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才子丰子恺-与鲁迅、与茅盾、与弘一大师、与泰戈尔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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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一九三九年三月,丰先生应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之聘,任艺术指导,便辞别桂林师范,赴宜山浙江大学。由于遇连日大雨,船车不能如期而至,他便利用这段时间画起鲁迅小说《阿Q正传》的连环漫画来。这是他第三次画这套画了。早在一九三七年春天,他闲居杭州田家园,饭后茶余,他常常信手以《阿Q正传》为题材作漫画。当时他的友人都觉得有意味,认为画这画宛如在鲁迅的声音上加了一支麦克风,宣传出去让那些不识字的老百姓了解亦是好事。于是这些漫画被制成五十四块锌板,送交上海南市城隍庙附近某印刷厂印行。不料,“八一三”事起,南市成了一片火海,这些画便都成了灰烬。后来,他到了武汉,学生钱君陶听说后即从广州来信,替《文丛》期刊向先生索要《漫画阿Q正传》。便又重作漫画,先发表了两幅,后再寄上六幅。可惜刚登出了两幅,就遇上广州大轰炸,余下六幅又再次葬于火海。

    无情的战火两次毁掉了丰先生的画作,实为惨事。但他却说:“炮火只能毁吾之稿,不能夺吾之志。只要有志,失者必有复得,亡者必可复兴。”

    他正是带着这样的信念第三次画起《阿Q正传》的,由于轻车熟路,画稿很快完成。但这次他并未马上拿出去发表,而是请几位绍籍的朋友为画稿作一次校阅。因为他自己的家乡与《阿Q正传》故事背景绍兴虽相去不到二百里,但民俗风情却有所差异。为了画得更准确,他决定这样做,直到大家满意,他这部第三次获得新生的《漫画阿Q正传》才由开明书店出版。后又重版十五次,可见其影响之深远了。

    其实丰先生和鲁迅先生的情缘,在二十年代中期就已开始了。当时,丰先生着手翻译日本厨川白村的著名文艺理论集《苦闷的象征》,列入《文学研究会丛书》,于一九二五年三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凑巧的是,鲁迅也在一九二四年十月将此书译出,由北京未名书社列。人《未名丛书》,于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出版。事后,两人相互仰慕,但一直没有机会见面。直到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丰先生通过陶元庆、黄涵秋介绍,到景云里拜访鲁迅。在谈到《苦闷的象征》时,丰先生对鲁迅歉意道:“早知你也在译,我就不会译了!”

    鲁迅笑道:“早知你在译,我也不会译了。其实没有关系,在日本,一册书有五、六种译本的,也不算多呢!”

    九

    茅盾和丰子恺是同乡,他们也是艺术上的知音,早在丰先生的第一部漫画集于一九二五年出版前夕,茅盾就是选画者之一。丰先生也十分推崇茅盾的文学作品。一九五九年,丰先生以《林家铺子》小说为题材,画了十幅连环漫画,并以文画对照的形式发表在报上,其意趣兼备,引人入胜。

    后来张默生的《武训传》印单“本,书中亦附有丰先生所作插图二十幅,颇可观赏,当年十月间就有再版本。丰先生漫画《武训传》,其风格与漫画鲁迅小说《阿Q正传》相近,文画相配,具有连贯的故事情节,幽默感也极强。

    一九四二年十月十三日,弘一大师在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晚晴室安详圆寂。十月十八日,噩耗传到贵州遵义,避难途中的丰先生因时值烽火离乱的抗战期间,无法往吊平生景仰的恩师,即静坐数十分钟,发愿为弘一法师造像一百尊,勒石立碑,以垂永念。一百六十七天后,丰先生在四川三通桥客寓写下了《怀李叔同先生》这篇不朽的悼念文章。文中虽无一句悲痛、伤感的话,只是淡淡地叙说往事,如话家常,但读完之后,使人觉得每字每句都在发烧,悲哀之意弥落环宇。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丰先生游台湾归来至厦门,专往南普陀寺凭吊弘一大师讲律遗址。适与返国参加南普陀寺结戒大会的广洽法师邂逅相会,乃由广洽法师引导,俩人瞻仰了弘一大师故居及手种杨柳。抚柳怀师,不胜伤感,吟出了“今日我来师已去,摩挲杨柳立多时”的诗句。又专程赴泉州谒弘一大师圆寂处。在那里看到了自己允诺续作《护生画》的亲笔信,不禁百感交集。回想到一九二八年时,为预祝弘一大师五十岁生日,丰先生曾与大师及李圆净居士商讨以戒杀护心为宗旨、编绘《护生画集》之事。后由丰先生作画、弘一大师写诗,合作成《护生画初集》五十幅,由上海佛学书局出版。

    一九三九年弘一大师六十岁时,避寇居广西宜山的丰先生作成《护生画续集》六十幅,寄往福建泉州请大师书写。当时大师写信对丰先生说:朽人七十岁时,请仁者作护生画第三集,共七十幅;八十岁时,作第四集,共八十幅;九十岁时,作第五集,共九十幅;百岁时,作第六集,共百幅。护生画功德于此圆满。丰先生受老师这伟大的嘱咐,惶恐异常。

    丰先生历时三十五年,历尽磨难,终于遵师嘱,完成了《护生画续集》共六集四百五十幅。

    十

    丰先生非常仰慕梅兰芳先生的京剧艺术。起先,丰先生很喜欢西洋音乐,曾经写下过不少西洋乐理论。后来,他偶然买了几张梅兰芳的唱片,如《天女散花》、《醉酒》、《西施》《廉锦枫》等。每当写作画画累了,就在留声机上摆一盘,然后斜躺在藤榻上,微合着双眼,一手夹着烟卷,另一手和着乐曲打拍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有时烟灰在烟头上积了很长一段,也忘了掸掉。起先,他夫人徐力民奇怪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听京戏吗?老嫌冗长、缓慢、气闷……”

    丰先生笑道:“我初听这些唱片时,觉得有些动人;再听,三听,竟被它们迷住了!”

    丰先生认为,西洋的和声音乐固然好,但中国的旋律音乐也自有它的好处,味道和西洋音乐不同,却适合中国人的胃口!”

    丰先生和梅兰芳相识,是在抗战胜利后。抗战期间,丰先生避日寇居重庆,上海的友人把梅兰芳为拒绝给日本人唱戏而留须的照片从报纸上剪下来寄给他。从此,丰先生深深地敬佩梅先生的人格。他认为“先器识而后文艺”,器识就是人格,人必须有高尚的人格,加以卓越的艺术,方能成为伟大的艺术家。那时候江南乌烟瘴气,有些士大夫也恬不知耻,以至干出卖国求荣的勾当。而梅兰芳当时被称为“戏子”,被视为“娼优”,却有这样坚毅的爱国心,决不肯演剧给敌人看。丰先生真诚地赞道:“我看了他留须的照片,觉得比舞台上的西施、太真更加美丽!他确是一位高尚的艺术家,是值得大家崇仰的!”

    抗战胜利后,丰先生回到上海,立即带了爱唱梅派的女儿丰一吟去梅府登门拜访,还写了一篇隽永有味的文章:《访梅兰芳》,在报上发表,以纪其事。从此,两位艺术家便成了挚友。

    十一

    印度大文豪泰戈尔惟一的中国弟子魏风江先生,早年曾就读于浙江上虞春晖中学及上海江湾立达学园,受教于丰子恺先生门下多年,师生情深谊笃。

    一九三三年,魏风江去印度留学,丰先生很是高兴。临行前,魏风江到先生的寓所作别。

    丰先生道:“泰戈尔很伟大,我读过他的不少作品,他的诗歌格调清新,具有民族风格,但也带有神秘色彩和感伤情调。还擅长作曲和绘画。”

    魏风江道:“先生是否画几张画,让我带去、印度,交给泰戈尔?”

    丰先生欣然答应。第二天,魏风江再去丰宅取画。丰先生交给他五幅漫画新作,道:“四幅赠泰戈尔,还有一幅送给钱达尔。”

    于是,魏风江携画去了印度,将四幅漫画面交铪泰戈尔。泰戈尔见了丰先生的画,兴奋异常:“想不到,寥寥数笔,如此简练,竟将画中人物画‘活’了!看似五官不全,却神韵具备。可谓匠心独具,真乃中国艺术真谛所在。

    不久,泰戈尔也将几幅画及新作诗集《吉檀迦利》交给魏风江,托他转赠丰、先生。并表示有机会一定要秘丰先生会会面。

    一九三九年,魏风江学成回国,泰戈尔对魏风江道,务请拜会丰先生,安排一个机会见面。并愿意赴中国和丰先生会面。

    丰先生闻知,非常高兴,风江经过一番安排,正要事成,不料因全国抗战事发,只得将会面日期往后推,两年后,十岁高龄的泰戈尔竟在印度病逝,两位画风颇似的大师终没能相会,实为国际文坛、画坛一大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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