没有任何基础,从奴隶的奴隶成为今天的赵王,完全是靠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石勒在称王的第六年(公元325年),采取了一系列修生养息政策,比如劝课农桑,求贤纳谏等,其中有一项政策颇引人注目:在全国范围内设置学堂,学生们学够一定的时间后参加政府统一组织的考试,考试的内容是汉族的经典书籍,成绩优秀者会得到粮食和布帛的奖励,而且还会获得入朝做官的资格,到后赵中期,这个制度几乎发展成国家选拔官吏的标准制度。

    就像有些自己没文化的成功企业家,有钱后就要努力为孩子创造最好的读书环境一样,石勒这辈子也吃够了没文化的亏,他很重视国民的文化教育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条制度传到隋朝,隋文帝废除九品中正制后,在此基础上发展了“十科”考试,而不再简单地考察课本知识,后来这套制度经过武则天、朱元璋等人的加工完善,逐渐形成中国古代有特色的“科举”制度。关于“科举”制度的起源,史学家们习惯把隋朝作为科举制度的起始,但石勒的选官制度虽然和真正意义上的科举制度有着很大区别,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制度的核心内容“考试”一直为后世沿用,为科举制度所承接。它使社会底层的学子们有了进入上流社会的机会,使他们得以改变命运,当我们看到那些美丽的蝴蝶时,不应该忘记在树上缓缓爬行的毛毛虫。

    58 此消彼长的胡人各部

    当各方势力在中原地区为了权力你争我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四周围的某些边疆政权却获得了难得的安定与发展时期,西南地区由李雄主政,小日子过得还算红火;西北地区,张轨死后,其子张寔继承了凉州刺史的官衔,张氏父子一直对晋室忠心耿耿,无论赵国攻洛阳还是长安,都能在城中看到西凉兵的影子。西晋灭亡后,张寔屡次上书司马睿继承大统,刘琨覆灭之后,中国北方只剩此一支汉族势力向东晋称臣,难能可贵。东北地区就不那么太平了,此时的东北是鲜卑人的天下,仍是一个三足鼎立的局势,三方此消彼长:段部由于发生了一场内乱,渐渐衰微;宇文部和慕容部几乎没有参与中原的战争。首领方面,慕容廆比宇文悉的汉化程度要高得多,他借鉴中原的政治模式管理国家,优待中原逃亡士人,因而实力大增,比仍处于奴隶社会的宇文部强了一个重量级。

    慕容氏是东北崛起的一股重要势力,自从鲜卑段部衰落后,在这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慕容族获得了空前的发展,其中最关键是慕容廆生了几个好儿子:长子慕容皝、次子慕容仁、四子慕容翰,个个都是猛将中的猛将,后来的十六国中姓慕容的就有五个,如果按这么发展下去,鲜卑慕容统一东北是没有多大问题的,进而入主中原也不是没有可能,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至于慕容氏能否熬过上天设定的重重关卡,我们暂且拭目以待。先让我们看一下第一关,这一关由平州刺史崔毖把守,此人是王浚的小舅子,也是北方不多的汉族官吏,西晋灭亡后,他认为自己是正统汉人,就以平州(今辽宁辽阳市)为根据地,企图号召流亡汉人,割据自立。可这位刺史名望不高,没人肯归附,大多数汉人都把平州当驿站了,他们吃饱喝足了,便拍拍屁股走人,往慕容氏的棘城进发,一来二去,崔毖赔了大笔粮食不说,邻居慕容廆也不客气一下,而是照单全收。

    对东北的控制权,各个势力都盯得很牢,现在既然慕容氏有坐大的可能,大家心中都很是不爽,只需有人挑头,各方都愿意联合去拔掉这个出头椽子。崔毖对此当然也没法忍,鸿门宴摆了很多次,好说歹说,慕容廆就是不来,软的不行,来硬的!崔毖找了三个盟友:鲜卑段氏、鲜卑宇文部、高句丽,阵容不可谓不豪华,事实上,这是崔毖所能找到的全部帮手了。三路大军从西、北、南三个方向同时进攻,仅宇文部兵力就达三十万,大营首尾相接,绵延四十里,粗略估计联军总兵力达七十万以上。如此强大的攻势,国界线是没法守的,前线随联军的行军步伐一直推到国都棘城城墙下,大军压境,慕容廆的几个儿子请求出城迎敌。慕容廆断然否决了这个计策,他对众人说:“联军兵势强盛,那只是外在表象,内部却如一盘散沙。首先,敌军没有一个稳固的领导核心,各部之间互不信任;其二,始作俑者崔毖是一个汉人,不可能得到大家的认同,我们只需略施小计,他们的分裂不可避免;其三,敌军人数远多于我军,有坚城而不守,却贸然出击,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慕容廆也是一个有战略头脑的人,在这个乱世当中,汉化越多的胡人越善于用兵,因为他们学会了汉人的那一套阴谋诡计,他的一番分析无可辩驳,手下的将领深以为然,慕容廆派使者给最先到达的宇文部送去酒肉,犒劳将士,其余两国见状,认为宇文悉必定和慕容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于是率军自行离开,战场上瞬间剩下只崔毖的几千号人和宇文部的三十万大军。若坚守不出,慕容军守卫棘城绰绰有余,慕容廆怕生变,想尽快结束战事,万一段部和高句丽醒过神来就不好办了。他派人召回了远在徒河(今辽宁锦州)的慕容翰,不料这一举动被宇文悉得知,他素来忌惮慕容翰的威名,料定慕容翰在外一定会成为祸患,便率数千骑兵攻击他。

    古话说,虎父无犬子,慕容廆这么有头脑,他的几个儿子也个个不含糊,比起其他打仗靠蛮干的胡人来说,慕容一家都喜欢讲究策略,善于应用兵法。这次宇文悉亲率几千人马迅速出击,准备去拦截慕容翰,在路上遇到了一小股队伍,为首一人道:“我是鲜卑段王的使者,我们段氏与慕容翰有不共戴天之仇,大王听说贵军要帮我们消灭仇人,十分高兴,便派我向贵军先行通报,大王已经准备好酒菜,就在前面不远处等候贵军,小人还要往高句丽处,代大王就此谢过!”宇文部士兵们听说后非常高兴,个别兴奋过头的甚至已经脱下盔甲,就等着前面的好酒好肉了。正当他们高歌猛进时,突然听到一阵喊杀声,漫山遍野的慕容骑兵从四面八方杀将而出,为首大将正是刚才的使者!战斗没有持续多久,宇文悉的几千人死的死,投降的投降,一个都没跑掉。慕容翰清理完战场,给慕容廆去了封信,约定内外夹击敌军。慕容廆收到信后立即开门迎敌,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慕容翰带一千精兵趁乱突击宇文悉的中军,获得了大胜。

    宇文悉带来的三十万大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根本没经过什么系统训练,一遇到挫折立即四散奔逃,此仗让他损失惨重,鲜卑宇文部元气大伤。崔毖听闻战败,内心极其恐惧,于是派侄子崔焘前往棘城请罪,正巧遇到来棘城讲和的三国使者,慕容廆趁此机会劝崔毖投降,还派军队“护送”崔焘回去,崔毖没有听从侄子的建议,连夜奔高句丽去了,其部卒投向慕容部,此一役后,东北地区已无人能与鲜卑慕容部抗衡。

    59 东晋唯一的能人

    现在我们再来说一说那位“闻鸡起舞”的祖逖,祖逖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乱世给了这个有抱负的年轻人极大的发展空间,想当年晋愍帝登基时(公元313年),中原告急,司马邺命琅琊王司马睿北伐,无暇北顾的司马睿给了祖逖一千人,对他说:“我手头能用的就这么点人了,你先拿来应急,渡过长江后自行筹措兵马粮草吧!”司马睿没对祖逖抱什么希望,言外之意是:能打到哪算哪,死不了算你小子命大!祖逖二话没说,带领这一千人自京口(今属镇江)渡过长江,船只经过江心时,他指天为誓:“我祖逖若不能收复中原,永远不回江东!”祖逖渡过长江,暂驻淮阴,他一面招募兵马,一面建造军需工厂(司马睿没发武器铠甲),在极短的时间里招募到两千多士兵,随后移师芦洲(今安徽亳州),在这里,他整编了张平、樊雅等人的流民军,对抗后赵。

    祖逖的强项是随机应变,他从不执着于一种方法,而是根据形势迅速改变原有的策略,让自己的军队能够在大风大浪中适应环境。在石勒攻打段匹磾时,祖逖已经收复了黄河以南的中原地区,后赵的都城就在河北襄城,祖逖军队可朝发夕至,这令石勒极为头痛。石虎率大军屡次讨伐,每次都以失败告终,祖逖不是据城固守就是搞背后偷袭,很少与敌军正面交锋,石虎一介武夫,岂是儒将祖逖的对手!所以往往是大军行军途中,一个部将气喘吁吁地跑来告他:“将军,我们的运粮部队被祖逖那厮偷袭了!”“将军,我军的前锋中埋伏了!”……石虎灭不了祖逖,祖逖的实力也不可能打到襄城去,一来二往,两军就这么对峙下来。石勒实在没办法,就写信与祖逖交好,请求双方互市做买卖,祖逖以不回信的方式默许了,于是乎,祖逖手下的一万人(打了六年,从一千人发展到一万人)全体改行做了商人。

    胡人之所以与汉人打仗,目的也只是为了获得汉人的商品,其实商品完全可以通过做生意获得,做生意需要花费金钱,但这总比豁出性命要好多了吧。北方战马膘肥体壮,南方稻米满嘴生香,祖逖的大军源源不断地从江南运来大米、丝绸,转瞬之间变成货真价实的战马、盔甲。祖逖不但会打仗,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他以高出南方市场十倍的价格卖给胡人,赚了不少外汇。胡人对钱没什么概念,以前这些东西都是拿命换的,而现在只用那些冰冷的黄金白银就能换,还以为占了多大便宜。祖逖文章写得好(“金谷二十四友”之一),带兵打仗也不差,和平时期还能创外汇,果然是难得的全能型人才!祖逖军就这么一天天壮大起来,而且是在后赵的眼皮底下,这从根本上遏制了石勒大军的南下,为司马睿平定江东创造了极佳的外部环境。

    看到祖逖的军队越来越发展壮大,司马睿心里有点不放心了,他害怕祖逖将来会尾大不掉,于是打算事先对他进行牵制。到了北伐第七年,司马睿任命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等六州军事,兼领司州刺史,地位在祖逖(豫州刺史)之上。戴渊年轻时以抢劫为业,后来打劫陆机时,被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戴渊幡然悔悟,拿着陆机的推荐信过江投入琅琊王军中,由于司马睿的影响,此人对北伐一直不感兴趣,祖逖担心戴渊对中原的局势不了解,但也毫无办法。司马睿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对祖逖猜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用祖逖战斗力极强的北伐军对抗荆州的王敦。祖逖不知道,这只是司马睿战略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将刘隗任命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这样就从两翼牵制住王敦,可事实上王敦最忌惮的是祖逖,而非戴渊或者刘隗。正在此时,祖逖得到一个消息,王敦和刘隗结怨,国内恐怕会有灾难,祖逖一来担心北伐大计,二来担忧国内政局,逐渐忧郁成疾,两个月后于雍丘(今河南杞县)病逝。

    60 王敦之乱启祸端

    古时候两兄弟的最佳权力架构就是一人在朝廷做官,另一人在外面带兵,两者相互呼应,比如王敦是丞相王导的堂兄,司马睿初下江东,当地的士族大户很不认同这位王爷,司马睿是司马氏的一个偏支,在王室中处于中等偏下的位置。在王导一干大臣的艰苦努力下,才站稳了脚跟,司马睿称帝后,王导的权力迅速膨胀,大有架空皇帝之势,民间甚至流传着“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司马睿当然不能容忍,便重用江东人刘隗、顾荣等人,然后解除了王导的丞相职务,若不是王敦领兵在外,只怕王导早已性命不保。司马睿这一系列的举动,无异于向王敦发信号:朕要对王氏动手了!在这种形势下,王敦自武昌起兵,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兵建业,唯一忌惮的祖逖死了,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王敦不管打着什么旗号,但他事实上就是造反了,而且矛头指向了原来一直置身事外的江东地区,反叛这种事情,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一旦成功,拥护的人大把出现;万一失败,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凉州刺史甘卓、建昌太守王循、广州刺史陶侃等人皆在王敦的邀请名单上。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拒绝了王敦的盛情邀请,他们甚至联合起来,发出檄文,号召全天下人共同讨伐王敦这个乱臣贼子。王敦早预料到有这种尴尬局面,但他没有气馁,继续向东进军,陶侃、甘卓等人火速出兵进行阻截,戴渊、刘隗接到皇帝旨意,南下护卫京师,一时间烽火四起。江东地区一改往日的安宁,处处都是整军备战的景象,朝中大臣半数以上出城征兵,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每个人都在忙碌。

    王敦这次反叛,其实是致他堂弟王导性命于不顾了,他明知堂弟在朝中为官,自己从大老远处率兵来犯,很明显是要让堂弟死无葬身之地嘛,此时的王导恐怕是天底下最郁闷的人了,丞相干得好好的,突然被罢了官;堂兄表面上是为自己打抱不平,实际上想独揽朝纲。王导思来想去,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更麻烦的是,局势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而且王导的处境极为尴尬,劝王敦退兵对方肯定不听,向皇帝表明立场,皇帝能信吗?这场叛乱的始作俑者是堂兄王敦,自己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王敦唯一能做的就是带领王氏族人日夜待在家里,向皇帝请罪,连他刚满月的小侄子王羲之也没能幸免,小家伙还不会写字,就知道哇哇大哭。

    61 王导的绝世自保术

    王导被逼得没办法,他总得谋划自保吧,不能就这样被堂兄连累了,这种反叛的大事,是要诛三族的,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亲自向皇帝请罪,他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地向皇宫而去,等到了皇帝面前时,已经直不起身来。司马睿亲自搀扶王导,长叹一口气:“丞相何必行如此大礼,赐座!”王导没有起身,反而把头贴到地上,“臣实在无颜面对陛下啊!我们王家世代侍奉先帝,怎么传到臣这一辈,偏偏出了这么个败类,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们王家愧对陛下,请陛下诛臣三族!”王敦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接近哀嚎了,“臣死后,请不要入土埋葬,请陛下将臣投入长江,任凭恶鱼将臣的尸首分而食之,即便如此,也不能补偿臣的罪孽啊!”“丞相这是说的什么话!”

    王导都如此主动认罪了,司马睿就算本来想治他的罪,现在也搞得不好意思了,可见王导是摸透了皇帝的心理。他扶起王导说:“茂弘(王导的字),朕正想把国事托付于你,你怎么能先朕而去!”苦情戏演到这个份上,司马睿也不好说什么,他之前可能确实想除掉王导,但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当年那份寄人篱下的苦楚,司马睿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或许重用江东士族不太明智。

    此时东晋的军事力量其实很弱,与当年的西晋相比差远啦,而相对比较精锐的部队就在王敦手中,所以王敦的部队进展神速,正月十四起兵,到阳春三月时已抵达石头城下(建业西面的军事要塞)。虽然陶侃、甘卓等人已经攻下武昌,但他们两军总兵力只有一万人,后方的这点威胁对王敦来说只能说隔靴搔痒,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王敦还派表弟魏乂率两万人攻打长沙,这两万人对晋军的牵制作用非常明显。关键时刻,司马睿不得不启用王导,他不仅恢复了王导的官职,还把虎符交给了他,令加前锋大都督一衔,节制前线所有部队;然后派周札驻守石头城,刘隗守卫金城(南京周围的军事要塞),以抵挡王敦的进攻。

    虽然没有其他人协助,但王敦独自也敢于率军对朝廷开战,很大程度上在于他手握着东晋最强大的军队。在先攻哪城的问题上,王敦听从部将杜弘的建议,攻下了石头城,石头城失守,通往建业的最后一道屏障烟消云散,此时的建业犹如一个婴儿无助地暴露在强盗面前。司马睿接到战报,极为震惊,他召集南京城里所有部队(包括皇宫禁军),交到刁协手上,命他和戴渊以及刘隗三路合击王敦。

    东晋首都建业目前真的已经没有会打仗的人才了,长年歌舞升平的安逸生活,让司马睿忽视了军事方面的建设,尤其是对军事人才的培养,此时所能派出去的都是文臣,文臣根本就不会打仗。王敦毫不犹豫,分三路出击,用漫山遍野的尸体和四处流淌的血河,给三人上了一堂生动的军事实践课。城外惨败,东宫太子司马绍坐立难安,他披上盔甲,率领东宫的护卫队,直奔城门而去,战马没跑出去多远,老师温峤喊住了他,温峤快步追上司马绍,劈头就是一通狠批:“你可是国家的储君!带兵打仗是你的职责吗?大敌当前,不思退敌之策,却要出去送死!”温峤的一番话很有效果,他为东晋留住了一位明君。

    前线败报连连,东晋的军队在王敦的攻击下全线溃败,无论派谁出战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刘隗等人经过一番拼死作战,好容易回到建业,他们顾不得清理沾满血污的盔甲,径直来到皇宫,到了司马睿的面前跪下:“陛下!臣等作战不利,请陛下责罚!”“罢了罢了!”皇帝扶起两人,“叛军兵势浩大,不是你等可以退敌的。”刘隗道:“陛下,王敦贼子是冲臣来的,请陛下赐臣一死,建业之围或可解矣!”“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司马睿叹口气:“王敦发兵的目的是朕,是朕的天下!你就是死上一千次,一万次,王敦都不可能退兵!两位爱卿的忠心,朕再清楚不过,你们为臣者的责任已经尽到,车马侍从朕都给你们安排好了,速速逃命去吧!”司马睿挥挥手,大步踏入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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