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克曼（Bill Ackman）是美国著名的激进投资者、潘兴广场资本管理公司（Pershing Square Capital）的CEO。他认为新一任总统特朗普将改变联邦政府一事无成的现状，推行大量新的举措。这其中很多举措都要依靠像雷克斯·蒂勒森这样的生意人。
“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生意’，由生意人来运作是完全得当的。”
在比尔·克曼看来，美国的能源政策即将面临一次深远的变革，甚至可能改变全世界对于能源的传统看法，因为美国的标准往往会引发全球的效仿。这当然是由特朗普引发的。他的独特性格铸就了这届美国政府各项颠覆性的举措——例如在美墨边境修筑长达两千公里的隔离墙。在过去，这是不可想象的。但在今天，一切看起来理所当然。
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认为这届当选总统特朗普的个性在美国现代史上是“前所未见”的。他深表担忧：“一些传统经验可能不再适用了，因为总统的行事无法预测。”这种“无法预测”性不仅体现在总统的个性，还淋漓尽致地表现在白宫团队的人事任命上。新一任美国政府的重要职务被打造成了特朗普式的“商业版”样式，人事布局的背后透露出的是商业政策的转变，将比过往任何一届美国政府都要务实。随着雷克斯·蒂勒森成为国务卿，美国新一届政府的能源政策也将面临180°的大转变：
从过去的“敬而远之”到未来的“转身拥抱”。美国经济将重新审视能源的分级，也将再次拥抱传统能源。
现在我们已经可以肯定的是，随着全球最大能源公司的当家人接过“权力之杖”，美国国务院将难以避免地迎来一位强势、有力，且对能源和政策均了如指掌的油气行业的拥护者。而且，在美国的能源政策上，也会充分表现出蒂勒森的“能源经济学”特点。他支持传统能源工业，并希望以此为契机推动全球范围内的能源整合，让美国从中获益。
蒂勒森的上任给美国的传统能源工业带来了巨大利好。这一点我们从埃克森美孚的股价也能看出端倪——从2016年12月2日蒂勒森首次被报道有望出任国务卿以来的第二天开始，埃克森美孚的股票最高涨幅达7.1%，创造了近两年来的最佳表现。
当然，奥巴马可能不喜见这一点。蒂勒森的能源主张显然与奥巴马政府的能源政策是背道而驰的。在过去八年，奥巴马政府对化石燃料业的态度始终不太友善，推出了一系列的限制政策，从税收到反垄断，从环境法规到海外反腐败法（FCPA），法律惩治和道德方面的监督层出不穷。奥巴马主推新型能源，但蒂勒森的态度则是：“我们不能操之过急，要在传统能源与新型能源的过渡中渐取其利，不要放过任何获益的机会。”
休斯敦大学古铁雷斯能源管理学院的主任克雷格·皮荣评价说：“奥巴马把车开了很远，当车换成特朗普这位司机时，又迅速掉头向回走。”这是一件很明显的事，必然出现的能源新政不止因为蒂勒森的上任，特朗普还同时任命了多位能源业的大佬，把他们打进了新一届政府的内阁。
例如，在美国下一任能源部长人选的竞争中，从一开始战场就设置在了得克萨斯州和北达科他州这两个油气大州之间。特朗普告诉公众他要从中做一个选择，对其他人选则不予考虑。其中，得克萨斯州的州长里克·佩里和北达科他州联邦参议员海迪·海特坎普赫然在列，他们都是支持传统能源复兴的人。
作为全美能源化工出产量最大的州，得州的能源化工产量世界闻名，这里也被称为美国的造血肝脏，得州的石油产量占到了美国石油总产量的1/3。2016年，得克萨斯州更是发现了史上最大的石油储量。作为能源第一大州的州长，佩里从来都是奥巴马政府的能源政策的反对者。他一直反对奥巴马政府对化工能源产业的监管与捆绑，认为这是自杀之举。比如在2011年争取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一场公开辩论中，佩里曾经激愤无比地呼吁：我们要撤销能源部，否则美国将没有未来。2016年2月的一个会议上，佩里又呼吁继续建造被奥巴马政府否决的Keystone XL输油管道项目。他说：“这一项目可以为我们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也可以让环境变得更好。”
除了佩里之外，另一个捏准能源行业命脉的职位——美国国家环境保护署署长的位置也被特朗普扔向了一群能源界人士。他非常青睐的人选则是油企“关系户”、俄克拉荷马州总检察长斯科特·普鲁特。在美国的能源行业中，普鲁特来头不小。《纽约时报》在2014年12月的一期头版上的报道上披露说，普鲁特同俄克拉荷马州油气公司戴文能源之间关系十分紧密，认为他充当着为能源公司输送特殊利益的“管道”，是一个传统能源企业的铁杆粉丝。如果他入主美国国家环境保护署，意味着联邦政府从实际的执行层面为能源新政扫清了障碍，因为这个人以长期反抗环保署而出名。和蒂勒森一样，他不希望环保主义者过多地干扰能源企业的运作。
新一场能源革命
与其说美国政府即将进行的是特朗普版的能源革命，不如是带有“蒂勒森色彩”的能源经济，美国将来必然会进行一场精彩的油气大战，而背后一定有蒂勒森的影子。他将作为一个将美国与世界串联起来的玩家，努力帮助特朗普推动美国传统工业的复苏，吸引资金流入这些树大根深、可以创造许多就业机会的行业。
圣诞节，华尔街的一位金融分析师在自己的博客专栏中写道：
让我们感到讽刺的是，美国油气行业中名声显著的大人物们过往是站在白宫大门外表达对抗情绪的那伙人，而现在则得到了特朗普亲自颁发的通行证。他们堂而皇之地登顶华盛顿特区的权力中心，摩拳擦掌地筹划未来。尤其从国务卿和能源部长的任命看，特朗普用自己的行动坐实了自己对于传统能源的关注。以蒂勒森为首的内阁在能源领域将创造一幕又一幕的大戏，与其说未来的美国经济的主色调是制造业回归，不如称其为一场能源经济的复兴大战。
人们早就应该想到，从远在特朗普参选之时，今天的这一场景便已经多少被注定了。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就曾经宣称，全球气候变暖其实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这句话是在为现在拉开序幕的能源革命打一个铺垫。“巧合”的是，蒂勒森也是这个观点。他数次抨击那些将全球变暖的责任归咎于石油行业的人。他还多次强调能源在美国经济发展中不可忽视的作用，特别是就业与涉及银行等金融系统的安全。
他说：“我的思考是基于现实的，经济不是电脑上的几行数字，而是由实实在在的工厂、设备与熟练工人构成的，这些都离不开能源。”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就提出，他管理下的美国要充分地使用好“可再生能源”和“传统能源”，并开展一场能源革命。新政府当然不拒绝新型能源，但传统能源也不能放弃。另外与往届联邦政府不完全相同的是，特朗普还雄心壮志地要“重构美国能源政策，提升能源的独立性”，甚至“使美国转变为能源净出口国”。需要指出的是，后一观点蒂勒森并不赞同。作为行内人士，他有充分的数据，对现状有清醒的认识。美国作为全球最大的石油消耗国，每年有30%的油气资源依赖进口。对一个超级大国来说，这绝对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的数量，要像特朗普计划的那样实现净出口是不可能的。
不过，蒂勒森的存在和他在特朗普心目中的口碑告诉人们，本届美国政府将注重发展本国的能源产业，无论对于美国还是全球的能源产业而言，这都是一个极大的利好因素。蒂勒森对开发国内的油气资源持积极态度。这两年，美国也解除了对大量原油出口的限制，出于全球石油供应的需要，装满美国国内原油的油轮半个多世纪来首次能够自由地运往海外。这使得世界能源的价格逐渐被压低，美国的能源产业占据的世界份额也在加大，让其他的能源生产国强烈意识到了美国能源产业日益增长的影响力。
如今，美国能源行业显然因为特朗普的政策抉择与蒂勒森的上任而激动万分。这说明美国能源行业与油气公司的春天到来了，对美国未来的经济结构将产生不可估量的重大影响。约翰·赫斯是油气巨头赫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也是蒂勒森朋友圈中的一员。他公开表示了对蒂勒森上任的支持：
“我为特朗普的选择鼓掌，他在人选任命问题上的决定（任命蒂勒森为国务卿）清楚地表明了能源是至关重要的，油气产业是未来美国经济真正的引擎。”
“能源独立不可能实现！”
蒂勒森在能源独立问题上的态度一以贯之的坚定，尽管没有公开表态过对特朗普之前观点的反对，但他早就过去的不同时段就已经阐述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美国无法在能源上自给自足，或完全实现能源独立。
“全球化不可避免，这是一个大趋势，没有人可以反抗，能源也是如此。我们必须与全世界紧密沟通，互相满足能源的需求。”
除俄罗斯外，蒂勒森也非常深入地涉足中东。例如，他曾经在1995年成为埃克森也门分公司的总裁，还曾经与卡塔尔国有石油企业及伊拉克政府合作。在这些地区，他没少卷入争议之中，但他总能很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为公司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就像我们前面提到的，在2011年，埃克森美孚与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签署了石油区块开采合同，违背了伊拉克法律和美国国务院的一贯立场，遭到了伊拉克政府的抗议。这是一场由经济事件点燃的政治风波，国务院的官员十分震惊。但蒂勒森当时没有半分退让，他的回答是：
“我必须做出对我的股东最好的决定，我认为这是正确之举！”
这就是蒂勒森。他崇尚自由贸易，主张用加深不同产油地区和国家间的依赖来解决能源的供应问题，而不是用政治绳索强行区分“哪些地区是不能采油的”。所以尽管争议重重，共和党内的不少石油利益者与经济实用主义者都力挺蒂勒森担任国务卿，对他给予了最大的支持。
在国务卿人选尚未出炉时，小布什任内的国务卿康多莉扎·赖斯、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国家安全顾问斯蒂芬·哈德利等人就都向特朗普推荐了蒂勒森。他们的理由非常一致——选择蒂勒森有利于美国的能源经济。赖斯、哈德利和盖茨目前联合开设了一家国际战略咨询公司，专为世界级企业提供战略咨询，埃克森美孚正是他们的客户之一。老布什任内的国务卿詹姆斯·贝克同样力挺蒂勒森，他的律师事务所多次代表埃克森美孚处理一些法律纠纷。但他的推荐并不止出于人情和利益，他说：
“美国人多年来反对实用主义者，听惯了政客许下的虚假诺言。可我们只要看一下历史就会发现，凡是领导美国走向强大的都是重视实际的实干家，比如罗斯福和尼克松，美国不再需要到处推广意识形态和用政治理念划割世界的人，而是能切切实实为美国带来经济利益的人。”
在能源问题上的世界级眼光，令蒂勒森得到了一大批高层有识之士的支持。同样来自得克萨斯州的美国前总统小布什早年曾由石油公司起家，他任内的副总统迪克·切尼、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小布什的弟弟杰布·布什等与布什家族关系密切的人员，也从一开始就非常认同特朗普任命蒂勒森的决定。他们从能源着手，认为蒂勒森可以把能源问题作为出发点，不仅使美国的能源供应更充足，还能把美国的外交带向新的高度。
雷克斯·蒂勒森在能源问题上的观点一直是坚定的：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我们还不会耗尽石油资源。要知道我在这个行业已经干了40年。这个行业从来都不轻松，以前和我们现在所处的情况也没什么不同。所谓的‘能源独立’不仅不现实，而且也不可能实现，我甚至不能肯定这是否值得。我们生活在一个全球化的环境里；我们的经济相互依存。我们的目标应该是让我们的依赖变得多样化。”
在应对媒体和国会参议员关于高油价使埃克森美孚赚取了361亿美元巨额利润的批评时，蒂勒森也毫不示弱。他反击说：“没错，美国人民要支付每加仑2.5美元的油价，但我没什么可以道歉的，因为这使持有我们股票的200多万美国人受益。”
现在，这个数据已经上升为400万美国人。
“哪里有石油，就必须到哪里去！”
在全世界的范围内，雷克斯·蒂勒森认为唯一通行的标准就是资源。资源是人类文明的根基，是让人类过得更好的基础。离开了资源，谈什么都不具有实际意义。在一次谈话中，蒂勒森对我说：
“工业文明在过去的200年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大发展，给人类带来了现代文明成果。这一切都建立在对资源的开发上，尤其是对石油的开采和加工。石油引发了规模更大和更残酷的战争，但石油同时让人类过上了以往不可想象的高品质生活。未来的人类仍然依靠石油，所以石油仍将是衡量世界是否和平的标准。”
他面无表情地表示，假如未来有一天地球上不再有石油资源，或者到处都是禁产区，在石油公司破产的那一天，就是世界重新陷入黑暗的时刻。我非常明白他的意思，人类的一切生活都围绕能源进行。如果能源得不到满足，那么就一定会发生旷日持久的全球性动乱和史无前例的饥荒。也许政客们看不到，或不愿思考这一类问题。
因此，一家石油公司的前CEO说：“我不认为雷克斯·蒂勒森与普京的‘友谊’具有超越工作关系的任何内涵，原因就是石油。对油气企业的领导者而言，哪里有石油，你就必须到哪里去，即便你很不喜欢。”
也就是说，在未来，石油产出的重点地区一定是蒂勒森的工作重点。他会把自己的“能源经济学”带往世界各地，努力说服所有能够联合的地区，共同应对能源的开采问题。与他在埃克森美孚的工作有所不同的是，他可能会稍微改变一下自己过于强势的性格。因为在国务卿的位置上，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统领全球数十万员工的领导者，而是一个平等的对话者。
由石油延伸到气候变化的问题上，蒂勒森的批评者们拥有更多的口实。他们曾将其称为“世界气候的肿瘤制造者”（环保主义积极分子马丁·洛佩斯在2014年加州的环保论坛上提出的），用各式各样的气候模型计算出许多数据来证明埃克森美孚在地球气候变化的过程中起到了多么巨大的作用，并把责任归咎于蒂勒森的能源理念。
但在2015年10月份伦敦的一个会议上，蒂勒森回应说：“我们都认为，气候变化的风险是切实的，需要有认真的行动和切实的应对。”他坦诚直言自己对气候问题的关心，也承认这一问题是重大的、值得关注和需要改进的。不过他在讨论这个问题时，听上去不像是一位热衷于“减排行动”的人，并且拒绝有关石油公司必须“超越”化石燃料的观点。私下里，他甚至认为这种观点“难以理喻”，是“幼稚和冲动的空想”。
他对部下吐槽道：“假如世界由这帮减排狂热分子领导，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当然，他们是不会饿死的，因为有各种基金的资助，他们会活得很好。”
作为一位务实主义者，蒂勒森在能源领域既不会指责自己，也从来不会指责其他国家和地区（包括油气行业的竞争对手）。尽管俄罗斯和气候变化可能会成为蒂勒森在国务卿任上的两大难题——反对者会想尽办法让他表态——在他成功出任国务卿后，这会是一幕又一幕的连续剧，但他懂得如何回应这类争议话题。
他说：“我对一些话题天生反感，可我希望有协商的办法。”这句话是他在被迫在参议院发表了一些违心观点后向自己的幕僚团队说的。说这句话时他紧皱眉头，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当然，每一个熟悉蒂勒森的人都知道，与特朗普不同，他一直公开支持“自由贸易”。他认为世界是自由的，尤其在贸易问题上。能源就是一种贸易，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观点。在这个问题上，他可能要和特朗普有一番争斗。雷克斯·蒂勒森会放弃自己这个重大的原则吗？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我们现在十分清楚，他在能源贸易的领域企图有所作为，会竭尽全力将自己在埃克森美孚工作期间形成的理念付诸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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